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蘇格蘭的王城,是純血者王族與幹部們的大本營,它就坐落在這片黑森林的深處。
即使純血者擁有在夜晚也如同白晝般清晰的夜視能力,真澄卻覺得自己的眼前被蒙上一層黑紗,走入森林深處便越發朦朧不清。
究竟是它們不讓自己看清,還是自己打從最初就不想看透呢?
或者都不是。
自己對於純血者的力量還未完全掌握,才會有看不清周遭的錯覺吧。
剛剛的戰鬥已經充分地說明了一切,自己對城堡之力的掌握還嚴重不足,若是自己的力量已經強大到能突破這片森林的壓制力場,未來的一切將會明瞭。
再也不會像現在眼前的迷霧一般,看不清了......。
真澄在心中如此揣測著,而這也是他目前唯一相信的答案,真澄抬起頭望著被樹木掩蓋到僅剩一線視野的星空,怎麼也找不著天狼星,看來時程已經被耽誤了。
走在前端的絲蛾此時停下了腳步,微微往身後的真澄一望。
「真澄大人,您一定能成為很強大的Rook,所以請別做無謂的擔心,只需專心一志思考如何替國王陛下與女王殿下分憂解勞便是。」
「咦?」
真澄眉毛皺了一下,絲蛾則沒有多做解釋,繼續前行。至於絲蛾為何會憑空說出這種話?
真澄腦袋一轉,答案即呼之欲出。
她一定是讀了自己的心,就跟祐誠那次的情況一模一樣,不過,她沒有跟自己有肢體上的接觸便隔空感應到自己的想法,這說明了絲蛾是一名強大的讀心者。
雖然絲蛾的語氣並不是警告,比較像勸說,但情況與上次那時自是不同。
除了被窺探到的事物為兩碼事之外,真澄相信祐誠的為人,不單單只是因為他們有所交情;是因為他在人類社會成長,有著接近人類的價值觀、認知與最重要的姓名。
相對地,真澄無法輕易相信一個看似從未與人類社會同化,只以原型體示人的純血者。絲蛾這個名字,充其量是針對她外型的特徵取個好理解的稱呼,而非真正的名諱。
生活在王城周邊的純血者僕役們是沒有名字的,他們只有與生俱來的真名,記載著無法被改變的天命。
被幾乎可說是陌生人的同族窺探內心的感覺,老實說並不好受。
真澄走在被乾枯的落葉覆蓋、陰暗的林間小徑上,樹葉被踩壞的沙沙聲從腳邊傳來,聽著聽著,一股莫名的舒暢感油然而生。
如果狼族與深潛者就像這些樹葉一般,輕易就能夠被自己踩碎,那還真是省事呢。
真澄發現自己越是盯著絲蛾的背影望去,就越無法從無聊的幻想之中抽離,心搏跟著上升,莫名其妙地對絲蛾的人間體產生遐想。
太詭異了。
真澄下意識觸碰無名指上的白金戒指,試著用惠里子的長相去填補自己的心虛與罪惡。
「......。」
絲蛾的腳步變得比方才更加緩慢,她已對真澄的想法有所覺察,她知道真澄腦海中的那位人族女子是他最珍視的存在,但無法真正理解、人族口口聲聲說的「愛」究竟是什麼?「感情」又是什麼?
在絲蛾早已根深蒂固的保守觀念之中,純血者的宗旨就是力量與對紀律忠誠,渴望凡人的情感是罪無可赦的禁忌。
所以當初元老院在建立Checkmate Four制度的時候,才會考慮到「Queen」這個職位,被女王之力所眷顧的同族,將以一生詠唱叛族者的鎮魂曲,成為那至高無上的處刑人,陪伴於王的身側。
這一切僅僅是為了紀律與王族血脈的繼承,並不是為了宣洩凡人般的脆弱情感。
這時他們已經非常靠近王城,王城的暗色城牆輪廓以及被鐵鍊拴住的城門,就顯露於道路的盡頭。
光是望著城門,便有股說不出的壓抑撞擊著真澄的心口。
真澄回憶起月圓之夜的當晚,自己被死命捏緊的臉頰、流進喉嚨的嗆人液體與逐漸模糊的視野,醒來之後,他人就在這裡某處的一間小房間裡頭。
躺在冰冷又堅硬的黑棺之中,身上纏繞著漆黑的繃帶,彷彿被運送過來的屍骸一般,這裡並不是醫院的太平間,而是自己第二次重生的地方。
迎接他到來的,是一位頂著一頭銀灰色短髮的男裝麗人與一名穿著黑白女僕裝、面容蒼白的侍女,她捧著一套漆黑的皮衣,毫無表情地跪在地上。
「真澄大人,屬下奉國王陛下之命,來教導您身為純血者該學習的禮儀。」
沒有姓名的男裝麗人露出一個毫無情感的笑容,對著真澄恭敬地鞠了一個禮。
「......。」
真澄並沒有失去記憶,他看著在左手背上浮現、微微冒著燒灼感的城堡紋章,就已經知道自己往後的命運與人生,是建立於力量之上的荊棘之道。
「真澄大人,屬下就送您到這裡為止,還請您慢走。」
絲蛾話音剛落,便獨自沿著原路折回,很快地便埋沒於樹林的黑影之中。
真澄看著她消失的身影,深吸一口氣之後便走入王城之中。
「真澄大人,歡迎歸來。」
面對周圍執事、侍女與侍衛們的敬禮與目光,過去的一年內真澄都會禮貌性地回禮,但他很快便意識到,自己這麼做會使他們變得無所適從且不符規矩,真澄現在已經習慣將這群下人都視為空氣一般的存在。
那怕在茫茫人海之中,自己只是個滄海一粟的平庸存在,但在純血者的嚴密社會結構之中,他是萬中選一、唯一無二的Rook,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神聖存在。
走在鋪著深紅天鵝絨毯的走道,聞著充斥於整個空間的悅人香氣,一進到城堡內,真澄感覺通體舒暢,方才的疲憊與沉重皆被一掃而空。
他首先前往大廳旁的小廚房裡,替自己斟上一玻璃杯的鮮血,並痛快地一飲而盡。
「呼啊......。」
鮮紅下肚,活力隨即湧現。即使純血藥的濃度再怎麼高、意志再怎麼堅強,仍舊抵擋不住人類鮮血的無窮魅力與誘惑。
他深知,自己其實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饑渴怪物,只要不攝取血液就會受到乾渴所苦。
此刻的真澄,心態既滿足又矛盾。
什麼人類?別自以為清高了。
「......呵呵呵......。」
面對這難解的狀況,真澄笑了,而且笑得無比燦爛;他頓時明白,只有暫時拋下自己的人性,才能真正將這份Rook的力量發揮到極致。
意猶未盡,他又替自己斟了一杯血液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小廚房,拿著先前封印好的轟擊戰錘笛哨,向著立有前代Rook.胡愷雕像的中庭前去。
「真夜......今晚妳又會給我什麼樣的考驗或難題呢?」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