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鯨所生者
從電影院離開後,陸陽葵老老實實地繼續當起南川鞍的司機。至於姜鯨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故意打斷南川鞍說話來逗弄她的行為被識破了,直接被對方趕下了車。
「那麼蘇拉,你弄明白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了嗎?」剩下兩人──準確來說一人一幻影之後,姜鯨生開口問到。
「不明白的事情反而增加了?!固K拉困擾地在空中飄來盪去的,白嫩的雙腿不自覺地不?;沃?,簡直像是在空中輕輕打著水一樣。
「雖然大概是因為剛甦醒的關係,我的記憶本就有些曖昧不清,但這個叫『厭陽大敵』的傢伙的情況更奇怪,簡直像是直接被從我的腦海裡刪掉了一樣……但能做到這種事情的,大概也只有我自己,現在最糟糕的情況是──」
「『厭陽大敵』就是你自己嗎?」姜鯨生順口接話到,哪怕那雙克努維斯給予的蛇視之瞳對蘇拉並不起效,他也能把對方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對,那傢伙乍聽之下有點像我,能做那麼多豐功偉業的人除我以外這世上也沒幾個了。不過仔細想想我也沒有那麼傻,會那麼輕易就被人給耍成喪家犬?!?/font>
「所以一切都照著原定計畫來?」
「是的,那群傢伙肯定是衝著我來的?!固K拉對著空氣惡狠狠地用力一揮拳頭,卻是沒有半點威脅性,只顯得更加惹人憐愛。「把他們全部解決掉吧!」
*
「那、那個,小太歲,你是故意把姜鯨生支開的嗎?」
陸陽葵一邊開車,一邊時不時的偷看後視鏡,試圖透過觀察南川鞍的神情來判斷她的心情。
南川鞍一臉不耐煩:「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覺得小太歲不是那麼小氣的人?!龟戧柨⌒囊硪淼卣f道:「肯定是因為有什麼事情要私下跟我說,所以才故意假裝生氣把姜鯨生趕走的吧。」
「你什麼時候腦子變得這麼好使了?」南川鞍有些訝異。
雖然是被人調侃,陸陽葵還是認真答道:「我最近自己思考了很多事情,畢竟我已經沒有能依靠的人了……」
她這麼一說,南川鞍才想起對方確實已經稱得上是家破人亡了,連那位因為與陸陽葵的父母交情深厚,所以對她百般照顧的守望人前輩都死在了「蛇之口」中。
「我是真的看到他就覺得火大?!拐f是這樣說,南川鞍卻話鋒一轉:「不過也確實是有事情要交給你負責?!?/font>
「請問是什麼事?」陸陽葵緊張地咽著口水,直覺告訴她對方要說的絕對不是什麼輕鬆的工作。
「接下來你得要跟好姜鯨生,輔助他清除異域。」
「那、那個我也做不了什麼貢獻,完全只是在拖他後腿而已……」看著南川鞍不耐煩的神色,陸陽葵突然有所明悟?!感√珰q的意思是讓我去監視他嗎?所以姜鯨生的身分果然有問題嗎?是哪家秘儀師名門出身的嗎?」
並非是什麼帶著惡意的揣測,但不管讓誰來看姜鯨生在這兩次的異域中的表現,都很難相信他真的只是個意外被捲入的普通學生。
「恰好相反,他這輩子在此之前多半是沒有接觸過秘儀的,不過正因為他在這件事情上沒有立場,所以反倒有可能背叛我們投向對面?!鼓洗ò敖忉尩溃骸附L生在政府那邊的身分資料有一定的保密層級,但也不高──只是基於證人保護制度的慣例機制而已?!?/font>
「他並非是南江市本地人,而是北辰出身,最近才跟著監護人一起搬到了本市?!?/font>
「姜鯨生還在北辰時,是當地一個勢力強大的新興宗教『鯨教』的教主所收養的孩子,那位教主宣稱鯨魚並非是走獸、但也不是游魚、更不是飛鳥、亦非是甲蟲,是極其特殊的存在,是神的使者。」
「這只是文字遊戲吧?」陸陽葵雖然不聰明,但姑且還是知道鯨魚是哺乳類的。
「所謂宗教就是這樣的東西──而且,正因為他們的教義足夠荒謬,所以北辰當局才會容忍他們的存在?!?/font>
南川鞍忍不住譏笑著,無論是哪裡的秘儀師都會對宗教團體相當敏感,誰知道這群傢伙會不會哪天真請來了一位「異鄉神」或是「黑王公」呢?
而正因為這個宗教足夠荒謬,顯然不會牽涉到某些危險的存在,所以反而沒有引起當地秘儀師們的重視與打壓。
「當然,除此之外,那位教主也足夠謹慎,通常來說隨著宗教的發展壯大,就算本來跟秘儀師無關,也總會有秘儀師因為利益薰心去接觸、去合作、甚至去奪取那些教會,而那位教主完美地避開了這些人,保證了自己的『鯨教』只是個普通人組成的信仰團體?!?/font>
陸陽葵有些難以置信:「可是……假如那位教主真的是普通人,不可能會知道這種禁忌吧?」
若是一般的教會,一旦知曉秘儀的存在,恐怕就會不客氣地利用這些「魔法」來假造神蹟,藉此吸引更多教眾,最終引起駐守當地的秘儀師們的忌憚而被剿滅,但有一種情況例外──
「所以依此推測,恐怕那位創立鯨教、收養姜鯨生的教主,本身多半就是個秘儀師──至少也是了解內情的人士,甚至很有可能本身在中樞任職過,因此熟知各種相關條例,才能在惹禍上身的邊緣來回游走。」
「不過──」南川鞍話鋒一轉,諷刺道:「這人能做到這種事,除了利用規則的灰色地帶以外,肯定也少不了當地的大人物的庇佑,看來曾經與我們南家並稱的北辰九姓也已經墮落了??!」
「所以為什麼姜鯨生會流落到我們南江市呢?」陸陽葵感到疑惑,聽起來姜鯨生應該要在北辰地區做為那奇怪宗教的高層成員才對。
「那是因為,他親手把自己的養父連帶整個鯨教一起摧毀了啊。」
就和小太歲親手殺死自己的家人一樣──陸陽葵如此想到,她下意識又咽起了口水。陸陽葵突然理解,南川鞍口中所謂姜鯨生與她互為鏡子的表裡這件事,並不只是說說而已,兩人身上確實存在著某種相似而相反的共性,使他們異於常人,哪怕破壞自己的棲身之所也要去追尋某種旁人難以理解的事物。
「根據我從政府那邊拿到的記錄,雖說姜鯨生被自己的養父謊稱是鯨教的聖子,做為生財工具而培養長大,還嚴禁他與外界接觸,但不管怎麼說也稱得上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了。直到有一天,他和自己的養父參與了一場鯨教的慣例集會,然後──」
「他一眼識破了做為臥底而進入鯨教內部的某位警探。」
「因為鯨教沒有碰觸秘儀相關的禁忌,而他們騙取金錢的手段又很難直接被指控為犯罪,因此警方只能一直嘗試派出臥底,但這些臥底往往也難以混進鯨教的高層,所以並沒有什麼成效──但直到這件事為止開始發生了改變。」
「姜鯨生認出警探的身分後並沒有戳破,反而主動接觸對方,提供幫助搜查罪證,最終成功將整個鯨教的高層連帶自己的養父一起送進了監獄,曾經在北辰地區有著巨大影響力的鯨教也就此迎來了終結。」
「怎麼說呢……雖然聽起來有些離譜,但確實像是姜鯨生先生做得出來的事呢?!龟戧柨膊恢雷约涸摬辉摳械秸痼@──這事聽起來確實相當不可思議,但又好像真的是姜鯨生行事的風格。
「那位鯨教的教主一直在追求平凡之物,試圖防止被牽扯進秘儀之類的異常中,連收養的孩童都特意找了個家世清白的普通人,但他卻忘記了──」南川鞍下結論說道:「所謂的異常,本就是從平凡之物中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