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病】
由「異癥對策組」命名。
隨著破滅日發生,全人類感染,體內存有「異病因子」。
但只有在發病後才會脫離或進入「規則」。
【異病因子】
導致裂縫病發作的源頭,推測為裂縫發生時傳播。
異病因子量達到一定點,便會導致患者轉變成新規則的存在。
但異病因子量不會自然增加或減少,破滅日降臨時,每個人體內攜帶的量不同。
所以發病後是否會變異為新規則,在患上裂縫癥的那一刻便確定了。
行使新規則時會短暫降低體內的異病因子,一段時間後才會恢復回原數值。
(圖文無關,攝像於GTAOnline)
《裂縫之下,無盡的時間。》
〈戰章–錯失的時間〉
那是十分遙遠的事情,遙遠的恍若虛渺的夢境。
八歲的海倫娜捉著破舊骯髒的麻衣裙擺,凝視著忙碌的修女們。
她想要一杯水。
但海倫娜不敢開口。
水龍頭流出的泥水從不止息,井內也盡是漆黑的毒水。
瞥了一眼空蕩蕩的櫥櫃,在這貧困的世界,一個小教堂要養活三十個孩子太過艱難,
五位年邁的修女耗費全部心力,試圖挽救這些被遺棄的新生代。
但現實總和夢想有段距離。
五個孩子病了,六個孩子近乎步向死亡,剩下的活在虛弱飢餓之中。
小心不要驚擾到苦惱於理財的大修女——露白。她正捉著枯黃的髮絲,
疲憊的記錄收支,希望能在滿滿的赤字中找到一點希望。
海倫娜拉開櫥櫃下的抽屜,拿出老舊的鐵水壺,便躡手躡腳的離開廚房。
忙著照顧其他孩童的修女們無暇關注,海倫娜趁著大廳空著時,快速溜出教堂。
拿著水壺,海倫娜決定到市集碰碰運氣。
生鏽的握柄握起來有些刺,海倫娜忍不住一再換手,而手掌也染上刺鼻的鐵鏽味。
海倫娜這時才後悔,沒有拿教堂裡用剩的塑料瓶。
但在取到水以前,也不好回去一趟。
海倫娜不想這麼快被修女捉住。
教堂雖然坐落在郊區,但距離城口的市集並不遠,海倫娜曾和修女們去過幾次。
只要沿著道路不斷向前就行了。
然而瘦弱的雙腿開始發酸,和記憶不太一樣,當一個人時,
海倫娜發現這段路變得漫長,彷彿無止盡的蔓延,一輩子都到達不了終點。
海倫娜開始感到氣喘吁吁,她甚至起了放棄的念頭。
所幸,走了將近二十分鐘,市集的招牌總算出現在視野中。
今天沒有出太陽,街上人口寥寥無幾,
鮮少有人願意在陰天出門,天空的裂縫太過明顯,而黑水也滲漏的快速,
這樣的日子外出並不安全,但海倫娜當時還不明白。
看著一個個用斗篷遮掩全身的路人,海蓮娜深感不解,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忍不住多瞧幾眼,
但斗篷下隱約露出的異色肌膚,幾乎嚇壞她。
海倫娜畏懼的與路人拉開距離,並加快瀏覽的動作。
她只想趕快拿到水回教堂。
但許多店家不是拉上鐵捲門,就是商品種類零星,就算有水也價格昂貴。
想免費拿到實在太過奢侈。
被一個個店家趕走,海倫娜感到挫敗,同時喉嚨也渴到不行。
她覺得或許喉嚨裂開了,不然為什麼這麼搔癢疼痛?
淚水奪眶而出。
海倫娜很訝異就算如此乾渴,眼睛還是會分泌淚水。
忍不住用手指沾附淚水,海倫娜吸吮手指上略鹹的淚珠。
這個舉動毫無意義,但海倫娜多麼希望愛哭的特性能為自己止渴。
蹲坐在巷尾的矮牆前,海倫娜決定休息一陣在回教堂。
「哥哥真是蠢蛋呢。」
突然矮牆後頭傳來少女平淡的嗓音。
海倫娜忍不住抬起身子,隔著牆偷窺。
矮牆後頭野叢遍佈,但還是能清楚看見兩個人影正在交談。
是一位高個子的男性,和嬌小纖瘦的少女。這對兄妹皆有著一頭烏黑的秀髮,和健康的麥色肌膚。
被妹妹責難的青年似乎低聲說了什麼,有一段距離的海倫娜聽不清楚,
但就兩人的臉色來看,似乎也與爭執相差不遠。
「是嗎,所以我才說哥哥是蠢蛋。」少女語調平淡得宛如機械。
面對這樣的妹妹,青年只是皺起眉移開視線。
接著,不等青年多做回應,少女直接轉身離去,身影消失在樹林中。
搔亂自己烏黑的短髮,青年也氣急敗壞的跟上。
待周遭平靜之後,海倫娜才走出來。
她有種預感,只要沿著那對兄妹的行徑方向,一定可以找到水源。
因為,他們的衣著與肌膚十分乾淨。
看著自己卡有沙土汙泥的毛細孔與指縫,海倫娜記不得上一次洗淨雙手是什麼時候。
所以她開始幻想,在這森林小徑前方,會有一棟大大的豪宅,在那裡會有享用不盡的食物和水,
甚至有新衣服和玩具,那些自己從沒機會享受的事物。
做著天馬行空的幻想,沿著泥地上的腳印,海倫娜踏上小小的歷險。
?
冰涼的水珠滴落在額頭,沿著臉部曲線滑落。
突然的肌膚觸感使意識漸漸清晰。
海倫娜緩緩睜開眼,雖然頭部不再昏沉,卻疼痛難耐。
艱難的坐起身,海倫娜環視周遭,發覺自己身處在一間陰暗的牢房,
除了鐵欄外,皆由石磚組成,空氣中瀰漫著溼氣與霉味,石面還有些微的青苔。
這裡若不是古老建築的地下室,就是位於野外的穴型牢房。
海倫娜對自己的輕忽大意感到氣惱。
「海倫娜,海倫娜,妳醒了嗎?」從石壁另一端傳來亞瑟的呼喚聲。
「……嗯,我沒事,你呢?」劇烈的頭疼使海倫娜眉頭深鎖,忍不住扭動頸子,
沒有束起的長髮便披落至胸前,甚至幾根髮絲黏附在鼻頭。
雙手被銬在身後,海倫娜無法移開那幾根煩人的髮絲。
就算試圖將它們吹落也是徒勞。
一氣之下,海倫娜忍不住想用念動力移開,但才剛發動,頂上便掉落細微的碎石,
嚇的海倫娜連忙停止。
這次直接快速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頭很痛……」沉默一段時間後,亞瑟虛弱的聲音傳來。
因為在隔壁牢房,海倫娜無法看見亞瑟的表情,但大概和自己相差不遠。
很糟,很煩。
這不是他們期望的結果,不是這樣。
海倫娜屈起膝,將頭枕上去,思考著解脫的方法。
(如果是隊長會怎麼做?)
這麼想的同時,腦中浮現那高挑結實的身影,雖然與伊格爾相比要來的嬌小,
但透總是讓海倫娜感到可靠,尤其當他揚起淺淺的笑容,從容的談吐……
甩甩頭,海倫娜重新集中精神思考逃脫的方法。
等一下……
「亞瑟……」海倫娜總算想起來,有更簡單的路可以走。
「什麼?」聽到海倫娜的呼喚,亞瑟快速的回應。
「你的異能是什麼?」語氣中微醞著怒氣,海倫娜提示著亞瑟。
「穿透阿……喔!」回答後,亞瑟這才想起來這點程度的牢房根本關不住自己。
大概是藥物的作用讓腦袋變得遲緩,兩人在心裡如此做結。
使用穿透後,手銬與腳銬很快地脫落。
撫摸手腕,亞瑟緩了口氣。
他對這些鎮民沒有使用限制異能的束縛具感到慶幸。
確認牢房外頭沒有獄警,亞瑟小心翼翼地穿過鐵欄桿。
但還未穿過去,上頭便傳來爆炸聲,整個空間也跟著劇烈晃動。
亞瑟磕磕絆絆的摔了出去。
雙手恐慌的檢查身體各處,亞瑟擔心沒有穿透完全,導致軀體出毛病,所幸沒有大礙。
「亞瑟!快一點!」海倫娜忍不住催促。
她有預感,現在奧普雷小鎮發生大事了,很糟很糟的事情。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啊!」
亞瑟四處搜尋牢房的鑰匙,但這裡除了五間簡陋的牢房,便是一條陰暗的長廊。
得去樓上。
一個人。
「難道不能用念動力嗎?」現在這種情況分開行動並不理想,亞瑟半懇求式的問道。
他多麼希望海倫娜能用念動力破壞牢具,然後一股作氣的帶著他衝上地面。
「這裡結構不完整,要是施力過度會崩塌,我們可能會被壓死。」
搖搖頭,從剛才爆炸造成的晃動,以及石屑崩落的情況,
海倫娜很清楚自己的念動力將會造成的災害,恐怕這個空間承受不起。
在不清楚兩人確切位置的情況下,這並非上策。
「好吧……」亞瑟焦慮的騷亂金色的短髮,只能暫且分開行動。
「妳要小心安全喔。」臨走前,亞瑟不忘回頭囑咐海倫娜。
「傻子,我還能去哪?」聞言,海倫娜忍不住翻了白眼。
她現在被關在牢房裡,四肢被束縛,要怎麼把自己弄傷?
「你才給我小心一點。」
但清楚亞瑟的擔憂來自外人,海倫娜很快地露出一抹笑容,反過來囑咐亞瑟。
「嗯……」不同以往,亞瑟並沒有耍嘴皮子,反而憂慮的應聲,
接連幾次回頭後,才快速跑向通往樓上的階梯。
「這不是更叫人擔心了嗎……」再次將頭枕上膝蓋,海倫娜內心的恐懼不斷滋生。
任務失敗,兩人不只輕忽大意被捕獲,裝備也被扣押,這下要怎麼面對其他人?
海倫娜不知道自己當初在想什麼,為什麼獨斷獨行的執意要兩人執行任務。
這不也拖亞瑟攬下這場爛攤子嗎?
「我真是個笨蛋……」喃喃自語,海倫娜斥責自己。
內心太過急切想證明自己的實力,反倒本末倒置,凸顯更多的不足之處。
太丟人了。
將額頭往屈起的膝蓋輕微撞擊,海倫娜藏起那張喪氣的面容。
「我該怎麼做……隊長……」
海倫娜忍不住喃喃自語,任由回憶浮現。
?
年幼的海倫娜懷抱美好的幻想,跟隨那對兄妹留下的足跡前進,希望能獲得一頓溫飽。
她緊握著鏽蝕的水壺,快步跑入寧靜的樹林。
但不知道是那對兄妹走的太快,還是海倫娜小小的步伐跟不上,
在森林小徑的路上,海倫娜完全看不見兩人的身影。
漸漸海倫娜體認到危險。
沒有明顯的光線從樹縫間透出,陰天的森林顯得詭譎,
孤身一人的海倫娜頻頻張望周遭,深怕會有什麼從樹叢間跳出來。
那些吃人的怪物。
海倫娜還清楚記得五歲時,伊莎納修女們向她說的床邊故事:
曾經這世界很安全很富裕,雖然還是有惡人,但大家仍然互助合作,以大眾福祉為依歸。
然而人們漸漸地忘記這星球的美好與愛,開始崇尚一己私慾,大肆破壞環境,卑劣茍活,
滿載的惡意將蔚藍的天空劃破,從那裂縫中降下的漆黑水流,是對我們罪過的懲罰。
漆黑的潮水審判淹沒的一切,帶來死亡與轉變,它將顯露事物的本質,
很多人變成了自己心中的怪物,他們被扯下人類的皮囊,不再擁有穿戴的資格。
那些失去資格的人悲鳴、憤怒,不願面對自我真正的樣貌所以發狂,成為真正的怪物。
「那些怪物會吃人嗎?」海倫娜還記得自己當時怯怯地詢問。
而伊莎納修女無奈的神情仍然記憶猶新。
「不知道是出於忌妒、憤怒,還是對回到過往的渴望,或著都有吧。
那些變成怪物的人們總是襲擊其他人類,甚至進食曾經的摯愛,好像這樣就能改變事實。」
伊莎納修女佈滿皺紋的手掌撫上海倫娜細柔的髮絲,眼中帶著憐愛與同情。
「但不要緊的,我們會保護好你們這些小天使,很快世界就會恢復成原本的樣貌。」
海倫娜分不出這是承諾還是謊言,但她感覺到伊莎納修女在害怕,自己也是。
所以海倫娜抱住伊莎納枯瘦的身軀。
「我也會盡力幫上修女的忙,所以不要擔心,怪物不會來……」海倫娜淡淡地說道,
她只覺得現在該這麼做,只要從善世界就會恢復,對吧?
伊莎納修女忍不住掩住臉哭了起來,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慘死變成怪物的丈夫手中的女兒。
曾經女兒也是這樣的……堅強……
走在森林泥路上的海倫娜不明白為何伊莎納修女當時會哭,是因為害怕還是感動?
大家都害怕怪物,卻又必須愛著世界才能化解罪惡,所以才會成為考驗對吧?
海倫娜試圖理清其中的涵義,但她總是有哪裡過不去。
世界真的會恢復原狀嗎?
海倫娜抬起頭,看著葉縫間的天空,那道巨大的裂痕幾乎橫遍天際,
不斷汩汩流下的漆黑液體,看起來如此不祥。
怪物真的不會來嗎?
剎時這個想法浮上心頭,海倫娜的身軀頓時僵硬,她感到恐慌。
在這裡不會有任何人保護自己。
這樣的事實,令海倫娜開始對獨自偷溜出來感到後悔。
「你還好嗎?」
就在海倫娜害怕得不知所措時,一道沉靜的嗓音從右上方傳來。
海倫娜小小的頭顱向上看,只見一位樣貌清秀的青年淺淺微笑,隨後向她揮揮手打招呼。
微風輕撫過青年不對襯的紅褐短髮,略長的右側隨風擺盪,
而那雙清澈的淡褐色眼瞳凝視著,似乎在等待海倫娜的回應。
「你、你好!我叫海倫娜!今年八歲!」反應過來的海倫娜趕緊鞠躬自我介紹。
見眼前的女孩反應變化的如此劇烈,跳下樹幹,青年忍不住輕笑出聲。
雖然不清楚是不是嘲笑,但海倫娜感覺自己緊張的面紅耳赤。
「你好,我叫透。」
面對海倫娜拘謹的態度,透也回以相同的禮節,筆直站立後,九十度鞠躬。
「今年……幾歲來著?」
忘了自己歲數的透,左手食指抵住下巴,陷入沉思。
「大哥哥忘記了嗎?」海倫娜擔憂的問。
她曾聽修女們說過,在災難發生後,人們會逐漸忘卻以前的日子,甚至不再去計算歲月,
因為他們已經放棄希望,不再對未來抱有期待,然而那樣的人更容易變成怪物。
雖然眼前的青年完全不像放棄未來的樣子,但海倫娜還是忍不住感到憂心。
「上一次記得好像是二十一年前的事了……抱歉,我有點記憶缺失。」
對自己無法給予相同的資料量感到無奈,透忍不住露出苦笑。
「修女說大家可能都有點創、創……創傷癥?」海倫娜記得聽過修女們談論,
什麼跟失去記憶有關的病癥,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那繞口的稱呼。
「創傷後壓力癥候群?」透猜測可能是這個,但海倫娜似乎也不能確認。
只見女孩一臉困惑,聳聳瘦弱的肩頭。
創傷後壓力癥候群,PTSD,是一種身心歷經重大變化後產生的失調癥,
主要癥狀除了失憶,還包含性情劇變、惡夢等,發病時間不一定是及時,
也可能延遲數年後,經由特定情境觸發,但……
「算了,我的事不要緊,倒是妳怎麼會一個人到這裡,修女在附近嗎?」
透不是很介意自己失憶的問題,反倒關注海倫娜為何一個人在樹林中走動,而不見她口中的修女。
被透這麼一問,海倫娜先是身子一震,隨後左手便捉著衣裙下擺,
微微左右搖晃身子,低垂著小腦袋瓜,陷入沉默。
看著尷尬的海倫娜,透發覺她下意識將右手的水壺藏到身後,那大概是主要目的。
(是來找乾淨的水源阿……)
(但需要多少?)
透從海倫娜口中聽到修女這個詞,能聯想到教堂或孤兒院,而女孩的麻裙邊寫有小名做記號,
可以判斷需要照料的人或許不少。看女孩身上沒明顯傷痕,透認為他們照料的不錯,
至少近期都沒遭受攻擊,但之後就不確定了,畢竟開始有孩子擅自外出。
(逐漸無暇管轄,需要援助。)
(可是直接詢問會不會嚇到她?)
透想起海倫娜最初的拘謹,太直白的詢問可能會引來反效果,
對方可能會礙於禮節,不想添麻煩而婉拒,就算年紀尚小還是有可能這麼做。
得讓她自然的接受幫助。
「對了,聽說前方有個魔法城堡,裡面有取之不盡的乾淨水源和食物,
但有一對魔法兄妹在看守,我一個人不太敢去,不知道有沒有一個勇敢的人可以陪我去。」
幾秒內,透的腦子只能想到如此糟糕的藉口,但他還是毫不羞恥的講出來了。
「真的?」透的話才剛說完,海倫娜便快速仰起頭,眼中彷彿散發出炯炯光輝。
童話風的效果比想像中來的顯著。
「我、我可以一起去喔!」海倫娜努力伸直自己的右手,自告奮勇。
看著這樣的海倫娜,透不知道對方是真的相信還是不忍心拆穿自己的謊言,
但對於她如此捧場的態度,還是被逗樂的仰起笑容。
陰霾散去,日光從雲後透出,微微的光線灑落在樹林間,透的臉龐染上朦朧的光暈,
幾分的祥和與溫暖流入海倫娜的心房。
「我們走吧……」看著透爽朗的笑容,海倫突然感覺到一股灼熱湧上臉龐,
她忍不住再次垂下腦袋瓜,牽起那比自己要大許多的手掌,逕自要求往前。
透不清楚海倫娜的心思,但他想,等下拜託伊格爾一起搬物資到海倫娜的居住地,
應該就沒問題了。所以他保持愉快的心情,與海倫娜並排行走,前往DATA。
好冰。
海倫娜一邊感受透手掌不自然的低溫,一邊悄悄瞄向透的側臉,想多看看那醉人的笑顏。
「嗯?」但透卻馬上發覺到視線看過來,嚇的海倫娜趕緊又將頭撇開。
她感覺到羞澀和緊張,不過不討厭,大概是好的那種吧?
海倫娜希望拿到資源後能帶透回教堂,大家一定會很開心的。
至少海倫娜是這麼想的。
?
亞瑟快步跑上陰暗狹窄的石梯,因為步伐急促,過程幾度踩上濕滑的苔癬,險些失足跌落,
但他盡快用雙手撐住兩端牆壁保持平衡,持續前進。
越接近地面,亞瑟便發現情況可能比想像中嚴重,他可以清楚聽見槍械掃射以及惶恐的尖叫聲,
那些聲音不止息的接連響起。
究竟……
亞瑟不敢去想像,但腦子卻隱隱浮現恐怖的景象。
當到達階梯頂端,透著些許光線的地板門出現在眼前時,亞瑟忍不住遲疑。
他嚥下唾液,乾渴的喉嚨頓時感到刺痛。
隨後一鼓作氣推開樓梯最上端的地板門。
門開啟的瞬間,明亮的火光照射過來,石牆上的火炬亮的刺眼,使亞瑟無法睜開眼。
在亞瑟閉起眼的瞬間,他聽見怪異的噗咻聲,同時感覺到有某種液體噴濺到臉上。
「咦……?」
五指輕輕碰觸臉頰,亞瑟睜開眼,定睛一看才發現手指上沾滿鮮血。
鮮紅,沒有溫度的血液。
「真是……意外的訪客呢?」一道女性的柔和嗓音傳來。
亞瑟的身子瞬間起了寒顫,他僵硬的抬起頭看向前方。
只見一位有著火紅捲髮的女性笑彎眼凝視著自己。
女性手中握著面部模糊不成形的人類頭顱,尖銳的粉紅指甲硬生生刺入頭顱的皮肉,
不斷汩汩流出血液與腦脊液,一襲亮粉色的小禮裙被點綴上朵朵鮮紅的花漬。
「要加入派對嗎?小可愛。」
女性將手中的頭顱隨意扔向牆角,一臉笑盈盈的走向亞瑟。
黑色鞏膜襯托出碧綠虹膜的亮度,杏仁狀的瞳孔使亞瑟聯想到夜行性冷血動物。
現在正巧是她的狩獵時間。
雖然恐懼使肢體變得不靈活,但亞瑟連忙跳出通道,狼狽地朝房子內部逃跑。
得拉開距離。
女性明顯是二型新規則者,除了她灰粉色的肌膚,頭頂上彎曲的黑色長角,
以及尾椎下延伸出的細長黑尾,這些都是發病造成的外貌變化。
亞瑟不清楚對方的異能是什麼,但想必不會多友善。
「要玩躲貓貓嗎?可以喔,大姊姊就陪你玩吧?」
不同於鹿理溫和的風範,女性戲謔的語氣令亞瑟渾身不舒服。
他只想趕快把這位瘋子引離海倫娜的所在地,再好好想對策。
但現在甚至不知道有多少敵人。
亞瑟感覺到更深的懊悔,又一次。
一路上推倒任何能見的障礙物,亞瑟希望能拖慢對方的速度,
但女性輕鬆的笑聲卻不絕於耳,距離壓根沒縮短。
究竟是恐懼使自己感覺被困住,還是有其他原因?
亞瑟不敢回頭查看,在經過轉角的瞬間,他一個箭步穿透進牆內,躲進隔壁房間的衣櫃。
這樣就行了。
雖然還不清楚對方的異能,但在這件事上兩人是相同立場,要甩掉她這樣綽綽有餘。
接下來只要等待異病因子恢復……
「真是方便呢?」
當女性嬌豔的嗓音從身後傳來時,亞瑟感覺到寒意自胸口傳遍全身,呼吸剎然停止。
亞瑟已經不能再使用異能了。
外頭響起了雷聲。
下大雨了嗎?
最後一刻,亞瑟腦袋頓時放空,只剩下直接性的聯想,撇除自己可能的死亡。
「別放棄啊!」
突然一道稚幼的嗓音喝斥。
亞瑟這才驚醒,下意識啟動靴子的推進器,撞開衣櫃門,勉強躲過女性的死亡一擊。
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恢復呼吸的亞瑟劇烈喘息,上一刻遊走死亡邊緣的恐懼難以散去。
感受背部隱隱作痛的傷痕,亞瑟這下打從心底慶幸,這雙靴子不需要消耗異能。
回去得好好感謝伊利紗了……
「快走!別發呆!」
雖然身軀變的嬌小,但伊格爾的氣焰不減,依然作為亞瑟的前輩在努力著。
「是、是!」
亞瑟連滾帶爬的站起,趕緊跟上往外跑的伊格爾。
「呿、真可惜……有妨礙者阿……」
舔過尾巴尖端的血液,女性一臉可惜的抱怨。
隨後踏著亮粉色的高跟鞋,緩慢跟上兩人的行徑方向。
?
「我該把妳變成什麼動物好呢?女神大人。」
身穿灰黑色軍裝的少年——維勒,止不住扭曲的笑意。
他雀躍的說著恐嚇的臺詞,步步逼近倒臥在地的「女神」賽薇亞。
看著那清澈的瞳孔染上深沉的畏懼,維勒的心跳就越快速,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腎上腺素正在作用。
但在要碰觸到賽薇亞前,維勒被用力拉開。
不等維勒反應,一顆子彈同時劃過他的臉頰。
「注意周遭,你這個多巴胺亢奮的笨蛋。」
在維勒身後,有著黑髮黑眼的青年——賽斯,放開他的衣領,推回下滑的眼鏡責難道。
維勒鮮紅的眼睛這才順著賽斯凝視的方向看過去。
在高樓上狙擊鏡的反光閃爍,接著熄滅。
對方換位置了。
「可惡!」
維勒用力將軍帽抓起甩向地面,翹亂的白髮頓時在月光映照下閃耀。
他討厭阻礙者,他討厭遊戲中斷,他討厭獵物鬆一口氣趕緊逃離自己的模樣。
但他更討厭被賽斯教訓,恨透被賽斯救!
又一次!
「別再單獨行動了,上級要求……」
「閉嘴!趕緊跟上啦!預知渾蛋!」
不想讓賽斯教訓自己,維勒又一次快步向前,尋找逃離的獵物,
順利的話,他更想好好懲罰阻礙樂趣的該死的狙擊渾球!
「你知道,若我閉嘴的話,你就聽不到警告。」
撿起被維勒扔掉的軍帽,賽斯拍落上頭的灰塵,將帽子遞還給維勒。
「那就少廢話!當好警報器!」一把扯過自己的帽子,維勒從不想給賽斯好臉色。
對於維勒粗魯的舉動,賽斯連眉頭一皺也沒有,依然神色冷淡。
就是這樣讓維勒討厭。
他受不了這些一型新規則者缺乏感情表現,活像個木偶。
甚至賽斯罵他笨蛋,都是維勒親自教導的,但賽斯卻連這都學不好。
什麼多巴胺亢奮?
維勒連多巴胺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一起工作根本是折磨。
為了讓自己好過,腦筋不好的維勒,打算再次從工作中找樂子,好好彌補心情損失。
「多巴胺是一種神經傳導物質,能傳遞快樂興奮,所以又被稱作快樂物質。」
突然,走在後頭的賽斯語氣平淡的說道,就像聽到維勒的心聲。
「有假說表示多巴胺功能亢進會造成精神分裂……」
「阿——!閉嘴!閉嘴!閉嘴——!」
維勒雙手摀著耳朵大叫,打斷賽斯後段的話。
他實在受不了賽斯可以無趣到這種程度。
「我不管那個小女孩……」
「是艾麗卡女皇。」
「我剛說了閉嘴!」維勒用拳頭打擊賽斯的胸膛,仰起頭怒視他。
面對怒氣沖沖的維勒,賽斯的神情依然沒有變化,只是默默地回以凝視。
「我才不管『艾麗卡女皇』,是不是指派你做為隊長。」維勒刻意用雙手在空中做了雙引號動作,
臉部不由得顯露嘲諷的神情。「既然你那麼愛聽令行事,那現在為什麼不就乖乖閉嘴,
跟我去找卡多拉,那個惡毒的瘋婆娘!」維勒一把揪起賽斯胸膛前的衣服,硬將他拉低,
盡可能與自己視線平行,試圖從那漆黑的眼瞳中找到任何動搖。
終究是徒勞。
即便維勒多麼粗魯無禮,賽斯依然毫無反應,
鏡片後那漆黑的瞳孔中沒有透露一絲情緒。
就只是空洞。
「呿!走啦!」用力甩開賽斯,維勒自討沒趣後,再次轉身追蹤逃走的獵物。
賽斯則一如往常,默默地跟在後頭。
天空開始下起了大雷雨。
?
賽薇亞確認那位少年沒有跟上後,躲進一間民宅,試圖重新規劃逃跑的路線。
對方還有夥伴。
賽薇亞隱約記得,祭祀時出現在屋簷上的黑影有三個,所以那是最少需要堤防的人數。
所以只要先……
「那個——你應該不會把我爆破吧?」突然一道嬌膩的嗓音從屋內陰影處響起。
下意識反應,賽薇亞迅速轉過身,隨手拿起身旁能做為武器的平底鍋。
屋內剎時充斥緊張的氛圍,水滴從賽薇亞的肌膚上緩慢滴落。
滴答的聲響貫穿短暫的寂靜。
「今天超多人堤防鹿理我呢,感覺有點傷心……」雖然能理解眼前的少女為何堤防,
但鹿理還是不由得沮喪,低垂著頭,嘆了口氣,從陰暗處走出來。
賽薇亞小心審視眼前的陌生女性,對方白金色的大捲髮隨著動作微微擺盪,
古銅色的肌膚在些微光源映照下閃耀,而那雙湛藍的眼瞳絲毫不帶敵意。
最後看到對方手中的狙擊槍以及那一襲白色的制服後,賽薇亞這才放下手中的平底鍋,
整個人撲上去,抱著『救命恩人』哭了起來,但又畏懼於被敵人發現,只能悶聲啜泣。
「沒事了,我叫鹿理,DATA派來的調查人員,從現在開始我會保護你的。」
鹿理語氣柔和,毫不介意少女被雨水淋得溼透,輕撫少女的後腦杓,希望能讓少女安心。
「我知道,你們真的來了……謝謝………」少女抬起頭,淚水不斷湧出,
灰色的瞳孔待有著悲傷與感激,那是十分複雜的情緒。
真的和照片中一模一樣。
鹿理完全想不透,為何眼前的少女長得那麼像初代女神。
當她與伊格爾趕到奧普雷小鎮時,慶典早已中斷,鎮上哀鴻遍野,槍聲不斷。
鹿理初次看到這位少女時,只見她將包圍自己的動物們全炸碎。
何等強力的異能。
鹿理猜想對方的異病因子量或許比他們任何人都要來的高,甚至是透隊長。
但女神不是一型新規則者嗎?
還是說其實和隊長一樣是適應者。
若她真的是女神,帝國軍會出現在這裡就不奇怪,但真是如此嗎?
鹿理認為事有蹊蹺,不可能這麼剛好,還是小心為妙。
「妳叫什麼名字,能不能告訴我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待少女稍微冷靜下來後,鹿理將少女帶到衛生間,
一邊讓少女清洗掉身軀的髒污與血液,一邊戒備窗外的動向,同時問道。
「我叫賽薇亞,生於這裡,奧普雷小鎮……」
賽薇亞吃力的清洗,那些沾附在髮尾已經乾掉的血漬。
「這個小鎮從十年前女神失蹤後,每一年都會舉辦女神慶典,
但和其他村鎮的女神慶典不一樣……」
用力撥開被黏附在一起的銀色髮絲,賽薇亞感到噁心,這甚至不算是自己的頭髮。
「奧普雷小鎮會在女神慶典開始時,選一位與女神外貌年齡相仿的少女,
將她從外貌與記憶都化為當初的女神,然後與她共度這一年的慶典。」
賽薇亞甚至不想用「我們」開頭。
她以出生在奧普雷為恥,也以自己沒有早點脫離感到恥辱。
但現在,她可以侃侃而談,這個小鎮真正的黑暗面。
「當慶典進入尾聲時,鎮民會集體將女神……殺掉。」賽薇亞語氣變得冷冽。
鹿理聽到殺掉這個詞時,也忍不住瞪大眼睛,她不理解為何慶典會以死亡作結。
「奧普雷小鎮無法諒解初代女神的失蹤,他們感覺到被遺棄,所以憤怒,
渴望解答,於是每一年,每一年都在歡度完慶典後,悲憤的質問,
一次又一次,但都沒有答案。」
賽薇亞說到這裡忍不住複雜的苦笑,因為這是何等簡單的問題,
誕生於鎮民妄想的女神,自然也跟他們一樣困惑。
「假貨不可能知道正體心底的話……」
賽薇亞很清楚,若慶典沒有被中斷,自己也將難逃一死,甚至不是以「原本的自己」死去。
說來諷刺,剛才想將自己置於死地的少年,某個層面也救了自己一命。
看到賽薇亞茫然的神情,鹿理腦中浮現兒時被眾多人包圍指責,
那些錯誤的指證多到令你懷疑自己的存在,喘不過氣,逃不開……
鹿理忍不住擁抱了難受的賽薇亞,賽薇亞靜靜地感受這份溫暖。
或許這次沒問題,可以逃出去。
賽薇亞再次萌生期待。
「所以我通報了DATA,奧普雷小鎮正在進行非法活動。」
閉上眼,賽薇亞靜靜的將情況說下去。
「妳一個人?」鹿理訝異的再次看向賽薇亞。
「嗯……我一個人,接著我就被選為這一次的『女神』。」
賽薇亞腦袋中剎時浮現提米的身影,或許從一開始這件事曝光就是因為她。
叛徒。
賽薇亞感覺到心底不只滋生出新的希望,還有些別的……負面的事物……
?
昏暗的長廊傳來高更鞋的踩踏聲,規律的節奏敲響著危機的訊號。
「呵呵呵……?」火紅捲髮的女性——卡多拉,正在搜尋獵物。
躲在餐廳的長型木桌下,亞瑟的心臟劇烈跳動,他緊緊捉著胸口,希望心臟能緩一些。
雖然只是憂慮過度,但亞瑟深怕心跳聲會出賣自己的位置。
(冷靜點。)
蹲在亞瑟身旁的伊格爾將手掌平舉在胸前向下,希望亞瑟能好好緩口氣。
閉上眼,亞瑟緩慢的吸氣吐氣,很輕很緩,避免發出任何不必要的聲響。
見亞瑟心情總算緩下來後,伊格爾準備指示他下一個步驟。
「你們要藏一輩子嗎?小老鼠們?」卡多拉輕襪的笑了幾聲。
她將眼睛瞇的細長,咕嚕的轉動眼球,掃視整間廳房。
禮堂的火炬全被破壞,除了外頭不時產生的雷光,此時的屋內近乎伸手不見五指。
卡多拉稍微反省了先前破壞電閘的行為,如果有燈光的話會方便許多。
用力踩碎還冒著渺渺白煙的碎木片,卡多拉繼續搜索兩人的行蹤。
「嘿,濃妝豔抹的老傢伙,玩不起了嗎?」
突然黑暗中傳來稚氣的嗓音,說完後,對方甚至低哼的笑了幾聲。
顯然對自己的比喻很捧場。
「老傢伙?」卡多拉可不能當作沒聽見,她用著最快的速度前往音源的方向。
就在這裡面。
藉由細微的雷光,卡多拉來到廚房前。
只有一個出入口,真是自投羅網,卡多拉不免嘲諷對方兩人的智商。
抬起修長的腿,就在亮粉色的高跟鞋快要碰觸到一條被拉的筆直的鋼琴線時,
卡多拉迅速收回腳,然後向後退了幾步。
「真當我會上當?」卡多拉笑出聲,早在第一次雷光她就看見鋼琴線細微的反光。
用聲音誘引也太老招,卡多拉早有防備。
「這下誰才是老傢伙?」
「一樣是你啊,蠢蛋。」就在卡多拉自滿的同時,伊格爾稚幼的嗓音從後方響起。
幾乎同一時間,亞瑟從陰暗的廚房內,藉由靴子的推進器衝撞,
讓卡多拉向後絆到趴跪在地的伊格爾,她整個人向後跌進收納間。。
頓時白色的粉末從上方傾洩而下,瀰漫整間收納間。
「咳、咳……粉?」卡多拉全身都沾染上白色的粉末。
就在卡多拉驚覺這間收納間飄揚著滿滿的麵粉時,亞瑟快速將門甩上,扛起伊格爾衝刺的瞬間,
伊格爾遙控開啟電子打火器。
頓時火苗迅速竄起,收納間瞬間爆破。
粉塵爆炸的原理。
火光併發,陰暗的走廊頓時映照的通亮,木頭被燃燒的劈啪作響。
「呼……」就算隔了一段距離,亞瑟還是能感覺到火焰的熱度。
這下,她總該完了吧?
亞瑟知道這是殺人,但還是這麼做了,換作對方肯定會更加毫不猶豫。
身子在微微顫抖。
亞瑟第一次致人於死,感覺糟透了,胸口很悶很沉,
即便不只是為了活命,對方也是壞人,但這樣做真的好嗎?
我們的工作,DATA到底是……
隊長、伊格爾還有鹿理究竟做了這種事多少次?
亞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沒想過任務中必須剷除魔物以外的存在。
「別發呆了,快走。」搖晃手中那串牢房鑰匙,伊格爾提醒著亞瑟事情還沒結束。
海倫娜還在等著。
金屬碰撞的聲響喚回亞瑟遠去的心思。
「是!」亞瑟迅速提正精神,緊跟著伊格爾跑往地下牢房。
至少還有件事能確定,得救回同伴才行,之後的事……就之後再想。
亞瑟將困惑拋向一旁,再次將全部精神放在平安回家。
兩人逐漸遠去,而燃燒的收納間中,有團焦黑的軟狀物質快速從火焰中衝出來,逃往外頭,
大雨傾盆而下的街道。
?
在地下深處的陰暗牢籠中,海倫娜一個人承受這分孤寂與寧靜的壓力。
她擔憂亞瑟遭遇危險,而自己完全幫不上忙,只能等待對方帶鑰匙下來救援。
這樣的事究竟還要體會幾次?
大概是因為自己還不夠長進吧……
抬起頭,海倫娜靠在膝蓋上太久,額頭留下清晰可見的紅色壓痕,
但她自己看不到,也不想管,只是藉由這些無法有效利用的時間來回想。
但她其實對前往魔法城堡的路途沒有太多印象,很可能是因為當時走累睡著了……
睡著?
那隊長不就揹著我……
雖然是小時候的事,但海倫娜還是感到害臊的紅了臉。
「我真是笨蛋、笨蛋……」心底掩不住的小喜悅讓海倫娜慌的不能自己,
獨自沉浸在回憶帶來的感受,壓根沒注意到牢房外有個人影正逐漸逼近。
「啊?還真是笨蛋呢!」一道稚氣卻狂妄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海倫娜嚇了一跳,趕緊向外看,只見穿著灰黑色軍裝的少年——維勒,露出尖銳的牙齒裂嘴笑,
鮮紅的眼瞳中帶著瘋狂,帽簷下的白髮濕漉漉,不斷滴下雨水。
雖然少年感覺很不友善,但看到那身軍裝海倫娜頓時鬆了口氣。
「別嚇我啊,帝國軍的人怎麼會在這裡?視察嗎?」
不是套近乎,海倫娜知道帝國軍不是敵人,雖然丟臉,但這裡還是請求幫助比較好。
越早離開,自己和亞瑟的處境就越安全。
「蛤?不過是個村民,少講的很理解我的工作。」用腳踹牢籠,維勒粗魯地說道。
鐵欄桿被踹的大響,海倫娜先是身子一震,隨後低頭看著這一身傳統服飾。
自己的白制服早替換掉了,現在被帝國軍誤會是鎮民也很正常。
真是太大意了。
「我是DAT行動部隊成員,是收到通知來這裡調查非法活動……」
「我.不.在.乎!」
不等海倫娜解釋完,維勒大聲打斷,接著一臉藐視的看著她。
被當成說謊的罪犯了。
海倫娜感覺到對方完全不信任自己,也不打算聽自己說的任何話。
「妳這麼喜歡解釋的話,那我也介紹我自己好了,現在開始我說妳聽。」再次扯出惡意的笑容,
維勒仰著臉,睥睨的望著牢籠中的海倫娜。「我是帝國軍第一裁決部隊的維勒.肯瓦金,
對於妳口中的DATA我才不在乎,我的工作就是把這裡的『所有人』處裡掉,
當然也包括妳在內。」抓住欄桿,維勒將臉貼近,睜大的雙眼緊盯著牢籠中的獵物。
獵犬將進入兔窩,大啖一番。
海倫娜嚥下緊張的唾液,眼前的傢伙很不妙,他的精神狀況似乎不穩定,
但這裡還是持續溝通,畢竟也只剩這點事能做了。
「DATA和帝國軍有簽屬協約,互不干涉其行動的獨立性,
在混亂時期同意彼此保護己方利益行為,但若一方在可視範圍陷入危害,應給予協助支援。」
海倫娜喉嚨乾澀,聲音聽來沙啞。
若這名自稱維勒的少年,真是帝國軍第一裁決隊,便不可能不知道這項協約的主要內容。
「我說過了,我不在乎。」輕輕笑出聲,維勒只想好好玩一場遊戲。
他將自己修長的手伸進牢籠,逼近海倫娜的位置。
不同於那太妃糖色的肌膚來的甜蜜,維勒的意圖是險惡戲謔的毒物。
「我來囉,兔子小姐。」維勒格格的笑聲格外刺耳。
海倫娜下意識縮起身子,遠離維勒莫名伸過來的手。
「可惡。」維勒手伸到底,指尖卻離海倫娜足足還有一公分的距離。
不好玩。
維勒感到掃興,今天做什麼都不順。
「嘿!你在做什麼!」
在維勒想絞盡腦汁碰到牢籠裡的海倫娜時,亞瑟總算趕回來了。
「帝國軍裁決部隊?」伊格爾從維勒那身灰黑色軍裝與肩上的手槍繡紋,
迅速辨認出他的身分與隸屬部隊,但還是困惑於對方為何出現在這裡。
「我們出去談吧。」賽斯冷淡的嗓音從亞瑟與伊格爾後頭傳來。
他手上拿著兩套純白的DATA制服。
「我的制服!」亞瑟與海倫娜同時驚呼出聲,就像回到第一次領制服那樣欣喜。
下一次絕對不會再隨便脫下了。他們暗自想著。
「嘖。」看到甩開的賽斯出現在前方,維勒露出不滿的神情。
「隨便啦,就早早離開這發霉的爛地方!」維勒大聲嚷嚷著,
直直往亞瑟與伊格爾的方向走過去,完全不打算轉道,意圖直接撞過去。
亞瑟與伊格爾只得向兩邊退開,再不清楚對方異能的情況下,
他們也早有共識避開任何肢體碰觸,更何況少年的態度完全和善類沾不上邊。
「跟上。」再經過賽斯身邊時,維勒低聲下令。
就算是維勒,對方人數多過自己人時,他還是會緊張。
DATA是規則者成立的組織,不論這群人看起來有多遜,都確定有異能,小心為妙。
小心?
對於自己腦中出現這個詞,維勒感到可笑,是被賽斯影響到了,
還是因為異病因子消耗過多,這份不安全感讓他重新審視自己的行動。
不論怎麼樣,有一型新規則者的這邊,目前還是佔優勢。
回頭瞄向緊跟著自己的賽斯,維勒仰起淺淺的笑容。
這下總能玩點有趣的遊戲了吧?
「別大意。」不知道是不是讀出維勒的心聲,賽斯淡淡地說道。
「閉嘴。」當然,面對自家王牌,維勒還是不改無禮。
看兩人走遠,伊格爾迅速打開牢籠,解開海倫娜的枷鎖。
「呼——」沉重的束縛終於退去,海倫娜舒適的伸展筋骨。
「抱歉,給伊格爾添麻煩了。」但很快的,海倫娜趕緊向伊格爾鞠躬道歉。
雖然這樣不足以彌補自己對隊伍造成的危害。
「我也很抱歉。」亞瑟這次也好好的鞠躬道歉,
作為海倫娜的前輩,卻如此自大,絲毫沒有前者該有的風範,讓自己和後進成員陷入危險。
「回去再懲處,趕緊跟上。」伊格爾完全沒看兩人一眼,稚幼的嗓音帶著超齡的冷酷。
小小的手掌撫上通訊徽章,伊格爾將位置通報給鹿理,要求對方的遠端掩護。
這裡只剩海倫娜可以用異能。
情況很不利。
伊格爾十分戒備剛才那位黑髮戴眼鏡的青年,對方應該是一型新規則者。
和伊莉紗有相同的氣息。
很快,他們就會發現自己佔上風,得速戰速決。
伊格爾從不相信DATA和帝國軍的和平協議。
這裡只有敵人。
如果情況不對,就下令鹿理進行狙殺。
一個掩護,一個游擊,這就是他們談好的計劃。
但相對於這件事,伊格爾還有更在意的事。
(太慢了……)
透一直沒出現,讓伊格爾感到不安。
這不像他。
或許當時通訊的對象根本不是透,即便知道任務代碼,那也可能是別人。
伊格爾對自己的輕率生氣。
一股腦想著得盡快結束,然後前往威爾登內斯一探究竟,伊格爾近乎用衝的往樓上跑去。
「等等啊!伊格爾!」亞瑟沒想到伊格爾變小後,速度更快了。
果然體態小就是靈活嗎?
「真是的!別丟下我們啊!」海倫娜也忍不住抱怨。
為了不要拖長距離,兩人也只能扶著牆奔跑。
?
坐在餐廳的木製長背椅上,維勒靠在桌上,撐著臉有些不耐煩。
「好暗——」看著被燭光照亮的賽斯的臉龐,維勒故意拉長音抱怨道。
一到樓上,賽斯就將所有窗簾拉上,頓時屋內漆黑一片,
即便外頭偶爾有雷光,但被遮掩住的光線根本不夠。
就算加上蠟燭也於事無補,更何況是僅僅一根。
但對於維勒的埋怨,賽斯毫無反應,只是靜靜地等待DATA的人員應約前來。
「出去談,不是應該在外頭嗎?」亞瑟發現還要在這間屋子待著就渾身不舒服。
天知道那個瘋女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如果能出去的話。」賽斯的眼球冷不防轉向嬌小的伊格爾,語氣中帶有責難。
被發現了。
伊格爾這才想起伊莉紗說的選項預知,出去與否就是一個選擇,但現在懊悔也沒用。
「再說……」
「別擔心,火已經熄滅了喔?」接著賽斯的話語,艷麗的女性——卡多拉,
從陰暗處走到燭光前。灰粉色的肌膚完全沒留下一絲燒痕。
「不會吧……」亞瑟不敢相信,那樣的爆炸不可能全身而退,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我可脫了一整層皮呢……好痛喔!你們這些磨人的渾球!我要殺了你們!」
原本還保持理性的卡多拉瞬間抓狂,若沒被賽斯一把攔住,整個人早就撲向亞瑟。
張牙舞爪的活像要扒掉亞瑟一層皮報復。
嚇的亞瑟連連向後退了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呵,活該。」維勒並不同情同伴的遭遇,不穿制服是她的錯。
就像對面某個笨蛋。
看向海倫娜,維勒原本還想藉口意外的做些「有趣」的事。
對維勒打量的視線感到不舒服,海倫娜整個人又不自覺縮了起來。
「基於無法辨認身分,彼此就不追究隊員被襲擊的事件。」要求卡多拉冷靜後,
賽斯繼續與三人交涉,並將自己找到的DATA制服拋過去。
雙方發生爭端的成員都沒穿制服,所以這起事件應該視為「誤會」來結束。
賽斯決定不追究DATA的「惡意狙擊」。
要是自己沒有全力奔跑的話,維勒有五成的機率死亡。
這不是低概率。
「但你們的成員倒有意圖破壞協定。」將接過的制服發還給亞瑟和海倫娜,
伊格爾戒備的看向維勒。從海倫娜口中得知,在她自報身分後,對方依然帶有攻擊性。
維勒將臉撇開,他不打算承認也不打算否認。
賽斯不意外伊格爾不接受自己這份「好意」。
DATA要不是成員間資訊不對襯,不知道隊員率先破壞協定,
就是完全不信任自己與帝國軍之間的協定。
後者吧。
賽斯從伊格爾眼神中,感受到那毫不收斂的質疑。
但做賊喊抓賊,也太過卑鄙,看來DATA也墮落了。
自己先前對DATA的敬重顯得可笑。
「我們又怎麼能確定你們真的是DATA成員?」卡多拉聽到伊格爾的話,
倒是尖銳的提高音量。「兩個慶典服飾的小孩就算了,你那是什麼打扮?路邊廉價的T恤和短褲?」
「我的衣服才不廉價!」聽到自己借給伊格爾的衣服被嫌棄,亞瑟可不能忍氣吞聲,
那可是他最喜歡的休閒服,原本打算在任務結束後,穿著參加慶典。
上頭的圖樣,他最喜歡的青蛙先生甚至是燙金限定版,珍貴的很。
「所以你想怎樣?」伊格爾對卡多拉的質疑不以為意。
「當然是現場換衣服阿,合身就放過你們囉。」卡多拉看著自己粉紅的指甲,
漫不經心地說道。「或許我們家維勒還會意思意思道歉一下。」
「哼。」維勒才不想管,只是繼續將頭撇向一邊。
「蛤?這樣也太奇怪了吧!又不是灰姑娘的故事!」亞瑟擔心地看向海倫娜,
這個方案對她不公平。
再怎麼說,一個女孩子……
「這是個性別平等的世代,都有內衣褲,有什麼好羞恥的?」卡多拉似乎猜到亞瑟的心思,
半恥笑的說道。「內衣褲和比基尼有什麼兩樣?又不是裸體。」
「話不是這樣說吧!當然不一樣啊!」亞瑟沒想到對方身為女性竟然為難同性。
這裡足足有四個男生,認識的或許還……不對!不管是認識還是陌生都很難為情吧!
就在兩人爭論不休的同時,海倫娜癟住嘴,解下腰間光滑的黑絲帶,準備換穿衣服。
「海倫娜,妳不用真的……」亞瑟被海倫娜的舉動嚇到。
她真的要在現場換衣服?
開玩笑的吧。
「我必須。」沒有看向亞瑟,但海倫娜語氣堅定。
她不想再給前輩們添麻煩。
深呼一口氣,海倫娜橘紅的長髮飄起,一旁的地毯也跟著浮起來。
雖然無法快速換衣,但海倫娜藉由異能遮掩住自己,在現場搭起了臨時更衣間。
亞瑟不想承認,但這樣更引人遐想。
那張地毯橫向圍繞海倫娜,雖然遮住她大部分的身體,但裸露的鎖骨與雙腿在微微燭光映照下,
十分朦朧美麗,這讓亞瑟思緒有些混亂。
甩甩頭,亞瑟不想白費海倫娜的犧牲,也趕緊換上自己的制服。
「這下滿意了吧。」將雙馬尾綁好,海倫娜神情嚴厲的望向卡多拉。
亞瑟與海倫娜的制服十分合身,這本身就是為他們量身縫製的。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喔,兔子小姐。」維勒語氣輕浮的致歉。
他就覺得海倫娜很適合雙馬尾,自己的眼光果然沒錯。
「那就誤會一場啦!你們真走運呢。」卡多拉看對方照指示做了,
也就滿意的雙手交叉,自行作結。接下來這邊也得完成任務回城交付報告,可不能再拖時間。
卡多拉還想早點完成,或許能博取艾麗卡女皇美艷的一笑。
一想到那嬌弱身軀裡蘊含的冷豔殘酷,卡多拉便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興奮地顫抖。
「變態。」冷冷一睥卡多拉的反應,維勒可不懂那種小女孩有哪點吸引人。
對同伴的汙辱毫不介意,卡多拉將它視為稱讚,持續沉醉在自己對女皇的鍾情。
賽斯冷靜的看著兩位同伴,見時機也差不多,可以接續未完的事情……
「叫你們的狙擊手退下,我們還有工作要做。」賽斯向伊格爾下令道。
「狙擊手?你們的?就是那個差點殺了我的渾蛋?」聽到賽斯的話,維勒氣的跳下椅子,
整個人火氣飆漲。「還敢說我試圖破壞協議?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伊格爾感覺到不對勁,視線頓時轉向賽斯,見對方一臉冷漠,他才理解這一切的用意。
賽斯再讓維勒休息,這些排程都是為了讓同伴有時間恢復異病因子。
所以才不阻止那些胡鬧的內容。
亞瑟和海倫娜是靠長期施打藥劑才成為新規則者,異能使用耗量根本不能與他們相比。
而自己無法使用異能,也早就被看穿了吧。伊格爾緊張的嚥下唾液。
現在故意讓同伴生氣,是想一次殲滅?
我們根本沒勝算。
「亞瑟!海倫娜!」伊格爾示意兩人趕緊到外頭去。
同一時間,賽斯只是舉起手中的燭臺,輕輕吹熄那微弱的火光。
當屋內再次陷入沉重的黑暗,便宣告戰爭的開始。
?
奧普雷小鎮最高的塔樓上,趴臥在地的鹿理藉由狙擊鏡鎖定大禮堂,等待目標出現。
好慢。
但遲遲沒看到伊格爾一行人的身影,鹿理開始感到不安。
然而準備使用通訊徽章的手卻又剎然停止。
「怎麼了嗎?鹿理小姐。」賽薇亞靠坐在後方圍牆前,對鹿理不自然停頓感到困惑。
「不……沒事。」
有不好的預感。
但鹿理沒有將心底話說出來,她不想再讓賽薇亞受到驚嚇,這孩子已經承受太多。
「抱歉,讓妳一直陪著我。」鹿理很想趕快將賽薇亞安置到DATA總部,
但在不清楚鎮外是否被包圍,兩人硬闖實在不理智,同時也不能讓夥伴失去掩護和援助。
將人力重新匯集才是上策。
「不用介意,我明白鹿理小姐的苦處。」賽薇亞搖搖頭,雖然背對自己的鹿理看不見。
她是明白的,現在急著逃出鎮外也不能保證安危,所以耐心等待。
而且她也很想見見DATA的其他成員,或許那位傳奇人物就在這裡。
六個月前,賽薇亞從外地來的老虎商人那聽來的故事。因為變異後還能保持理性是很罕見的事,
所以當時忍不住多談了點,自己也是在那時候得知DATA,這個獨立救援組織的存在。
據說在DATA裡面有個新規則者能治癒所有裂縫病癥,並減緩發病時變異的風險。
這挺可信的,畢竟那位商人就是實際案例。
賽薇亞認為自己也有機會得救。
看著現在這副蒼白瘦弱的肌膚,她忍不住用力捏住。
「終於——出來了。」
突然鹿理愉快嬌膩的嗓音喚回賽薇亞的注意力,她這才鬆開將肌膚掐的紅腫的手指。
藉由狙擊鏡,鹿理清楚看見當時在街頭上的黑髮眼鏡青年——賽斯。
只有一個人?
沒記錯的話,對方應該有三個人,而且也沒看見伊格爾他們,鹿理感覺事情出了差錯。
賽斯眼睛直盯向狙擊者的位置,就算不用有反光,他也知道就在那棟塔頭上。
依然是五成機率。
當然就算不是,自己也早有防範。
他舉起手中的遙控器,快速地按下去。
「快跑!」當鹿理將賽薇亞抱起往樓下衝時,原本的塔樓頂層隨即爆破。
奧普雷鎮上各處傳來爆炸的聲響與火光,所有的制高點都被破壞了。
賽斯很慶幸,維勒是個喜歡甩開自己的人,
他有很多時間獨自放置陷阱,而不用擔心維勒直接的反應會曝光任何計畫。
而這種形於色的隊友,用來欺瞞敵人更是綽綽有餘。
轉過身回到屋內,賽斯將門緩緩關上,狩獵遊戲還在持續中。
所幸塔樓沒有因此坍塌,鹿理與賽薇亞蹲坐在樓梯間,身上沾染塵埃灰屑,顯得狼狽。
「什麼阿、那個傢伙……」鹿理護著賽薇亞不滿地低聲呢喃。
竟然特地出來提醒對手自己要準備引爆,究竟葫蘆裡賣著什麼藥?
一型新規則者就是這點麻煩。
鹿理想對方肯定在玩弄人類可能會做出的反應,但怎麼做才叫做入圈套,自己也想不明白,
但現在能確定,無法再狙擊掩護。
雖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但要進去,還是不要?
「雖然可能是陷阱,但讓我一起幫忙吧。」看得出鹿理的困境,賽薇亞想回報先前的恩情,
決定參與這場鬥爭。若不能自行奮鬥,那還有什麼未來可言?
看著意志堅覺得賽薇亞,鹿理有些拿不定主意。
少女的異能確實強大,可是……
「妳必須控制好『範圍爆破』,是剛發病對吧。」鹿理初次看到賽薇亞使用異能時,
那樣的驚慌完全是初次使用會有的反應,很不穩定。
嚥下一口唾液,賽薇亞不否認自己是剛發病。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
「我……我無法選擇對象和範圍……」賽薇亞知道自己就像不定時炸彈。
這樣要怎麼幫忙?
要是驚慌誤傷到鹿理他們怎麼辦?
就在賽薇亞逐漸失去自信時,鹿理雙手搭上她的肩膀。
「所以,妳必須獨自行動,可以做到嗎?不行也不用勉強,但妳確實是很強的戰力。」
鹿理相信賽薇亞的可能性,並將希望賭注上去。
現在是非常時期,但只要賽薇亞也相信自己,那麼活著走下去絕對沒問題。
賽薇亞可以選擇一個人離開城鎮碰碰運氣,或是待在這裡和未來的新夥伴一同奮鬥,
全部取之於她,沒人可以強迫。
所以賽薇亞做出了抉擇。
「我會盡力的。」雖然不是自己橘鑽般的眼瞳,但賽薇亞讓女神灰色的瞳孔染上熱度。
她將為自己的人生奮鬥,從被救援者轉為救援者。
「就是這樣的氣勢,穩住情緒,妳絕對做得到。」扶起賽薇亞,鹿理給予肯定。
兩人一到地面,面面相觀給予精神打氣後,便兵分兩路前往大禮堂。
?
大禮堂內槍聲不斷。
漆黑的屋內,擁有夜視鏡的帝國軍行動自如,
而亞瑟與海倫娜僅能依靠破碎的窗簾外,透過的微弱光線來看清視野,艱困的迴避攻擊。
「呵呵呵?」卡多拉拿著冷藍的雙槍不斷射擊四處閃躲的海倫娜。
只有歸還衣物的帝國軍,掌有海倫娜與亞瑟的武器與裝備。
「我自己都還沒用過耶!可惡!」第一把專屬武器被拿走就算了,還不是第一個使用的,
海倫娜氣急敗壞的吼道。
「又不是只有妳!」一邊閃躲維勒的肢體接觸,一邊閃躲艷紅長柄斧的砍擊,
亞瑟也加入抱怨的行列。
專屬武器。
哀怨的兩人突然想起了伊莉紗。
就算現在異病因子不高,但這些武器不是注入了自己的異病因子嗎?
其實不用閃躲。
「什麼?」維勒和卡多拉不敢相信,手中的武器突然失去效用。
長柄斧根本砍不到亞瑟,而從那把雙槍射出的子彈,在碰觸到海倫娜前就騰空掉落。
僅僅消耗原使用者少許的異病因子。
亞瑟再次在心中感謝伊莉紗。
他們有一型新規則者,但我們的更加優秀。
就算不在現場,也是所向披靡的天才。
亞瑟對此可驕傲的很。
「特製化武器?」維勒不滿地向後跳躍,拉開距離。
要是他們異能連接上來,天知道自己會發生什麼事。
就在維勒氣急敗壞,要將手中的武器扔掉時,一道高挑的黑影逼近。
賽斯一手抓住艷紅的長柄斧,一手奪過其中一把冷藍的手槍,交叉雙手採取反擊。
幾乎是下一秒,進入攻擊範圍的亞瑟與海倫娜雙雙中招。
亞瑟完全無法穿透,子彈狠狠貫穿他的左肩,很快鮮血染紅了純白的制服。
長柄斧則順勢從海倫娜左下臉頰向右劃過,清晰可見的血痕迅速流出。
「充滿缺陷的設計。」賽斯語氣平淡的給予評價。
異能對抗異能是好點子,但現在不過是未完成品,做做樣子嚇唬人倒還行。
不過自己可不吃這一套。
「你只是矇到,可別太跩。」接過賽斯遞還的長柄斧,維勒不以為意的說道。
但下個瞬間,賽斯將他整個人撲倒,二樓的天花板頓時應聲爆裂。
大量的木材掉落,塵土飛楊。
「DAMMIT!」被賽斯撞開的維勒頓時爆粗口。
又一次!
他又被賽斯救了一次!
「別說髒話。」賽斯撐在維勒上方,替他擋掉剩下的碎石,語氣平淡的指責。
「滾開!」維勒用力推開賽斯,壓根不想管他的教訓。
待塵土逐漸飄散,維勒定睛一看,亞瑟和海倫娜已經失去蹤影。
(嘖,逃跑了。)
「嘿!沒事吧,卡多拉!」沒有打算馬上追擊,維勒對空喊道。
只見一團粉紅的黏液從木堆中鑽出,然後逐漸在空曠的地表上形成人的體態。
「完全沒事?」向後撥弄自己火紅的捲髮,卡多拉撫媚的說道。
隨後給同夥拋了個熱情的飛吻。
「妳的腦子倒挺有事的。」對卡多拉的媚眼毫無反應,維勒如常挖苦。
撇開視線的同時,維勒發現賽斯的眼鏡落在地上。
受到剛才的衝擊,鏡片裂開了。
「喏,你的垃圾。」維勒有些彆扭的將眼鏡遞還給賽斯。
「丟掉吧,反正我也沒近視。」
賽斯的反應令維勒錯愕。
「那你戴眼鏡是戴辛酸的喔?裝文青?」
沒有回答維勒的問題,賽斯逕自走向樓梯,追蹤地板上遺留的血跡。
「哈哈!吵架了!」卡多拉故意誇張的假笑幾聲,捉弄維勒。
「少囉嗦。」悶悶哼了一聲,維勒也跟上兩人的腳步往樓上走去。
什麼嘛……
那傢伙到底是怎樣啊……
維勒心情複雜,他真的完全搞不懂賽斯,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記憶中那個懦弱愛哭的賽斯早是模糊的幻象,他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但那種事怎麼樣都好。
將破碎的眼鏡放入口袋,維勒不打算追憶,現在得專注工作。
?
伊格爾貼在牆邊專注外頭的動靜,而海倫娜與亞瑟則在後方趕緊包紮傷口。
剛才的爆破用掉最後的火藥,接下來情勢會更加不利。
所幸有擦掉血跡,帝國軍的腳步聲如預期停在樓梯口。
「阿——!」突然口袋裡的徽章發出偌大的吼叫聲,嚇得伊格爾趕緊切掉。
「在.這.裡?」下一秒,化作黏液的卡多拉迅速鑽進房內,幻化回原形。
伊格爾反射性的側踢,在卡多拉腰部黏液化的影響下毫無作用。
「讓開!」
當亞瑟與海倫娜想上前幫忙時,熟悉的聲音傳來。
一顆子彈在兩顆頭顱離開彈道時,精準射向卡多拉的眉心。
「真可惜呢……」卡多拉對突發狀況不為所動,保持著笑容,眉心快速從黏液化恢復。
面對異能「黏液化」,物理攻擊幾乎起不了作用。
但也夠伊格爾他們採取行動。
向著鹿理所在的窗外,三人逃往屋外,拉開與卡多拉的距離。
「哼。」看著逃離的獵物,卡多拉沒有追上去,只是雙手撐著窗沿輕笑。
一切都照計畫進行。
「所以——你要找什麼?」把玩手中圓形的通訊徽章,維勒漫不經心地問道。
大雨一停,賽斯便帶著維勒走到屋外,向著一旁的小徑。
任命卡多拉負責當誘餌,維勒和賽斯負責另一邊,但另一邊的什麼,維勒並不清楚。
「最後的目標。」
賽斯從來沒有走遠,任務一直都擺在第一位——蕭清奧普雷小鎮所有的居民。
當銀白如流水的長髮呈現在眼前,維勒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
「這不是女神大人嗎?親自來赴死,真是勇氣可嘉。」
見到久違的獵物自行投懷送抱,維勒難掩興喜。
他到現在都還沒有機會好好玩一場。
賽薇亞緊張地捉著白色的連身裙,她對那位瘋狂的少年——維勒,存有著恐懼。
不久前地獄般的景象依然歷歷在目。
獵物畏懼的眼神誘惑著維勒的狩獵欲,他恨不得馬上肆意蹂膩一翻。
「做什麼啊!」
賽斯阻止了維勒靠近賽薇亞的舉動。
「請妳自殺吧。」賽薇亞早有了動手殺人的準備,發覺到這一點的賽斯,
是不可能讓衝動的隊友白白送死。
「怎麼可……」
「用這種姿態活著只會受更多苦,那現在與其受盡折磨痛苦死去,
不如自己選擇死法還更加幸福。」毫無溫度,空洞的黑色眼瞳宣告著死刑。
賽斯的建議或許荒唐,但賽薇亞卻覺得如刀一般狠狠刺進心裡。
為什麼這樣消極的觀點顯得可信,因為他是一型新規則者嗎?
前一秒還堅定要捍衛自己人生的想法蕩然無存。
賽薇亞更深的害怕起來,那雙眼看見得自己的未來究竟是怎樣的悲慘?
(不要……)
那樣的人生……
(我不要……)
這樣的人生……
「不要啊!」摀著頭,賽薇亞悲痛的失聲尖叫。
劇烈的爆波以她為中心迅速向外擴張。
環形的可見震波,毀滅觸及的一切。
失算。
賽斯發覺距離不夠遠,他只來得及抓起維勒向後拋,自己則捲入賽薇亞的爆破範圍。
「賽斯!」維勒不敢相信那傢伙又這麼做了。
誰要他救自己了?
這樣自殺的人分明是他啊!
雖然迅速將異病因子全集中在受擊面,但身體依然受創嚴重。
「咳……」倒臥在地的賽斯,吐出大量的鮮血。
這樣的失算完全再預料之外,這傢伙可以製造新的可能?
賽斯發病後,第一次感覺到恐懼。
維勒趕緊衝到賽斯身邊,檢查他的傷勢。
不妙。
這種傷勢不趕快治療不行。
「妳這傢伙!我絕對饒不了妳!」
但當維勒抬起頭時,只見失了神的賽薇亞像遊魂般走過來。
危險的預感襲來。
維勒清楚賽薇亞打算殺了他們。
「勝算太低……」賽斯虛弱的扯了扯維勒的袖口,希望他趕緊離開。
兩成的概率太低,不值得維勒冒險。
「好不容易輪到我救你,怎麼可能就這樣離開。」維勒舉起艷紅的長柄斧,
快速接近賽薇亞,打算先發制人。
就算對方獲得異能,仍舊是戰鬥生手,自己還有機會。
不顧賽斯的意見,維勒執意拚搏。
然而賽薇亞並沒有迴避,在長柄斧砍向她的同時,斧頭從尖端開始爆破碎裂。
要不是維勒鬆手,迅速向後迴避,連他也會一併爆破。
但手指仍舊受到波及,十個指端灼熱疼痛,微微滲出血液。
真的沒勝算。
維勒體會到賽斯預見的事實。
看見維勒流露慌亂的神情,「賽薇亞」笑了,那笑容冷酷的使人發寒。
獵人淪為獵物。
賽薇亞瞬間加快步伐,衝向兩人。
沒有太多選擇,維勒反身撲向賽斯。
最至少,要讓他活下去,就當作報恩吧。
作為賽斯的肉盾,維勒緊閉上眼,迎接死亡的衝擊。
爆炸聲響起。
血液滴落的聲音在沉重的寂靜中顯得刺耳。
維勒睜開眼,發現自己仍護著賽斯,兩人還完好無缺的,那麼……
迅速回過頭,映入維勒眼簾的是白色高領,背後繡有圓形倒三角的DATA制服。
只見陌生的DATA成員緊捉著賽薇亞的手,阻止了上一場爆破。
但鮮紅的血液也從他的手掌心中汩汩流下。
身子向前傾,似乎在賽薇亞耳邊說了什麼,隨後賽薇亞像斷了線的人偶,癱軟倒下。
扶著昏眩過去的賽薇亞,DATA成員輕柔地將她置放在一旁的草地上。
「任務失敗,賽斯,維勒。」
聽到那不帶過多責難的冷評,維勒察覺到對方的身分。
「亞洛斯!」喊出對方的名偉,維勒難掩驚訝。
帝國軍的研發部隊長——亞洛斯,轉身走向兩人。齊貼的亞麻色短髮,深如海水的墨藍眼睛,
在皎潔的月光下散發微微光芒,臉上掛著沒有溫度的笑容。
不同於平日的灰黑色軍裝,略小的白色DATA制服顯得突兀。
「我現在心情不錯,就不多問了。」亞洛斯從懷中拿出裝有深藍液體的管狀注射器。
不等兩人多問,亞洛斯直接將液體注射進賽斯體內。
頓時一股寒意隨著血液傳遍賽斯的全身,麻痛的感覺使他忍不住低哼,
但很快的,那種怪異的感覺消失,而他的傷口也以驚人的速度復原。
「這是……」坐起身,賽斯不敢置信,不只是外觀,就連體內受的傷都痊癒了。
「我的高純度異病因子,只是應急方案,回去到我的研究所做檢查。」
收起笑容,亞洛斯話才說完,便舉起右手彈了個響指。
頓時隱形的飛行機械現形,無數的鮮紅光點射向四處。
「唔……」亞瑟不得不從後方草叢中走出來。
而海倫娜、鹿理,以及伊格爾也不約而同的從掩蔽處走出,到眾人可視的明亮處。
全身上下佈滿光點的四人只得投降。
「帝國軍的你為什麼會穿著我們的制服!」伊格爾怒氣沖沖的吼道。
對於伊格爾的質問,亞洛斯瞇起眼,沒有回應。
只是緩緩說出關鍵字:
「晚安,DATA的各位。」
受指令的飛行機械,瞬間射出麻醉針。
無從閃躲的四人,只得緩緩失去意識,癱倒在地。
「呀阿——這不是亞洛斯親嗎?」會合的卡多拉一看到那高挑結實的身影,整個人雀躍起來,
又跑又跳的快速接近。「要來就事先說一聲嘛?」
擔心頭髮太亂,卡多拉趕緊拿出梳子梳理起來,也用手帕擦拭臉頰,希望能呈現自己潔淨漂亮的一面。
接著,卡多拉仰起今生最完美的笑容弧度,微低頭,張大眼,仰視那姣好的面容。
「嗨,卡多拉。」亞洛斯回以笑顏,向久違的同伴打招呼。
當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喊出自己的名字,卡多拉完全為之瘋狂,努力癟著嘴忍住大笑。
「真是太悲哀了。」讓賽斯包紮手指的維勒感嘆地說道。
要說自己同伴有哪裡不好,大概就是為艾麗卡女皇和亞洛斯癡狂。
「為何擅自外出?」賽斯冷冷地詢問。
這是直派給第一裁決部隊的任務,不該有其他單位介入。
而身為帝國軍主研發者,有與艾麗卡女皇直接對話職權的亞洛斯,出現在這裡太過詫異,
要是剛才的事件呈報上去,肯定會被女皇質疑能力……
「冷靜,老毛病又犯了,賽斯。」亞洛斯冷眼一睥,
隨後指示飛行機械將DATA的成員,以及賽薇亞送進運輸馬車。
有時老辦法,就是最好的辦法。
「蛤?」維勒可看不出賽斯有那裡不冷靜,語調分明如往常的平淡。
然而賽斯自己最清楚,不論如何掩飾,在真正冷靜的人眼中,自己有多麼慌亂。
「我不會呈報上去,後續交給你們處理,他們是我的客人。」
亞洛斯直接干涉艾麗卡女皇指派的任務,但既然對方給予擔保,那就是最高保障。
「遵命。」賽斯恭敬的立正行禮,回以答復。
上級的私事多問無益。
「所以你還要做什麼?」不同於賽斯的觀點,坐上馬車的維勒感到好奇。
他不解地看向亞洛斯,完全搞不懂對方待在這座淪為廢墟的小鎮要做什麼?
難道還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古籍密卷嗎?
「還有事要親自處理,但不是在這。」
仰起笑容,亞洛斯話才落下,身影便逐漸透明,直到完全消失。
「嘖,原來是『分身』。」維勒總對亞洛斯的「分身」感到彆扭。
亞洛斯分配異病因子量,讓分身執行「任務」,然後消失,就是這點讓維勒不舒服。
感覺什麼都被他看透了。
「適應者」的恐怖程度與一型新規則者顯然是不同級別的。
維勒有點不是滋味。
「別想太多,亞洛斯長官也有自己的困擾。」
感覺到身旁氛圍的變化,賽斯提起韁繩,語氣輕緩地說道。
「囉嗦,安靜駕馬車。」維勒可不想被賽斯安慰,自己還沒淪落到那種地步。
不再逗留,隨著答答的馬車,帝國軍三人組步上歸途。
?
「晚安,竊盜犯們。」
走下嘎吱作響的木製樓梯,亞洛斯語氣輕鬆的來到昏暗的地下室。
被機械兵包圍的路特鋼與埃斯卡不敢輕舉妄動。
鋒利的鋼鐵刀鋒隨時能冷不防的將他們大卸八塊。
「你不是DATA的人嗎?為什麼?」埃斯卡不能明白事態的轉變。
那潔白的制服他是不會認錯的,就是確認是DATA的人員,自己與路特鋼才會在無可奈何之下開門,
畢竟透睡的太久太沉,情況很不對勁。
當然也可能是他們醉的難以判斷狀況。
但即便他們犯了錯,也不到需要這樣動用私刑。
埃斯卡冒著冷汗,連連緊張的嚥下唾液,他還不想死。
路特鋼則全神貫注的戒備,自己不是什麼DATA的線民,只是陌生人,
甚至遊走在社會邊緣,情勢一直很不利。
「別擔心,我不想要你們的命,我只是來敘舊。」保持著寒冷的笑容,
亞洛斯走向躺在淡綠床鋪上的紅褐髮青年。
沉睡的青年神情安詳,呼吸平穩,但在亞洛斯眼中卻只有痛苦。
一個失眠者要怎麼睡的好?
總是漫長。
「好久不見,透。」亞洛斯的笑容染上一絲熱度。
過往的回憶歷歷在目,從對方象徵性的死亡算起,究竟過了多久?
即便對方清醒也無法記起自己。
坐上床鋪邊緣,亞洛斯陷入沉默,只希望至少在透的夢中還有自己。
曾經的存在也好。
但惡夢般的回憶又有誰想記起。
你會嗎?
透。
凝視透闔上的雙眼,亞洛斯還清楚記得他那清澈的淡褐色眼瞳。
而當時那雙眼映照的自己十分脆弱無助……
什麼忙也幫不上。
所以他們走向唯一的分線。
亞洛斯左手掌略舉起向前揮動,指示機械兵將透運出去。
啪咖。
當那雙偌大的手掌握碎機械兵的手腕時,亞洛斯並不感到驚訝。
「很抱歉這個。」
記憶中輕柔沉穩的嗓音響起,透微微睜開眼,從朦朧不清的夢境中清醒。
外界的刺激與恢復的異病因子加速他的清醒,即便路特鋼的指令還未完成。
「你是誰?」
就算料想到透的清醒,那淺褐的光彩仍舊使亞洛斯失了神。
太多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
直到對方戒備的嗓音傳來,才喚回亞洛斯的意識。他隨即左手掌向下降,示意所有機械兵退下,
自己也從床邊站起,退到一旁,凝視離開床舖的透。
現在最好解除劍拔弩張的氣氛,人們都說第一印象決定第二次邀約。
亞洛斯想維持賓客關係。
「透,你還好嗎?」機械兵一退開,埃斯卡便焦急地向前詢問。
「我沒事,你們也沒受傷真是太好了。」
換得透柔和笑容的回應,埃斯卡的心中再次產生溫暖的熱度。
「還真抱歉阿……」一對上透的眼睛,路特鋼便尷尬的撇開視線。
雖說是閃失,但被誤認為襲擊也不為過,自己之後是無從狡辯的。
「沒關係,路特先生。」微彎起眼臉,透輕笑。
路特鋼一點也感覺不到他的「沒關係」。
見三人的對話告一段落,亞洛斯這才接續先前的對談。
「我是帝國軍研發部的亞洛斯。」左手置於胸膛,微微鞠躬,亞洛斯報上名號。
帝國軍的?
但那件衣服……
透發覺亞洛斯穿的是DATA十年前的初代制服。
看著透哉異的神情,亞洛斯心頭一沉。
果然,不記得了。
真是諷刺,新規則者仍舊被規則束縛。
「我叫透,DATA行動部隊長,前來調查新規則者失蹤案一事。」
同樣發現對方神色的變化,但透還是迅速回報身家。
有些事急著詢問是得不到答案的。
更何況自己「死過」。
「我們的目標或許有些相同,帝國軍發現到有人掌握錯誤的訊息,正全力追緝。」
亞洛斯毫不掩飾的看向埃斯卡。
「帝國軍就是幕後主謀!」埃斯卡斬釘截鐵的反擊。
「情況有些複雜。」面對埃斯卡的指控,亞洛斯只是冷淡回應。
沒能事先了解來龍去脈,透不打算先入為主責難任何一邊。
再說,DATA和帝國軍簽有和平協議,未證實的質疑都可能掀起爭端。
「不要被他騙了!就是帝國軍捕捉新規則者!」
自己犧牲這麼多換來的情報是不會錯的,埃斯卡很肯確這份付出。
「這裡代為致歉,因為追捕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但就像我說的,情況有些複雜,
一條線索不足以作為一切真相。」亞洛斯了解埃斯卡不願相信先前的犧牲毫無意義,
但這種事拖久也毫無意義,早點認清對他比較好。
「怎麼會……」發覺對方說的可能是實話,埃斯卡雙腳瞬間癱軟,跌坐在地。
路特鋼不確定自己能做什麼,只是拍拍埃斯卡的肩膀安慰他。
雖然毫無作用。
「能否讓我去DATA總部解釋清楚呢?」亞洛斯左手掌向上,
所有機械兵瞬間縮小集中,形成一顆拳頭大小的白色方塊。
雖然話語聽來有詐,但亞洛斯試圖讓自己趨於劣勢,來進行交涉。
而那墨藍的眼神十分誠懇,透傾向於相信他,若撇除入侵DATA資料庫的嫌疑。
「差點忘了,你的隊員正在帝國接受款待,我們有很寬裕的時間。」
「竟然持有人質!我就知道你們不可信!」埃斯卡瞬間振奮,站起,怒顏瞪向亞洛斯。
「不,我想他只是字面上的意思。」透覺得亞洛斯不像在騙人,也並非威脅。
(是希望我早點做決定?)
透感覺到亞洛斯在戒備某件事,或是人。
「我明白了,跟我來吧。」察覺到DATA與帝國軍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
透想盡快釐清真正的下棋者是誰,得趕在棋局結束前。
既然透做了決定,路特鋼與埃斯卡也不好說什麼,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彼此。
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就此散會?
「埃斯卡與路特先生也來吧,很抱歉將你們牽扯進來,但也算關係人了。」
對情勢發展如此,透只能扯出一抹苦笑。
自己真是不稱職的救援者。
「真的嗎!」埃斯卡興奮的喊出聲,完全不介意是否更加涉入危險。
自己有生之年能進入DATA總部,欣喜若狂都來不及了。
路特鋼忍不住搖頭嘆息,雖然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
但埃斯卡這種DATA狂熱粉絲的反應,他實在看不慣。
「路特先生意下如何呢?」還未得到路特鋼的回覆,透再次詢問道。
路特鋼先是愣住,隨後搔搔臉頰,尷尬的點頭接受:
「我是不介意啦……」
他甚至喜歡事件演變成如此。
路特鋼理不清自己的心態,或許是過去的記憶使然,他著迷於透的氣質,
那相似於自己過往瘡疤核心人物的氣質。
或許是想改變什麼。
路特鋼想藉由和透相處,彌補過去錯失的悔恨。
「快走吧!路特!」埃斯卡在階梯上又跳又叫,催促著路特鋼。
「我跟在後頭,別這樣亢奮,小心跌倒阿,埃埃。」
恢復一貫的輕鬆,路特鋼好笑的看著過度興喜的埃斯卡。
「哇阿——」
然後就跌倒了。
「真可憐呢,埃埃,踩不到階梯?」跨過倒臥在地的埃斯卡,路特鋼憋笑。
「囉嗦!別再開我身高玩笑!」埃斯卡連滾帶爬的衝上階梯,再次超越路特鋼。
兩人的互動讓透想起了亞瑟和海倫娜,而露出更深的苦笑。
之後DATA會變得更加熱鬧吧。
他默默地想。
同時希望隊友們如亞洛斯說的,一切安好。
《裂縫之下,無盡的時間。》〈戰章–錯失的時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