當世界重啟的最初,古耶塔就發現了。發現自己像是做了漫長的惡夢,發現新世界既熟悉又陌生。
他在過去的審判輪迴末世中沒有加入四災義勇軍,因為排斥一板一眼的軍隊,厭惡有誰對自己頤指氣使。但他終究是具備高度戰鬥能力的聯邦傳奇冒險者,在世界逐日崩毀的那段期間,他即使態度惡劣,也算是盡力抵禦了外敵,然後遭到死亡之災的渡火燒盡。
所以他見過太多生命消逝、見過太多建築崩毀,也沒少見過各種天地異象。
再次睜開雙眼時,一切都已經恢復完整。他舒服躺在自己以前租下的套房床上,桌面的杯裡還有喝剩的一點點酒液,垃圾桶裡的便當盒氣味還不至於令他作嘔,彷彿昨天他才輕鬆打了半天工,回家慵懶打混到剛才。
他起身拿過酒杯,嗅了嗅便將嗆辣烈酒灌入喉嚨,一邊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照入房間,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寬廣的道路、周遭的房屋上都沒有明顯裂縫。
他大笑著咒罵一聲。
不只是這片大陸上再平凡不過的「魔法」,古耶塔還很熟悉「復活」。他很自然就猜到,是有哪個特別厲害的,也許是神,還是其他什麼特別的存在,用了哪種厲害的方法,把曾經毀滅的一切都給「變」了回來。
後來他才聽說,死亡之災以後,救世者、倖存者們還茍延殘喘了幾年,當時他們是如何在地下空間創造了廣大的收容所,在那裡建城……然後迎向真正的終結。新城主公開了不少故事,救世主「白百合」的信仰也在不久後流傳於米德加爾特各地。
聽著那些傳說,古耶塔搭上新世界最先進的「尋光列車」,又轉乘舊式帆船千里迢迢返鄉——然後失望了。
不知道是他想復活的對象是在太久以前過世,還是重啟世界的大人物顧及不來這世界邊緣般的偏遠地區。無論理由為何,總之古耶塔的家人沒能趕上這次復活潮重獲新生,一個都沒有。
「啊?所以在你說的『米德加爾特』,真的發生過世界末日喔?」
「世界滅亡以後,那些死掉的又被復活回來?太爽了吧,騙鬼!」
在家鄉,其實沒多少人認得古耶塔,他老家本來就窮,這地區的孩子們也不流行上學,不過在地人總能認出古耶塔的鄉音和五官。古耶塔在看到比自己離開前更加破舊荒涼的老房廢墟後,一度不死心地到鬧區打聽家人的消息,沒有收穫,但他有機會將米德加爾特的見聞傳達給部分與他接觸的人們。
面對那些質疑的聲音,古耶塔也拍腿表達他的憤慨。對啊,為什麼只因為居住的地區不同、職業不同、死因不同,就連活下去的權利都有高低之別?他是很生氣,但人活著總得理智接受、面對現實。
「啊事實就這樣,反正你們要想多幾條命就搬家啦。只是那邊垃圾事也很多,可能幾條命也不夠賠,死掉是真他媽痛,你們自己想好再來。」古耶塔聳聳肩,接著拉住那名清潔工的肩膀問:「喂。你剛剛有說『真的發生過世界末日』?最近很多米德加爾特人來這裡喔?」
「喔,不是啦……就之前有個外地人來亂傳教,害很多人變成怪物然後被通緝,結果聽說也沒砍頭也沒關,就放回你說的那個『米德加爾特』了,好像就是要去處理那什麼世界末日吧。我是覺得應該有些交換條件還是其他陰謀啦……不然這怎麼聽都很扯啊。」
「那是啥時候?」古耶塔皺眉追問。
「欸……可能幾個禮拜前?幹嘛?」
「哈?操你剛才是說才幾個禮拜!」
古耶塔一施力就讓這清潔工往後踉蹌幾步,另位友人趕緊扶了他一把。不過他們沒有因此爆發嚴重肢體衝突,古耶塔從他們的話語中理解了:劃分「喀爾加德」與「米德加爾特」地區的時空亂流確實會導致這種彷彿回到好幾年前的狀態。
可能再過幾天,這裡就會受到戰爭之災的影響?還是整個世界重啟後,這裡就不會發生災難,只是一直維持這和平的模樣?都是未知數。
但那位在他家鄉惹事的通緝犯,他應該認識——據說是頭戴風鏡、配著怪異細長黑刃、黑髮紅眼的少女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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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不在、沒有朋友,繼續待在喀爾加德大陸似乎再沒什麼意義。
回程。回到米德加爾特的阿斯嘉特城,不,現在已經是「央城」了,儘管他的住處並沒有特別變化,但在許多人的不知不覺中,世界其實已經變化得太多。古耶塔在回那個家的途中,就一直想著,想著他的滅族仇人。
末世期間古耶塔不是沒聽過四災義勇軍的傳聞,後來也知道那黑髮紅眼的女劍士就在其中,她也是傳奇冒險者,後來在災難期間受封貴族,現在好像要榮升聯邦正規軍?還是那算降職?畢竟早死的大官們又都活過來佔位子了。不過能獲取這些,肯定是她那段日子曾做對了什麼。
那她以前專程去異國害人?到底想幹嘛?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古耶塔原本是打算哪天在路上碰到,念在她對社會的貢獻,只要痛揍她一頓,拖她去家鄉那間老屋,逼她下跪懺悔就算了。不過此次返鄉聽說新的情報,又覺得應該每碰到她一次就殺一次,才算為民除害、才好出一口惡氣。說到底這種特定人士的復活特權真讓古耶塔感到好氣又好笑,他罵了聲「真沒天理」,很快又意識到這世界的神原本就不可理喻。
「算了算了,煩死!」古耶塔隨手捏扁啤酒罐,「哐啷」一聲摔入垃圾桶,沒管撒在地上的少量酒水,也不管自己一身髒衣就往床上倒去。終究他不擅長思考太複雜的事情。
這時門鈴響了,他不快地大聲「啊?」了一陣,發現來者是房東委派的收租人,才不甘不願前去應門。
「啊我不是匯去了?」
「數目不對啊大哥。」
來者是一身虎皮的獸人壯漢,臉上手上都有疤痕,還全副武裝帶刀又帶槍,看著就不是斯文的類型。這收租人表示:房客須繳交從死亡之災至今為止每個月的租金,這算起來可是好幾個年。
「我靠,」古耶塔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吃相難看成這樣也是絕了。」他說。
「啊你就衰啊。照租約是真的要繳啦,現在想退租也得繳清再走。」收租人說。
「我就不爽給啊!媽的這種錢也敢賺。」
「啊不然我明天再來?你就盡量湊吧。」
「來找老子運動?行啊。」古耶塔咧嘴笑道,把手指扳得「喀喀」響,對方迅速拔槍想要威嚇,那手槍卻更快被古耶塔一拳擊飛,嵌入廊下的牆角。「哈!虎皮坐墊好像不錯哦。」對那目瞪口呆的收租人,古耶塔狂妄地挑釁道。
後來,古耶塔是沒把上門打工的虎臉獸人給剝皮,只問出房東出國度假去了,因為再也沒人敢來找他催繳拖欠?的房租,古耶塔又大大方方在這裡住了近兩個月才拍拍屁股搬家。給他住過的房間實在算不上整潔衛生,傢俱、牆面到處能看到碰撞的傷痕,房東拿他沒辦法,只有摸摸鼻子認賠。結論來說,算是給貪心的房東一點教訓,算是不錯的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