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雖然在舉辦祭典,但是芙茨亞茨大聖堂內卻相當安靜,幾乎感受不到人的氣息。
傳進耳中的只有踩踏白瓷地板時發出的腳步聲,以及人與人的交談聲。
我一邊行走在這異常莊重的迴廊,一邊與一位老者談話。
「——那麼,這個雷梵教能夠持續千年,可以說都是靠著芙茨亞茨才能達成的吧」
「所言甚是。與教主大人說的一樣,雷梵教和芙茨亞茨正是如此共存共榮的關係。我想不管是哪方消失,都會導致另一方難以立足吧」
他是因應『始祖』突然的來訪而被推派出的高位神官。
神官在為我帶路的同時,也順便告訴了我不少芙茨亞茨國和雷梵教的情報。
我作為『始祖』時的記憶相當不穩定這件事似乎人盡皆知,所以沒怎麼被懷疑我的要求就被允諾了。
從大聖堂的入口開始,聆聽各個房間的的說明,以及請教歷史的行動——讓我想起了千年前訪問法尼亞『第一魔障研究院』的事情。
我對照著千年前的記憶,向神官先生詢問情報。
「有件事容我確認一下。創立這個雷梵教的,是芙茨亞茨曾經的公主殿下嗎?」
「公主殿下……?啊啊,不好意思。因為對我們來說還是女王的印象更強烈點…..。正是,身為初代芙茨亞茨『國王』的同時亦是魔法的『始祖』,又身兼『英雄』以及『聖人』的——『緹亞拉?芙茨亞茨』大人正是誕下這雷梵教的「母親」
神官先生稍停了片刻,雙眼緊閉並且雙手合十,接著徐徐道出緹亞拉的名號。
確實,我們之間的印象差距頗大。
這種品格高尚的神官先生竟然會崇敬那個庸俗又忠於慾望的女孩,看到這幕不禁讓人頭痛了起來。
隨後我又向神官先生尋求其他疑問的解答。
「…….緹亞拉是『聖人』這件事我清楚。不過她同時也是『始祖』嗎?」
「沒錯。最廣為人知的稱號雖然是『聖人』,但同時也是魔法的開創者,所以有時也稱她為『始祖』。其他還有討伐眾多怪物的『英雄』,拯救被黑暗壟罩的大陸的『救世主』——等等。擁有相當多的敬稱和異名。基本上都記載於雷梵教的傳承之中了…..」
「那樣嗎,不。那樣就好了」
神官先生露出略為不安的神情,對曾生活於千年前的我尋求確認,而我則露出笑臉回答沒問題。
千年前的記憶中原本屬於我的稱號,有好幾個變成的緹亞拉的東西。
但是我也不想高調主張那些稱號是屬於我的,也沒打算詆毀他們萊文教的偶像,只靜靜地從他那繼續聽取情報。
「然後,那些傳承之中我大概是怎樣的角色呢?稍微有點在意呢」
「…..說實話,在傳承之中完全沒有記載渦波大人的名諱。不過在傳承中的魔法創造之章中,以無名的協力者為身份出現過」
「無名的協力者……?明明沒有名子但是知道是我嗎?」
「是的。毫無疑問,那名另一人的『始祖』正是渦波大人。被本土的元老院所隱瞞的真實歷史紀錄中是有明確記載的,所以我很清楚。…..不過當然,能夠知道的人只有身處高位的寥寥幾人」
「阿阿,『元老院』的….。那樣的……——」
因為那樣的流向,我好像在連合國被認定為另一人的『始祖』而被眾人讚揚。
我開始思考著在冬之世界籌備出此等情勢的陽滝有甚麼企圖。
但是在答案出來之前神官先生就把話接了下去。
「老實說,『元老院』所隱藏的歷史書,有幾處令我感到不解。比如說,這邊描繪的壁畫,有幾處存在修正的必要」
神官先生將視線轉往迴廊的牆上,同時浮現出困惑的表情。
記錄了一年四季,古老又美麗的壁畫一路延伸到迴廊的盡頭。
我邊走邊審視著。偶爾在壁畫下出現的說明石碑也順便瞧了幾眼。
——千年前的神話。
那是在暗黑世界中發生的,『正義使徒』與『邪惡使徒』的戰爭歷史。
故事主軸大概是『邪惡使徒』迪普拉庫拉企圖毀滅世界,而『正義使徒』希絲和聖人緹亞拉攜手共同阻止迪普拉庫拉。
“於各地作惡的眾多怪物同聖人緹亞拉展開壯闊的大戰,另一邊夥伴也一點點地增加。而在最後等待他們的是由邪惡使徒迪普拉庫拉所準備,用來摧毀世界的魔法陣。然而,緹亞拉以自己創造出的神聖魔法將迪普拉庫拉擊敗。雖然因魔法陣的暴走導致減少了九成人口,但是在緹亞拉於大聖都和芙茨亞茨建國後,剩餘的人類仍然向著嶄新的未來邁進。”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我對於滿是謊言的部分倒不是特別在意。
真正讓我掛心的是名子。
與剛剛神官先生說的一樣,我的名子完全沒有出現。
但是並非完全沒有我的存在,頭戴黑色假面的男人偶爾也有被畫出來。
但是,本應會記載『渦波』的地方,無一例外都只記載了『緹亞拉』的名子。
可以說近乎一切的功勞與事蹟都被算在了緹亞拉的頭上。
這種行為,我有印象
「那傢伙,竟然幹出和羅密斯一樣的事情……」
我停下腳步低語著。
「發生甚麼事情了嗎?渦波大人」
「不,沒什麼…..。話說回來,雖然緹亞拉的傳說結束了,但是壁畫卻還在繼續阿」
「是的。在這之後的壁畫都是緹亞拉大人所留下的預言。在新歷87年由赫勒比勒夏因家的名匠卡魯洛斯雕刻而成。」
「預言嗎…..」
「恕在下僭越,但還請讓我為渦波大人說明一下」
順著神官先生的引導,我再次於迴廊跨步前行。
牆壁上描繪出戰亂和疾病的情景。
然後據神官先生所說,這些全都真實發生在世界上了。能在千年前預測這些的,應該是緹亞拉的技能『讀書』。若真是那樣,晚年時她的技能可說是踏入『奇蹟』的領域了吧。
我持續凝視壁畫。
壁畫所描繪的既是預言同時也是這片大陸真實的歷史。
將於邊境地區誕生的怪物,其詳細地點在何處。
特定偉人誕生的年代。
前所未有的天災會發生在哪天。
每一點都準確的近乎異常。
壁畫上的預言一直延續到近年,終於來到了終點。
刻畫於那處的則是——
「新歷1010年『現人神』誕生——」
那是與聖人緹亞拉非常相似的人物,在聯合國大聖堂誕生的一張畫。
即便沒有名子也能知道是『她』。
我靠近壁畫仔細觀看刻在上頭的預言。
「——『現人神』會親自蒞臨儀式,滿心歡喜地選擇成為『聖人』緹亞拉——」
壁畫上記載了很多關於『她』的預言。
與過去從帕林庫洛那打聽到的芙茨亞茨的計畫內容都差不多。總之現人神會在各地活躍,為芙茨亞茨帶來繁榮之類的,按著順序記載於上。
至於預言的最後一句,由我的口中脫口說出。
「始祖緹亞拉再誕之年。劍與劍交錯,『真正的英雄』將會現身」
以此為總結。
並且在讀完壁畫之後總算迎來了迴廊的盡頭。
「那麼,大聖堂最引以為傲的壁畫到此便結束了…..渦波大人,從這邊有辦法前往地下,您請」
在大聖堂盡頭被鎖緊密保護的門扉經由神官先生的手逐漸敞開。從這森嚴的防衛措施來看一般人是無法隨意入內的。
穿過大門,我與神官先生一起走下石造的階梯。
與大聖堂的寬敞又明亮的迴廊相反,這個階梯既狹窄又陰暗。我們一邊點燃掛在牆上的蠟燭一邊緩緩地前進。
「芙茨亞茨大聖堂的地下有著各種設施。其中大半甚至連雷梵教的神官先生都無法輕易進入。一方面是因為保管了眾多貴重文獻和歷史書,不過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對於尚不成熟的人類來說,這裡太過危險了。」
在步下樓梯的途中,道路曾數度如橫穴一般分出數個道路。
在岔路的盡頭能看見上了鎖的門,神官先生查覺到我的視線後為我進行講解。
「那邊是書庫喔。雷梵教管理的神聖魔法的魔導書多數保管於此。裡面也有受到教會封印指定的魔法書。意志薄弱的人光是看到都會患上心病吧。這邊也包含在剛才說的危險之內」
——『神聖魔法』。
說到底神聖魔法到底是甚麼。
我一直都很在意。
這個屬性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我熟知的《Level UP》。
由雷梵教的人獨占此技術,教會的神官先生稱其為祈禱施予城鎮的人民。我也數次受其恩惠。
但是以我千年前的記憶來看《Level UP》應該是咒術才對。
跟剛才始祖的名字一樣,這邊也能看到許多詞語和名稱消失,並轉換成緹亞拉的魔法/東西。
了解到千年前緹亞拉的行動準則後,我在樓梯感到了異樣的違和感。
技能『感應』好像察覺到了甚麼,為了獲得更詳細的情報我詠唱出魔法。
「——《dimension》」
將些許魔力灌滿這層階梯。
而後馬上了解到違和感的正體是甚麼。
側面的牆壁上有著相當細小的裂縫。如果沒有使用《dimension》甚至無法發覺的地方隱藏著一扇門。
我將手伸向它時,走在前方的神官先生也回過頭來。
「……真不愧是渦波大人。竟然能留意到….不對,能留意到可說是理所當然了吧」
「這個是,壓門嗎?……可以讓我進去嗎?」
「當然。沒人比您更有這個資格了。」
神官先生以奇妙的表情答應了。
為了確認這是甚麼意思,我推開隱藏的門,進入更狹窄、昏暗的密道。
在通道盡頭等待我的是塞滿書籍的書庫。
神官先生將牆壁上的燈點上了火。
這裡與階梯不同,並非使用蠟燭而是以魔法道具來產生光源。
「這個隱藏的房間是作為高危險書籍的保管地來使用的。」
在聽完說明之前我就將最近的書本取下。在看到書背的標題後,我理解了這個房間的意義。
「在這邊的全都是,咒術的書籍?」
「沒錯,正是如此。我想這邊所有書的作者…..都是您。管理這裡的前任天上之七騎士在卸任前是這麼說的。」
我將手中的書打開,以《dimension》將其全部都瞬間掌握。
對照文字的特徵能確信是我寫的沒錯。
甚至於在閱讀內容時,都能感受到當時『始祖渦波』的怨念在侵擾身體。
“——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魔法』。存在的只有『與世界的交易』而已。然後那也不過是『詛咒』。不,正確來說世界本身才是『詛咒』。因此,只要生存於這世界上,不管是誰都無法逃脫『詛咒』——”
文章本身不存在任何力量。
但是書上卻殘留了魔力。
看來是刻入了讓觀看文字的人產生恐懼的術式。
知道這是一種魔法道具後,我慎重地使用《dimension》繼續閱讀下去。
“——我創造出了可以操控『詛咒』的術式,將他命名為『咒術』。想要多少控制住這個世界的理,拯救苦於病痛的世人——以及這個世界。
但是這種行為正是我背負的真正『詛咒』。拜託了,看到這個手記的人請一定要記住。不管做了甚麼,叫做甚麼,祈禱甚麼。『詛咒』就是『詛咒』。就算用漂亮的字眼來隱瞞、修飾,『咒術』依舊是『咒術』。神聖的『魔法』根本就不存在於世界上——。
與『咒術』的資料一同被記載的還有強烈的警告。
期望有天能有人繼承自己的意志,找出對應詛咒的方法的願望也記錄在上面。
而這本無意中取下的書,在最後甚至留下了這種話。
“——《Level UP》也好『status』也罷,全都搞錯了。數字充其量只是指標,遠遠稱不上絕對。不只如此,甚至是招來過錯的陷阱,希望你理解這點。並且,將這種陷阱推廣於世界的我要負起責任。將這個世界從『詛咒』解放的責任。總有一天我會全部消滅。將全部的『詛咒』給,我絕對會——”
讀完書後我將其闔上。
而後神官先生以相當認真的表情為我補充說明道。
「『咒術』被視為異端術式而被禁止在雷梵教傳播。將這本書讀完的神官都會異口同聲地說,這個世界不存在『咒術』,不可以存在。依靠『代價』獲取力量的行為,會嚴重影響世界的平衡。特別是真正的『詛咒』,絕不是常人可以觸碰的東西——」
我也贊同這意見。
我以同樣嚴肅的表情向神官先生頜首,他看了看我,又將雷梵教最高機密『咒術』的現狀告訴了我。
「在千年前,如今被禁止的『詛咒』之力貌似有相當多的使用者……。但是現在因為教團的努力,就連知道其存在的人都相當稀少。」
雷梵教的大家看來好好地接受了這本書的警告,想著儘管只有一點也好,也得盡力將世界上的詛咒減少。
我對他們的努力道謝,同時繼續聽取下一段話。
「我們雷梵教為了隱瞞真正的詛咒,將它作為童話或神話中會出現的、廣義上的詛咒推廣於世。就算因為甚麼契機讓一般市民真的發動了『咒術』,也只會被當成是古早又沒效率的邪法而已。」
以前在國家圖書館調查詛咒的時候,為甚麼會跟童話一樣只有胡亂的說明的原因終於明瞭了。
雷梵教將詛咒所持有的涵義完全轉換成他物,藉此將那種危險的存在隱藏、淡化、消滅。這份努力經過千年最終得出的成果便是大家對『咒術』和『代價』的認知都產生了偏離。
正因如此,在『木之理的盜竊者』艾德推廣之前,『詠唱』這個技術沒有讓世人習得。
「是那樣嗎……」
知曉了雷梵教存在理由的一部分,我邁開腳步打算離開房間。
「渦波大人,這樣就可以了嗎?」
「可以了。因為這邊所有的書,好像都是我寫的……。貌似沒有特別令人耳目一新的東西」
「既然如此那就請往前走吧。前往始祖大人所期望的……大聖堂的最深處」
神官先生靠近我身旁,催促我走到房間的外面。
回到地下階梯,再次往下方前進。
我跟稍微親近了些的神官先生聊著天,不斷往下——
「說實話,對我來說『咒術』已經是知悉透澈的技術了。現在我想看的是更不一樣的——我尚未了解的某物。
「想看尚未了解的東西嗎…..?就算是千年前的始祖,還是有著不知道的事嗎?」
「不知道的東西可太多了。特別是『神聖魔法』,我完全無法理解」
「…..這可真是讓人驚訝。您應該是比誰都更加了解才是」
「千年前的我是咒術的專家……。說到『神聖魔法』的專家,當屬另一人的『始祖』緹亞拉——」
除她之外沒有人能知道神聖魔法的真意。
可以的話我想確認一下。
現在我所思考的是否為正解,我想要對對看答案。
為了這件事我加快了下樓梯的速度。
「緹亞拉的遺產就在這地底的深處。『神聖魔法』真正的意義,肯定就在——」
話剛說到一半,本應行走於身旁的神官頓時沒了氣息。
「……神官先生?」
原本應該走在旁邊的神官不見了。
我回頭窺視周圍,但是不管哪裡都看不見他的身影。
我迅速集中精神於雙眼之上。
將『冬之世界』和『現實世界』的焦點匯合,我才總算理解到神官突然消失的原因。
「『魔法之線』,斷掉了…..」
『現實世界』中的我站在冰霜覆蓋的石造階梯上。
而在頭上的階梯有無數的『魔法之線』如觸手般蠕動著。
想要觸碰我身體一般魔法之線在半空舞動。但是卻無法到達,準確來說是到達一定的界線之後便會開始融解。
原本猜想是有甚麼結界的關係,不過精通次元魔法的我馬上知道並非如此。
恐怕這個一定的界線,便是這大地的——『星之境界線』/Line。
因為《distance mute》的關係,我知道入侵物體的內部相當困難。
在這界線的前方被視為星球的內部。所以強行侵入的話並非物質的細胞連形體都難以保存。物理上來說雖然線堪稱無敵,但在應對魔法障蔽時貌似差點意思。
雖然還有其他的理由和條件,不過大致上這推測是對的。也就是說——
「陽滝看丟我了…..?沒關係嗎」
我與陽滝的『連結』被切斷了。
然後毫無疑問,妹妹已經敏銳地察覺了這點。
「算了,沒關係。…..走吧」
我放棄尋找神官,加緊腳步往下。
走到這昏暗階梯的盡頭,向前方只有蠟燭燈火的迴廊前進,在打開數個堅實又莊嚴的大門後——我終於抵達了。
這大聖堂最深處的石室。
房間僅依靠一根蠟燭照明。
中央也只擺著一張床。
而床上的那人,那名少女正緊閉著雙眼。
雙手將一本書緊緊抱在懷中,無比寧靜地。
我急忙奔往床邊,將少女納入眼簾——在那瞬間俯身凝視。
「…………」
沒有使用《dimension》,視線移動至腳邊的地板,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
「原本還是,稍微抱了點期待的…..。不過也是啊….」
沉睡的少女,胸口開了一個洞。
悽慘而又新鮮的傷口。看得出來是由劍所傷。
心臟停止跳動,呼吸已然停止,我很快便理解到她已經沒了氣息。
儘管低著頭,但我沒有滴下眼淚。
在老早之前——跟諾斯菲戰鬥前我們就做好死亡的覺悟了。
但是我一點都不希望,覺悟會以這種方式派上用場阿。
「………只能向前。絕對不能停下腳步」
我想起亡女的教誨,壓制住動搖,將臉抬起。
腦中浮現出一個想法,在我正想往跨步向前時——我感受到附近有股視線。
我保持警戒環顧四週。
空無一物的房間中,只有牆壁豎立在四方。
但是仔細看就能發現,存在於那邊的視線。
『裂縫』將房間給團團圍住。
在那一側的深處,藏匿著一如既往的視線。
但是,眼神卻沒有和我對上。
那傢伙並不是在看我。
視線所關注的是房間中央,躺臥於床上的屍體。
——片刻不停地凝視著『她』。
假如一直被監視著,剛剛腦中浮現的想法也會變得難以付諸實行吧。
即使要拚上所有的魔力和能力,付出各式各樣的代價我仍舊想復活『她』。但是由裂縫彼岸傳來的氣息卻散發著不容我出手的意志。
——【『她』將永遠死去】
這就是世界之理。
「支付這『代價』的正是『你』」,甚至能感覺到被這樣說了——在屍體面前都不為所動的我,於感情上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若是為了幫助『她』,那還管甚麼世界或是『代價』,我的敵意只會不停上漲。
我順著那份敵意怒視起『裂縫』。
能從對面那一側的視線感受到些許動搖。
從中感受到勝算的我微微一笑。
我思考著接下來要怎樣從你這邊賴掉這筆『代價』,將魔力凝聚於雙手——在這途中我猛然醒悟到,原來自己一直都在思考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不由得開始自嘲。
「世界很溫柔嗎……。哈哈哈,希絲你確實是對的。你跟世界全都是對的,不論何時都那樣正確、純真、溫柔……。真正邪惡又殘忍的其實是利用這份溫柔的人類…..」
不論何時世界都會公正地進行交易。
欺瞞這份交易的正是被欲望塗染全身的人類。
再次確認到一個世界之理,我將扭曲的顏面收緊,緊咬住下唇。
就算理解到了這一步,我的意志也絕不會改變。
我向『裂縫』表以歉意。
「對不起…….。即使如此我也想要試試看…….。為了『她』。
在可能的範疇中我想盡全力去挑戰。
前例也多的是。
妹妹陽滝的復活。
聖人緹亞拉的再誕。
使徒西斯的轉生。
包含我在內,『理的盜竊者』們於千年後的召喚——
不過在挑戰之前得先把在這裡的礙事者解決掉。只要還存在於她之中,就算蘇生成功了也會造成完全相反的結果。
我懷著確信看破這個陷阱,將她的名字喊出口。
「給我滾出來緹亞拉」
我說出引導我來此地之人的名子。
她沒有嘆息也沒有繼續耍嘴皮的意思,對這個呼喊她欣然回應。
「……姆—果然沒上當嗎。這麼簡單的話—,果然不行呢—」
濃稠的鮮血從眼前屍體的傷口爬出。
如同生物一般蠢動,其中一部分變換成人類的嘴,甚至發出了聲音。
「不過MP也都回復得差不多了,陽滝姊的『魔法之線』也切斷了。總之跟我讀到的一樣。……嘻嘻嘻,終於真正意義上的見面了。師~傅~」
到這邊為止看到了緹亞拉各種不同的姿態。
壁畫描繪的緹亞拉,記憶中那幼小的緹亞拉,十一番十字路見到的『魔石人類』緹亞拉——不管哪個都如幻想般惹人憐愛,同時又能感受到其她的神聖。
但是這傢伙不同。
邪惡又不詳,實在是在褻瀆人類。
但是這灘蠢動的鮮血才是真正的『緹亞拉?芙茨亞茨』所持有的姿態。
見到這完全捨棄人類姿態,可稱得上是貪欲之『人』代表的少女,我禁不住往後一退。
碰到她的『血』是很危險的。
昨夜僅僅是一滴就足夠把我的魔法奪走。要是接觸到這樣的份量,接下來會發生甚麼想都想不到。
可是也絕不能逃跑,我硬是壓抑住恐懼強勢地宣告道。
「把她的身體還給我,緹亞拉。我有想嘗試的事」
「沒用的喔師傅,已經絕對不可能復活了」
緹亞拉在一瞬間就察覺到我的目的和計畫,斬釘截鐵地斷言。
儘管感到些許戰慄,但我依舊保持著強硬的態度。
「…….這種事情不做做看可不知道結果。夠了吧快從那邊滾開,你在這邊會害魔法失效的」
「不管做甚麼都一樣的。師傅只是因為甚麼都不懂才講得出那種話」
一樣是速答。
意外的答案將我的步調給打亂,聲音也逐漸粗暴了起來。
「…….我很清楚啊!!『次元之理的盜竊者』持有的『詛咒』,會讓『她』深陷死地這種事!妹妹因為體諒我而消除我的記憶也是!正因為知道阿!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裡!為了負起這份責任啊!!」
「——不對喔。師傅對『我女兒的事情』根本一無所知,我早就說過了吧。要是你真的清楚,可決不會嚷嚷著復活甚麼的喔」
我拚盡全力想傳達的意志,卻被未曾料想到的論點給駁倒。
「我的女兒想成為師傅的『世界上僅此一位的命定之人』。不,或者該說她想證明給大家看,所以她不可能回來了」
我被告知了思念之人的願望。
這對我來說是無法無視的一句話。
也是目前為止最能讓我產生動搖的一句話。
「世界上僅此一位的…..?」
「原本阿,師傅來這邊不就是想知道拉斯親的最後發生了甚麼嗎?比起這個竟然更想要屍體,我覺得不太好耶。是不是搞錯了順序呢—嘻嘻嘻」
蠕動的鮮血瞧見我說不出話的樣子不禁笑了出聲。
同時又變化為人手,靈巧地抓住位於『她』腹上的那本書,將其舉起。
「不過請放心。這本書很詳細地記載著結局喔,包含拉斯親的思念在內,全部都寫在這本書上」
我看了眼書上的標題。
標題名為『拉斯緹亞拉?芙茨亞茨』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的名子,但我知道這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重要的名子。我感覺一直缺了一角的圖畫終於嵌上了最後的碎片/零件。
緹亞拉操弄鮮血,對著我啪啦啪啦地翻動書本。
我用《dimension》讀取一部分,了解到這是『拉斯緹亞拉?芙茨亞茨』因興趣而寫下的手記。
海上旅行時曾經在後面偷看過一次。而如今總算完稿,完好地裝訂成冊了。
「我想這會和法夫納的『聖經』一樣,變成師傅的『聖經』喔。嘻嘻」
沒有使用過去視的必要,只要讀過這本書就必定能理解拉斯緹亞拉的全部。
快速翻動的書頁在最後寫著『僅此一位的命定之人』——看到這段文字,我的身體就擅自動了起來。
「——嘖!!」
儘管知道是挑釁,我還是往前踏出一步。
以想像中的的最速全力搶奪,對著書本伸出手。
「沒錯,想要的話硬搶就好。不能原諒的話戰鬥就好。」
並非因為想讀才伸手搶奪。
跟緹亞拉說的一樣,我只是不能原諒而已。我忍受不了把這本書當作誘餌的行為,以及在女兒屍體面前都能笑得出來的這種母親。
明明線已經不在了,我卻像是被線牽引般被迫做出行動。
「……嘻嘻嘻。就算知道這是餌還是咬上來了嗎」
緹亞拉將鮮血如變形蟲一樣擴散以對應我的動作。緊接著如同捕食困在陷阱中的獵物一般襲擊而來。
我則是以最強的魔法與之抗衡。
「——魔法《distancemute》!」
我將身體透化,試圖穿越過去。
不過緹亞拉也迅速地做出還在預想範圍內的對應。
「那麼這邊也是《distancemute》」
延伸到腳邊的『魔石線』閃了一下,隨後碎裂開來。
並且從中飛出了『線』。
「什——!?」
與在地上蔓延的白線不同,這次是『紅色』的線。
『紅線』以《distance mute》的力量觸碰到這已經透化的身體。在瞬間就把我束縛住,同時將血侵入進體內。
我的《distance mute》和《dimension》被輕易地解除。
身體的力量被抽乾,我維持著手向前伸的姿勢僵直了起來。
「咕……..!!」
差一點——
就因為這一點,還是沒能觸碰到書。
竟然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看來這也是一種『魔法之線』。
擁有和陽滝相同力量的她在捕獲我之後,把鮮血扭曲成怪異的形狀笑了出來。
「嘻嘻嘻——!抓~到~你~了!我就知道只要說女兒在等你的話,師傅就一定會來的。現在終於可以用我的『線』擺弄師傅了!——那~麼,接下來就是昨天的繼續了!又要麻煩你使用一下過去視了!雖然說撞上了瑪莉亞醬他們,不過陽滝姊肯定很快就會來這裡,所以要快一點喔!!」
她露出愉悅的表情,然後跟昨天一樣將血一點一滴的灌入我的軀體。
這樣下去的話魔法的控制權又會被奪走,意識也會被迫中斷。在這之前我使盡全力斥罵。
「你這傢伙竟然把自己女兒的屍體當誘餌…..。連拉斯緹亞拉臨死的思念也都當成陷阱……!講出這種最低劣的謊話……!真的有做到這種地步的必要嗎!?緹亞拉!!」
身體因震怒發抖,讓人不禁想再次破口大罵。
如果真的是想讓我看昨天記憶的後續,應該還有更好的方法才對。依靠交談也有很大可能讓我接受。明明如此卻還是像是要試圖觸怒我一般,讓我看到這『不把孩子當回事的母親的姿態』
「…….我沒說謊喔。也並不覺得這是誘餌啊陷阱之類的。師傅,這個是順序喔。『緹亞拉』作為起始,『拉斯緹亞拉』則作為終結。因此在這裡這麼做可是很重要的」
緹亞拉突然安靜了下來,又斷斷續續反駁了幾句。
話語中沒有任何感情。
就如同在幫人——幫『她』把自己的臺詞給重複一遍。
不過其中的意思我無法完全理解。
「拉斯親所等待的是順序。相川渦波是否會摒棄我們,為拉斯親證明她曾是你在這『世界上僅此一位的命運之人』。就連死後她也一直在等待。」
「等待」這詞話音剛落,紅色的『線』就完全侵入到我的血中。
陽滝是透過神經,而緹亞拉看來是透過血液來操弄他人。
已然變成棋子的我被迫使出了程度更勝昨天的魔法。
與自己的意志無關,《次元決戰演算『前日譚』》發動,對緹亞拉進行攻擊。
【注:原文就這樣寫。我也看不懂都被束縛了要怎樣攻擊】
「師傅就請先讀讀我的故事吧。連同千年前我總算挖掘出的陽滝姊的內心一起」
聽到妹妹名子時,我身體的力量緩了下來。
原本的目的如同魚餌般垂掛下來,連帶也減去了些抵抗的理由。不過我還是為了不被緹亞拉的魔法之線操控而掙扎。
「看完那個後也別忘了看看我女兒的內心喔。好好按照順序觀賞、比較,最後在這裡喊出『世界僅此一位的命運之人』的名字。——而那將成為戰鬥開始的號角。
世界逐漸遠去。
昨夜的繼續於眼中展開。
那並非是拉斯緹亞拉撰寫的書,而是緹亞拉執筆的『星空物語』
翻開那夾著書籤的書頁,一度消逝的世界在次構築與眼前。
由聯繫著的紅線導向千年前大戰歷史的——那不為人知的背面。
同時那也是,以前的夥伴和妹妹所不為人知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