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臨晨晞-2
為什麼？
為什麼知道了我是殺人犯還要幫我說話？
這兩句話不斷地在我腦海裡迴盪——在聽到徐又晞的怒吼之後。
其實我??從頭到尾都在教室外。
因為我來錯時間了，導致我找不到適合的時間進去。
中途曾經一度想要衝進去，但也只會讓場面更亂，還有可能害到徐又晞。
所以我沒有進去，只是愣愣地站在教室外。
一直直到老師進去，才平息了那場鬧劇。
雖然很想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但??我還是沒有進去教室。
因為??我還是不敢面對徐又晞。
為什麼？為什麼要幫我說話？
明明??
就不值得啊??
＃
放棄了進教室的選項，我回到了我翹課的老地方。
真的要說的話??我和徐又晞的交集就是從這裡開始，因為悠。
因為那隻白白的小熊我們才有了交集。
應該謝謝她嗎？
我不知道。
兩條直線有了交點後，距離只會越拉越大。
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一直平行下去，保持相同的距離。這樣對誰都好，就不會有傷害了。
「喔喔常宵，你怎麼在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樹下傳來。
是一隻白色的小熊。
我從樹上跳下來，接著問：「妳才是，怎麼又跑來了？」
「因為我很擔心又晞。她早上臉色很不好??啊！對！你有看到又晞吧？她還好嗎？」
是有看到。但??她不舒服嗎？
「我不清楚??」
如果悠不說的話，我還真的不知道她不舒服。
「這樣啊??好吧。」
然後接著面色凝重地問我：「我聽又晞說，最近你們班有什麼事來著？霸凌？還是殺人犯？不知道啦！??反正，又晞很在意就是了！在意到昨晚沒睡！所以是??發生什麼事？」
這件事啊??
我隨便找了個石頭坐下，接著問：「徐又晞沒告訴你嗎？」
「是有大概說啦！可是她講的不清不楚的，也沒說是誰，講到最後還開始胡言亂語。」
是因為······顧及我才沒說是誰嗎？
還在意到沒睡。
為什麼？明明不需要做到這樣啊。
我無法理解。
「妳??覺得為什麼她會這麼在意？」
「咦？問我？不就是因為對她來講很重要？」悠一臉矇的回答我。
??重要？
哪裡重要？我可是殺過人喔？像我這種人還會重要嗎？
「我猜啦！應該是她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才會這麼在意！」
重要的朋友？
這麼說來??
——因爲我把你當成是朋友。
她是這麼說過。
所以??
她才會選擇和班上的人對抗嗎？
即使我從沒說過任何事，聽到了我承認是殺人犯，還是選擇相信我。
??就是因為把我當成朋友嗎？
但我可是殺人犯啊。
「妳覺得??有人能跟殺人犯做朋友嗎？」
「嗯？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知道我問了一個很莫名其妙的問題，但這對我，對我這個殺人犯很重要。
「我是這麼覺得啦！既然認真覺得他是朋友，是什麼身份、眾人的眼光就不是那麼的重要吧！」
「又晞應該也是這麼想的，不然當初她就不會收留我了！畢竟我可是一隻熊啊！」
是這樣啊??
其實??
我並不後悔我殺了人，也不求誰來原諒我，但??我很害怕身邊的人因為我受到傷害，也很害怕被知道真相，因為總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留下，所以我??很害怕。
但是??害怕有什麼用，事情不會因此改變。
所以??我只能故作堅強，即使面對眾人的指責，也假裝自己毫不在意，是個冷血無情的混帳殺人犯，都是為了不讓人擔心，為了不讓人受傷，還有??為了不讓人發現真相。
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抱持著期待，期待有人能夠理解我。
事情會變成這樣，也是因為我抱持著期待去接近她。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不想讓她因為我受到傷害，都傷害我就好了。
那麼??就讓我親手毀滅這份期待吧。
只要這樣就好了，除了我以外，都不會有人受傷。
??這樣就好了。
「我要告訴她真相。」
殘酷的真相。
「嗯？嗯？你在說什麼啊？我們從剛剛開始話題就好像對不太到？」悠疑惑的說。
「啊，抱歉。下次再跟你說。我先走了。」我離開悠的旁邊，往教室走去。
如果下次我們還會見到的話??
「欸欸？這樣就走掉了？真是的！為什麼最近都沒有人在聽我說話啦！」
我不會回頭。
我要做的事已經決定好了。
就算兩條直線相交後就再也不會有交點。
就算真相總是讓人難以接受。
就算現實是如此殘酷。
＃
嗚嗚～下雨了～
今天一整天都很不順利。
早上和混混大頭吵架，之後因為太想睡覺，不小心在上課打盹，一直被老師叫起來罰站。
下課時，想要去找伍常宵問清楚，但是完全找不到他，就連平常他躲的那棵樹上也沒有，要不是沒有時間，不然我早就把校園的每棵樹翻過一遍了。
而且啊！我明明就已經跟混混大頭好好道歉了，他也接受我的道歉啦，但是他的小弟們還是一直找我麻煩。真麻煩！他們是被甩掉的纏人前男友嗎！
不過??因為這樣今天比較少人在議論伍常宵了，至少我聽不到了。終於可以有寧靜的校園生活了！
??大概啦！
說到這個！還好伍常宵早上第一節不知道跑去哪！
現在冷靜想想，我似乎太衝動了，一氣之下就想到什麼說什麼，其實??我現在已經不太記得我到底說了些什麼。
嗯??
總之！我應該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啦！
嗯??應該！
咳咳！現在應該要做的事就是尋找伍常宵！
但是??現在下雨，他會在哪裡呢？
唔??想不到他會在哪？都已經放學了。
唉～明天再找嗎？
不行！我都已經下定決心了！
今天就要問清楚！不然我今天晚上會睡不著！
好！加油加油！
我舉起雨傘向自己打氣。
然後??就不小心打到人了。
真是的！我今天到底怎麼回事，一下抹布丟歪，一下雨傘打到人。
我連忙向被打到的人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啊！」
嗯？怎麼了嗎？
我稍微移了一下雨傘的角度，看看有什麼事？
欸欸欸欸欸欸欸——
是伍常宵！
找到了！找到了！
但是??
他像是見到鬼的看著我。
嗯？我怎麼了嗎？
然後，他馬上轉頭想要走掉。
等等！為什麼想要跑掉！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不要跑！
我趕緊用手抓著他，不讓他跑掉。
雖然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
但是??
要是給他跑掉的話，說不定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真實的真相了——不知為何，我有這種預感。
「我有話想說。」我很認真的說。
沈默和雨一同降下，但只有雨聲不斷地迴盪。
即使如此，我依然很認真的盯著伍常宵。
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伍常宵嘆了口氣，然後向我走進一步。
下一瞬間，雨就停了。
不，不是雨停了。雨聲還是在空氣中迴盪，但是卻沒有那種濕濕冷冷的感覺了。
嗯，大自然的力量真神奇！
「我不會跑掉了。所以??去把妳的雨傘撿起吧。」
嗯？撿起？雨傘？
喔喔！對耶！我剛剛為了要抓著伍常宵，所以把雨傘先放一旁！差點就忘記了！
「喔，嗯！好、好的。」我不好意思的趕快把雨傘撿起來。
「給你，別著涼了。」伍常宵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啊，謝謝。」
啊哈哈！因為把雨傘丟掉，所以我的衣服都濕了。剛剛沒什麼感覺，但現在風吹過來就會覺得有點冷。
唔唔，我是真是個笨蛋！幹嘛丟掉雨傘？抓人就抓人啊！
「這裡不太方便說話??如果妳真的想要知道，就跟我來吧。」
說完，伍常宵轉頭就走，但並沒有像剛剛想要跑掉了。
「嗯，好的。」我連忙跟上他。
因為雨傘的關係，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奇怪的距離。
因為霸凌的關係，我們之間的距離變得很奇怪。
但是，我果然??
還是想了解他。
＃
明知道不能逃避，卻還想逃避。
明明已下定決心，卻還是捨不得??
不過??現在該是讓那錯誤的想法結束的時候了。
於是，我們現在在我打工的地方——夜露咖啡館。
我知道，這地方的外觀根本就看起來不像咖啡館，比較像是黑道聚集地，但這真的只是店長個人的喜好，裡面是貨真價實的咖啡館。
即使這裡的外觀很奇怪，但徐又晞還是毫無疑問地跟我進來，真希望她能有一點危機意識。
總之，我先找一個地方給她坐下，然後要她等一下。
我到後面去拿飲料，順便尋找店長。
但??店長似乎不在。
也好，省得跟他解釋。
我拿了杯熱巧克力給徐又晞，她剛剛淋雨又吹風，應該會覺得冷。
「喔喔！好好喝！」她開心的說。
很抱歉打斷她開心的時光，但我想要速戰速決，所以就直接切入正題了。
「妳??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殺人對吧？」
「嗯，對。」她認真的看著我，像是在說明決心。
??那我就告訴妳吧。
＃
大概是我國一的時候，從我爸爸創業失敗，欠了大筆債務開始，他就常常借酒澆愁。
常常在外面喝酒喝到爛醉之後就對我媽媽暴力相向。
我和姊姊曾經試圖制止，但也被一起打。還常常把姊姊辛苦打工賺的錢偷走拿去喝酒。
之後姊姊就憤而離家出走，不再回家。
我們家的狀況每況愈下，雖然姊姊都有定期寄錢回來，但還是快撐不下去了，媽媽也因為這樣得了憂鬱癥。
似乎是沒有錢可以喝酒了，爸爸他就不知道從哪裡知道姊姊的租屋處，把她拖回家關起來，要她賺錢給他花。
啊，我沒說嗎？喔喔，我姊姊是做設計的，有得過獎，而且高中就有跟公司簽約了。
就是這樣。
直到有一天??
不知道是跟我姊姊還是我媽媽有爭執。
我一回家就看到我爸爸拿著菜刀對著我姊姊。
而我媽媽則倒在一旁。
倒在血泊之中。不知道是死是活。
看到這一幕，我腦筋一片空白。
等我回過神來，就發現我手上拿著沾滿血的菜刀。
而爸爸，他就倒在地板上。
而現在，只剩下我和姊姊相依為命。
妳懂我的意思吧。
我??
親手殺了我的爸爸。
但是??我並不後悔。
＃
雖然早就有猜想過可能是這樣，但實際聽到後還是很衝擊。
不是因為他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是因為原來他一路是這樣走來的。
異於常人的沈穩，是因為家庭的環境。
他一定很痛苦。
身邊只剩下姊姊一個人陪伴。
而知道真相後的眾人總是戴著名為偏見的眼鏡看他，沒有人願意去理解他。
這讓我??很傷心。
但我沒有哭。
因為我沒有資格哭。
有資格哭的是伍常宵。
我只是個旁觀者而已，什麼都做不到。
我不想當個旁觀者。
所以??
我更要了解他了。
但他卻說：「所以??我們以後不要再有交集了，這樣對你我都好。」
??不要。
他在說什麼啊？
??憑什麼就這樣擅自下了決定。
雖然我可以理解他這麼做的理由。
但我無法體諒。
因為我是個很任性的人。
我不想結束，我還想繼續擁有那美好的日常。
所以??
只有這個我絕對不要。
＃
這樣就結束了。
我做好我應該做的事了。
但??
「我不要！一點都不好！」徐又晞激動的說。
然後感覺快哭出來的說：「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
但是這是必須的，我只會妨礙妳的校園生活。
繼續跟我說話只會害妳也成眾矢之的。
所以??我必須繼續違背真心。
「這樣對我一點也不好。」
別這麼說??這樣妳會害我再次期待。
但「別說了。」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也無法轉身就走。
因為她的表情是多麼的哀傷。
她努力地控制表情，深呼吸吐氣後，回到了平常的表情。
接著說：「你想想，如果我跟你再也沒有交集，誰跟我說話，誰聽我抱怨，誰提醒我別打瞌睡，誰告訴我悠的下落。所以這是不可能。」
「但是??我只會妨礙妳的校園生活。也會害妳被眾人討厭。」
「妨礙？真的要說的話，我也妨礙到你的安寧了！所以我們扯平了！而且，不用因為你，我就已經夠討人厭啦！降低好感度是我的專長沒有之一！」不知為何徐又晞得意的說。
這是值得得意的事嗎？
見我有點疑惑，她又補了一句：「總、總之，就、就是 這點小事不重要啦！我完全沒關係！」
我還是有個疑問。
「為什麼早上要幫我說話？」
他應該知道那群人很危險吧！
「唔欸欸！原、原來你有聽到啊！那、那是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朋友就該講義氣！」
我的價值觀在這一瞬間被顛覆了。
朋友啊??
對我而言明明就是個多麼虛偽、可笑的詞彙。
但在她口中說出來卻又好像是個重要的羈絆。
讓我忍不住想要去回應??
既然??她都不介意了，那我又為何逃避？
在逃下去只會顯得我很沒用而已。
這一次??說不定我真的能夠期待??
我想相信。
那麼我??
「啊！還是??你也討厭我？啊哈哈，討厭我的話也是理所當然的！也是啦！其實也只是我一相情願地把你當朋友！啊哈哈！」
「我沒有討厭你，我??其實也想跟妳當朋友。」我馬上否定了她一相情願的想法。
「那麼就沒問題了！」
「今後還請多多指教，我的朋友！」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向我伸出手。
＃
「碰——————」
突然，有人踹門而入，造成了好大的聲響。
「??啊！抱歉打擾了！你們繼續，把我當成空氣就好！」一名頂著平頭，穿著花襯衫的中年大叔這麼說。
唉～原來是店長回來了。
真不會挑時間。
還說什麼繼續，把他當空氣就好，那請問那坨空氣為什麼要用閃閃發亮的好奇眼神一直盯著我們看？
徐又晞都被你嚇到了。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不要用那麼冷淡的眼神看我嘛！常宵～我們都什麼交情了～這點小事就不用計較啦！」
「現在是營業時間。」
「??哈哈！就說不用計較了！先不說這個啦！那位可愛的同學是誰啊？??喔呵呵，我家常宵也終於長大了嗎？」
看到一個平頭大叔像愛聊八卦的大嬸一樣，就覺得很不爽。
「收起你那無聊的妄想。」
然後，跟徐又晞說：「不要理他，妳先回去。」
「欸？嗯，好、好的，明天見。」她愣愣地回答，很顯然跟不上現況。
我將戰戰兢兢的徐又晞送出店外。
「你看啦！都是你太兇！嚇到人家了！小心她不理你喔！」店長依然在放馬後砲。
「她是被妳嚇到好嗎！」
好想一拳揍下去！但是他姑且還是店長。
「好兇！開玩笑而已啦！??說真的，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店長一改之前欠揍的風格，認真的問我。
「沒什麼，就是??」
我大致講了一下近況。
然後就去廚房準備。
因為我實在不想再聽他廢話。
「也終於??有人願意去理解你了嗎??太好了！」
我沒有看到一個大男人默默地流下眼淚。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