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佛劍劉跟小結巴的事情分心了好幾天,爸一通電話把我的注意力拉回了家裡。
老黃好像快不行了,要我回去陪陪牠。
這幾天有看到牠的時候確實感覺牠精神不濟,本以為是天氣炎熱導致的懶散,爸也怕是不是中暑或生病,獸醫卻說不是什麼病,而是壽命快到了。
小結巴聽說了,也要跟我回去看老黃。他很喜歡找老黃玩,但不知是不是阿飄的身分使得動物會本能性避開,感覺老黃會刻意躲他們,之前牠跟著來麵店時我會把牠抱上二樓跟小結巴他們玩(牠老到爬不動樓梯了),結果一上去也只是躲在我雙腳之間嗚嗚嗚。
當然還曾經發生過一件可能造成老黃心理創傷的事件,導致牠避他們唯恐不及。
有一次我把老黃抱上二樓後去大了個便,回來時老黃可憐兮兮地卡到我兩腳中間,委屈地發出嗚咽聲。
「你們是對牠做了什麼啊?」
佛劍劉神態自若:「也沒啊,就騎牠而已啊。」
我差點被口水嗆到。
「什麼,你強姦我家老黃!?」
佛劍劉往我頭上一拳。
「靠夭哦,你死變態唷,你才去幹狗啦,幹!恁北只是把牠當做馬來騎啦,幹!」
他每幹一次就尻我一次,我也罵回去:「幹,話是不會講清楚哦,幹!」
小結巴在一旁嘆氣,完全沒勸架的打算。
(是說我不懂為什麼狗狗尋求庇護時都喜歡卡進人的兩隻腳中間?)
我們趕緊回到住家,老黃已經不在外面狗屋裡了,爸坐著將牠抱在腿上,正輕輕撫著牠,媽就在一旁。我接過手將老黃抱在懷裡,牠呼吸很急促,好像隨時會喘不過氣,我輕輕拍撫牠,想到牠幾乎陪著我一路成長,又陪著阿學過完他短暫的一生,眼淚就克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老黃乖,我們會記得你的,你好好走,去找阿學,在那裡一起開開心心地生活哦……」
老黃用鼻子頂了頂我的手心,低嗚了兩聲,媽吸了吸鼻子起身走到樓上,爸也揩了揩眼角。老黃呼吸越來越不規律,間或伴隨著虛弱的嗚嗚聲,好像很不舒服,持續了快半個小時,漸漸地呼吸變慢變長,到最後完全不動了。
我擦掉眼淚,跟爸用大浴巾將老黃包裹起來,放進準備好的紙箱,要帶去獸醫院請他們代為處理。爸說他去就好,順便結清費用。那間獸醫院是爸友人的兒子開的,爸多半是想送老黃去順便找朋友泡個茶紓發心情之類的吧。
我走出門外目送爸騎車遠去,正要牽車回麵店時,背包裡的小結巴突然大喊:
「阿在阿在,我、我們剛剛一直在外面叫你,你都沒聽、聽到嗎?」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對齁,你們又被地基主擋住了哦?是說你們叫我我怎麼可能聽得見啊?」
「恁北拿小石頭丟你家窗戶,你都嘸聽見嗎?」
有嗎?可能當時注意力全在老黃身上,沒留意到其他動靜。
「好沒關係,這不是重、重點,重點是,老黃有訊息要傳達給你!那個嗚嗚叫不是牠不舒服,是牠有、有事要告訴你!」
小結巴緊急的語氣讓我不自覺跟著緊張起來:「老黃要跟我說什麼?」
「從、從我們第一次跟你回家時老黃就一直在傳達同樣的事,只是那個意念太、太簡略反而被我們疏忽了!牠、牠說的是小主人沒有回來,不是七月還沒有回來,而是從來、一直、都沒有回來過!」
※
我衝去飲料店找大楠借車,大楠放下手邊工作將我拉進店後頭煮茶的地方,用力按住我肩頭說:
「阿在,借車完全沒問題,但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發生什麼事了?是阿姨又對你發洩情緒了嗎?」
「不是,不是,阿學,是阿學……」
大楠皺眉:「阿學怎麼了?」
「我……我要去藍潭,阿學還在那,他沒有回來,他沒有一直回家……」
「你在說什麼,阿學已經走了,我們也帶他回來了啊?」
我哭了出來:「沒有,老黃說他一直沒回來,我們可能哪裡做得不對,沒帶他回來……三年了,他在那裡三年了,一個人被我們丟在那裡……」
「怎麼會……不對啊,這誰跟你說的?老黃說……老黃怎麼會說話?阿在,鐘安在!幹,你冷靜點!」
大楠把我重重推到牆上,加上耳邊一聲大吼,讓我混亂的腦袋恢復了一絲清醒。平安符妹緊張的小臉從外面探進來看,大楠向她擺了擺手,她又退了出去。
大楠瞪住我,沉聲說:「你仔細想清楚,你要去藍潭,去阿學離開這世上的地點,你承受得住嗎?」
我想也不想地拼命點頭。
大楠深吸了口氣。
「好,我陪你去,但你要跟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別忘了阿學出事時我也在那裡,責任我也有一份!」
我冷靜了幾分,抹了把臉點點頭。他拿起隨身包和車鑰匙,我伸手要接過,他攢著鑰匙的手掠過我,說:「車我開。」
大楠跟平安符妹交代了幾句,她看了看我,擔憂地叮嚀了一句:「開慢一點,要小心哦!」
我坐上副駕駛座,大楠穩穩地將車開出去,丟出一句:
「說吧,怎麼回事?」
心神紊亂加上說來話長,我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大楠有點不悅:「我們的交情是有什麼不能講的嗎?」
「不是啦……」
「那不然是怎樣?」
「還、還是由我來說吧?」
小結巴跟佛劍劉不知何時已經從我丟在後座的背包裡爬出來攀在我們的椅背上,大楠循聲向他看了一眼,嚇得方向盤打滑:
「我幹,三小啊!」
車子險象環生,驚聲大叫之中我們手忙腳亂地穩住車子停在路邊,還好這時間點這條小路上正好沒什麼人車,還好我們還沒上高速公路!
「幹!見鬼了,布、布袋戲偶會動會講話!」大楠背部緊貼在車門上一副快心臟麻痺的模樣。
「我第一天就說了。」
「幹,我以為你在豪小!」
「所以不是我不講,是你不信啊。」我無奈。
大概就重覆我那套流程,小結巴和佛劍劉向驚魂未定的大楠自我介紹並解釋來龍去脈,我不得不說大楠確實比我還會調適情緒,他聽完自我介紹後就冷靜下來發動車子(我有看到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來龍去脈是他一邊駕駛一邊聽的,他在一心二用上也比我厲害多了。
「──所以,你覺得阿學的魂魄還在藍潭徘徊?」
我點點頭,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就覺得心很痛。
三年!他孤零零地在那裡三年!他最膽小最怕黑了啊!
「可是當時我們不是有招魂嗎?而且也聖筊了不是嗎?」
「對啊,所以我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大楠瞄了瞄後照鏡,「……呃,小結巴先生?」
「叫、叫我小結巴就好,不用先生。」
「好。就你所知,招魂有可能……偽聖筊嗎?」
(大楠不只會很抓重點,還在短短時間內就get到該問誰才能問得到東西)
小結巴搔著頭,「欸……這我、我不曉得,我也沒經驗,但我不、不敢斷言不可能。」
「怎麼說?」
「你們有、有聽說過,招A魂結果順、順便帶上一個B魂的案例嗎?」
我和大楠互看一眼,又各自搜尋了一下腦記憶體,然後都搖頭:「沒有。」我補了一句:「這可能嗎?」
「實、實際案例在此。」
小結巴大拇指往旁一戳,佛劍劉好學生高高舉手。
「恁北,丟系恁北啦。」
「蛤!?」
「當時只、只有我阿嬤來招我魂,佛劍劉那邊沒、沒有人來,結果他就跟著我回家了,否則他可能會一直徘徊在事故現場。」
「這……不管是活人還是阿飄,這樣亂跟別人回家可以嗎?」感覺佛劍劉又在刷新他的驚世事蹟了。
「不然恁北待在原地抓交替會比較好嗎?嗚嗚嗚~嗚嗚嗚~」
「你現在是阿飄在模仿阿飄鬼吼鬼叫嗎?」大楠看佛劍劉像在看神經病,已經完全沒有恐懼了,我想我看佛劍劉時大概也是他現在這種表情。
「齁,你們嘸災啦,他們真的會發出這種聲音捏,而且叫起來都一樣,尾音拉長長的~嗚~」
「所以是變成阿飄後就會自動內建?」
我壓了壓發脹的太陽穴,實在沒什麼心情聽他們練肖喂,就打斷他們:
「欸,我們回到正題好不好?」
「哦,拍謝啦,我惦惦,大家繼續啊。」佛劍劉乖巧地說。
大楠清了清喉嚨,沉吟了一下,立馬接回正常思路。
「所以小結巴是想說,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小結巴點頭,「而且可、可能超越我們的認知,畢竟關於這個世界我們懂的實在是太、太少了。」
佛劍劉吐槽:「齁,小結巴你這句話哪裡抄來的啦,很耳熟捏!」
「這句話本、本來就是老梗了吧,可是雖、雖然是老梗,卻很有道理啊。」
他們還在聊著,我卻沒心情參與了。今天淚腺有點使用過度,讓我兩眼發痠,乾脆閉目養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