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襲擊
從「竹籃」拉維提回到拉緹之森,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
「欸,隊長,你不覺得……」斐蘭望了望四周,沒見過世面的她在採集血液時不夠敏銳,直到真正將注意投注在四周的時候,才突然明顯感受到周遭的氣氛轉變。
像她這樣的大外行還能感受到的壓抑與憤怒,連四周的乙太流動都彷彿能凝固住那樣的令人窒息。
當然,這只是比喻而已。乙太領域就是她的專長,流動絕對沒有止息,但也稱不上正常。那本來就稱不上正常、就好像排著隊朝某處流動的乙太流動,現在不知為什麼失了序,自然乙太全都溢散了開來,讓四周在她的感受裡變得濕黏又沉重。
簡而言之就是,之前不正常,現在感覺起來更不正常了。
對著鮮少表情的喬,斐蘭看向他,期盼他回應。
他回眸一望,挑了挑眉。
「氣氛不太對嗎?」喬說:「……從妳把影隱蜥電焦了之後開始,氣氛就不太對了。」
「我猜是嚇到牠們了,情報裡也說,如果在這『拉維提』裡發出過大聲響的話,會讓野獸們暴走?!?/font>
「因為對不倚靠視覺行動的牠們來說,那可是會聾掉的音量?!?/font>
斐蘭若有所思。
她想,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話,那個聲音應該會直接讓牠們癱瘓才對。
因為拉緹之森的乙太構成讓它不會下雷雨,沒聽過雷聲的野獸們,對雷聲應該也會有天然的敬畏才對。
斐蘭沒有細想。
兩位冒險者的行動很快,轉眼間也只剩沉默在四周流轉,乙太帶來的壓迫感讓斐蘭繃緊了精神。
打破沉默的,讓斐蘭捕捉到的,是沉重的腳步聲。
並非類人生物的腳步聲,而是更加沉重、更加不知輕重的腳步聲,聲音急促卻有節奏,像是棕枝軍行軍時的正步,但更加急躁、憤怒。
聽聲音一定是野獸,但有節奏的腳步聲,理應不會在野獸身上出現。
沉重的步伐,聽來還是有著巨爪的野獸——越來越近的聲響尾段,以爪子之類的硬物摩擦石質地面作結。
「吼——!」
斐蘭看得穿黑暗。但直到牠的距離近得讓牠的吼叫幾近震耳欲聾為止,斐蘭勉強才能描述出牠的身形和特徵。
俯伏在地的這隻野獸,牠渾身逸散著渾厚的魔力,那是牠的威鴨來源。無庸置疑,牠已經完全分別野獸與魔獸間的界線,突破它所需要的魔力量恐怕也不及牠現在的一半。
彷若影隱蜥身周的陰影籠罩在牠身上,縈繞牠身周暗沉的黑紫點亮牠的爪,猶如藏在布匹後的匕首,但牠的身軀和爪都壓倒性的巨大,用匕首來類比太過忽視牠的威脅了。
那是一隻令人望而生畏的巨熊,黑暗雖遮掩了牠的輪廓,仍光憑存在令人恐懼得幾近窒息。若非精靈能夠洞悉黑暗,斐蘭僅憑視力根本捕捉不到牠的身影。牠的外表乍一看兇猛——交界在虛實之間,有著無可忽視的威壓。粗壯的身軀,肌肉輪廓鮮明到異常的四肢,銳利的爪——但牠所散發的氣勢卻非座大山。
斐蘭覺得牠猶如一束難以撼動的藤。
那藤粗壯、生於暗處,有著不會輕易彎折的堅韌和無聲的鋒利。藤上的荊棘銳利萬分,不用誰執起它甩動,它靜佇原地,就足夠致命——何況,它自己就會動!
「斐蘭小姐,退後?!?/font>
並肩而行的冒險者如晨曦阻隔黑夜那般,挺身站在巨熊與她之間。他腰間那把未開鋒就很刺人的劍已然出鞘,在黑暗之間劃開一道銳利的溝渠。那道溝渠順閃即逝,他與巨熊之間耀眼十分,彷若在空處憑空筆劃,卻有重鎚鍛打著堅鐵的聲響傳出。
好快——但不論是巨熊的右掌,還是喬的長劍,它們都遠不及視線捕捉不了的程度。
儘管,從斐蘭反應過來,直到它們真正交鋒前,還不及一個眨眼。
眨眼間就完成交鋒、穩住身型的喬,手中的利劍彷彿發著微光,前趨一步、他反手一道順劈,猶如日輪般閃耀。耀眼的長劍在揮砍之間彷彿化為流光,基於光的軌跡,劃傷了黑暗、驅散陰影,留下閃耀刺眼的光芒。
鏗的一聲脆響,巨熊直起身軀,以左掌相迎。喬的眼神凝重,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
所幸那痕耀光,是力大無窮的熊爪也揮不散的強韌、是力大無窮的熊爪也不得寸進的強硬,還有著無法忽視的銳利。
魔術——魔術一出,再結合場景來看,斐蘭瞬間就了解當前的處境了,那就是……此地不宜久戰!
「晨曦之子、光明後裔——」
蒼老的聲響倏然從兩個冒險者的背後傳出,整個空間隨之迴響著不明的震動,驚得斐蘭一陣毛骨悚然,更摸不著頭腦。
然而,眸中彷彿被他自身的魔力浸染,流淌彷若黎明的純粹,那位冒險者的動作沒有一絲凝滯。
「吾的領地豈是汝能恣意妄為之地!」
「我們突圍!像賭博,抓緊機會,別眨眼、別猶豫!」
斐蘭被他的呼喊扯回心神,腰間細劍出鞘。
見他呼喚,卻連眼神都沒有確認,蘊著光芒的雙眼始終注視著在籠罩在陰影中,身影虛實不定的巨獸。
這根本不是配合,而是強硬的要她跟上——但,正合她意。
她正缺個機會能夠大展身手,完全融入這個職業中,看他所看見的——這樣她就能窺探她。
他行動的幅度很小、很快,向前趨近、雙手持劍——巨熊與之相對,提起了右掌,卻並未察覺他的圈套……冒險者留著森林守衛的血,遵循著森林守衛戰勝猛獸的妙方,設下陷阱。
這圈套便是,他以完全相反的持握方式,握住了他的劍。
便於交鋒的那一刻,他空出右手,以左手持劍!
而他提起的步伐很輕、落下卻很重,彷彿他要以此,向地面借過遠超一隻蒙牛的力道。
他的右手探向黯淡的殘光——那是,方才他所留下的劍痕。
看似無形的劍痕,在他聚掌一握時,起了變化。
在有他一張臉那麼大的熊掌,擊中他的劍身時。
而她的步伐很輕,指尖撫過輕盈的劍身,沒有片刻猶豫的朝著熊掌之處猛衝。
他勾起一抹微笑,那抹笑像是在他用略帶起伏的語氣讚嘆——像在說:「您真的從來沒有冒險過嗎?」
還接著說:「您是天生的冒險者?!?/font>
「鏗鏗」作響,鋃鐺之聲喧鬧著。
他使勁一扯,腰身扭轉,順勢將手臂帶到對側肘下,將右臂抵在左手肘下。
這是僅只數秒的豪賭、危險的博弈,完全只為了在這一掌下尚有餘力,能緊握右手的破局之物——光鑄成的鐵鍊。
「了結牠!」
看似纖細的他使起勁來,前臂的輪廓很明顯。
光鍊在他一拉一扯之下,劃出圓滑的弧線,「正好」圈住巨熊的頸脖,緊緊纏繞至少三圈。
用怪異的持劍方式格住一掌,抵擋住熊掌的衝擊,還反過來利用衝力勒緊了鎖鍊。
一切只在眨眼間。
斐蘭讚嘆,讚嘆他不愧是她友人信賴的冒險者——這麼果決、這麼強!
從巨臂之下鑽進巨熊的懷中,藉著喬.瑪瑞爾用光之鎖鏈緊勒巨獸頸脖的空檔,她大膽的舞劍——
一記橫劈,劃在巨熊粗厚的外皮,竟傳出金鐵交加的聲響——但,糙厚的熊皮抵擋不住細劍纏繞的魔力,一字狀、長長的血痕隨著她的細劍劃出半月,湧出春雨般的紫色細小血花。
凌厲的半月,攻勢卻未止於此。
猶如起舞般,斐蘭隨著步伐劍鋒一轉,熟練的轉移重心。
眾所皆知,細劍最具威力的攻擊方式,是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