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宇的跑車行駛在市區(qū)的大馬路上,車上的收音機又重播一輪他在出門前在電視上看到的失蹤新聞。在跑車前方,領頭的是華勒艾琪的黑色重機。
雨勢越來越大。雨點在車窗上打著不規(guī)則的旋律,周圍霧茫茫的一片,只能隱約從不同顏色的燈光辨識出店家的招牌位置。
一臺小型對講機靜靜地躺在跑車副駕駛座的椅墊上。
這是華勒艾琪在上車前硬塞文宇的,說是迷路的話可以馬上回來救他,不過文宇覺得最主要的目的應該還是避免他逃跑,雖然他不知道對講機有沒有定位功能就是了。
傾盆大雨中,他只能依稀看見華勒艾琪那件被大雨打濕的漆黑風衣,上頭的水痕映出一旁檳榔攤的霓虹招牌。
「你想先回家?」在稍早離開田地之前,華勒艾琪一聽見他想回家的請求,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傻了嗎你?別忘了現(xiàn)在有喰夢獸在到處找你呢!」
於是就演變成現(xiàn)在的狀況。她要帶文宇去新北市新莊區(qū),一間她「信得過」的民間架構(gòu)師事務所,他也只能乖乖聽話。
他開車跟著她來到一處停車場,她的重機彎了進去。
一旁亮著藍光的看板上寫著「24小時開放。平日25/1h;例假日40/1h」,看起來跟普通的遊客區(qū)停車場並無二致。
『到囉。』華勒艾琪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文宇一大跳,他還差點按到方向盤上的喇叭。『找個位子停車吧。』
文宇停好車,正準備撐傘下車時才發(fā)現(xiàn)華勒艾琪好像並沒有停車的打算。她只是掀起面罩,用修長的腿撐著地板不讓車身傾倒。
「看見那間麵包店沒?」她指了指對街,「那間店就是我說的民間架構(gòu)師事務所。」
「妳沒有要帶我進去嗎?」
「我還趕著要回協(xié)會呢。」她甩甩頭,活像隻剛從河裡爬出來的大貓。文宇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長髮自安全帽與風衣的接口處露出一小截,上面沾滿雨珠。「你去跟櫃臺說『華勒帶我來的』應該就可以了,因為我已經(jīng)通知過他們了。」
他望向那間麵包店,吞了口口水。
「妳確定他們真的不會抓我──」他回頭想跟華勒艾琪確認這件事,卻恰好看見她的重機駛離停車場,像條危險的黑色鯊魚游過充滿水坑的街頭。揚起的水花濺在文宇的鞋子上,彷彿在嘲笑他的悲慘際遇。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獨自前往那家麵包店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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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清脆的鈴聲,文宇推開了麵包店的門。
烘培的香氣竄入鼻腔,引起他的食慾。可能是因為過度驚嚇的緣故,他總覺得今天特別餓。
原本打算隨便買個麵包解饞,他卻發(fā)現(xiàn)架上只剩下種類的標籤與麵包碎屑,一個完整的麵包都沒有。
「這位先生,不好意思!今天的麵包已經(jīng)在半小時前賣完了喔!」
他轉(zhuǎn)頭,看向櫃臺。
一個女人站在那裡,白淨的鵝蛋臉施以薄粧,散發(fā)出清純自然的美。
擋在臉前的瀏海被她綁成了一條長辮安置於臉側(cè),襯托出她細緻的鵝蛋臉。
充滿特色的長辮後,睡眠不足導致的黑眼圈沒有完全被粉底掩蓋,但她還是露出了近乎完美的微笑。
她的雙手自然下垂交扣,專業(yè)的站姿就像是在百貨公司中的高檔專櫃職員。
「那個,不好意思……」面對如此耀眼的存在,文宇扭扭捏捏地走向櫃臺,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為何而來都不知道。
「請問這裡有……架構(gòu)師的訓練……之類的嗎?」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很抱歉,我們沒有這種服務喔。」還是陽光般的笑顏。「這裡作為架構(gòu)師事務所,只提供『將民眾發(fā)現(xiàn)的喰夢獸排除』的服務。如果有發(fā)現(xiàn)喰夢獸出沒還請告知。」
「是、是喔……」文宇搔搔後腦勺,臉紅到一個不行。該不會被華勒整了吧?他在心中暗自咒罵。「因為是認識的人叫我來這裡的,我、我以為她已經(jīng)聯(lián)絡過你們了……?」
「認識的人?」櫃臺的女人困惑地低聲重複,「方便請您告訴我對方的姓名嗎?」
「姓名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大家都叫她『華勒』。」
「勒布朗小姐?咦!怎麼會?」當他一說出華勒艾琪的名字,女人大吃一驚。「請、請稍等,我去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她似乎想拿起放在雅緻木桌上的市內(nèi)電話,卻因太過慌張而讓話筒掉到地上。在她想撿起話筒時,電話線又不聽話地纏住桌腳,不過只是使勁拉扯的她似乎沒注意到這件事。
文宇看著手足無措的女人,一時半刻不太能理解為何她在聽見華勒艾琪的名字時會緊張成這樣。
就在櫃臺女人手忙腳亂地拎起勾著桌腳的話筒時,後方的木門打開了。
一位邋遢的男人從中走了出來,一頭亂髮幾乎遮住他的雙眼,下巴上滿是鬍渣,似乎好幾日沒清理。與櫃檯的女人相反,他的身上只穿了件簡單的白色汗衫,一條啣著玉珮的簡單項鍊掛在胸前。
雖然看上去十分憔悴,他銳利的雙眼卻為他帶來一股帝王般的魄力。以動畫中「奇怪的大叔一定很強」的奇特邏輯看來,如果說他是從某部動畫中跑到現(xiàn)實的退休強者,文宇也不會覺得奇怪。
大叔先是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一臉無奈地盯著狼狽不堪的女人。
「靜瑤,怎麼了?妳平常可不會緊張成這樣。」他挑眉。
「店長!那、那個,電話線……」
「先深呼吸啦,妳是想憋死自己嗎?」大叔對靜瑤說出華勒艾琪曾對文宇說過的話。
接著男人注意到站在櫃臺外,一臉不知所措的文宇。文宇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困惑微笑,向?qū)Ψ秸姓惺帧?
「那啥,這孩子有點笨手笨腳的,真抱歉吶。」男人先是對他低頭致歉,接著提起小姐的後衣領,把她整個人拎起來站直。「我們今天的麵包賣完囉,可能要等明天再來──」
深呼吸完的靜瑤臉還是紅得像顆蘋果似的。「店長,是勒布朗小姐叫他來的。」
「你就是華勒跟我提到的少年嗎?」蹲下身解電話線的大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靜瑤一臉狀況外,似乎還沒搞清楚發(fā)生什麼事。「……您有收到勒布朗小姐的訊息?」
「呃……她是在我睡著的時候傳給我的,所以我也才剛看到?jīng)]多久、咳。」男人越說越小聲,像是個怕被罵的小男孩。
「您、您還真是……!」那您為什麼不早說!看著靜瑤的表情,文宇彷彿能聽見她的心裡話。
「有什麼辦法,我睡著了嘛。」他無辜道。接著,他好像突然想起文宇還站在這裡,乾咳了幾聲,指著身後的門。「上樓吧,我們?nèi)巧险劇!?
向櫃臺的女人交代一些事後,他就帶頭走入木門後,踩上嘎吱作響的老舊階梯。女人則依言走到木桌另一頭的房間,似乎是煮什麼東西去了。
緊隨著大叔的腳步踏上階梯時,文宇聽見他小小聲地嘆口氣。
「看來今夜會特別漫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