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記憶,是她的側臉。帶有一絲無以名狀的憂鬱,我看見她待在屋頂上,寧靜的望著遠方的星空。
彷彿在追求遙不可及的東西,明明眼前的一切看起來是觸手可及的。
我喜歡待在頂樓,在這裡戴著耳機聆聽著音樂。唯有在這片靜謐中,能夠找到自己的歸屬。
我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不管是噪音,還是人潮的熱度,我都不喜歡。
我喜歡自己一個人,卻也不喜歡。我明白心理的矛盾,其實我是想要有個人陪伴的。
不對,以前有個人曾陪我過,可是她不在了,我甚至不確定她究竟是否真的存在,還是我的幻想。
有些事情我想不太起來,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但潛意識裡告訴我有這回事。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這是最大的問題,即使我有這種需求,也無法勇敢的付諸行動。
可是當我凝望著她的臉龐時,我的內心浮現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使我怦然心動。
她纖細瘦弱的身軀,如絲綢般光滑的髮絲。
深深吸引了我的目光。
就在那瞬間,她轉頭看了我一眼,僅僅只是一瞥,我愣住了。
彷彿陶瓷娃娃般細緻白皙的肌膚,比寶石還要閃亮的雙眸,以及那精緻的五官,要說是上帝打造的藝術品也不為過。
她對著我淺淺的一笑。
整個晚上,我都睡不著,那個微笑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裡,怎麼樣也揮之不去。
想要見到她的渴求不斷浮現,我想要跟她碰面,和她一起做好多事,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她。
會在腦海中幻想跟她待在一起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在天空靜靜地摟著她纖瘦的身軀,屆時整個世界將會是彩色的。
但是,自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她。
即使到了那天見到她的屋頂那家,也只得到「我們家沒有這個人」這樣的回應。
由於沒有其他線索,我只能像往常一樣,待在頂樓等待她的出現。
等待著那個可能永遠不會再出現的人。
就像腦海裡曾經存在過的那個人一樣。
我是怎麼知道的呢?
大概是因為意識中隱隱約約提醒了我,這個人的存在。
她曾經存在過。
有一天,我來到了海邊,這個海灘是鮮為人知的,幾乎不會見到其他人的蹤跡,就算有,也只是沉默的釣客。
釣客對我而言有種無言的共鳴,他們跟我是同樣的存在,我們以寧靜為共識交談。
這是我自豪的小地盤之一,無人能知的秘境。
然而,像是命運注定似的,我在那個海灘看見她的背影。
烏黑柔順的頭髮和姣好的容貌映入我的眼簾,她是那麼的纖細,像是脆弱的小鳥。
「請等一下!」平時的我,是不可能主動開口喊女生的,但是今天的我卻像是著魔般的勇敢。
她停下了腳步。
「你、你的名字是甚麼?我們上次在屋頂上看過,你還有印象嗎?」
「李依萱。」
我小跑步過去,追上了她。
有點氣喘吁吁地問:「我可以在你旁邊一起散步嗎?」
「可以。」她的聲音很輕柔,如果沒有仔細聽,會被海潮聲蓋過去。
我們倆一起走了好久,灼熱的陽光灑在身上,聆聽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沖刷沙灘的聲音洗滌了我的心靈。
鹹鹹的海水味在空氣中刺激著鼻腔。
她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一股特別的靈氣。待在她身邊,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
高貴、優雅、憂鬱、沉默,各種形容詞浮現在我的腦中,想要讚揚她的美貌,但是那樣太膚淺,太煞風景了。
我不想在她面前有任何粗俗的言行舉止。
就在我沉浸於思考中,她看了一眼手錶後說:「我該走了?!?/div>
「等一下,能不能告訴我你的聯絡方式?」
「不行?!鼓欠N堅決和冷漠,讓我的心情盪到了谷底。
可是,在我看到她那悲傷的眼神後,意識到她可能有甚麼苦衷不能說。
唯有這樣安慰自己,我才能接受自己的失落。
又過了一陣子,由於一直深信著會再見到對方,因此這次從未失去過希望。
只是,這一次的見面更是出乎我的意料。
「李依萱同學今天作為交換學生,來學校參訪一天?!估蠋熣f。
我忍不住激動地站了起來,甚至忘記自己在學校這件事,那份感動讓我差點流下眼淚。
我得承認我是激動了點,面對這名少女,我們沒見過幾次,相處時間更是短的可憐。
可是我對她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好像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她的那種氣質,果然吸引了很多人在下課之後主動去找她。
這讓我難以接近,不過李依萱相當冷漠,只是招呼了一下這些同學,不久後就離開教室。
我忍不住追了上去,在不遠處的走廊上叫住她。
「讓我帶你認識我們學校好嗎?」
「好呀!」她露出微笑。
「這裡是我們的籃球場,有棚頂,我中午的時候常來這裡和朋友一起打球?!?/div>
「原來你喜歡打籃球。」
「去年開始的,每天中午和放學都會留下來,可是位置很少,如果沒佔到,只能去國中部,國中部也很難搶?!?/div>
「操場也很大?!?/div>
「操場上有田徑隊的訓練,中間草坪則是有射箭、棒球和足球。」
「這裡是舊校舍,有美術教室、電腦教室、地科教室、理化教室、音樂教室和作文教室?!?/div>
「你們學校的課程好多種,真羨慕你可以在這裡上課。」
「你們學校沒有嗎?」
「沒有。」
陪她繞了籃球場、運動場、高中校舍、舊校舍以及學校的大食堂和餐廳,她像個初來乍到這個世界的孩子一樣充滿好奇心。
專注地傾聽我的介紹,我覺得在她身邊,自己就有一股活力,她就像是我的泉源,補充我的能量。
「國中部的話比較小,中間有噴水池和中庭。」
「還有網球場和籃球場耶,你們學校好大。」
「缺點是回收場和垃圾場超遠的啦!每次都要走好久。」
「哈哈。」
她的笑容是如此療癒人心。
「對了,你是哪間學校的?」
她沒有回答,因為在來得及回答之前,她就倒下了。
目送救護車載著她走,我感到心急如焚。
難道說她之前都因為身體不好而住院嗎?
所以才很少看到她。
放學後,我向人打聽了她送去的醫院,立刻搭車前往探視。
抵達醫院後,我向護士詢問她的病房,但護士表示非家屬的相關人士,她們無法透漏。
所以我決定在醫院裡面的病房一間一間慢慢找。
懷抱著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對方的心情。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我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推著輪椅出來。
是她!我瞪大眼睛。
「李依萱……」
但是,對方卻一臉困惑的歪著頭說:「我們認識嗎?」
「怎麼會……難道你忘了我?是我啊,明明下午才見過面的?!?/div>
她的父親同樣覺得納悶的說:「這不可能,因為依萱整天都待在醫院喔。你認錯人了吧!」
「怎麼可能!難道世界上有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嗎?」
她的父親突然不耐煩起來,像是有什麼急事的樣子。「怎麼可能!你想太多了。我們走吧?!?/div>
「好?!?/div>
這不可能啊,明明就長得一模一樣。
可是她本人都矢口否認了,看起來也不像是失憶,而是真的不認識。
「請問一下,剛剛那位叫做李依萱的病患,是今天送進來醫院的嗎?」我向一名急診處的護士問。
「沒有喔,今天沒有叫做李依萱的病患送進來呢?!?/div>
實在是太奇怪了!
我決定回頭再找找剛剛那個女生,終於在外面的湖畔公園裡找到她。
她坐在一棵柳樹下,盯著湖面的魚群游泳。
「你好,請問你住院很久了嗎?我叫做梁建勳?!?/div>
「你剛剛說了些奇怪的話,我們真的有見過面?」
「是我啊,還是說真的是不同人……你有雙胞胎妹妹或姊姊嗎?」
「沒有耶,我是獨生女。再說,我已經住院很久很久了,最近終於找到捐贈者,要開刀動大手術,我現在很緊張?!?/div>
「是喔。」
看樣子是真的了。
不過她跟我原本認識的李依萱一點都不一樣。
沒有那種沉默和憂鬱感。
她顯得比較樂觀、開朗和活潑。
「那個人真的跟我長這麼像嗎?」
「幾乎一模一樣,同個模板印出來的都不誇張。」
「哈哈,聽說這個世界上會有三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是空穴來風的呢。」
「這應該是假的吧!不過說不定是真的?!?/div>
畢竟都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
「希望開刀能順利成功?!?/div>
「一定會的,我會祝福你成功?!?/div>
「雖然我們是第一次碰面,但是謝謝你的關心和祝福,我會加油的。」
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家,爸媽肯定都還在公司努力加班。
我躺在黑暗房間裡的床上,望著天花板。
回想與她相處的點滴,翻閱那份新穎的回憶。
為什麼妳什麼也不肯說呢?
為什麼要讓我接近,給我機會,卻又摧毀它?
我想不通,只能在回憶中遊蕩,搜索她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過了一陣子後,因為好奇另一名李依萱的手術完成後的狀況如何,再次來到了醫院。
見到她在病房裡健康的樣子,我放下心來。
但是,她見到我的時候,卻流下了眼淚,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別過頭去。
我知道最好別多問。
她如果想說的話,自然會說的。
她的爸爸見到我,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說:「抱歉,當時對你有點失禮,我聽女兒說了,你是個不錯的人。」
「沒關係?!?/div>
「這封信,是要給你的,希望你看了以後,不要再來了?!?/div>
我將信收下了,對此感到困惑不已。
原本我也沒打算要再來了,即便她們長的一樣,仍然是不同人。大概是她爸爸的一些想法,想讓我這個追求者打退堂鼓,那他搞錯了。
這封信是這位父親寫的嗎?還是李依萱寫的?
離開醫院後,我將信封打開,裡面是一張紙,有著娟秀的筆記。
「敬啟,梁建勳同學。我是李依萱,很謝謝你帶我介紹整個學校,因為從來沒上學過,因此很羨慕一般人,也很渴望上學這件事。幸好爸爸同意了?!?/div>
「在那個屋頂上,才能看見你,同時也希望你注意到我。唯有偷溜出來,才能見到你?!?/div>
「海邊,我們都喜歡那個地方。我知道在那裡一定可以遇到你?!?/div>
「很久沒見面了,小時候,爸爸還願意讓我們一起玩耍,一起到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