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宇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已身處熊老大二樓的會客室。
橘紅色的夕陽透過窗簾間的縫隙,在老舊的沙發(fā)上留下條條痕跡。辦公桌上的燈此時沒有打開,一旁花瓶裡的乾燥花不知何時被替換成鮮花。
沙發(fā)前的小茶幾上放滿餅乾,兩杯熱騰騰的飲料放在一個熟悉的身影前。
邋遢的穿著、好幾天沒刮的鬍渣,慵懶的笑容與毛茸茸的拖鞋。
「店長。」文宇脫口而出。
陳威盯著他,臉上露出溫暖的微笑。
在這裡的他還活得好好的。沒有出任務,沒有被吃掉,就是好端端地坐在文宇眼前。
「我、我還是不知道答案……」
初次見面時,陳威曾經跟他有過一個約定:在文宇找到自身存在的價值之前,熊老大的人們會無條件保護他,而他也要努力保護身邊的人。
在與身旁的人朝夕相處的日子中,他也曾想過自己的存在意義會不會就是保護對他來說重要的人?但是如今,值得他保護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重傷,沒一人有好下場。
「對不起……我沒有達成與你的約定……」文宇垂下頭,斗大的淚珠滑過他的雙頰,滴在破舊的沙發(fā)上。
妍晴死亡時的景象仍衝擊著他的心靈。他看見華勒艾琪崩潰大哭,緊緊抱著不省人事的皇雲,昔日可靠的形象在蕩然無存。
他瞪著條紋地毯等待著店長,對方卻遲遲沒有回應。正當他以為這裡的店長不會說話時,男人開口了,語氣十分平淡。
「林文宇,你曾是一個很懦弱、自私的人。」
「咦……?」突然被罵的文宇有點不知所措,抬頭注視著陳威。
陳威也盯著他,眼神透出一股哀傷,以及一絲驕傲。
「但是現(xiàn)在的你與我們最初相遇時不太一樣。以前的你或許喜歡逃避、什麼事都以自己為優(yōu)先,但我從現(xiàn)在的你身上卻看見了不一樣的事物。」
眼看文宇沒有反應,陳威繼續(xù)接著說下去:「現(xiàn)在你仍然會希望能逃到一個沒有人受傷、遠離紛擾的世界,卻願意攜帶同伴一同前往;在先前那場大戰(zhàn)的期間,雖然你無法出手,卻會為了同伴感到憤怒、悲傷。」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文宇依稀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痛苦與不捨,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店長一直都在天上注視著他們。
陳威伸出厚實的手,摸摸他的頭。
「你成長了。雖然離獨當一面還有一段距離,但也已經是個了不起的人了喔。」
「我不是人,我是怪物。」
「不,你才不是。無論是心臟還是核心,對你來說重要的人、事、物都在這裡,而這就是『心』。」陳威伸出手,輕點文宇的胸口。
他沉默了。
胸腔中躍動的事物他早已分不清楚是什麼,不過他的情緒的確就在那裡。與華勒艾琪見面時的驚恐、開始學習架構式卻碰壁的挫折、跟兩位前輩去遊樂園玩時的雀躍,這些都是確確實實存在的感情。
「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扭轉現(xiàn)在局勢。」
文宇立刻抬頭,卻看到陳威的表情有些複雜,好像很不希望他繼續(xù)問下去,但又不得不說出口。
「真的嗎?」文宇急忙追問。
現(xiàn)在的他管不了這麼多。
「還記得那頭製造出烏雲的智慧體說了什麼嗎?對於詭夢港?」
「『有些智慧體的能力只有在核心被毀滅時才能完全顯現(xiàn)』之類的……?」
男人點點頭。「以及?」
「牠、牠說我跟牠很像,無論是個性還是體質。」
「沒錯。如果這句話是有別的意涵的呢?」
一個念頭閃過文宇的腦海。的確有方法可以讓一切回歸正軌,不過他必須要付出相對應的巨大代價。
看見文宇臉上的表情,陳威嘆了一口氣。「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但是決定權在你手──」
「我會做。」
「唔?」男人有些詫異,畢竟是攸關自己性命的東西。「好吧,老實說,你的回答出乎我的預料。」
「我沒有想拯救世界的慾望,我只想保護對我來說重要的人。」
「噗、果然還是很自私呢。」陳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那麼差不多啦,我們該說再見了。」
「等等,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店長的幽靈嗎?還是我腦中的幻想?」
「誰知道呢?回去吧,做只有你能做到的事,英雄。」陳威從領口掏出一根菸,引燃後抽了一口,接著告別似地對他揮揮手。「真是的,我其實一直都想找個能一起抽菸的學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