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班長,你是什麼時候找到我的?」哲鈞跟在旭華班長的背後朝著山谷深處走去。
「本來我是跟著你們在行軍啦,只是知道有人失蹤之後我就猜想你大概是不小心掉下來了,所以就追了下來?!拱嚅L頭也不回地向前走著,只是他的步伐很慢,為了確保在後面的哲鈞一直都有跟上?!高€好有趕在祂們抓到你之前找到你。」
「祂們真的打算對我不利?」雖然從祂們對自己窮追不捨來看這件事幾乎可以確定,但還是想聽到一個踏實的答案。
「是啊,單從那個哨音就可以聽得出來,大概是想從這場混亂中抓個落單的人當交替吧。」班長這句話令哲鈞聽得不寒而慄。班長繼續說:「夜晚的忠敬山一直以來都是相當危險的。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好險今天掉下來的人是可以看到鬼的你?!?/font>
班長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說道:「接下來這裡要開始爬階梯了,踏階有點小,注意安全?!?/font>
哲鈞跟在班長的後面,小心翼翼地踏著草坡上窄小的石階拾級而上,就在大約爬了三層樓的高度後,終於踩過了落葉堆回到柏油路上。
路面在這裡是一個斜坡,往左會通往山下,往右則繼續上坡。
「我們繼續往上走吧,晚一點你們連長就會到了。」班長說。
「咦?」哲鈞搞不懂這話的意思,但在全無照明的山路上除了繼續跟著班長,他好像別無選擇。
他們兩人就這麼靜靜地朝著山坡上走去,形影如同兩個忘年的好友。
黑暗中除了兩人踏響的足音以外,只有夜鳥的鳴叫以及強風偶而浪起的樹濤。
走了一段路後,哲鈞決定首先開口:「班長,你是在忠敬靶場的走火意外中過世的對吧?」
「是的。」班長回答。
「是你讓我們經歷時間回溯的嗎?」
「沒錯,我很抱歉,不過我相信如果是你們的話,要發現我想要你們發現的東西不會花上太多的時間?!?/font>
「為什麼你不直接出現跟我們說就好?」
「因為我跟光益決定之後才要跟你們說明這些事的,只是在那之前你們會需要時間自己去瞭解,進而接受這整件事。而從你們真能推敲出事件的始末來看,也證明我們沒有找錯人。」
「你們希望我們幫忙的事,是因為你有一些心願未了,有些東西還放不下是嗎?」
「可以這麼說。」
「那是因為忠敬靶場的走火並不是意外,而你們希望我們可以找出真相?」
「不是這樣的,忠敬靶場的走火確實是件意外。」班長回答。
「不是?那你放不下的事情是什麼?」哲鈞疑惑地問。
「再過不久你就會知道了。」
繞過彎道以後,眼前出現了建築物的形體,哲鈞跟在班長的腳步後面踏上了水泥平臺。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拱嚅L說完,走到了一旁的小房間裡面。
沒多久上方鋼棚下的燈管逐一亮起,哲鈞在久違的亮光下瞇起眼睛,看出了自己位處的這個建築物,其實是一個相當老舊的靶場。
「你就先坐著休息一會吧,我現在去把你們的連長帶過來。」旭華班長說完,身影便消散成一團煙霧。
***
「爭鳴,爭鳴起來了,爭鳴……?!?/font>
我自然是沒有辦法睡著的,一想到哲鈞一個人在忠敬山失蹤,讓我整個人的心裡七上八下,更不要說在這種心煩意亂的非常時期居然還輪到我去站夜哨,怎麼可能高枕無憂。
在枕邊輕聲叫喚的人是班頭浩洋,他的溫柔聲音恍若游絲般輕盈,明明看上去就是條粗獷的硬漢,卻能視時候收放得宜,真好。不不,他就只是剛剛結束十一到十二點的哨班來催我上哨而已,沒別的事。
我爬下了床舖,看到威翔正坐在床邊穿軍靴。原本這個哨次是我跟哲鈞兩個人要去站的,但因為哲鈞還沒回來就先輪給了威翔。
我跟威翔換完裝,紮好了腰帶,一起來到二樓中央樓梯前的安官桌簽到,只見侑勳班長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呆坐在桌前,跟他打招呼也沒有反應;整個人就像剛把孩子弄丟,正坐在派出所裡苦等消息的父親。這景象著實讓所有撞見的人於心不忍。
跟站在那裡前一哨次的洞五二交換過口令後,威翔的哨點就在安官桌前的樓梯口,而我則要去到營舍最旁邊的樓梯處守關。
「周子庭,旅長室,大小便??梢赃@樣嗎?」我看著剛剛抄過來的口令,想不到他們居然無聊到去翻了我們這些小兵的名字來當口令,不知道待會換子庭站哨的時候他會怎麼想。
外側樓梯上來的那個哨點就在連上放置的垃圾桶前面,所以除了被光線吸引過來在那裡繞圈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撞到我身上的飛蛾以外,最惱人的莫過於在眼前飄來飄去的點點果蠅。
夜哨的女鬼早在榮譽假簽出去後就已經銷聲匿跡,或許上級簽給祂的榮譽假到今天依然還沒有放完,所以夜哨基本上就是在那裡呆呆站上一個小時,偶爾跟路過要去盥洗的幹部打招呼,其他時候就要讓腦袋放空想點事情,直到時間到了才能回床上就寢,說來也是挺難捱的。
更不要說我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起哲鈞的事情,想到他還一個人留在忠敬山裡,萬一他出了什麼意外受傷了怎麼辦?而且忠敬山裡面還有一堆孤魂野鬼……。
我心裡真的非常煎熬,一方面是真的擔心哲鈞的處境,一方面又知道自己在這裡擔心根本於事無補。
這時候從樓梯走上來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幹部,他的身材高佻,五官清秀而神情穩重,腳步輕快卻又不失從容。
莫非正是傳說中的夜督官?我這輩子真的有幸可以遇上一次?
「佔??!口令,誰?」我趕緊出手阻擋他,遇上夜督官可不只是什麼值得高興的是,就這樣放他過去是會害連隊被記上缺失的。
他停在我面前數階的地方,抬頭直視著我,接著緩緩開口:
「許哲鈞……,」
我心頭一驚,難道他是其他單位的長官,為了哲鈞失蹤的事情而來到我們連上嗎?先等等,還是說他只是因為今天的口令是以我們單位的新兵設定的,而故意說了另外一個名字在試探夜哨人員而已?
我想知道眼前的這個幹部到底是何方神聖,眼睛很快速地瞥了一下他胸前的名牌;結果那裡什麼都沒有。
他繼續走了上來朝我靠近,這些我真的慌了,提高了音量大喊:「口令錯誤,請重新辯證!」我一邊攔阻他,一邊不停轉頭看向走道另一頭的侑勳班長;只是他依然失魂地坐在那裡,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許哲鈞,忠敬山,鬼抓人。帶你們連長過來。」說完,他用手在額頭右側做了個告辭的動作,轉身下樓去了。
「等一下!什麼意思?」我已經管不了侑勳班長那邊,逕自跑下樓去想追上那個幹部,只是他早就已經失去了蹤影。
而樓梯下方的鐵門當然是緊閉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從那裡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