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異鄉(xiāng)之神
烏薩列長嘆一口氣,喝道:「鏽蝕解體術(shù)!」
隨著這位中年紳士長吐而出的氣息,一切與之接觸的事物盡皆被其腐蝕,擺在桌上的茶杯、茶壺、點心架、薔薇與花瓶、甚至是桌子本身,瞬間染上一層鏽紅,然後又隨風一吹,俱都化成粉末,飄散於空中,像是朵盛開的鮮豔紅花。
南川鞍摀住鼻子,嫌棄道:「施術(shù)的媒介是你呼出的氣嗎……真噁心?!?/font>
被姿容出眾的女高中生如此嫌棄,人已至中年的烏薩列只能苦笑,實在不知該做何回應(yīng)。
面對這股能令尋常人立刻致命的無形氣息,南川鞍只是抬起手掌,虛擋在了它面前,那股可怕的鏽蝕紅潮就莫名停了下來。
「你做了什麼?」
烏薩列感到有些困惑,身為施術(shù)者本人的他,明確地感受到了,他那一道「鏽蝕解體術(shù)」並非是被阻擋了下來,而是消失了──憑空消失。
就好像南川鞍的手掌前方開了一個通向他處的無形大洞,把所有腐蝕氣息一口氣吞噬了進去。
南川鞍自然不可能主動解答這個疑問,只是冷眼看著對方,手掌用力往前一推,烏薩列便感覺到自身受到了極大的外力壓迫,連呼吸都略顯困難。
「沒有燃燒靈魂產(chǎn)生的波動?這到底是什麼?」
南川鞍的手段倒是沒有多超出烏薩列的想像,能達成相同效果的秘儀要多少有多少,他自己就都做得到,問題在於對方使用的似乎並不是秘儀──只要使用秘儀就必須要燃燒靈魂,燃燒了靈魂就會產(chǎn)生波動,在兩人面對面交手的此刻,烏薩列應(yīng)該要能清晰感受到對方施術(shù)後的靈魂波動才對。
「殺身同命法!」腦中一邊思考,烏薩列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拿出小刀,劃開掌心,將血流不止的傷口對著南川鞍。
南川鞍的手腕上瞬間也出現(xiàn)了數(shù)道形貌相近的傷痕,並且還迅速地朝著上方延伸,只怕再過上數(shù)秒就會活活把她的手臂斬斷成數(shù)節(jié)。
南川鞍微微皺起眉頭,烏薩列.優(yōu)里此人在秘儀術(shù)上的造詣確實遠超於她,明明自己早已經(jīng)設(shè)下了數(shù)道防護用的秘儀,卻還是輕鬆被對方擊破,還造成了如此致命的傷口。
「這次施術(shù)的媒介是……視線嗎?」南川鞍身體微不可見地晃了幾下,然後就彷彿分身般一分為三──在烏薩列的面前,出現(xiàn)了足足三個連動作都一模一樣的南川鞍,也頓時截止住了不斷向上蔓延的傷勢。
「你這是扭曲了光線──不,扭曲了光線行進的路線嗎?」
烏薩列隱約有些理解了面前這位清冷少女的手段了──無論是哪一次,對方行為的本質(zhì)都是對空間進行了某種奇妙的干涉。
「我有些理解了,那個混帳──你的父親,那個曾經(jīng)惡名遠揚的人渣,這些年悄無聲息的是在做些什麼。」
烏薩列眼中燃起怒火,卻不是向著面前的少女,而是對著某個不在此處、甚至已經(jīng)不在此世的舊識,他此時對南川鞍的情感,足以稱為同仇敵愾。
「異鄉(xiāng)神的氣息、過於濃重卻平衡的神血、已然迥異於此世的力量……答案顯而易見,是與異鄉(xiāng)神明的近親繁殖,讓誕下的神之子再次與母體誕下新的神之子,如此反覆循環(huán)?!共恢阑叵肫鹆耸颤N樣的過去,烏薩列話語中滿含憎惡:「雖然早知道他的品性低劣,但他究竟把自己的血親、自己的孩子當成了什麼?配種用的賽馬嗎?」
「你殺得真是太好了,像他那種人渣,就應(yīng)該碎屍萬段。」
南川鞍卻對他的憎恨毫無共鳴。
南川鞍冷漠地反駁道:「我並不討厭我的家人,甚至,我想以這世間的基準來看我肯定是愛著他們的。」
烏薩列只覺得悲傷,眼前的少女,早已分不清情感的名字了。
「自稱愛著他們,卻親手殺死了他們嗎?」
「我只是讓他們以人類的身分體面地離世罷了?!鼓洗ò跋訔壍乜粗鵀跛_列:「真噁心,你的思考讓我覺得噁心?!?/font>
「你的呼吸令我覺得噁心、你的視線讓我覺得噁心、你的同情讓我覺得噁心──你到現(xiàn)在還想著『或許我們還能夠談?wù)劇挥绕渥屛矣X得噁心至極?!?/font>
烏薩列無話可說,因為兩人並非是因為有什麼誤會而導致衝突,他們此時甚至能稱得上是相互理解了彼此的想法。
而所羅門曾與他說過,人與人相互理解後若是不能成為朋友,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了──那便是相互廝殺。
因此烏薩列也只能選擇全力以赴,動起了真格?!?/font>《本質(zhì)》之中如此記載,亞爾達拜特創(chuàng)造了世界做為囚籠後,祂的追隨者們受此啟發(fā),決意效仿祂的行為……」
南川鞍知道他並非是突然扯開話題,說些不著邊際的事情,而是在施展秘儀──這些創(chuàng)世的神話其中蘊含的力量唯有靈魂能夠承載,烏薩列此時便是在呼喚自己靈魂深處刻錄下的這一部分,準備將其做為此次施術(shù)的代價。
毫無疑問這是世間咒語最強大的一種形式。
「祂們各自創(chuàng)造了屬於自己的小世界,在靈界之中正對應(yīng)於我們夜空中可見的太陽系諸行星,《本質(zhì)》一書稱呼祂們做『亞空主宰(Archon)』,指出了祂們做為執(zhí)政官奴役現(xiàn)世的本質(zhì),《燭與火》的作者則因為祂們有著吞食光的特性,言其為『黑王公(Prince of Darkness)』,直至今日,其行列中有尚存者、亦有被替代者……」
隨著烏薩列的念詠,南川鞍能明確感受到周遭空間對她起了排斥,她難以再依靠一些小把戲就做出各種超乎烏薩列理解的效果了──對方所施展的秘儀其中蘊含的是關(guān)於「空間」的神話知識,絕非人力所能正面應(yīng)對的範疇。
但無所謂,南川鞍所依靠的,本就非是「人力」,而烏薩列其實也未曾真正弄明白她的能力的本質(zhì),只是粗淺地誤以為那是某種來自於異鄉(xiāng)之神的力量。
烏薩列抬起手來,掌心中躺著一枚黑色小球──正如「黑王公」們模仿了亞爾達拜特創(chuàng)造整個物質(zhì)世界的舉動,他也模仿了黑王公們創(chuàng)造出一枚微型的星體,在物質(zhì)的世界中其微不足道,但在靈體的概念之中,這便是一個小小的嶄新世界。
南川鞍若有所思:「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nèi)藶檠u造異域的方式嗎?」
「倒也不完全是如此,其中的工序遠比你所想像的複雜。」烏薩列搖搖頭:「那麼,你就進到裡頭再好好思考我們的交易吧?!?/font>
黑色小球發(fā)出了南川鞍難以抗拒的巨大吸力,要將她牽引進去其中。
這正是烏薩列所思考出最好的解決方案,他打算將南川鞍暫時放逐至這個小世界之中,這樣既不會因為殺死南川鞍而和本地的秘儀師們鬧翻,也能夠增加和南家談判的籌碼,想來南家那位太歲閣下會願意為這個子嗣答應(yīng)他們的要求的。
做為一個秘儀師來說,南川鞍沒有什麼好方法能夠應(yīng)對這招,因此她看向了烏薩列的身側(cè)。
那裡空無一物。
「麻煩你了。」
烏薩列完全不懷疑這是南川鞍的詐敵之策,因為他隱約能聽見空氣中傳來幾絲細微的笑聲。
但烏薩列確實什麼也看不見,這意味著他難以反制對方的手段。
曾執(zhí)掌中樞三院之一的黑院,大名鼎鼎的「禁絕學士」烏薩列.優(yōu)里在此刻終於隱約理解了南川鞍的本質(zhì),但正如他的兩位弟子一般,這等體悟始終是來得太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