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由一個興之所致的惡作劇開始。
某個傍晚,在大社遺跡狩獵的爵銀龍擄走了一名人類少女,她是神火村初出茅廬的獵人曉茉。
陷入呼天不應的困境,被牢禁在城寨高地的曉茉堅強地生存下來,沒想到還未及找到逃跑的空隙,便率先迎來不可思議的局面——
某個深夜,曉茉在半夢半醒之間,目睹爵銀龍化身成人。
爵銀龍威脅曉茉,要求將他恢復回原本的龍形態,曉茉靈光一閃,反客為主,以此成為契機要求他恢復原狀後,再也不要出現在人類面前。
達成協議的一人一龍打算離開城寨高地,意料之外遇上前來救援的獵人,更一下子被溯藥師悉破了爵銀龍的真正身份。
現在——
「汪汪——咕……汪汪!」
一大清早,曉茉的隨從加爾克忽然怒不可遏的吠叫起來。
「焦糖、怎麼了嗎……啊。」
曉茉從床上跳彈起來,趕緊打開家門查看,沒想到木門一推開,便見一名銀髮少年站在門外——半空中還有一隻噬生蟲。
或許感知到不祥的氣息,不停對著噬生蟲吠叫,銀髮少年似有若無地操縱著噬生蟲的活動範圍,無論加爾克跳高還是撲咬,總是差那麼一點點距離。
曉茉趕緊拉住煩躁不已的隨從,深怕牠真的成功碰到噬生蟲卻反過來被吸血。她狼狽回望,只見那名銀髮少年表情帶點愉悅,爵銀龍原來是那麼喜歡惡作劇的品種嗎?
「不要嚇壞焦糖啊。」
「原來牠就是焦糖。」
「咦、你怎麼知道牠?」
「那晚妳說夢話,哭著呼叫的名字。」
或許是玩夠了,又或者是看到曉茉不滿地皺眉扁嘴,爵銀龍伸出手,讓噬生蟲鑽進他的手袖。不知怎的,他忽然沉默下來,紅瞳一直盯著曉茉,怎、怎麼了?
「妳今天的裝備就這樣?」
「不——再等我一下!」
顧著安撫加爾克,曉茉渾然忘記自己還是身穿睡衣。她立即衝進房間梳洗,頓了一下又再探出頭來叮嚀。
「不要趁機欺負焦糖啊!」
爵銀龍回望不遠處的加爾克,這次他沒有召出噬生蟲,只是龍瞳收成一線,那個盯著獵物般的銳利眼神,害加爾克不禁打了個哆嗦。
——離開城寨高地已經一個月多了。
看著爵銀龍與自己並肩而行,一起走在神火村的大街,曉茉直到現在還是有點恍如夢中。
他們能夠順利回到神火村,全靠溯藥師出其不意的掩護。
「無論化龍為人,還是化人為龍,有關龍人族的記載或許陽炎會比我更瞭解。」
那時候溯藥師沉著氣聽完曉茉與爵銀龍的情況,沉思半晌,最終如此下結論。
「當年噬生蟲會散落在人類聚居地,是因為失去強大的宿主,現在有你供應養分,應該能避免這種事。」
溯藥師替他們訛稱化成人形的爵銀龍是由一個叫「龍人族之鄉」的地方而來,成功躲過艾爾卡多一眾獵人的懷疑。曉茉也騙說爵銀龍忽然失蹤了好幾天因此才能順利逃脫,不過瑞雷他們覺得反正已經抵達了,決定留守在城寨高地,一邊等待爵銀龍回歸,一邊進行其他調查。
雖然止弦看起來一萬個不放心就是了。
最後,曉茉與爵銀龍乘著貨船回到神火村,當晚村長便與龍人族召開了秘密會議。
「敝人一定全力相助,務求爵銀龍大人早日恢復龍身。」
會議中,陽炎閱畢溯藥師的信,誠懇有禮地鞠躬。
「只是敝人也得需時查閱古籍,在調查完成之前,恐怕要大人暫居神火村一段日子。」
在場眾人屏息以待爵銀龍的回覆,當時夜幕低垂,村長的房間內火光柔柔,爵銀龍始終沉默不語。
是不是這個結果不如預期,覺得被騙,生氣了?曉茉偷偷瞄向坐在身旁的爵銀龍,卻沒想到對方同時投來殷切的目光。
「這個時候,我該說什麼?」爵銀龍頓了一頓,嘗試加以解釋。「人類受到幫助的時候,會說什麼?」
「『謝謝』?」
「謝謝。」
爵銀龍不疑有他,認真地照著唸一遍,看來他除了不太了解人類的習俗與禮儀之外,真的、說不定挺單純的?
就這樣,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和恐慌,村長決定將爵銀龍的身份隱瞞下來,並安排集會所的閣樓給他暫居。
唯獨這也是爵銀龍唯一無法理解的決定。
「為什麼妳可以跟隨從同住,我們卻不能住在一起?」
「因為你現在不是龍,而是龍人了啊?」
曉茉再三提醒爵銀龍目前的身份,他們、嗚、可不會像在城寨高地時一起窩在巢穴入睡了,再說她才不願意一直被當成獵物,實在太羞恥啦!
「為什麼龍人就不能同住?」
「因為、在神火村的習俗裡,未結婚的男女同住,不合禮儀。」
「只要結婚我們就可以同住了嗎?」
話畢,大街上所有村民也停下手裡的幹活,不約而同朝大街中央的那對少年少女望過去。
大街只剩下鑄鐵爐的熊熊噴火聲,彷彿整個神火村都在等待曉茉答應。
曉茉的臉跟小蜜的蘋果糖一樣紅,她張大嘴巴欲要解釋,卻羞窘得不知道從何說起。爵銀龍應該連結婚也不知道是什麼吧?可是、可是——
「這、這種事……不要什麼都來問我啊!」
曉茉一縷煙似的跑進了集會所,遺下一臉不知所以的爵銀龍。
「挺能幹的嘛貴族小子!比我家的京米勇敢多了!」若菜一記巴到爵銀龍的肩膀,半掩嘴巴開懷大笑。「不過好好呵護少女心也相當重要,知道嗎?」
若菜樂呵呵的走開,其餘湊熱鬧的村民亦一哄而散,繼續各自各做事。
爵銀龍默看著大街上七彩的旗幟在飄揚,漆成紅色的木造拱橋熙來攘往,鯱鉾不分日夜地噴著火焰。
他第一次以這種角度與姿態,走進獵人聚居的地方。
恐怕這一趟龍人之旅,會經歷很多意料之外的事。
例如說,目前他每次都跟隨曉茉外出狩獵。
集會所接待員的水藝在爵銀龍留居的第二天清晨便嚴正告之,假如要在這裡生活和吃飯,水藝建議他擔任狩獵工作,一來可以為提供伙食的村民減輕收集食材的負擔,二來順便體驗與獵人們狩獵期間互相幫忙。
可是——目前為止,他並沒有體驗到什麼是狩獵期間互相幫忙。
雖然他們組成小隊了,但原來小隊不一定必須承接相同的委託任務。也就是說,這段時間以來曉茉都替爵銀龍選好任務,一起抵達相同原野,然後——分道揚鑣進行狩獵。
「為什麼不一起行動?」
思前想後,爵銀龍如此下定論。
「難道妳不想讓我看到妳被嚇哭的樣子?」
展望寒冷群島,被白雪覆蓋的大地烙印著一列嬌小的足跡,走在前方的曉茉因爵銀龍這句而佇足。要是一直禮貌地被所謂的入鄉隨俗牽著鼻子走,他一定錯過了很多精彩畫面,更何況現在已經察覺到這局面是曉茉刻意而為——
他要反撃了。
「這是當然的吧?再說我才沒有那麼愛哭好不好。」曉茉先是扁著嘴巴反駁,綠眸有點游離不定,心虛地扯開話題。「好了,需要我再解釋一次你的任務條件嗎?」
「我取消了。」
「什麼?」
「我把妳挑的退回給水藝,然後從任務看板承接了這個。」
爵銀龍從口袋中抓出一張通告,曉茉難以置信地一手搶過,埋首再三確認。
「這個——是我的任務吧?」
「是我們。」
爵銀龍收回通告,只見曉茉為難地皺起眉頭,躊躇良久才講解對策。
「依照我哥哥的教導,比較體弱的人先去找鬼火鳥,另外也盡可能找些環境生物回來——」
「那只是你兄長的做法,妳的做法呢?」
爵銀龍打斷了曉茉的教學,她欲言又止了幾次,最後就這樣沉默下來,原來如此——
「原來妳除了那幾個人之外就沒組隊過啊。」
「這有什麼辦法——」彷彿被一語道破身處的窘境,曉茉漲紅了臉,不情不願的道出因由。「你也很清楚我笨手笨腳的吧?和人組隊什麼的,追不上節奏就會拖大家後腿,會在背後被責怪啊。」
「在背後被責怪?」
「像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被別人拿來做比較……」
爵銀龍看著眼前這個終於願意坦誠的女孩,血紅的眼瞳漸漸變得柔和。
「對啊——」
一聲附和,沒有令曉茉變得寬容,正當一雙綠眸有點黯然落寞地低垂,猝不及防爵銀龍又再補上一句。
「既然我早就知道妳笨手笨腳了,那就不成問題。」
曉茉訝然抬眸,卻被爵銀龍一記捧住臉蛋亂擠亂揉,軟綿綿帶點微溫,令他有點欲罷不能。
「我也沒有和別人合作過,正好也不會有比較。」
彷彿所有擔憂都被擠出來了,寒風吹起曉茉的髮鬢,露出她圓圓潤潤又羞紅的耳殼。
「那就、出發吧。」
二話不說,曉茉逃跑似的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