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感謝巴友Msapiens提供現有翻譯
「雖然我記得以前就說過了,總之我提議的方法相當單純。讓陽瀧成為星球規模的『適應魔之毒的容器』——啊啊,以現在的說法,應該叫做『星之理的盜竊者』的樣子?總而言之,只要這樣子就好了唷,就是繼續收集這個世界的力量、繼續給她《Levelup》。」
我們在一直以來進行『咒術』的研究與練習的高塔——不,如今已經變成該以城堡來稱呼的巨大建築物了——在這裡集合,聽著希絲姐的意見,在這個大房間裡,有我、師父和希絲姐三個人在場。
房間四周散落著至今為止的研究文本。為了從迪普拉庫拉大人的手中接過治療工作,所以徹夜苦讀了吧。基於這些情報,希絲姊加強了她的理論。
「雖然迪普拉庫拉規劃藉由累積好幾代的研究,做出最理想的一個『星之理的盜竊者』……但從那時開始我就是反對的唷,畢竟,我們並不是永遠有充足的時間能用喔?就像現在的陽瀧這樣,無法預測什麼時候情勢會突然惡化!所以我們應該要每次都選擇最快速的路線!」
希絲姊的發言方式就像個純潔無瑕的孩子般,正因如此常常可以直指事物的核心。
如果有能夠預測未來的智慧,難免會在因認為尚有餘裕而選擇將抉擇往後推,就像現在的我和迪普拉庫拉大人那樣。
「只要能成為『星之理的盜竊者』的話……不不、在過程中,陽瀧就會得到百毒不侵的身體。就像字面上的得到了『一切』的意思。」
並且,和狡猾的我或迪普拉庫拉大人不同,希絲姊無法隱瞞她的想法,如果她還有其他隱藏的目的,任何人都能夠輕易地讀出來。
眼看身旁的師傅的眼神越來越危險,我在話題變得複雜前向希絲姊打探。
「希絲姊,我問妳……就你剛剛說的,感覺就像要讓陽滝姊背負這世界的『一切』一樣……」
「嗯嗯,沒錯。我就是希望事情能變成這樣,所以才向你們提出建議……不過,並不是強制的。在收集魔力的途中如果病治好了,在那個時間點停止《Levelup》也沒關係。就算她最後真的成為了『星之理的盜竊者』,我也不會叫她一定要替代主人的職責。」
我以為以希絲姊的性格,她會立刻回答「正是如此!在治好病之後,為了這個世界成為基石就太棒了不是嗎!」,但結果並沒有。
而是帶著無比溫柔的眼神,靜靜地垂首搖頭。
從她的動作中,我明確地感受到了她對陽瀧姐的友情。身旁的師父也睜大了眼、發自內心的感到驚訝。
「當真?平常的希絲姐一扯到世界的話題可是會變得無理取鬧欸—要是陽滝姊到時真的當『星之理的盜竊者』,肯定會說甚麼『因為這世界沒有其他人可以做到一樣的事了,所以給我去犧牲吧』之類的話。」
「……沒有其他人可以?妳弄錯了喔,緹亞拉!『星之理的盜竊者』有多少人都不會麻煩唷!如果能從眾多選擇中去挑選自己最滿意的一個,主人一定也會覺得開心!哼哼哼!」
「耶、「星之理的盜竊者」,要多少人都做得出來……?」
這種幾乎可以支配整個世界的存在,真的能這麼輕易做出來嗎。
我對『星之理的盜竊者』抱著世上只會存在一人的印象,但身為專家的使徒似乎不這麼以為。
「最後『背負一切』的人只會有一個,不過,如果只是候補人選的話,我想應該多少人都做得出來?畢竟這個世界,已經充滿了過分飽和的魔力了啊!」
即使生活在佈滿絕望的暗雲的世界,希絲姐仍然直視著希望的活著。
這份積極正向的思考,是我或師父所欠缺的事物,或許以一個人而言她有許多不足,但相對的,她也有很多我們所不具備的東西。
「盟友和緹亞拉也是,我可是認為你們將來也能成為『星之理的盜竊者』的唷,所以如果沒想要讓陽瀧犧牲的話,讓誰來『代替』都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在希望的最後,她宣告我和師父也將成為候補。
我們還是無法輕易相信他的說法,於是希絲姐握起了我們的手予以激勵。
「你們都是非常特別的人唷,畢竟,你們可是我所選上的最棒的朋友——不對,是最棒的盟友和『聖人』啊!只要你們真起來的話,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沒錯、我相信如此!」
面對這份過於直白的好意,我和師父的臉頰都染上了緋紅。
她沒有任何的隱瞞。
好像自己所說的事情是如此理所當然——
「所以,你們也要相信我,時常陪在陽瀧身邊確認著她的狀態的我,絕對能將陽瀧治癒。為了讓你們不去依靠那些旁門左道,就由我,使徒希絲本人來全力達成——」
她的提議令我們感到心動。
儘管仍無法甩去心中的不安與疑惑,師父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
「希絲,我相信妳……從剛才的說明就可以知道,妳也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關心我和陽瀧。」
「才、才不是!我才沒有!一直以來我都只會以世界之主為優先!因為之前盟友吵過架所以覺得溫柔一點比較好我根本沒想過喔!!」
看樣子,受到至今為止和師父的爭論的影響,這次希絲姊給了更富同情的處置。
那份過分正直的成長與個性,讓人回憶起她真正的年齡——才大概十歲左右而已。
師父也產生了相同的感想,帶著微笑向希絲姊點了點頭。
「啊啊、是啊……我打從心底認為這次妳才是對的。我們一直以來都太拖沓了……不像妳那樣訂好高遠的目標是不行的……」
「我也相信妳唷,顯然師父和我過去真的都太慎重了。希絲姊一起做的話,感覺就能取得不錯的平衡呢。」
一如既往地,我發表了和師父相同的意見。
希絲姊在聽見我們兩人的答覆之後,眼眶帶淚地笑了出來。
「當然了!打從一開始,就應該交給我來處理了!發現得太晚了!」
這便是使徒希絲的計畫開始的瞬間。
計畫的內容相當單純,不必去解開發病的原因,而只是一味的強化陽瀧姊的身體。
如此強硬而亂來的計畫,師父覺得這正是正確答案。
這是因為師父本質上對陽瀧姊有著絕對的信賴,比起讓他人做些多餘的事情,不如把力量全都託付給妹妹來得好。
而我是唯一一個反對這項計畫的人。
雖然對我而言並不會造成直接的傷害,但對於強化對手陽瀧姊的行為,實在很難不去感到不安。然而我很清楚,就算我在這裡提出反對,也只會導致"收集魔力的旅程,在將反對的緹亞拉排除在伙伴之外後,開始了新的『冒險』"的未來而已。
師父的『冒險』會在我目不能及的地方繼續向前,這種事對我而言,跟最喜歡的書遭人奪走是相當程度的失敗,更進一步講我自己也有,不想把視線從被強化的陽滝姊身上移開的理由。
在我無法做出反駁的同時,話題便這麼有了結論,師父為了向陽瀧姐說明計畫而離開大廳。
我不能跟在他的身後一起過去。
而是謹慎的在遠方觀察留在原地的希絲姐。
「——呵、呵呵,沒錯、迪普拉庫拉和我不一樣…˙-打從一開始我就是正確的一方。不是迪普拉庫拉而是本人希絲,為什麼大家都要讚美膽小又卑鄙的迪普拉庫拉……明明我才是更正確的一方啊——」
不僅只是陽瀧姐,我也不能將視線從希絲姐身上移開。
名為我的這枚棋子,一旦從大家的身邊抽開的話,就沒辦法行動了
——就這樣,以那一天為分界,希絲姐的計畫迅速地推進。
首先是救助各地受到病控所苦的人的行動,不再以咒術《Levelup》來解決,而是用能夠吸收魔力的石頭來清除,積存了魔力的這些石頭,不斷送入陽瀧姐的病房中,以強化肉體為目的不斷的施展《Levelup》。
行動的成果很快就顯現現出來。
不過大約一個月的時間,陽瀧姐的病情便有了好轉。讓迪普拉庫拉大人感到棘手的病癥,被希絲姐以單純思考而訂下的計畫給解決了。
意外良好的成果另師父感動不已。
陽瀧姐再度清醒的那一天,守在床邊的師父立刻淚流滿面地抱住了她。
「——太好了!這次的做法總算沒錯了……!啊啊、陽瀧……!!」
「抱歉、兄長,讓你擔心了……都怪我太孱弱了。」
在此同時,陽瀧姐的視線從師父的懷中穿向了我,立刻引起了我的戒備。不過,他隨後說出的話化解了緊張感。
「希絲和緹婭拉也是……真的很謝謝妳們……」
她對著這一個月來協助收集魔力的我們低頭致謝,於是希絲姐立刻挺起胸膛驕傲地回答。
「嗯嗯、當然囉!我可是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讓陽瀧妳來做呢,絕對不允許妳在這個地方就死掉!」
「呃、啊,嗯。依我和陽瀧姊的交情,這點忙是當然的呀!」
我回以答復後,開始觀察著陽瀧姐的表情。
坦白說,我依然認為她這次病情惡化,也是為了將我逼入死地的布局,只要計畫中發生任何變故,我就會陷入有生以來最糟糕的境地——我一直有這樣的感覺……然而從陽瀧姐宣布「不在是閒暇時的敷衍,而是故事真正最終章的起始」之後,已經過去整整兩年了。
難道事實上,陽瀧姐真的只是病情加重而已?
那句強硬的臺詞,只是拖延時間的手段?
之所以會浮現這樣的想法,是因為我現在一切都很順利。
即使『詛咒』依然隨侍在我的身旁,但我已經不再是那種少個臟器就會死去的弱小存在了。從逝去的赫爾米娜身上繼承而來的『血之力』,換成數值來說已經鍛鍊到2.00的程度,即使受到致命傷也能夠順利修復。
用來行使血之力的魔力也相當充沛。除了我自身的成長自外,更重要的是我在『Rokh Bringer』中偷偷儲藏了大量的魔力,我將它配在腰際,在每次處理事情的同時,從許許多多的地方掠奪魔力,這次的魔力收集之旅也是,我確實地收集了比給陽瀧姐的份還要更多的量。
——也就是說,不管『詛咒』多努力的要將我殺死,但是足以讓我意外死亡的存在正在不斷減少。
如果連這都稱不上順利,那還要怎樣才能算順利呢?
一邊逃跑一邊成長的作戰大獲成功,在收集到不遜於『理之盜竊者』的魔力量後,曾經畏懼不已的『詛咒』如今也只是些小事。
如此順利的發展,自然淡化了我心中的不安。
於是,在陽瀧姐清醒過後的數日後,我和師父跟希絲姐,在慣例的大廳討論將來的行動。
「——嗯嗯,變得相當有精神了呢,陽瀧的《魔力變換》相當順利的樣子呢,盟友。」
「不,還早,離完美還差的遠,完全不夠。」
相對於順利這種說法,師父搖了搖頭。現在陽瀧姐的身體狀況,頂多是把惡化的部分抵銷而已,完全無法說是治癒。一度因為大意而讓妹妹受苦的師父,堅定的表示自己絕對不會讓此事再度發生。
兩人照著希絲姊當初的方針,刻不容緩地朝著下一步的下一步邁進。
「……我知道啦。」
「希絲,往北方去吧,必須繼續收集更多的魔力才行。」
南方諸國由於我和師父的多次救濟,能收集到的魔力已經不多了,因此,下次行動的目標決定前往北方。
——就這樣,照著技能『讀書』所預示,連同陽瀧姊的四人旅行開始了。
事後想起來,此次最後的『冒險』就是我人生的最高潮,畢竟從那一年之後,有辦法充當我的敵人的人,已經幾乎不存在了,多虧我一直以來將陽瀧姊當成目標來努力,我變得太過強悍了,就算不用上腰間的『Rokh Bringer』,也能夠勝過各地的『理之盜竊者』們。
雖然陽瀧姊一直在背地裡試圖將我和師父湊成一對,到了現在我也差不多習慣了——倒不如說,多虧了這些行動所帶來的刺激,讓『冒險』的樂趣更增添了一分。
在些許的危險之中,見識了從未見過的寬廣世界,和最喜歡的同伴們一起,體驗此生最棒的『冒險』——
"新曆五年"
——這一年發生的『冒險』,是有生以來最棒的。
師父和希絲姐在世界各地進行救助行動,我則在後頭和陽瀧姊說著「真不愧是師父」「兄長也真的是……」之類的話,像是在對一本書的內容發表感想,享受他們兩人的旅行所帶來的樂趣。
然後,在冒險的最後,我們來到了『北連盟』的深處的威艾西亞國。
就在那自遠方眺望,第一次看到了『風之理的盜竊者』。
她是一位不像會有『狂王』這種的諢號,高雅而端莊的女性,不過毫無疑問地,她的心中肯定有某個地方帶有缺憾,師父對此表示了擔心,不過最終考慮到安全問題,他還是選擇了放手。
如果師父是獨自一人來到北方,即使身處敵營之中,他也絕對會對她伸出援手的吧。
不過幸虧有操控師父的專家的我和陽瀧姊在,北方的『冒險』之旅的最後,以穩健的結局畫下句點。
"前往北方的渦波一行人,在路途中對深受病痛所苦的人予以救濟,即使對方是『魔人』也是。儘管渦波他們認為自己是低調行動,然而『咒術』的親祖『始祖渦波』之名,開始悄悄的在北方之地流傳。或許北方的『救世主』是『統一之王』,但『始祖渦波』則是跨越了國家藩籬的『救世主』,這樣的說法開始在世界上流傳——"
當這趟旅行結束之時,我們最初的目的也完全達成了。
在儘可能的收集魔力之後,陽瀧姐的等級變得比任何人都還要高,這同時也表示,她得到了比任何人更加強健的身體。
當我們覺得一直以來戕害著陽瀧姐的病狀只剩下些許殘留後,便平安無事的返回到芙茨亞茨。
計畫豈止順利,簡直完美。
我的作戰也在順利進行著,並向著完美的方向邁進。
偷偷積存在『Rokh Bringer』中的力量,也來到了令人感到恐懼的境地,靠著豐沛的魔力而生的抵抗力,將陽瀧姊的『線』全部往反方向扭過去也辦得到。
到了這份地步,我想我已經有足夠的資格和陽瀧姊比肩了。
雖然還沒進行『冒險』後慣例的核對答案,但十之八九我已經從那個『決鬥』中勝出了。
"最終、相川渦波的『詛咒』超出相川陽瀧的想像,沒有讓任何一個人犧牲。當比任何人都還要強悍的緹亞拉?芙茨亞茨將會背負一切,藉此『次元之理的盜竊者』,他『詛咒』的問題便得到了解決。就這樣,克服了病癥的相川陽瀧,與克服了『詛咒』的我,再加上師父,我們三人的『冒險』將不斷繼續下去——"
當技能『讀書』成功捕捉到這樣的最後一頁時——
那個事件發生了。
"新曆六年"
時序邁入新的一年的那天是個下雨天。
那天的夜晚,陽瀧姊跨越了『境界』。
那是區隔『人類』與『怪物』的界線,從數值來說,是在陽瀧姊的Level達到30的瞬間。我由於即將取得『決鬥』的勝利而有所鬆懈,以至於晚了一刻才注意到。
「————!?」
我在就寢時感受到異常的魔力波動,於是飛也似的起身,然後立即在芙茨亞茨城中奔馳,本來想找師父借助他的『次元之力』,但他的寢室中空無一人,接著前往陽瀧姊的房間,裡頭同樣是空的。
「……欸?」
原本只是淡淡的不安,逐漸膨脹到了至今最大的程度。
我在體內的『線』拉扯之前早一步做出了行動,帶著討厭的預感,往平時大家練習『咒術』用的大廳前進。當我抵達該處之時,已經一切都結束了。
希絲姊和師父帶著險惡的表情看著彼此。
兩人間的爭執,至今為止也看過了不少次,但和至今為止的吵架相比,這一天的空氣是如此的冰冷。
決定性的不同,在於師父懷中緊抱著的『怪物』。
雖然那東西看起來很像人型的『魔人』,但絕對不是同類的東西。首先是深邃純黑的皮膚上、生長著像龍一般的鱗片,手指腳趾的數量,也與人類完全不同。怪物的身體覆蓋著『冰之力』產生的霜凍,胸口中有把劍刺入其中。
確認到這一步,我意識到這個『怪物』就是陽瀧姊。
師父抱著陽瀧姊的屍體,手握著劍喊叫著。
「——啊、AaA啊啊!!妳居然,居然欺騙了我!!希絲!!」
眼前的景象令我呆住了。
「誒……?」
這、這什麼……?
這個『結局』是……?
然後,我的技能『讀書』——像是要在這個時機、這個狀況對我做出說明——而發動了。
"魔力變換過頭的相川陽瀧終究的越過『境界』,從『人類』轉變為『怪物』的相川陽瀧、連精神都扭曲了,到處都是裂痕的容器,在盛滿之水的重壓下迸裂開來。相川陽瀧在明白這一切後,全力解放『冰之力』、自己將自己給凍結起來——就算變成了『怪物』,也希望能以『人類』的身分死去——其兄長相川渦波接受了她的遺願,揮劍貫穿了她的心臟。"
陽瀧姊變成了『怪物』……?
被貫穿心臟、就這麼死去了?
不,並沒有死去,只有死去這件事仍未發生,如果陽瀧姐已經死去的話,鋪天蓋地的這些『線』就應該會消失才對。雖然理由還搞不清楚,但這個狀態下的陽瀧姐依然還活著。
但是能到做出這層判斷的人——當前就只有我而已。
「————!!」
當我念及此處的時候,久違的惡寒滑過我的背脊。
我連忙回頭。
那份『詛咒』的債權人——『裂目』正注視著這一切。
從『裂目』深處所傳出來的感情,它似乎比我還要更加困惑。如論如何,它的態度並不像因為符合『詛咒』條件的一名少女終於死去,所以『相川渦波所愛之人的死亡』這份『代價』被支付完畢的樣子。
看到它的態度,背脊上的寒意又更深了一分。
——不妙。
連人類感情都無法理解的這個笨蛋世界,有可能對『要依據何物才能判斷人類是否活著?』這種哲學性的問題做出回答嗎?
想也知道,世界只能從『生理上的存活』的來看待人的性命。
既然如此,一旦世界判斷無法從沒有心臟的陽瀧姊身上收取『代價』,接下來的目標必然會是——
「陽瀧姊……!!」
在這瞬間,我明白了陽瀧姊瞄準的目標。
我之所以能一直迴避『詛咒』直到今天,最大的前提是因為我和陽瀧姊兩人共同承擔了『代價』。彷彿積木堆疊所構成的平衡,現在完全地崩潰了。
『裂目』儘管抱持著疑惑卻還是將視線緩緩轉向我身上。
如同野獸會本能地以身邊最近的獵物為目標一樣,只有我能見到的『裂縫』就像睜大眼睛般擴大,好似要將我一口吞下,不停延展直到盡頭——
「哈啊、哈啊,哈啊——!!」
我立刻覺得呼吸不順,感到身體狀況正急速的惡化。
過去未曾體會過的『詛咒』濃度壓迫著我的全身,我馬上從腰間的『Rokh Bringer』中汲取力量,以作為抵抗,卻仍無法擺脫那股異常的無力感。
和五年前相比,我已經有所成長了。
然而『詛咒』膨脹的情形比我的成長更為巨大。
想起當時,『闇之理的盜竊者』緹達曾用金錢來比喻『詛咒』。在回想起這件事的同時,『利息』這個詞彙也跟著浮現在腦中。加上因延期給付而被追加的數額,現在一口氣向我追討,而且不在有陽瀧姊和我分攤,我必須獨自一人設法支付——
不妙。
不妙啊不妙啊不妙啊——!
毫無疑問這就是從『決鬥』中取勝的最佳解。
既然『決鬥』的方式是「將死亡推給對手」,那麼只要在對手死去之前——把自己的生命先給停下來不就可以了。為了確實殺死強悍的對手,所以先讓利息累積,並在對手因為「一切順利」而大意的時候,一口氣——
陽瀧姊做的就是如此簡單明快的必勝法。
可是一般來說,會做到這種地步嗎?
啊啊、如果是陽瀧姊的話就會。
我瞬間就對自己的疑問做出解答,同時發動技能『讀書』來預測未來。已經沒有餘裕去挑選或控制走向了,無論再怎麼雜亂,都必須讀出下一刻的展開才行。
「這、這究竟是……!」
首先看到的是南北雙方展開大戰的畫面。
不是至今那種在國境線上拉扯的衝突,是將國家的利益與打算全數拋諸腦後、『人類』與『魔人』間的生存競爭,而最大的問題在於戰場的中心"將過去與未來盡數捨去的『始祖渦波』、以『怪物』的姿態矗立著"的畫面。
我無法否定這種可能。
眼前的師父就像在為這種未來背書,以沙啞的聲音持續嘶吼著。
「不是說好了會治好她嗎!明明那麼的相信妳!明明陽瀧那麼相信妳所說的話啊!!」
「理論上應該可以的啊!我也是想要治好她啊!但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毫無意外地順利下去!總有些問題要試過了之後才會發現啊!!」
失去了妹妹的相川渦波,他內心的崩潰比六年前的羅密斯之戰時還要嚴重。
希絲姊無法忍受最愛的異性對自己發出的殺意,眼中的淚水洶湧不止。
「盟友、你要明白我啊!在多理解我一點!只要互相靠進一步,任何人都可以更加瞭解彼此——」
「啊啊、我早就看清妳這個人了!早就知道妳是個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傢伙!就是明白了這些才對這樣跟妳說話!!」
至此為止,終於打下了師父對整個世界的恨意的基礎。
師父彷彿是要追隨妹妹的腳步一般,吸取了從死後的陽瀧姊身上露出的魔力,以《Levelup》轉換為自身的力量。
「妳竟然敢利用我們!竟敢利用陽瀧來實驗!我絕對不會原諒!!」
師父緊握著劍、劍的尖端指向了陽瀧姊。
在這瞬間,陽瀧姊漏出了無比微弱的喉音。
「啊、啊啊……不是的——」
她的聲音無法傳到情緒激動的師父耳中。
淚流滿面的希絲姊一邊構築『咒術』,一邊喃喃低語。
「……為什麼就不能明白呢?」
在這最後,希絲姊展開了她只在緊急時刻使用的光之翼,她放棄了對話、向大廳的窗戶疾馳而出。師父被光芒刺痛了眼睛,慢了一步後打算追上去。
「不準逃!」
「師父、等等!在繼續下去、師父你會迷失自我的!在繼續變換下去的話,你的身體會變得跟陽瀧姊一樣的!」
但是他被我攔了下來。
我拉著眼中除了希絲姊外誰都看不到的師父,拚死命的搖頭。
但是聽到我的懇求,師父對我發出了怒吼。
「那又怎麼樣!妳煩死了,緹亞拉!妳又懂什麼了!跟妳沒有關係吧!」
第一次收到師父挾帶著敵意的發言,我不禁感到胸口一陣刺痛,眼淚就要跟希絲姐一樣奪眶而出。但我知道這不是師父的真意,至今為止一同『冒險』的經歷,使我確信師父並不是真心這麼認為。
「怎、怎麼可能沒有關係!這些事我也一起做了啊!我可是師父的第一個弟子——」
「哈、哈哈哈、是啊,妳也一起做了啊!哈哈哈哈啊!什麼《Levelup》!什麼『狀態』!全都是笑話!被你們唆使而創造出了『咒術』,得到的結果便是這樣!就是這樣的『結局』!像個笨蛋一樣!從頭到尾都被妳們操弄,在妳們的掌心中跳舞!果然『咒術』就是『咒術』、『詛咒』就是『詛咒』啊!」
同時我也明白,現在的師父比任何人都還要悲傷。正因為明白相川兄妹之間的關係,所以明白師父正承受著比我更痛苦的苦痛。
——現在的師父正在失去他在這個世界找到的『自我』
再這樣下去,師父總有一天會重蹈覆轍而崩壞的。
「可是,多虧了師父想出來的『變換』術式,有許多人因此而得救啊!師父你是這個世界的英雄——不,是世界的『救世主』啊!?那絕對不是『詛咒』!我相信、那一定是更加神聖的事物!!」
「哈哈、『救世主』?神聖?啊啊,是啊,我是『救世主』啊!全部都如那些使徒所料!把瀰漫天空的魔力積蓄在一處了!太好了呢!這麼一來世界就得救了!哈哈哈!那、所以呢!?所以這又如何!?是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對你們而言!我可一點都不好!!幫助了這個世界之後我又得到了什麼!?我是聽說這樣可以治好陽瀧的病,才一直走到了這一步啊!扼殺自己也好,扼殺別人也好,這雙手幹了許許多多一點也不想幹的事情,才走到了這一步!得到的報酬又是什麼!幫助了沒想要幫助的人,真正想幫助的人卻幫不了!!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啊!」
在師父隔著面具的內側,淚水潸然而下。一想到他在面具下會露出的表情,我的胸口不禁湧出了一股熱意。
——啊啊,好熱。
就像在法尼亞像師父告白時那樣,熱意滿溢而出。
那是冰冷的文字所難以表現出來的,無比真實的情感。
這份情感,訴說著我是如何地想要停下師父的淚水,於是技能『讀書』失控,開始讀取未來。
"——在這之後,故事變成了一齣單純的發狂男子復仇劇。反覆欺騙、殺戮『理的盜竊者』、吸收了魔力變得比任何人都還要強的男子,最終變成了跟妹妹相同的『怪物』,他逐漸消散的意識,看見了為了討伐世界之敵而集結起來的英雄們,在那之中,卻不見那過去一同『冒險』的少女緹亞拉的身影——"
失去理性的師父,想必會將英雄們盡數殺害,吞噬世上的所有魔力吧。
毫無偏移地通往陽瀧姐所說的,『讓師父變強』的目的。在所有的生物死滅之後,若是陽瀧姊有辦法復活,讓師父恢復理智的話,那這的確是最佳的一手。
確實是、最佳的一手——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將師父摧毀之後再修復、摧毀之後再修復……這種事事那麼的令人感到悲哀、感到痛苦、感到淚流不止。這樣的解決方法,陽瀧姊的心中不會有任何芥蒂嗎?
我無法心平氣和的接受。
我和陽瀧姊不同,不想要看到這樣子的師父。
在最初的『冒險』時就立下了誓言。
想要看到喜歡之人的笑容。
想要讓喜歡之人得到幸福。
如果師父懷抱著『所有人一起得到幸福』這種天真的夢想,那我就竭盡全力替他達成——!
「"師父、等等……"」
所以,我要發揮演技。
不是用技能『讀書』早一步閱讀下一頁,而是以現在的這一頁為基準——即興創作。
我感覺得到,這份炙熱的感情,化為數值加到了技能之上,如果要為其命名、這個技能想必會叫做『執筆』。在陽瀧姐所譜寫的,冰冷的作品之上,我重新書上了新的文字。
「……等?等什麼?」
我竭盡自己從書本中所得到的一切知識,將成功阻止主人公行動的緹婭拉?芙茨亞茨給寫下來。
「"請你看著、從現在起我將扭轉一切……我將解開所有的『理』、創造出全新的魔力運用方法……創造出我們目標中的、讓所有人幸福的『魔法』……所以、請你再等一等……陽瀧姊肯定也——"」
聽到我說的話後,師父顯而易見的動搖了,本質上相當溫柔的他,絕不可能將含淚獻身的少女給攆開。
「"——我絕對……不會讓師父你獨行……!因為師父將我從孤苦無依中拯救出來,所以我也會拯救師父你……!不管要花上多少年,甚至耗費千年,我也會追上你的腳步……!!"」
「妳!到、到底在說什麼——!」
正如我所計畫,師父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然後便像個孩子似的開始耍脾氣。
「啊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對於和我的對話感到厭煩,而打算從這個場所逃出。為了阻止師父逃跑,我向師父的衣角伸出了手——卻在半途中停了下來。
從師父的身體中飄散出了死之氣息,使我的身體陷入僵直。
——現在、如果繼續追著師父,我會確實走入死亡。
正在自暴自棄中的師父,對自身的控制能力也隨之降低,現在的他就像是『地之理的盜竊者』諾文,過度的力量充滿將某人殺死的可能性。
而且現在,身後的『裂目』正盯著我看,為了確實殺死我,決不會錯過任何細微的機會。
我放棄原本的想法、將伸出的手收回,目送師父從玄關離開。
然後、在雨聲蓋過師父的低聲詛咒而再也聽不見的瞬間,大廳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落了下來。我鞭斥著自己虛弱無力的身體,向一旁滾落避開了危險。
「————唔!哈啊、哈啊、哈啊……!!」
鐵質的吊燈將大廳地板擊碎,大量的蠟燭四處散落。從零件的樣子來看,吊燈並沒有給人老舊腐朽的感覺,只是因為運氣不好,偶然的掉到了身體虛弱的我的頭上。
這麼快就開始要求我支付『詛咒』的利息了。
我回想起了六年前的感覺。
以和當時一樣的心情,我再次踏出一步。
「我要活下來……!不能活下來的話,就沒辦法幫助師父了……!!」
雖然無法跟在師傅的身邊,但是我已在剛剛的對話打入了一個楔子。從今以後,師父無論做出任何決定,都會受到我所說的"等等"給絆住腳步。
那怕只是一點點,或許我原本看到的未來已經有所改變。
「未來某日我一定會,我一定會親眼見證最後一頁……!帶著陽瀧姊和師父一起……!」
就算整個世界毀滅、只有我殘存下來也罷。
即使今天我被陽瀧姊如此對待,也絕不改變我的初心。
我回過頭,用曾經的那份眼神凝望著『裂縫』,但是在這途中——
「這是不可能的。不管妳再怎麼等待,都不可能看到『相川陽瀧』的最後一頁——在那邊,根本不存在這東西。」
我的話語被曾聽過的年輕聲音給打斷。
一名少年的身影,隨著聲音從大廳的陰影處出現。他的身分和所說的話,令我打從心底感到吃驚。
「何——!?」
那是名意料之外的登場人物。我將手放到腰間的劍上,叫出少年的名字。
「勒、勒迦希大人……?您原來在嗎』
第三名使徒在大廳的陰影處潛伏著。
但是,難以理解為什麼都沒有人察覺到他的存在,姑且不論我,但持有『次元之力』的師父正不斷發散著「絕不原諒使徒」的態度。如果沒有同等以上的力量,不可能在師父的《Dimension》之下躲藏。
勒迦希大人無視我的警戒和提問,自顧自地繼續說話。
「『理之盜竊者』不會衰老,但在你的前方卻只有老死的終末在等著。」
面對逕自說個不停的使徒,我僅維持最底限的禮貌向其回答。
「關於這點……我已經注意到了喔……但就算如此,也沒有什麼事物絕對不會結束,所有的事物都存在著極限。」
師傅的狀況可能是依靠《Level up》保持年輕,但現在看來只要身為理的盜竊者都不會衰老。
對身高特別在意的我確認,在最初的幾年陽滝姊的身體完全沒有成長。
不過在死亡風險相當高的這個時代,只是不老而已並沒有多大的價值。
我的這些意見,立刻便被勒迦希大人否定。
「沒有極限的事物確實存在。在『理之盜竊者』中,陽瀧不只是不會衰老,她是不滅的。」
「不滅?……可是我在不久之前,才聽聞有著不滅之稱的一群人遭到滅絕,在那時我更強烈的感受到不滅的不可能。」
在西方之地作惡的吸血種們,有著近似於不滅的生命力,但是攻略的方法仍有很多。
我舉出這樣的反例來反駁,卻立刻又被某過來否定。
「她跟吸血種有著不同次元的差別。」
「就算你說他們有次元上的不同……」
我後退了一步,注視著勒迦希大人,他的樣子明顯地很不對勁,不只是纏在身上的那股濃厚魔力,他的處世態度也好說話方式也好,都和過去相當不同。
「……啊啊。抱歉,緹亞拉,這不是使徒勒迦希本人的看法,只是單純在傳話而已。」
他查覺到我中的警惕,帶著悲傷的感覺補充說道。
然後緊接著將自己真正想說的話語,喊了出來。
「也就是說,結果我到頭來還是沒能找到自我。......很好笑吧?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自己是有著自我的。跟你一樣我也並非『造物』。........但是都錯了,我不過是個保險而已啊,在事情發展成這樣後,負責傳遞被塞來的這些話就是我真正且唯一的工作!阿阿,從最初開始,自我就不存在於此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勒迦希大人無比悲痛的狂笑著。
那份姿態就和另外兩名使徒相同,只讓人覺得是被某人給操弄了。
勒迦希大人在徹底笑過之後,臉朝下低聲說著。
「我的主人啊……現在遵照您的指示,和緹婭拉?芙茨亞茨接觸完畢。『交易』的準備也完成了。」
以和他嬌小身軀不匹配的低沉聲音,對著某人做出報告。
同時,他從懷中取出了一枚石子。
我認為那和我製作『Rokh Bringer』時所用的礦石相同,但是和我所認知的礦石,在純度上截然不同。
那塊礦石通透得令人著迷,內部刻劃著異常複雜的龐大術式,彷彿活物心臟般鼓動著,就好像有個人的生命被封入其中一樣——當我這樣想的瞬間,封印在礦石中的術式解放,在整個大廳內蔓延,彷彿有大量看不見的筆迅速舞動,在大廳地板寫上了文字,內容不是文章,而是一幅圖繪。一道由密集的『術式』所構成的巨大魔法陣,在我眼前完成了。
然後,周圍的魔力凝固了,魔法陣的中心出現了一扇門,非石非木、只能以魔造來描述的紫色門扉。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術式』。
我以自身的安全為最優先,像勒迦希大人詢問了門扉的危險性。
「勒、勒迦希大人……!?這究竟是……」
「主人要向妳傳達一切真相,所以要暫時的將世界的視線完全阻斷,好進行傳話。」
「將世界的視線,阻斷?」
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和師父一樣變得自暴自棄的勒迦希大人,沒有對我的疑問太多說明。
「主人的『次元之力』就辦得到。祂從以前就很擅長阻斷視線。」
「不對,這不是擅不擅長的問題吧,『次元之力』是師父的能力……不、應該先問,您口中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聖,能夠簡單的說明——」
「雖然抱歉但這只是傳話而已——接下來,雖然稍嫌簡易,但是妳要進行異邦人召喚的『交易』。這件事,若是現在的話可以辦到」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甚至把異邦人召喚這種詞彙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令我心中的混亂攀升到最高點。
這使得我遲了一步,才感受到紫色門扉的隙縫間漏出的寒氣。
「留意啊,另一側在過去曾經被稱之為石之世界……」
我無法吸收勒迦希大人話中的意思,但是沐浴在寒氣之下,我渾身發顫。
「——現在的話、則是冰之世界。」
被寒氣凍住的紫色門扉吱吱作響,通往師父和陽瀧姊出生的異世界的道路,鋪展於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