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約9k
※OOC預警
※雖然是上一年生日PO在lof上的文
※OOC預警
※雖然是上一年生日PO在lof上的文
現實是寒冷且溫暖的。
如果要問為何寒冷,只要打開手機日曆或看一眼書桌上的月曆就能獲得答案。最上方的標題處印刷了大大的「1」,數個黑色的叉按照方格規劃整齊的畫上,在即將結尾時停下,蓋住了用紅筆特別標記的重要節日,所以這是常理之中的寒冷,是透過外界的訊息得知,並非由自己完全感受而得出的結論。但,若要改問為何溫暖,那就會比較麻煩,因為成因貌似是由具體與抽象交雜而生,不過要去探究也並非不可能。
為此,まふゆ張開雙眼,把頭抬起極微小的幅度,好看見那位將自己擁在懷中的人。
她的長髮披散在不會被自己壓到的床的另一側,即便現在正值到了正午也不大可能會有強烈陽光的隆冬時節,那抹銀白色在窗簾未拉好的昏暗房內還是十分顯眼,已經不知道幾年不變的藏青色運動夾克就算在睡覺時也沒有脫掉,蹭到面頰時能感受到的是與棉被差不多質地的柔軟,還有慣用洗滌劑的香味,以及最為重要的──奏的體溫。
其實要繼續細分的話還會有些微的酒氣和一不小心被兩位友人沾染上的香水味等等,但まふゆ覺得那並不重要,也沒什麼思考的必要性。
奏的整體溫度算不上特別高,真要說大概也只是因為蓋在身上的厚棉被,但唯獨在腳尖的地方異常的冰涼,可能是不小心沒蓋到,剛剛在睡夢中才移動進來的吧。
まふゆ無法判斷奏的體溫就一般人的標準到底算高還是低。
畢竟她本身很少與別人有過多的肢體接觸,就算有也不會太長,所以她不會花心思去特別記憶。那早已消逝在回憶最黑暗角落的雙親的體溫,まふゆ則是就算想起也不願意將其與奏進行比較。至於MIKU她們,她覺得應該還是無法作為現實人類的評判標準。但不知何時,對外界冷暖感知能力稍遜一般人的まふゆ還是暗自將奏的體溫定義為「溫暖」。
現在這股溫暖正是奏給予自己的,但若只是外部的溫度自己是毫無感觸的,因此組成這股讓自己有所悸動的溫暖的肯定還有其他因素。
在まふゆ仍在思考時,她感受到自己後背傳來些許力道,同時,觀察了有段時間的那張面容稍稍簇緊了眉頭,但這似乎並非要清醒過來的預兆,她因此將注意力轉移到整晚未遠離、一直環著自己的那雙臂膀。
一直都是這樣,從同居生活的第一個早晨,醒來發現自己被奏擁在懷中入眠開始。每次入睡,まふゆ都會被奏的雙臂輕輕地圈著,而她也會配合的縮起身子,靠上對方的胸口。
起初まふゆ也是有想過,若真要這樣入睡,按他人的敘述或書本的情節,一般不都是身材較為高大的那方把嬌小的那方擁在懷中,那自己是否應該主動將兩人現在的位置進行調換?而這個問題快速到出乎本人意料的被拋到腦後。
奏在兩人都躺上床之後的沒多猶豫就伸出雙臂邀請自己只是一個開頭,真正讓まふゆ選擇接受這個模式的原因,是她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更為貪戀被奏擁入懷中時,被她獨有的某種氣息包裹住的安心和柔軟。
就像是鋼琴演奏的搖籃曲,被那股氣息所圍繞時和緩、安穩的旋律會平穩地滲入體內,一個一個,不急不緩的在內部擴散開來,藉此沉靜下腦中的思緒,令她快速的到達深眠狀態,無需注視著屏蔽於眼前的那片黑暗過久。
因此,感覺上,自己可以不用過多久就又能再次睜眼看到她。
反正自己與奏的關係本就不同於他人口中常說的那些,在睡姿上有所差異也無所謂。
「まふゆ,醒了嗎?」
話音突然自頭頂傳來,聽起來比平時更為沙啞,但想想她睡著前最後攝入的是酒精而非單純的水分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嗯,剛醒不久。」
「這樣啊。」
まふゆ抬頭看著睡眼惺忪的奏,兩人現階段還無法對視,因為宿醉造成的頭痛正一陣陣朝奏襲來。她的雙眼不斷在閉起和微瞇的狀態中切換,輕啟的小嘴發出將痛苦輕描淡寫的短暫呻吟,讓一旁的まふゆ深深理解到這人跟酒精有多不對盤,也同時讓她回想起昨晚的事。
昨天夜裡,ニーゴ全員少見的沒有在Nightcord裡相聚,而是聚集在了奏和まふゆ的公寓。
目的是要慶祝まふゆ的生日。
其實原本只有預定要在SEAKI裡和MIKU她們一起過,但礙於有兩位未成年在,所以無法飲酒,這就讓還處在「從成果展解放了」愉快氛圍中的瑞希和繪名感到些許遺憾。不過,因為まふゆ一句無心的「離開SEAKI之後再喝不就好了?」,慶生會立刻被決定延長至回到原本世界後繼續。
最後,是對酒精擁有絕對抗性的まふゆ將備用的枕頭棉被交給已經打瞌睡的繪名和微醺的瑞希,自己抱著已經睡著的奏回房間,才讓這場聚會畫下句點。
但沒想到只是誤飲了一個鋁罐裝的水果氣泡酒就變成這樣,看來自己之後要謹慎注意,不能讓奏沾到一滴酒。まふゆ在心裡注意事項上把此事刻意標註得明顯。
「奏,沒事吧?」
「沒事,只不過頭還有些暈,應該再躺一下就沒問題了。繪名和瑞希呢?」
「我有拿枕頭和棉被給他們,可能還在睡。」
「是嘛,希望他們不要著涼才好。」
說完,奏又一次收緊雙臂,低下頭的動作使她的鼻尖沒入まふゆ質感柔軟的劉海中,每次呼吸充滿的都是與慣用的洗髮精交融、獨屬她的氣味。
跟著奏的動作,まふゆ縮起身子,額頭抵上奏的胸口,雖然因為耳朵此刻擅自將注意力集中在對方的鼻息,導致聽不到太到心跳聲,但還是可以明確地感受到心臟規律跳動的震動,無聲地表明她現在真實地存在於自己身邊。
不是幻覺,更不是自己的想像,奏如今就在自己身邊。
「奏。」
「怎麼了嗎?」
「當初為什麼要這樣抱著我睡?」
這是まふゆ剛剛才想到的疑問,但又可以說是早已存在於她心底的問題。
如同奏會她所做的各種行為、產生的各種想法想要探究到底,まふゆ自己也是同樣,差別只在於是否有所意識。
隨著相處時間的拉長,まふゆ察覺自己這「意識到」的程度越變越強,觀察並推想奏的想法成為她的日常課題之一,小至日常生活的習慣,大至作曲走向的決定成因。有關奏的一切,在不知不覺間她變得想要一點不漏的全部知曉。
但,一個人的思考可不是單靠聰明就能理解的,面對明顯並非自己可以得出答案的問題まふゆ不會浪費時間,她會直接了當的詢問。
「突然問這個,是開始覺得有些困擾了嗎?」
「不是。」
聽到奏的話,まふゆ的腦中浮現她在這種時候會習慣擺出的溫和笑容,本只是掌心輕貼在奏後背的雙手因此下意識的收緊,避免對方遠離自己分毫。
「妳看,這就是原因。」
「誒?」
まふゆ錯愕的再次抬頭,導致她猝不及防的墜入那好似冰晶融化的湛藍眼瞳,傳遞而來的溫度不會過冷,也並未過熱,與寒冬時被窩一樣,是讓人沉醉且難以割捨的溫暖。
這股溫暖就是まふゆ會詢問奏的原因。
如今她所感受到的溫暖就源於奏擁抱自己這件事,但僅僅只是「擁抱」對まふゆ來說是沒有意義的,也許就像數學公式,反過來思考便可推算出空缺的部分,所以まふゆ想要知道,奏想透過這個擁抱使自己感覺到什麼。
「まふゆ在這裡睡的第一個晚上做了惡夢喔。」
「惡夢?」
「嗯,還說了夢話。」
完全沒有印象。まふゆ的腦中立馬蹦出這個聲音。
まふゆ做過惡夢且次數不少,雖然絕大部分無法記住內容,但都會留有印象。因為那就像是自己的意識被人用力推向急駛的電車,然後衝撞的粉碎,卻又在瞬間被強制拼接組合回來,塞回自己腦中,強迫她可以醒來面對現實,是種極度不悅到讓她恨不得自我了結的感受。要不是這種感受消散的夠快,她很有可能會真的付諸行動。
那天早晨醒來時,まふゆ是無阻礙的意識到奏正抱著自己一事,沒有多餘的情緒和想法干擾,所以自己應該是沒有作夢才對。但,既然奏說有那就是有吧。
まふゆ知道,奏不只不善於隱瞞,也絕不說謊。
與用謊言組成的自己不同。奏誠實的令人害怕,若是一不小心許下了某種約定會即使犧牲自己也要完成,使其化為真實,導致對她的心態很容易更進一步成為敬畏。
但就是必須要到達這種極端才行。只有這樣,總是冷靜又理智的自己才有辦法相信她與旁人不同,不會說著形塑自己、拉扯自己的謊言;只有這樣,當時已經什麼都無法再承受的我才能夠去相信她與所有人都不同,無法說出僅是為了挽留自己而生的謊言。
「我說了什麼?」
「……『不要走』。」
「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妳只是……不斷的、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抱緊我啊。與因生病昏倒在路邊而後被奏帶回家照顧的時候一樣,只不過當時僅是握住了手。
那時的まふゆ早就沒了味覺,對外界的冷熱感知也失常,生病則導致她對於任何事物的感受力大幅下降,更不用說疲憊還讓她難以睜開雙眼。
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感受不到,就像獨自一人困於光照不到的深海,連此刻面向的是何方、游向哪裡才會更靠近水面都搞不清楚,要靠自己的力量逃離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才會希望奏不要離開自己。如果自己真的只能無法選擇的重回那片黑暗中,至少不要讓我一個人回去那裡﹐這就是まふゆ當時的想法。
「那天晚上,我因為口渴想要出去拿水,摘下耳機後卻連門都還沒打開就聽見妳在喃喃自語,而且神情很痛苦。當時妳說的話太模糊,我無法判斷到底怎麼了,所以打算把妳叫醒,沒想到妳卻抓住了我的手。不過妳的狀況並沒有因此緩和,只有口中的話變得清楚。」
──不要走。
當自己的右手被緊緊握住時まふゆ不斷重複著這句話,類似於故障的播放器那樣艱難拼湊著每個音,好像每次開口就要耗盡所有氣力。看著那樣的まふゆ,自己的心是被人踐踏在地還是被車輪無情的輾過,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奏都不知道哪種形容比較貼切,只知道那是種刻骨銘心、一輩子不會忘記的痛。
我就在這裡啊,妳不是已經握緊我的手了嗎?
我會一直在妳身旁啊,我不是答應過直到真正拯救了妳為止都會不斷作曲嗎?
我只能和妳一起啊,我們還身負著那份詛咒不是嗎?
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妳明白、讓妳安心呢?那時,奏持續苦思著,甚至不自覺的低下頭,額頭抵上了兩人相握的手,但沒過多久便明白這不是如今的自己可以輕易得出答案的,也不是她能獨自探尋的。
或許和至今為止所做的樂曲一樣,那是必須有她在才可以知曉前行道路的難題。沒什麼能力的自己就像是個船夫,能做到的只有按照まふゆ的指示,用自己瘦弱的雙臂全力揮動船槳,載送她到達她所期望的那個彼岸。
因此,奏選擇先解決眼下最迫切、直觀的問題。
所有注意力就如同她此刻的視線,全都放到了まふゆ身上,沒有一點留給自己,傳遞先前的口乾舌燥和長時間盯著電腦屏幕的眼球疲勞等身體不適的神經都像是被強制剪斷,現在的奏完全感受不到。
她躺上まふゆ特意為她空出的床位,將自己的姿勢調整成就算彼此的手一直握著也不會彆扭狀態,隨後用空出的左臂圈住まふゆ的肩膀並盡量縮減兩人之間的距離,好讓她可以最大面積的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最清楚的聽見,甚至直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那時,奏認為自己這樣做只能算是比牽手再稍微進階點,所以當產生的效果遠比預期要好時,欣喜之情在心底蕩漾的幅度也有所增強。
就這樣抱著まふゆ,嘴上一次次複述著「我就在這」、「不會離開妳的」之類的話幾分鐘後,奏的右手不再被過重的力道抓得生疼,耳邊也不再傳來那顫抖的聲音,懷中的人氣息平穩的陷入沉睡。
房內回歸平靜,只有兩人的鼻息意外同步交織再一起的規律細聲。
「所以,這算是以防萬一。」
結束了回憶,奏將自己環著まふゆ的其中一隻手稍稍轉向,去輕撫對方的後腦勺。
自己現在還無力解決妳所有的痛苦,所以在我能做到之前,我必須要防止它再增加,這是奏的使命之一,是驅動著她的詛咒的一部分。關於這一點まふゆ是清楚的,因為這是奏的行動中最易於推斷的。
即便現在她們作曲的理由似乎已不再如此沉重,不在僅是為了拯救而痛苦的步行在必須要兩人相互交換著氧氣才能前進的人生道路,這一點卻仍是不變。至於覆蓋在上,將那份理由變得不如原本銳利的究竟是什麼,大概也和自己最開始想知道的有所關聯。
まふゆ收緊雙臂,將自己整張臉都貼上奏的胸口。
運動夾克早已被她的體溫和氣味完全浸染了,就連昨晚攝入的微量酒精似乎也被吸收,然後以倍數發散而出。經過這樣奇妙的轉換,對酒精沒什麼反應的まふゆ也有機會知曉?沉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每次呼吸,まふゆ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奏身上的味道挾帶著大量的暖空氣進入體內,那股暖流會順著自己的每條神經流動,讓她一向思緒清晰、理性到令自己厭惡的大腦短暫的被蒙蔽,讓幼稚又任性的某部分自我可以躲過監視偷跑出來。
所以,這就是這股「溫暖」的成因嗎?
這股溫暖是由奏的「行為」和奏的「存在」所組成的,就只是這樣嗎?她不明所以的覺得肯定不只這樣。
為了釐清,就算知道已經整個身軀都貼合上面前這個人,まふゆ還是又一次挪動自己,控制手和臂的每絲肌肉,用力著,像是要將兩人揉合在一起般,好透過這個行為來將對方給予自己的事物不漏分毫的全數接收。
對於まふゆ逐步增加壓迫自己背部的舉動,奏不僅沒有任何不悅,反到輕輕勾起嘴角。
「まふゆ,我有東西想給妳。」
「想給我?」
「嗯,算是生日禮物吧。」
「生日禮物的話,昨天的那條圍巾不是嗎?」
「那當然也是,只不過我還想再給妳一份禮物。所以,可以先暫時鬆開我一點嗎?禮物我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裡。」
奏這麼說著,同時輕拍她的肩。
其實用不著徵得我的同意,まふゆ如此在心底默念。她知道,只要奏開口,自己就沒有不照做的理由,她之所以特意說出禮物放置的位子想必是為了讓自己知道她僅需要翻個身就能拿到東西,連下床都不需要。
阻礙著他人行動的自己才是錯誤的那方,まふゆ深知這一點,可從體內湧出的不捨還是讓她鬆開扣入夾克外套布料中手指的動作變得緩慢。
為了不讓對方困擾,堅定自己的行動,まふゆ拉直驅幹,不在像隻安眠於小窩的狗或貓,側身躺直了好讓自己能與奏的雙眼對視。
瞇細著彎曲的雙眼其蘊含著令人難以言表的溫和,若因此滴出了水,那肯定是她為了灌溉自己乾枯的心,融化了冰晶般潔淨的自己。看著這樣的奏,まふゆ減弱雙臂力道的指令立即變得易於執行,因為她知道奏已經將一部分的自己交付於她了。
查覺到自己已變成可自由選擇方向狀態的奏轉身至床頭櫃所在之處,她伸手拉開下層抽屜,從中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物體後,便把抽屜推回,迅速的轉回去面對まふゆ。
即便奏再怎麼瘦弱,被一個人的背部擋住まふゆ也是無法看見什麼,所以直到她再次與自己面對面,まふゆ才有辦法得知對方如此想贈與自己的到底是什麼。
被奏雙手拿著的,是一個深棕色的長方形木盒。方盒的質感和做工看上去都有著不錯的水準,八個角和所有邊線都被打磨為有幅度,外觀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從側身的切線則可判斷打開方法為掀蓋式。唯一特殊的,是在方盒的盒蓋上有個圓形的凹洞,凹洞內裝設的東西很明顯是音樂盒的發條鑰匙。
看著那個方盒,まふゆ想起幾個月前自己與奏的聊天內容,她曾簡短的提過自己現在去奶奶家除了探望已出院休養的父親,還會向他學習音樂盒的製作方法。
「まふゆ,妳等我一下。」
像是早已預料到,奏搶在まふゆ詢問自己前先開口,她轉動方盒上的發條鑰匙,在轉到適當的程度後將方盒至於兩人之間小小空位。
安靜的室內環境使盒內零件運作的聲音變得清晰,聽著的同時腦中甚至浮現了縝密安排好的齒輪一個個牽動彼此的畫面,接著,方盒的蓋子緩緩打開,釋放出封存在內的曲目。
盒內的金屬圓桶轉動著,上頭的突刺敲擊著長短不一的鋼製簧片,發出清亮悅耳的聲音。演奏出的樂曲像是先一點一滴共鳴著他人的苦痛和悲傷,使人毫無防備的接受,以此創造出破口,使光芒可以透入,然後逐步加強傳遞的力道,變得激昂,可即便如此作曲者最想傳達的那份思緒感受起來仍是柔和的彷彿被花朵的清香包裹,讓聽者自願去喜愛並擁抱著它。
毫無疑問,這是奏所寫的曲子。也很明顯,是奏想要給予她的禮物。
不過,若只是這樣,奏想必不用如此鄭重。まふゆ這麼想著。
音樂盒持續演奏著,她把視線轉移到盒內無零件卻也同樣有著金屬質地光芒的另一區。紅色絨布包覆著嵌在盒內的棉塊,棉塊之間的凹槽放著兩個銀色的小圓環──一副對戒。
其實看到的當下まふゆ是有些驚訝的。
一般人拿出對戒會做出的舉動、說出的話以及該有的心境和想法是不大可能存在與她們之中,所以她完全想不出奏隱瞞著自己偷偷買了它們是為了什麼,只能閉起嘴,安靜的等待對方給予自己答案。
「怎麼說呢……雖然曲子和音樂盒是最近才完成的,但對戒其實我蠻早就買好了。」
若是放在家中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會被まふゆ發現,奏也認為自己不會藏東西,因為她光是能做到不為了突然想到好的旋律而把手中的東西亂擺就已經很好了,所以當時她只能將戒指寄放在委託製作的店家那裡,等著適合送出的這天到來。
想到自己甚至都因為寄放太久而忘記,奏不禁尷尬的露出苦笑了下,隨即將思考移回向まふゆ講述對戒本身一事上。
「至於為什麼會想買,起因是之前和瑞希聊天時他有提到,好像是說一直抓不到時機偷偷幫繪名量戒圍,而當時的我正對妳時有時無的夢話煩惱。」
自己到底還可以做什麼來減緩妳的不安。每晚躺在床上,擁抱著熟睡的まふゆ,奏都會重新思考這個問題,即使她的狀況已經逐漸好轉。
除了擁抱,除了樂曲,是否還有什麼是她所能做的,可以讓まふゆ更為明白只要她需要,自己就會在她身邊,而瑞希那時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所提到的對戒正好連接上奏的某段回憶。
「瑞希的話讓我突然想起,每當父親想念母親時他都會不自覺的去撫摸自己的結婚戒指,不過那時的表情都不是因為她的離世感到悲哀和難受,全都是像是在注視著母親的身影那般溫和。」
母親剛逝世時奏還過於年幼,所以總是在為已不會再出現於自己身邊的那身影而哭泣,後來父親因為自己的音樂而絕望倒下時,她便乾脆的選擇封鎖有關的所有記憶。
她始終無法理解,為什麼父親能如此快速的接受母親已不會再出現於自己身邊的現實,甚至還可以平靜的去面對不時進行的回想。但當她自己也投身進音樂的創作,並在瑞希的幫助下再次見到記憶中的康乃馨花田時,這一切才有了解答。
雖然會因此感到痛苦,但也會重新擁有那份幸福,更重要的,每次的回憶就是在又一次加深給予自己這一切感受的那個對象。
觸摸結婚戒指正是類似的舉動吧,因為那乘載著父親和母親兩人之間充滿幸福的珍貴回憶。
「所以我才想送戒指給妳,雖然我們的關係與他們不太一樣,但我還是希望多少能有點效果。」
奏真摯的眼神持續看著まふゆ,指尖則輕輕滑過其中一只對戒的表面。
「雖然選在妳的生日送只是希望能為妳加深這段回憶,但既然是在這個特別的日子……まふゆ,有句話我覺得果然還是該向妳說出口才行。」
起初まふゆ以為是對方在為接下來出口的說詞感到躊躇,因為她的語氣像是要立下誓言的騎士般誠懇,想必要說的話也不是什麼簡單的生日祝福,但直到她發覺自己無法做到回握奏的手時,才意識到真正在顫抖的其實是自己。
因為那溫柔且堅毅的眼神已經先一步告知了まふゆ,奏想說的話究竟是什麼了。
「まふゆ,謝謝妳,我很感謝妳能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原本吸入體內的空氣在被剝奪,但まふゆ並未感受到缺氧窒息所帶來的折磨,因為溫暖的氣息無窮無盡的填補進來。
奏那湛藍、閃爍著光點的眼瞳因身處無光源的房內,導致看上去比平時稍暗衣些,就像是無光害的潔淨夜空,而她本人也是如此。慈悲且無償,不去篩選,只是如寬廣的天空包容著一切,無論那是否污穢,是否卑劣,只是像神那樣平等的對待和給予容身之處。
空虛的心因她而充實,慾望卻又因此擴大,所以又再次伸手索要。這次的感覺過於明顯,才使得まふゆ終於意識到與奏待在一起的每一秒自己其實都在重複這個過程。
她不清楚此刻的自己到底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是感動落淚嗎?還是因自身的存在被接受而露出笑容?應該都不對,但不知道正確答案也無所謂,自己並不用在奏的面前當個只會填入正解的好孩子。
既然對方用話語向自己傳達,那麼自己也這樣做吧。まふゆ如此決定,於是雙臂用力,連同放置於兩人之間的音樂盒一起將奏拉近,攬入自己的懷中並說道:
「謝謝妳,奏。」
說出這話的まふゆ屏蔽掉了對其他事物的感知,將自己的所有都投注在奏身上,這不僅僅是為了完整捕捉奏在聽到自己說出這話時的反應,更是為了更多感受她給予的那股溫暖。
這就是自己最初那份疑惑的解答。
自己的思考方向打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不是「行動」,也不是「存在」,這股溫暖根本不是「什麼與什麼構成的」那麼複雜的事物,就只是因為奏。
──「宵崎奏」便是這股溫暖本身。
まふゆ在向奏道謝時的表情絕對稱不上特別,她只是用與紫桔梗同色的深邃雙瞳直率地看著自己,嘴角揚起一個剛剛好能被看出角度。可就如同每每發現まふゆ在聽完自己所寫的樂曲後所露出的微笑、所察覺到的新感情,奏的心又一次被她的這份真摯如箭矢般擊中,強烈的震顫著。
也許不只まふゆ,奏認為自己往後在觸碰這個對戒時也可能強烈意識到她所帶給自己的全部情感。若是這樣,自己是否會露出和父親相似的神情呢?
奏笑了笑,隨後移動手指,從盒蓋內側的夾層勾出一條由一個個橢圓形小環相接的銀色細鍊。
「因為想說妳實習的時候帶著會不方便,所以我有多買項鍊,這樣妳就可以──」
「鎖鏈……」
「誒?」
まふゆ打斷自己的話過於奇妙,不只稍微削弱了流動在兩人之間的柔情,更使奏忍不住疑問出聲,但這其實連打斷話語的本人都並未想到。
也許是先前提到過有關惡夢的事,在看到從奏手中垂落的細鍊時まふゆ將所想到的相似物品脫口而出,而那也是同無盡的黑暗、他人的話語還有操控自身的絲線等物常出現在她夢中的東西──束縛用的鎖鏈。
可面對對方盡心準備的禮物給出這麼個感想可是很失禮的,所以まふゆ趕忙想要開口表示歉意,卻先一步被奏報以困擾的苦笑。
「如果會讓妳這樣想的話,那我會不太希望妳帶著呢,因為我從未有過想要限制妳的意思。」
細鍊因手指的動作開始用近似鐘擺的的速度晃動,在這不斷閃過的殘像後頭,まふゆ看到奏認真的神情和輕啟的唇瓣。
「當然也不希望有其他人對妳這樣做。」
音樂盒在兩人談話的途中早已終止了演奏,使房內只剩下牆壁掛鐘的運作聲,まふゆ感覺自己思考的步調似乎與那聲音同步,變得卡頓且遲緩。
好不容易思緒走到了可比喻為整點之處的地方進行了重頭開始,まふゆ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剛更新完成的電腦主機,一時之間搞不清如何操控,在沉寂幾秒後才張嘴嘆了一口氣。
「まふゆ?」
「……我會戴的。」
「是嘛。」
「 畢竟,如果不戴著,戒指就失去奏特地準備的意義了。」
「這樣啊。謝謝妳,まふゆ。」
「那麼,現在要套上試試嗎?」
對於まふゆ的提案,奏欣喜的點點頭。
兩人透過鑲嵌在內的名字判別它們未來的主人是誰,並各自拿起屬於對方的戒指,隨後交互伸出自己空無一物的左手。戒指順利地套上無名指,輕巧且剛好的尺寸容易讓人忘記其存在,就像是打從最一開始就配帶著般。
這時,敲門聲響起。
「奏,まふゆ,妳們醒了嗎?我和繪名想要出去買午餐,妳們有什麼想吃的嗎?」
瑞希的話語為一直待在昏暗室內的她們稍稍連接了外面的世界。
因為酒精的關係,從醒來那刻就開始不舒服的奏根本沒有瞟向時鐘一眼,完全沒想到昨晚並未熬夜的自己居然能一路睡到中午,讓她不禁感嘆,這難不成也是那罐酒的威力?
奏用單手撐起上身,正想出聲回應瑞希時,右手出現一股拉力將她向下跩,過大的力道甚至讓奏險些撞到床上的音樂盒。
「まふゆ?」
她驚訝得睜大雙眼,然而罪魁禍首卻仍是面無表情。
在奏的注視下,まふゆ抿了抿唇,不知為何漂移的眼神導致她的舉動像是在斟酌接下來的說詞,所以當她說出這般如孩童撒嬌的話語時,奏甚至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
「還有點冷,所以……再躺一下。」
查覺到自己袖口被對方攥緊在手心,奏不禁眼角下垂,露出柔和的目光後順從地躺好。
她將音樂盒移到枕頭最上頭、不會被兩人碰到的地方,然後重新伸出雙臂圈住まふゆ的身驅,感受她在自己懷中蜷縮起身子,面頰整個貼上自己胸口。
兩人帶有對戒的手牽在一起,就這樣又一次陷入彼此給予的溫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