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城隍拍拍自己的胸口「呼!還好你沒說我願意，簽個約搞的跟結婚一樣，我還以為在拜堂咧，整個頭皮都麻起來了。」
吳平安轉了轉手，盯著手上的戒指覺得相當神奇。
城隍嘿嘿一笑「我以帽簾上的珠子，你用你的淚和吳安安的血為誓，那是我和你簽的約，本來有你的就夠了，但我怕你家的娃娃最後說話不算話，喔對了，那個是拔不掉的喔，以後想賴帳也賴不掉。」
「我不會拔的，這樣救出安安之後，她才會好好的去枉死城等投胎。」吳平安轉了轉戒指，又把它往裡頭推緊，抬頭望向城隍「那我要去哪裡找安安?」
「我哪知道?」
城隍的話讓吳平安愣了愣「啥?」
「我和你簽約是讓你幫我做事，你要做的事就是去辦案，吳安安是要你自己去找的懂嗎?」城隍邊說一邊用手戳戳吳平安的胸口。
「那我跟你簽約有什麼好處?」
「你不簽就只能乖乖回去當平凡人，平常人失蹤要報警，但吳安安很久之前就走了，你要怎麼跟警察說一個已經死的人被綁票?還有你能看到見鬼的事並不會變，看的見鬼之後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每件事情都很順利，因為沒有吳安安幫你擋掉那些髒東西。」城隍指了指吳平安手上的的金戒指「你和我簽約，我授予你可以管事的權利，雖然髒東西還是會纏上你，但至少你有能力自己去處理，這個交易其實還不太算吃虧，比較辛苦就是了。」
吳平安總覺得城隍還有些事還沒說出來「你和我簽約應該還有別的理由吧?」
「喔!不錯不錯!腦袋雖然不靈光，但這樣刨根問底很有辦案的料!」城隍將剛才引著魚回來的珠子往眼前的珠簾彈去，珠簾晃的”刷拉刷拉”響，珠子瞬間回歸原位「你本來就是被分配給我替我辦事，你報到的時間應該是在好幾年前，但你遲到了，總之你就是一直掛在我名下，你一天不出現我就多一天多一個人的差，忙的要死要活。」
「但你怎麼確定我報到了之後就會願意接下工作?我也有可能繼續當個普通人啊。」
這話說得讓城隍失笑「我說了，你的眼睛一直開著，每天去找你的東西一抓就是一大把，你不是照三餐跑到廟裡拜拜，大概就是直接住在廟裡了，說不定那時候你還會提早來找我，你來報到跟我簽約，我給你的戒指也算是護身符，你說你除了開開心心的收下來還能怎樣?」
這下子才清空吳平安對城隍的疑問，雖然還是覺得哪裡很奇怪，但既然想不出來那就算了，他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原來如此，但我第一次辦案不太理解，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辦案要自己動動腦，看在你是第一次辦案就先破例告訴你，下不為例，我覺得你都沒認真在聽我說話，這話我真的說了很多次。」城隍朝吳平安勾了勾手指，等吳平安靠近一點就附在他耳邊大喊「東西會自己來找你，所以、現在、馬上、回家、睡覺!」
吳平安挫了好大一下，被嚇得跌在地上，摀著耳朵有些惱怒「幹嘛啊!」
城隍一把抓起吳平安的衣領，將他抓離自己近一點「你如果等不住可以先去查查哪些夭壽囝仔把邪術當興趣在搞，但現在已經三更半夜了，我建議你先回家睡覺，睡飽了才有力氣抓那些讓我忙到快翻掉的蠢蛋。還有，老……」理智迅速按下煞車鈕，城隍咬了咬牙根一副有話說不出口的樣子，將怒氣遷怒於眼前的珠簾礙事，伸手往上一撥，珠簾便一條一條在帽頂上黏好。
本來珠簾都是有縫隙的，但不論多近的距離，透過縫隙看到的都是一片黑壓壓的陰影，直到城隍親自將面前的珠簾掀開，底下照得見光後陰影才被驅散，城隍的臉孔也才明朗。
令人意外的是藏在陰影下的並不是一副駭人的樣貌，是一張約略二十幾歲的冷淡書生面孔，相較之下吳平安長得更盛氣逼人，要不是被抓著領子的是吳平安，別人看到會以為吳平安才是威嚇人的流氓，但也只是論長相。
說是書生卻一點也沒有文弱的感覺，散發著滿滿的正氣凜然，沒由來的讓人不得不信服，肅然的氣場讓書生扯著流氓領子的畫面看起來也可以非常和諧，但綜合上述，城隍的長相還是和從剛才到現在不停滿腹怒氣、又頑皮的性格一點也不相襯，很難想像面前的城隍爺竟然頂著這副臉孔好記次差點爆粗口。
城隍抬起一隻眉毛「臭小子，給我看清楚，我現在開始就是你的頂頭上司，以後你敢在這裡大吼大叫，我就把你綁在廟門口等廟公上班在看看他願不願意幫你解開，聽見沒?」
原來那張書生臉也不是面攤，非常能靈活運用臉上的肌肉，吳平安一時之間很難相信，一張臉上居然會有那麼多衝突，見吳平安沒反應，還以為在無視自己，城隍抓著吳平安的領口晃了晃「幹嘛?被我帥到喔?啊你是聽見沒有啦?」
「知道了、知道了。」吳平安確實是嚇住了，但自己好像也不會被怎麼樣，便有些不耐煩地推開城隍的手，他甚至覺得這個新老闆有點煩人。
「我還真沒聽過有員工會對老闆口氣這麼差的。」城隍瞪了吳平安一眼，轉頭看向常樂時又想起了什麼「對了，巧手娃娃不準插手。」
常樂眨了眨眼像是突然清醒過來，抓著袖子擦擦殘留在眼裡的眼淚「為什麼?」
城隍也學著常樂眨了眨眼，帽頂的珠簾突然想起自己還會受地心引力影響，紛紛落回原本的位子，城隍的臉孔瞬間又埋上那層黑影「你們一個個的都很沒禮貌喔!我說不行就不行!」不用見到臉，聽聽口氣就知道城隍現在的臉肯定是生氣的表情。
「好了你們收一收滾回家準備上床睡覺!明天該上班的上班、該上課的上課通通不準請假!」城隍插著腰大聲吆喝，轉頭指了吳平安一下「尤其是你。」
常樂愣了愣，因為城隍說到上課的時候是看著自己的「報告城隍爺，我已經畢業很久了……」
這其實不能怪城隍，因為常樂就是長著一張娃娃臉「是嗎? 我明明記得上次你來的時候頭頂只跟這桌子一樣高欸。」城隍愣了愣「那你快點回去乖乖睡覺明天早上好好做紙紮。」
吳平安一臉莫名其妙不懂為什麼都是人，城隍對自己和對常樂的態度差這麼多「那老闆，如果我要去見客戶得時候剛好遇到東西怎麼辦?」
城隍笑了笑只回了四個字「順、其、自、然。」
吳平安滿臉疑惑，什麼叫做遇到了就順其自然「那他們呢?他的什麼生平冊被燒掉了沒關係嗎?」
本來下一秒吳平安還要伸手去指老頭和眼鏡小夥，但城隍只留了那四個字之後四周便化成一陣霧散開了，只剩腳底一點一點流動慢慢消失得青煙。
青煙消失之前吳平安在腦海裡聽到城隍對自己說話「記住，如果抓到搞邪術的傢伙先用力揍他兩拳，我會在報告上幫你註記，是對方先想用邪術搞你，你是在正當防衛。」
吳平安聽了之後不小心笑了出來，原來公堂之上的城隍爺是這麼”親切”，常樂以為今天一下子太多打擊，吳平安終於撐不住精神崩潰了，趕緊拉著他往機車走想早點讓他回家。
一路上吳平安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城隍爺對常樂就不會這麼兇「欸，為什麼他對你跟對我態度會差那麼多?」
常樂捏著線香左手傳給右手、右手又傳給左手，稍微沉默了一下才又開口「大概是因為城隍爺從小看著我長大很疼我吧，我很小的時候阿公就會抱著我去城隍廟前面散步，其實小朋友不太能到城隍廟的，但阿公抱我去的時候也沒想太多，每次我只要看到廟裡的城隍爺像就會笑，看不到還會一直喬位子直到看到城隍爺才會停下來，只要那天有去城隍廟回家之後就會一覺到天亮，好睡得不得了。」
「但是他說他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你才長的跟桌子一樣高而已欸。」
常樂頓了好久都沒有回話，直到吳平安叫了她一下才回過神，看著星星聲音很輕很輕的說著「自從安安遮住你的眼睛之後我就沒有去城隍廟看過他了，安安一直跟在你旁邊，我怕城隍爺知道了以後，會來把安安帶走，那時候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有誰又被帶走了……
常樂說到這裡便出不了聲，眼眶又控制不住的熱了起來，一切都透過後照鏡映在吳平安眼裡，有時候吳平安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從來不哭，眼淚都跑到常樂那裡去了，所以常樂才那麼常哭?但吳平安決定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專心的騎著車，因為他知道常樂最愛面子，每次哭完之後都不敢跟自己對到眼。
常樂卻突然帶著哽咽開了口「你不生氣嗎?我明明一直都知道……安安就在你旁邊，但我跟阿公卻什麼都沒跟你說…我明明、明明就知道嗚嗚嗚……」
吳平安抖了好大一下，他沒想到常樂會突然邊哭邊說這件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辦，因為之前常樂哭了之後根本沒主動找自己講話過。
「呃、呃……你不要哭了等一下滴到香怎麼辦?」
結果常樂哭得更大聲了，逼的他好好回答問題「不是啊，我就無神論者咩!你跟我說我也只會覺得你在安慰我，根本不會相信啦，所以說了也沒用啊!」
聽了這話常樂才吸了吸鼻子哭的小聲一點，捏著吳平安背後的外套抽抽噎噎、小心翼翼的問「真、真的嗎?你、不會怪我?」
「真的啦!從小到大我哪一次怪過你啊?」吳平安這次真的不敢在往後照鏡看常樂了……
「可是、可是如果嗚、我…有跟你或跟城隍爺說的話喝、呃……說不ㄉ、定，安呃、安安不會被抓走嗚哇啊啊啊……」
吳平安覺得常樂抓的外套的手越來越大力「欸欸欸!你不要拿我的外套擦鼻涕欸!」他真的很慌張「你現在想那麼多也沒有用啊，反正我會把安安找出來的，你不要哭了啦!」
「嗚嗚……所、以你也、也覺得是因嗚為…這樣才這樣對呃、對不對?嗚嗚嗚嗚……」
「不是不是!你不要哭了!你沒有錯啦!你是常樂欸!是聰明樂樂欸!哪時候錯過了?等一下、眼淚就算了，你不要用我的外套擦鼻涕喔!」
「ㄨ、我才沒有哭也沒有、拿你的外套、套呃、擦眼淚…是它、是它自己不小心掉下去滴到的呃、喝呃……」
最後吳平安還是默默停在路邊，乾脆地把整件外套脫給常樂當衛生紙擦眼淚跟鼻涕……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