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川鞍
姜鯨生最終沒有嘗試去打那個電話,因為在面對不感興趣的東西時,他的記憶力確實不太好,在應付完監護人轟炸式詢問為什麼自己那麼晚歸後,就很乾脆地把陸陽葵給的那個號碼忘光了。
「蘇拉,這下子事情可沒完沒了了啊。」姜鯨生趴在了軟綿綿的床上,嘆道:「聽那頭蛇人的意思,他們可是有一整個團隊存在。」
「這群沒公德心的傢伙在別人家門口造違建也就算了,竟然還是組團來的,確實讓人火大。」蘇拉咬牙切齒。「所以你要退出嗎?畢竟本來說好的就是你替我解決『蛇之口』來回報我的救命之恩,現在我們也算是銀貨兩訖了。」
「可是我也遇到了新的問題。」
姜鯨生指向自己的眼睛,雖然不像是克努維斯那般如同蛇瞳,卻也隱隱約約地泛著金光。
「你說過的吧,只要是使用那什麼『秘儀』就要燃燒靈魂對吧?」姜鯨生睜大眼睛讓蘇拉看個清楚。「可是這雙眼睛我根本停不下來啊!」
「難怪那頭小蛇會說是詛咒。」蘇拉看了看,兩人大眼瞪小眼。「往好處想,清除了『蛇之口』的你也獲得了異域的餽贈,靈魂強大了不少,只要不去主動使用,讓這對『 蛇視之瞳』燒上幾年不成問題。」
姜鯨生嘴角抽蓄:「這可算不上是安慰,話說你提過,在你們的世界裡『知識』是很有價值的事物吧?」
「啊、啊,確實如此,怎麼了嗎?」
「那我們的交易還可以繼續延續下去,我繼續替你辦事,然後你要教給我『你們那邊』的知識,來讓我想個辦法好好活下去。」
「我姑且提醒你一下。」蘇拉在空中轉呀轉的。「雖然是毫無根據的猜測,但我估計那一群自稱是『厭陽大敵』追隨者的傢伙,大概就是在找我──畢竟我能想到的,在這片地方最有價值的目標大概就是我了。」
「因此你要是繼續摻合的話,大概會死在你把靈魂給燒乾之前。」
「所以你倒不如利用好不容易到手的力量,快快樂樂地活上幾年。」
蘇拉一臉嚴肅的警告著,姜鯨生反倒是無甚所謂。
「說到底我這條命是你撿回來的,使用在你身上也無所謂。」
蘇拉撐著頭疼著的腦袋,嘆道:「你這傢伙果然腦子有哪裡有點問題。」
「也罷,那我們的契約就繼續延續下去吧。」
「你將成為我的使徒、我映照在人間的影子,代行我的意志,替我解決所有困擾,而我也在此起誓,絕不會背棄你,我將成為你的腦,將你視為替我行事的手、替我遠行的足、替我遙望的瞳,而我所擁有的一切也將皆為你所有。」
姜鯨生毫無思考就答應道:「好的,契約成立。」
看著他滿臉的燦爛笑容,蘇拉總有股自己誤上賊船的錯覺。
「那麼,就從教你我們『這一側世界』的常識開始吧。」
當然,蘇拉不會告訴他,這些所謂的「常識」對於尋常守望人來說究竟有多麼寶貴。
「首先,使用『秘儀』的能量源於燃燒靈魂,這是這個世界的鐵律,幾乎所有不消耗靈魂的術式與力量,都是來自於『異鄉神』的邪門歪道。」
姜鯨生像個上課認真的乖寶寶般老實舉起手,打斷道:「『異鄉』是什麼?」
「簡單理解的話,就是異世界,也就是異域產生的原因──其他世界的碎片砸落到了我們的世界上,兩種迴異的規則交雜在一起,所以才會引起極大的混亂。」
「也是由於此,必須要有著守望人的存在,不及時清除異域的話,異域對世界的侵蝕就會越來越嚴重。」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蘇拉話鋒一轉:「能夠從中獲得一些規則奇特的物品,並且清除異域後也能獲得巨大的餽贈──異域的存在將被變回星光態,而人類便會自然而然地將其轉化為靈魂力量。」
蘇拉指向姜鯨生。「像你破除『蛇之口』這種高難度的異域後,獲得的靈魂力量,就至少相當於尋常『秘儀師』苦修十餘年。」
「『蛇之口』很困難嗎?」
姜鯨生有點訝異,畢竟在他看來,那可是連他這種外行人都能通關的異域。
「你太小看那頭小蛇了,他不是說了已經有十名守望人死在裡頭了嗎?」蘇拉斷言道:「要我看,負責鎮守本地的南家不親自出手,再死上幾十人也未必能夠成功清除。」
姜鯨生好奇追問道:「克努維斯在『秘儀師』之中算得上是很厲害的人物嗎?」
「這就牽扯到我們力量的源頭了,在《顯道鑰匙卷》中就有所隱喻我們的力量源於三種型式,稱作『登天三途』。」
蘇拉開始掰起纖細的手指頭數著。
「第一條是『心靈對現世的荒謬幻想』,也就是想像對現實的扭曲,依靠靈魂力量去強行改變現實,此為『扭曲』之道。」
「第二條是『蛇對龍的拙劣模仿』,簡單來說的話,蛇代指凡人,龍代指神明,讓人類藉由模仿神明來獲取力量,此為『轉化』之道。」
「第三條是『奴隸對往昔統治的積極再現』,後人們的淺薄理解眾多,難以達成共識,在我看來,就是人類對於世界規則的利用,此為『規則』之道。」
姜鯨生想起了蘇拉曾經對克努維斯做出的評價。
接近蛇、學習蛇、模仿蛇、宛如蛇,最終即是蛇。
「所以,他走的是第二條道途嗎?」
蘇拉點頭道:「沒錯,雖然離最終一步『並非是你宛若神明,而是要令神明宛若是你』差上一籌,但他能依靠模仿大蛇神,自然地蛻變為蛇身,就已經是相當了不得的成果了。」
「他大概已經抵達劫之門了。」
姜鯨生困惑道:「劫之門?」
「雖然你不需要在乎這個,但還是說明一下吧。」蘇拉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釋道:「這是我們對於靈界探索深度的標準。」
「你可以把用靈魂探索靈界想像成是潛水,只是我們最需要擔心的不是氧氣不足,而是水壓與路標……還有一些難以預料的風險,所以我們必須沿著前人開闢的道路而行。」
「這種探索行為就是秘儀師們最正統的修行方式。」
「從妄之門與厲之門開始,通過哀潮之沼,抵達災之門,再來穿過蝕夢林後是厄之門、然後是兇之門、禍之門、劫之門、絕之門,以及最後的罰之門與罪之門,每前行一段路徑、通過一扇門,靈魂的力量與位階就會上升。」
「克努維斯只是劫之門……似乎有些不上不下?」
「絕之門就是秘儀師實質上的終點了,而劫之門與此也就只差了幾步。」蘇拉搖了搖頭,說明道:「但他還是輸給了你。」
「所以你就該知道,試圖用這種方式評判強度多沒意義了吧,修為高深是修為高深,實力強大與否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我看來,強大的標準只有一個,不是最擅長戰鬥的人、也不是最會清除異域的人,更不是最善於殺人的人。」
「而是最擅長活下去的人!所有的活人都勝於死人,能遠離危險的人又勝於必須接近危險的人。」
「所以你強於克努維斯,而從不以身犯險的我強於你!」
嗡、嗡、嗡!姜鯨生望了一眼,發現是自己的手機響了起來。
蘇拉無奈攤手:「今天的課程看來到此結束了。」
姜鯨生隨手把電話接了起來。
「你是姜鯨生?」
「一般來說是主動打電話過來的那一方該先報上名字吧?」
對方嗤笑了一聲,最後還是答道:「我叫南川鞍。」
「你是守望人那邊的人?怎麼知道我的電話的?」
「反了,是守望人是我這邊的人。」南川鞍語帶嘲笑道:「至於怎麼知道你的電話?權力來自於暴力,而恰好我足夠暴力,讓我有足夠的權力能隨意侵犯你的隱私。」
對方這句話說得彎彎繞繞的,姜鯨生卻表示理解:「原來如此,你們守望人在政府中的影響力也很大,所以能透過我的名字來查到我的電話。」
看來自己不該給出真名的。
「總之你得要知道,像你這樣沒有登記的秘儀師是非法的,只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將你驅逐出本市。」南川鞍解釋著自己的意圖:「所以你最好找個時間來守望人的據點一趟。」
「這倒是沒問題,不過我這邊也有一個提案。」姜鯨生說道:「陸陽葵應該把情況跟你說清楚了吧──『厭陽大敵』的追隨者們製造異域,來獵殺守望人這件事。」
南川鞍不置可否,只是反問道:「所以你的提案是什麼?」
姜鯨生語氣輕鬆,就像是在說自己正要出門散步,是否需要順便幫對方遛狗一樣。「我替你們解決掉這些麻煩,然後你們盡量給予我情報上的支持,如何?」
電話另一頭沉默了一會,南川鞍才回答道:「果然如陸陽葵所說,你這傢伙的腦子有點問題啊……」
「不過,我也沒有拒絕你這個提案的理由,我親自帶你走一趟吧。」
姜鯨生困惑道:「走一趟?要去哪?」
「還能去哪。」南川鞍冷笑道:「當然是他們製造的異域了。」
姜鯨生有些訝異,從南川鞍的話語中,隱約能聽出來對方的來頭不小,他完全沒料到這種大人物會願意以身犯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