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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托邦

veemon | 2022-01-12 14:57:35 | 巴幣 16 | 人氣 269

《烏托邦》

我靜靜地坐在書桌上，翻閱一本又一本如字典般厚的書。看完後，我堆放到書桌旁邊的書堆中。

「唔——最後一本都對了！」

我伸伸懶腰，準備收拾一切。我轉頭看看書堆，那時候我才發現，今天我已看了超過五萬本書，檢查了超過五萬人的故事，數量多得瀉在地上，連我也沒發現。五萬本書，我一個人收拾不了。

我拾起隨便一本。書的封面平平無奇，顏色單調而陳舊，令金色的標題突出地醒目。書的標題，是一個人名。人名的背後，是一個人的真實故事。

對。這裡所有的書，都是記述一個真真正正，活在地球的人的故事。書中所寫的故事，全都會發現在那人身上。

我的工作，就是給他們美好的故事。

以前，我在玩具歡樂城工作。我一邊工作，一邊完成我想當作家的夢想。完成超過十小時的輪更後，便在家中寫稿至凌晨，周而復始。我一直向各種出被社投稿，但全部石沈大海，連回音也沒有。

玩具歡樂城的工作痛苦至極，客人一臉高高在上地指罵人，動不動就要投訴。經理又不喜歡幫人，常常找我出氣，說我拖累人家。最後，在聖誕節前幾天，因為涉及嚴重意外而被辭退。

聖誕節，失意的我聽到神的聲音。衪想創造一個充滿快樂的美好世界。衪憐憫我，深痛我的經歷，因此衪給我一份超越我想像的聖誕禮物。

「我現在給你一個可以改變現實的力量。現在起，現實由你控制?！?/div>

當時我又驚又喜，不知道應該如何使用是好。神對我說：

「你見到不應該或是不值得發生的事，就改變它吧！」

神給我一個方向，我決定要好好使用。

我清除過去惡劣對待我的老闆和同事；我完成自己想當作家的夢想；我重光香港。其後，我在香港上空建造一座浮游樂園，讓感到痛苦和不快樂的人上來永遠地玩，直至他們想離開。樂園的正中央，是塔形的圖書館。在裡面，我除了可以專心地創作外，更可以聽到全人類的聲音，好讓我編寫他們的故事。

我看出窗外。樂園人山人海，每個人面帶笑容，完全不介意環境擁擠，反而充滿耐心地排隊，等待遊樂設施。樂園的燈光、東方之珠的霓虹、燦爛星空，三者融合，化成美麗畫像。

明明外面如此美麗，為什麼我的內心會如此沉重？

「咚咚咚?！?/div>

有人敲門。

我艱辛地走過地上的書陣，終於能夠打開書房的門。門外，是五位戴上面具，身型一模一樣的白袍人。

「大作家，你需要我們的幫忙嗎？」中間的白袍人問我。

我撐腰嘆息：「啊呀——我果然想一下，你們就會到。你們幫我收拾這裡所有的書，放回到應該的位置?！?/div>

「明白，大作家?！?/div>

五人馬上進房，開始幫我收拾一切。他們收拾的時候，我向圖書館最底層前進。我很好奇他現在怎麼樣。

***

我沿螺旋樓梯落下。每下一層，牆上的樹根愈多。最後，只能依靠牆上的燭光照明?？罩械膲m埃在燭光下晃動，像是螢火蟲。

螺旋樓梯的盡頭，有一道被樹根封住的生鏽鐵門。我用指頭輕輕一點，樹根馬上擁有害羞草特性，隨即縮開。我拿出腰上的鎖匙圈，連開十道鎖後，把門推開。推開的時候，鐵門發出酷刑的慘叫，仿佛請求我不要進來。

門的後門，是監獄。監牢在左右並列，直至無限的黑暗。監牢內的惡臭湧到臉上，但我對此已經沒有感覺，因為更臭的，我已經體驗過。

我踏步前進，監牢內囚禁的不是人，而是書，本本都是由我親至關上。

「藍黨主席、紅黨書記……啊，他在這裡?！?/div>

我打開監牢，一本墨綠色的書放在監牢正中央。我拾起它，褐色的三字詛咒在灰暗中仍然非常明亮，在我腦中響起警號。

林洛奇，玩具歡樂城旗艦店店長，也是我的前老闆。這三個字合起來，就是永遠的惡夢。我每晚合上眼睛，都能看到他那胖胖的身型、那黑色的粗圓眼鏡，以及那反派一樣的鬍子。

我打開書。啊，他正好經歷完人生第二萬五千九百七十一次的死亡。

我左手平放放在書上，然後合上眼睛。當我再次張開眼睛時，我已在一片草原上。

我抬頭，是一片優美的黃昏。橙色的夕陽光和淺紫色的夜空意外地配合，展出優美如畫的天空。在和水平線合而為一的草原上，有一棵大樹，樹下坐了他。

我緩步上前。他頭髮散亂，眼鏡鏡片碎開，衣服全都穿了破洞。他歪著頭，憔悴地依靠在樹上，對外界完全失去交流的意志和興趣。

我蹲下：「你好啊，洛奇。」

「……」

沒有反應。

「灰心了嗎？那就是我當時的感受，但你完全不在意?，F在你明白了?！?/div>

「……」

還是沒有反應。

「你明白你是如何的壞嗎？」我繼續問他：「你不讓辛苦服侍你的經理們放補假，只會一味要求人上全日更。超時工作永不補水。你在那裡工作三十年，應該榨了不少人的汗水和靈魂，對嗎？雖然我和你只相處了半年，但我已經感受到你的冷血和無情?！?/div>

「……」

我微笑：「也是的，你現在回答不了。不過即使你有能力，你也不會承認。」

我的手放在他的肩膀。

「你還記得那個晚上嗎？有一晚數字錯了，你的好經理教人用救命錢補缺。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救命錢的存在，你卻一味否定，將問題怪罪於人。你，是為了數字的美麗，還是要酷給地區經理看？」

「……」

「你的聲量、你的距離、你的無情、你的態度，我至今仍然記得，在我腦中揮之不去。所以，我也給一個你會永遠記得的事實。但是，我相信我不需要說出來了?！?/div>

聲音在空中迴響。我抬望天，戰機在空中接近當中。

「啊。你的下一個死亡要到了。請好好享受。」

我眨一下眼睛，馬上回到了監牢。我再看看書，書中更新一段新文字。

「戰機投下原子彈，將草原覆蓋在爆炸中。林洛奇目無表情地迎來第二萬五千九百七十二次的死亡。」

我明明覺得心涼，卻笑不出來。

***

我離開地下室，來到位於圖書館中層的溫室花園。

花園內空氣非常清新，花槽內的七色花朵完美排列，排出彩虹，比日本國營常陸海濱公園中的花海還要美麗。這裡比外面更奧妙的地方，就是只要我想一下，花海的顏色和風格也會隨之改變，有如萬花筒。月光從扇形玻璃窗鑽入花園，為花海披上童話精靈的紗衣。

我坐在長椅上，看著眼前的花池不斷幻變。由藍色變成紅色、再變成黃色、之後是紫色…….

看花……以前答應了家人一起到日本看櫻花，但因為種種原因而不能去成。假期不合、工作、疫情……現在……

我合上眼睛。

在眼皮之下，媽媽、爸爸、姐姐，家人共吃晚飯的溫馨時刻重現眼前。

「艾倫很厲害呢。寫的小說去到日本去！媽媽真的不用再擔心他了?！箣寢尩?。

「你知道嗎？我那時以為他是玩玩的，原來他是認真的?！拱职植迦?。

「卡梅拉，訊息艾倫什麼時候會回家。媽媽也滿想念他?！?/div>

「別煩他啦！他今天在日本有新作發佈會，而且他的《魔法異聞錄》動畫今晚深夜首播，忙到很?！菇憬慊貞?/div>

「原來今晚啊？老公，有方法弄到日本電視臺直播嗎？」

「沒有，而且你能支持到深夜再說吧。那套動畫是凌晨一時開播。」

「你有方法的——」

「沒有！」

去年聖誕節後，我用神給我的能力令自己成名。一位於日本大出版社工作的總編輯於巴哈姆特看到我的《魔法異聞錄》後，找到方法聯絡我。我和出版社簽下合約，成為輕小說作家。我寫的所有作品，全都得到出版社全力支持。我由一位在職場永遠碰釘的下流人，搖身一變成為上流作家，進入人生勝利組。

「動畫第一集非常好看！」

「很喜歡那個女主角！很美！」

「作者快點出新一篇吧！」

明明前路滿是黃金，二三線商品正在排隊上架，但為什麼看仍然只看到一片黑色？

我張開眼睛，眼前的花池變成了黑色。

我轉頭。一位擁有長得快要碰到地下的藍馬尾，身穿藍圖無肩帶拖地裙的美人坐在我的旁邊，一同欣賞這漆黑花池。

我嘆出一聲。

「……莉娜。」

她轉頭，默默地凝視我，給我溫柔的微笑。

「……你由我第一篇作品開始，便一直陪我到現在。十多年了，謝謝你?！?/div>

她緩緩點頭。

「……但是，為什麼應該是高興的我，會看到黑色的花？」

她持續微笑，在月光下變得半透明，最後失去輪廓。她的微笑，烙印在空氣之中，久久不消失。

***

我爬著旋轉樓梯，直至來到圖書館的最頂層。

圖書館的最頂層是一座小涼亭。六條歌德式的高柱子，支撐涼亭的半圓頂部，地下則是圓形的玻璃畫，月光照進涼亭，令玻璃畫非常亮麗。四隻小天使在玻璃畫中飛舞，其中一隻小天使手持小豎琴，彈奏平靜的和平之曲。他合上眼睛，陶醉在自己彈奏的美妙曲目之中。

風吹過我的身軀，那是多麼清涼的風，是一種只會在絕對和諧的世界中，才會感受到的微風。

我站在小涼亭邊緣，遠眺樂園外的世界。雖然深夜正在接近，但東方之珠依舊亮麗。車的引擎聲、旺區的燈光、維多利亞港的漣漪、郊區的清新之氣……聲、氣、畫在東方之珠內編織成交響樂，奏出香港的美麗和繁華。

至少，這個繁華是經過改造後才會出現。

在興建這樂園前，我讓香港重見光明。中國強推的法律消失了，紅黨崩塌瓦解，警察和官員回到應有的善良。在我的多重改造下，難忍的催淚彈氣味，漸漸變成街頭美食的香氣；被人又貼又撕的隧道牆道，化成人民的藝術和意志象徵；因限聚令和宵禁而失去光明的街道，重奪孔雀一般的光輝。

重見光明後的香港，一切回復平靜。年輕的政治人物不但毋須再擔心被突然拘捕，送到不知名的地方，反而可以堂堂正正進入議事廳，說明個人想法。老年的官員再次聆聽到人民呼叫了二十多年的聲音，願意跟市民的意見施政。星斗市民不用再因為一間房子、或是保住位置而委屈自己，終於可以自由地將自己真正擅長的、真正喜歡的變成終身事業。

在我的指揮下，累積二十年的壓迫感，在一夜間完全消失。

「中國共產黨解體，香港變成獨立地區……」

「外國給予剛變成獨立地區的香港經濟支援……」

「外國首相及總統表示願意幫助香港步入國際……」

香港重生的第一天，電視和電臺新聞響個不停。示威者們走出街上，除下頭盔、口罩和面具。他們抬頭，眼睛沾滿淚光，在瞳孔上折射新的藍天。

「我承諾各位，我將會帶領香港，變成獨當一面，能夠自給自足的新地方！」

難以置信！新的特首，竟然只有三十七歲。他的左右手，也只不過剛剛大學畢業。他們說起話來，卻比六七十歲的更震撼人心。

「綠黨將會繼續服務人民，聆聽市民的意見，負起選民給我們的責任……」

綠黨和其他民主所撒下的種子，滿佈全香港，全部一同開花，將香港變成名副其實的東方之珠。

香港，一夜間變成全球最美麗的都市，成為地球名珠。

縱使如此，我的內心仍然莫名地沉重。難道，是因為他們沒有感謝我？

縱使如此，我看到的世界仍然是黑和灰。難道，是因為我的眼睛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