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錄自:羅柴勒頓學士日記原文)
跨越西洋來到中央大陸的北部,在就讀醫術的年少時,為了生活費,我在塾後的時間都會去城中的小餐館打工,順便學廚以得一技旁身。這個小餐館坐落於城市中心和住民區的邊緣位置。然而店舖算是有點名氣,畢竟這裏食物質素很高,所以顧客的數目並不少。純粹是我打工的時間是開始入夜的傍晚,才僥幸地沒多少工作量,都是些收拾、清潔、樓面服務為主。間中,兼任廚師的老闆教我些烹飪的。老闆他不簡單,下廚到調酒,甚至食事外的大至木工,小至藝術文化也懂,餐館維修和運作也是其一手包辦。聽同事說,老闆曾經是某遠南貴族的管家,於該地經歷了歲月後北上來到此處安定下來,白髮的老人還是寶刀未老。
至於在工作的日子中,除了老闆外,有一位常客特別引人注目。那受矚目的顧客是一名少女,是個一眼就看得出來,來自南方、伊登族的女性。始終那矮小的身高、純黑的頭髮在北邊並不常見。這名伊登族的少女穿的連身裙很高貴,老闆曾經說過,話則外表看似樸素、但裁縫和花紋複雜得十分,絕不可能是民間業餘的作品。可能是貴族的少女,總是愛披著這深綠色的風帽斗篷,設計有點像住中部沙漠的明族披風,卻裁縫、用料不是皮革,反而是遠南的絲綢。不論天氣冷熱、食飯的時候也不會脫下來,無論什麼時候,少女的臉也被那斗篷遮住八分。看不到眼睛,看不到面容,神秘的臉容,在待於餐管工作的幾年來,一直是靠少女稀有的暴露而得到的拼圖,集合而結出的一個大概:棕黑的瞳孔、順滑的黑髪,毫無蕉斑、痣、疤痕的面頰,林檎紅唇,皮膚細緻得很。可以肯定的是,她是個美人。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少女每次過來,也會有一個比少女稍為年長、深棕短髮的女性同行,是服侍少女的僕人。這個真的沒人知道,起初大家都以為是她的家人或朋友之類,直至一次,和老闆談到的時候,得到了「是僕人」的説法。老闆說,同行的人,在食指上戴了銀戒指;主人留長頭髮,所以僕人留短頭髮;皮革吊裙是僕人的工作服;且從來不坐在女子的對枱位置,也從來不由同行的人付帳單。這些特點以及傳統,和南方帝國的貴族文化十分相似。因為這少女的與眾不同之處,在餐館工作的我們都私底下稱呼之為「南山公主」。
「南山公主」她被公認是個很有趣的人。聽說有次,有個鬧酒瘋的突然出現在餐館,騷擾女顧客。考慮到醉漢的體格比在場的大很多,老闆當時又正外出採購,沒人敢做出言以外的舉動。當醉漢明顯走向兩少女的時候,「南山公主」便先發制人,走到醉漢身旁,並拿來二枝威士忌到枱上,和他說:「我們來比臂力,輸的人喝整枝」女性身形明顯低幾格,店內眾人聽到她揚言挑戰時,皆驚訝至極,不知道「南山公主」在打什麼主意。「全餐館的人為目證,作弊當輸」上刻才提議完畢,下一刻醉漢便豪快地答應,就這樣,十來人望住女性和巨漢坐同一枱,互相面對大家。「她絕不可能比贏」頓時每個人就是帶著這個想法去看戲,然而當她一聲發號後,很快,女性的打算便清楚了。「你輸了」,這不是男人對女性說的話,而是反方,就在剛開始的幾秒內,男性的二頭肌要發力之際,「南山公主」笑言道,只見她指住男方的手肘,沒碰到枱面。「男人大丈夫,怎可以連對一個軟弱女子也要出貓作弊呢?」,俗語有云醉酒三分醒,但沒了那七分智,糊裏糊塗的男人便被女性戲弄了,及後在眾人的附和下,男人便遭徹底灌醉且倒下了。
「南山公主」是出了名玩弄小把戲,卻不只是小聰明,本身就是聰明伶俐的她學識非常深厚,甚至老闆他也表示佩服。這次是親身經歷,平時在入夜後,老闆愛趁店內沒什麼客人研究各式各的,打發時間,那次老闆在和自己下棋,結果不用說,重點是老闆見「南山公主」一直往這邊望,便誠邀她來下一場棋。起初推讓的態度在同行少女的鼓勵下,綠斗篷接受了挑戰,女子移棋彷似不用思考,短短十五手便將死了老人家。當然,能稱為學識淵博,絕不可能單單指會下棋,許多學術上的題目,語言文學到醫藥科學,「南山」小姐也略懂一二,有時不經意偷聽到兩人的對話,對話內容什麼也有,話劇劇本、曲樂詩歌、天文地理、數理算術、生物解剖,多不勝數,什麼也談,兩人一談便是整晚。我能過醫者考核,有部分有功於「公主大人」她。
這麼深厚資優條件的少女,理應會受不少人追求,唯獨是沒有,更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她住那裏她的過去,好聽的,少女太過神祕,要不就是說:「南山」淑女太生人勿近,她的存在從來不是這邊的人。伴隨她的少女同是,兩人活在另一個遙遠的世界似,過著只有兩人的生活,從不和這個世界有任何瓜葛。
在我快執業為醫前的一年,那時的冬天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南山公主」。該年的整個秋天也不見她出現,直至秋季入冬的日子,熟悉的綠斗篷才重新出現,一個人走進空空的店內最裏頭那檯,「南山公主」坐了下來,屈指敲桌面兩次,意指「老樣子」,敲擊聲清脆,如是金屬,後來一看,少女的食指上載著了同行女性的銀戒指。唯獨這次沒人與之同行。見況的老闆要親自上碟,叫我繼續收拾就好了。在吧臺內偷望出去,「南山公主」低著頭,默默盯住手中的空玻璃杯,作為唯一的食客,孤零零地坐在那,像尊石像,特別是毫無生氣的那點,是能總結畫面的一詞。連呼吸也是寧靜的少女,身體像失去了生命,只是還活著,空洞的身體還是能動,只是沒有了血色。過了會,老闆托著餐盤從廚房走出來,緩步闖進女子的死氣沉沉領域中,將冒煙的食物送到桌上,冷冰冰的少女面前。而當少女看到面前的菜式並非冷食、也不是鹹食、更沒有穀物,不是往常的菜式時,瞬間便抱怨了一句:「我沒有叫這個」一邊扯起疲倦的嗓音,一邊力量不足的輕輕地推走餐盤,拒絕那碗散發甜味的熱湯。
「冬天天氣乾燥,喝點甜的滋潤一下吧」即使女顧客表現拒絕,老闆沒有也收走,丟下一句,便走向吧臺這邊,給他自己倒了杯酒,輕唆暖身,老人家在我面前坐下來,背對著那桌的少女。站在吧臺內的自己望住「南山公主」,雙手壓住大腿,以斗篷下的雙眼盯住冒水煙的湯水。甜湯很香,瀰漫開來的味道有點像蘿蔔但更甜,比曾聞過的氣味更甘甜,若般強烈的砂糖味道。很吸引,我認為,但少女沒有開動,凝視盤中餐,一動不動。直到我把玻璃杯都放回櫃上時,方才見到少女拿起了匙羹,試探似的緩慢動作,和往常一樣,無聲地進食,盛起棕黃的湯,往口中放。嚐了第一口後,少女晃呆了幾秒。不知她的臉容此刻如何,只能在稍後聽見沫鼻音以及匙羹不斷打到碗底的聲響。之後她的頭放得更低了,連碗也被斗篷遮住的弧度。正在疑惑的時候,解答卻很快出來了。那個如童話故事的角色,完美無瑕而難以接近的「南山公主」在只有三人的餐館裏,一邊喝著湯,一邊抽哭。雖維持的時間不多,亦十分難忘及意想不到。
總是別具一格的少女不屬於這裏似,如風一樣,自來自去也沒有問題,彷彿神袐的原因也是自由自在的原因。基本上只要她不願意的日子,外人的誰也不能令「南山公主」說話,但「公主」她主動找外人說話,少之又少,次數屈指可數,再者,出口的說話並不直白。「麥芽糖加太多了,女非蟻,貴君欲求思根甘露盎,卑己只求翔天之安」
(也許君子的(甘露)智慧是時刻銘記自己初衷(思根),但沒有那份決心的我卻只想飛在天空,享受無拘的生活)
背對少女的老闆想了想,回說:「夏已過,蟻后窮技觸綠天光,於坐土促仕集雲片,卻見事,從仕只求皇后歡笑,雲片如風自在無邊,自然母不拜琥珀姫」
(過了夏天,蟻后沒了翅膀,再也上不了綠色的天空,於是乎就叫工蟻為自己收集天上雲片,但事實擺明,工蟻所做的事情,只是單純搏其皇后一笑,畢竟雲片遠至天邊,而大自然又好、命運又好,世界也不是被某個皇族管治)
「南山公主」言道:「勇鷹四十浴重生,身重欲散死亦傭,亡歸乘風過綠山,殘祿浩鳳成龜忘」
(勇敢的飛鷹年過四十也可以浴火重生再充滿英姿地活多幾十年,但身歷時光的重創後,再沒有了重生的欲望,連死亡也不再恐懼,畢竟當初要忘卻歸途下撐過了險惡的日子,如今久且還存的飛鷹有幸成為鳳凰也好,所謂的「浩氣長存」,是連長壽百歲的烏龜也不會記住)
老闆回句道:「春冬長命小麥田,抵風長生毅又燃,末為甘露又何然?知己屈命落後眠」
(生長於稻田中,壽命只從春天維持到冬天的小麥,即使挽力抵抗環境的摧殘,最後還是被當成食物煮熟,那怕釀為上等美酒,對小麥而言何不又是死路一條嗎?唯獨是知道自己屈服於命運的話,到永眠時,還能否真的安穩而去呢?)
「不可憐嗎?明明擁有的自由已經有限,寧願為了無憂的自由,一手放棄追求真正的自由」老闆說,只見「南山公主」猛然一立,緊握拳頭,全身在發抖,一副憤怒的姿態,不過頭仍然躲在斗篷,她大喝了一句:「女身並非綠風姬氏!」隨之丟下銀幣,衝向木門離去,不見其回返。對於局外人的自己來說,我不明白為何少女有其反應,便問老闆,怎料老人家只是丟下了一句:「陽照海吹風,日落回海風」(有太陽的時候,風從海吹上陸地,夜晚的時候,風便從陸地回吹向海)事情就不了了之,沒有下文了。少女也再沒有回來了。
直至,少女她寄了一封書信來告別了。信中內容的,因為老闆為我解話過,至今仍印象深刻:「小女並非綠風姬氏,純屬淪落皇族之祠,而己是,並不負立國之任,被披祖輩榮人,日夜泣,卻非求重興帝國,欲安枕自由以確,自名覺:春森之翡翠綠,遊走天下晴風,唯今局,荒漠山危止東風,京里瓣田不見綠,根何在,抬望紫天聞鄕謠,明星引心南邊移」
(小女子才不是綠風公主,只是一個已沒落皇族的後裔,所以我說,我並不擔負什麼立國、重榮的使命,一直以來所謂的「皇族」身份,純粹是被不情願冠上的名號罷了。我日哭夜淚,才不是因為亡國的悲愁,想重建家園而煩惱,只是希望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安枕無憂,就好像我的名字:被生命祝福的安穩、像風一樣自來自去。不過現在的我,身處別地無依無靠,像從山上崩下的大石,身體自由了、心卻不自在,還留在風吹來的家鄉;遊走過了數不清的距離,目睹過所有花園,還是找不到熟悉的綠色。不過我知道,我要尋找的東西,我回頭便是,就在紫色的天空下,南極星引領我的方向,跨過邊彊而去的地方)
在幾年前,帝國的國土內燃起了革命的戰火,戰火一度殺入首都皇城,理應皇族已滅,但傳聞年輕有為的女公主流亡他地了,只是沒有人知道她去那了,稱為「綠風公主」的姬氏。最後,記得少女的署名並不是我國的語言,我問道老板,那些符號是什麼意思、怎樣讀。老板和我說,那字母是元帝國的貴族語言,更加解釋給我聽,元帝國是禁止「人名」的概念。所有名字,只是一個「代稱」,因為在他們的文化中,每個人,不論名望功成,也不值得被崇拜為偶像,反而是他們的精神,才該被尊敬。因此,他們的「名字」,是由百姓民間改的。
少女的「名字」是「安柏」,在帝國文化中,琥珀是「日光輪石」,是最貴重的寶石,被認為珍珠亮石中「經歷風吹雨打、時月磨煉的智者」。男性為琥、女性為安,其名意為「貴族的明姬」。而「姓氏」在他們的語言中意指雄英傑將們,也是今代最大的貴族,即當代的皇族,則讀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