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國】
教國始於一個小鎮。
無法控制場面的政府失去威信,破滅日帶來的絕望使人瘋狂,
但率先永生化作「神」的少女看透時間,將人民自苦難中拯救出來,
漸漸的她的福音遠播,成為教國的初代女神。
(圖文無關,攝像於GTAOnline)
《裂縫之下,無盡的時間。》
〈惡章–其名為女神〉
奧普雷小鎮邊界。
賽薇亞一手扶在高聳的杉樹幹上,眺望懸崖外壯麗的景色。
雖然天空的裂縫依在,但美麗的自然景觀仍會不時復甦,就像今天。
薄霧瀰漫在山群間,茂密的樹林綿密遍佈,無法看清與地面間確切的高度。
就像漂浮在空中。
晨曦的光芒照亮她美麗如夕陽的長髮,在風中擺盪的豔紅髮絲帶了點稍縱即逝的虛幻。
她的雙眼因日光而耀眼,宛如炙豔的橘色鑽石,但沉重的陰霾卻揮之不去。
當賽薇亞體認到今天可能面對的命運,淚水頓時滑過雙頰,留下清晰可見的淚痕。
聽到背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賽薇亞趕緊用手背擦拭自眼眶中滲出的淚水。
「提米,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沒有回頭,賽薇亞很清楚來者是自己的朋友。
從小一起長大,唯一可以信賴的摯友。
「賽薇亞……你不再多考慮嗎?」提米怯怯地說道,雙手不安的撫摸自己黑色的辮髮,
咖啡色的眼瞳中帶了點陰鬱。「一起逃離什麼的……太冒險了……」
「今天就是慶典,沒時間考慮了!」
賽薇亞無法置信提米到現在還這樣說,轉過身,忍不住又氣又無奈的凝視著他。
雖然陽光灑落在面容上,但提米的臉龐卻令人感到灰暗。
賽薇亞感覺到些微不對勁。
「難道,提米你……」賽薇亞不自覺嚥下唾液,心裡萌生一股不安。
發現賽薇亞的懷疑,提米的身子頓時一震,隨後緊張的搖搖頭。
「不、不是的,我也會去!我今天會到約定地點的!」
提米神色慌張地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跑掉。
「約定好了喔……」
看著反應異常的提米,賽薇亞只是低聲呢喃,目送她的背影遠去。
這一天少女將要追逐自己的自由,不論接下得面對多少險阻。
?
山林入口內的小逕。
亞瑟駝著背,崎嶇的山路令他痛苦。
沿路綠意盎然的景色,以及清芬的花香並沒有讓這段路程變得輕鬆,反倒更加無聊。
「所以還要多久才會到阿?」亞瑟有氣無力地問道。
「還沒——你都問五次了!」一次次回覆,海倫娜也被亞瑟問的焦慮。
「就是一直沒到才問,你們確定方向正確嗎?」
離開運輸機後走了一個半小時,吊橋卻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亞瑟忍不住質疑,大家是不是在深山中迷路了。
「只有一條路是要怎麼迷路啊!」海倫娜用力扯開背包,拿出一張大地圖。
「你看!看清楚一點!」
接著,海倫娜便將整張大地圖壓到亞瑟臉上。
「別這樣!讓我好好看啊!」亞瑟雙手揮舞掙扎一翻後,一把抓下地圖。
「真是的……兇巴巴……難怪……」一邊嘀咕其詞,亞瑟將地圖壓樹幹上攤開,
從起始地點沿路查看,端詳後便注意到異狀。
「我們怎麼還沒轉彎?」指著地圖一段很快就會遇到的右彎,
亞瑟發現這一個半小時內都是直走,壓根和地圖的指示不符。
「怎麼可能……咦?」海倫娜不太相信亞瑟,但湊過去一看,確實早該右彎了。
「應該是還沒到吧、不是地圖繪製和實際有比例尺的落差嗎?」
縱使心頭有些不安,海倫娜還是替現況找了合理的解釋。
「前面也都是直線喔——」
不知道何時到前方探路的鹿理,此刻左手搔著後腦杓走回來,一臉訕訕然地說道。
「到高處去就行了。」
在亞瑟與海倫娜恐慌前,伊格爾迅速判斷,並藉由推進力蹬上樹幹往上衝刺。
然而就在伊格爾攀上樹頂前,數根樹枝集中交錯形成尖刺。
「可惡。」險些被樹枝刺穿,伊格爾只能後翻躍回地面。
變得異常茂密的樹葉與粗壯的樹幹,非但擋住伊格爾的去路,更遮掩整片天空。
森林頓時陷入深沉的黑暗,詭譎的寧靜襲來。
「這一切究竟是……」海倫娜的話語還未說完,聲音便消匿在陰影中。
「海倫娜!」亞瑟看著海倫娜的身影在眼前淡去。
不對勁。
亞瑟感覺到有誰正在捉弄他們,卻一點法子也沒有。
「亞瑟你也——」
鹿理提醒亞瑟的同時,他們的身影正逐漸消淡,直到完全失去蹤影。
看完這一切,伊格爾緩緩閉上眼。
緊握手中銀白的金屬球。
這一次也要靠他嗎?
「還不到時候。」
伊格爾低聲呢喃,黑影頓時壟罩,身影就這麼融入黑暗。
山林入口的小逕暗的無法看清一花一草。
森林一片死寂,毫無生氣。
?
坐在前往威爾登內斯的列車上,透看著窗外一盞盞隧道燈晃過,閒悶到困倦。
左手掌遮掩住嘴,透盡可能不要打太大的呵欠,避免顯得失禮。
「第一次出遊?」突然一道深沉的嗓音傳來。
只見穿著深褐色大衣的男子站在一旁,拿下禮帽置放在胸前微微鞠躬。
烏黑的短髮有些凌亂,淡褐灰的肌膚在燈光映照下產生些許光澤。
男子突然的搭話,令透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我可以坐這裡嗎?」不等透回答,男子很快的二度發問。
他笑開嘴,彎起深褐色的眼睛,並露出潔白的牙齒,試圖表達善意。
透環視周遭,車廂內還空著許多位置,但因為對方沒有明顯的惡意,也就沒有過多排斥。
「請坐。」透將置放在隔壁椅子上的背包提起,放置到地上,自己小腿的後方。
沒有馬上坐下,路特鋼想起什麼似的,發出呀呀的狀聲詞。
「失禮了,我是路特鋼,可以叫我路特就好。」
路特鋼脫下右手的黑手套,伸出手表示友善。
「透,只有透。」雖然有些遲疑,但透還是回握路特鋼的手。
看著交握的手,路特鋼眼中露出狡詰的神色,但隨即收回。
透沒有忽略掉這一點,只是現在還不清楚對方的意圖。
「回到之前的話題,你是第一次出遊嗎?」
坐下後,路特鋼脫下大衣,並將它摺疊置放在腿上。
「不是,但這是初次去威爾登內斯。」
透凝視路特鋼深褐的眼瞳,細細觀察對方的神情變化。
「這樣啊……」對視似乎讓路特鋼不太自在,他微偏頭避開視線交會,
但盡可能縮小動作幅度,避免太刻意而顯得可疑。
「旅遊?」為了掩飾心虛,路特鋼繼續接著話題詢問。
「只是去見一位老朋友。」向後靠上椅背,透漫不經心地回道。
「老朋友?是怎樣的人呢?」覺得掌握到話匣子的關鍵詞,路特鋼雀躍地追問,
途中悄悄望向透,但依然避免眼神交會。
「我累了,還是別聊了。」然而,透卻不打算再搭理路特鋼,自行結束話題。
雖然事實上線人不是熟人,真要聊也不太可能。
透也只是隨口說說。
「我只是想聊聊,旅途還很長,就一起打發時間。」
「我對單方面的詢問膩了。」對路特鋼的勸誘語氣,透很不以為意。
「告訴我。」不是請求,不是詢問,路特鋼帶著命令式的口吻。
「說出來。」用右手一把抓起透的左手,路特鋼再次下令道。
幾乎是下一秒的事,透迅速反擰過路特鋼的手腕,
他微仰著臉,淡褐色的眼瞳帶有絲絲寒意,銳利的凝視一臉吃痛的路特鋼。
「別讓我在這裡出手。」透的嗓音變得低沉,缺乏起伏。
路特鋼感覺到腹部被尖銳物抵著,在透的右手腕下藏有一把劍。
「怎麼可能……」路特鋼嚥下緊張的唾液。
不是因為透的反擊,而是對方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路特鋼擁有「精神控制」的異能,只要接觸過皮膚,就能隨時下達指令,
若對方抗拒,只要二度接觸就可以,然而事情出了差錯。
「放開。」望向仍被對方緊捉住的手,路特鋼再次下令。
「省下用異能的異病因子吧。」甩開路特鋼的手,透從背包中拿出濕紙巾擦拭雙手。
從見面那刻,透便察覺到路特鋼是二型新規則者。
雖然還不清楚確切異能,但區域性的抵禦恰巧足夠。
透一直將路特鋼侵入式的異病因子阻擋在外。
「阿阿、失禮了,但攜帶尖銳物上運輸工具可是違法的喔……」
路特鋼撫摸自己疼痛的手腕,語氣微弱地說道。
「破滅日前的事了。」對路特鋼打哈哈的語氣,透並不捧場。
破滅日發生後,就算有軍人和義勇團協助維護治安,生活環境仍舊潛藏危機,
很快大家私藏器械維護安危成了常態,逐漸槍械管制放寬到如此。
人類的文明因此到退回野蠻?
並沒有。
只要用途正確,不將刀槍作為力量濫用,一切根本沒有差別。
「那麼,你原本想做什麼?」
既然對方有過行動,透乾脆背靠在窗邊,整個人面向路特鋼。
眼前的人究竟和失蹤案有否關聯,透想好好理出頭緒。
辨別謊言的基礎能力還是有的。
「呀阿……」
搔搔臉頰,見那淺褐的瞳孔凝視著自己,路特鋼更深的感到不自在。
這就是審問吧?
路特鋼了解沒問到答案,眼前的人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栽了呢……」
雖然路特鋼對自己的體能還挺有自信的,但這次就速度上自己趨於弱勢,經驗上……
不看還好,一對上那副冷邃的眼瞳,路特鋼心裡涼了半截。
「你年紀很大了吧?」不自覺問出口,路特鋼認為眼前的青年,
實際年齡遠超過外表的年齡,很可能和自己一樣是發病的新規則者。
然而對方沉默的凝視。
現在自己沒有發問權阿……
見情勢不利,路特鋼嘆了口氣。
「閒聊是確認異能是否作用,主要是偷竊呢……哈哈、陋習難改嘛……」
無法為敵就順從,路特鋼也就全招了。
根據眼神反應,右撇子的路特鋼確實有所回憶,眼球下意識往左上方飄動,
但忽略主體的說話方式,與抓饒手腕的小動作,讓透懷疑有所內情。
路特鋼不只是個列車賊,或著該說偷竊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透沒有現場揭發的打算,他感覺那是件路特鋼的「私事」。
「不過讓人主動交出財物,也不算偷對吧。」眨巴著眼睛,確認自己已經作為慣竊的路特鋼,
試圖替過去的行為脫罪。
說到底,也都是雙手奉獻上來供品,自己不過是順勢接受罷了。
路特鋼僥倖地想。
「形式和平依然是竊盜,但違背對方意願,致使無法抗拒應該視為強盜罪。」
透平淡的說道,看著路特鋼的神情不帶一絲情緒。
「哎呀、哎呀,罪更重了呢。」拍拍胸口,路特鋼盡可能輕鬆帶過。
言詞輕挑散漫是最後的反抗,這點任性,路特鋼不打算放過。
「那現在要怎麼做,逮捕我嗎?警官大人。」路特鋼半開玩笑的接著說。
但看到透露出歪斜的笑容,路特鋼後悔自己說了這句話。
在失去意識前,路特鋼只記得透白皙的手掌與修長的五指。
?
列車的速度漸趨緩慢,已抵達目的地——威爾登內斯。
為數不多的乘客緩步下車。
威爾登內斯是個偏遠的小鎮,到這裡的多半只有在地人與少數遊客。
透將白斗篷的兜帽戴上,調整好背包肩帶,便朝市區前進。
「Ka——」一隻渡鴉飛落在石牆上,轉動頸部端詳著透。
沒有停下腳步,透只是望了一眼,便從渡鴉前方走過。
「KaKa!」
渡鴉準備再次飛行,卻倉促的絆到纖細的鳥足,似乎很不習慣。
頓時慌張地叫了幾聲,彷彿希望透放慢腳步。
但透依然沒有慢下,只是半轉過身,開朗的說道:
「因為在趕時間,就委屈下吧,路特先生。」
那笑容理應友善陽光,但在路特鋼眼中卻比天空的裂縫還令人心寒。
更不用說兜帽形成強烈的陰影,還真是恰到好處……
不敢再讓透回頭呼喚,恐懼之下路特鋼再次展翅飛翔,緊跟上前。
在高空中觀察著透,路特鋼不知道對方是怎麼讓自己露出原形的。
從發病後,路特鋼自人類變成一隻漆黑的渡鴉,但很快便掌握幻化回人形的方式,
這才漸漸了解到,自己不過是換了個種族。
然而現在呢?
路特鋼卻卡在鳥類型態,甚至說不出人話。
巫師。
對透的存在,路特鋼只能這樣做結。
隨後繼續在上空緊隨著透前往市集。
停放在市集入口的小拖車上擺滿新鮮的麵包,濃郁的麥香與水果的甜味飄來。
「要來點剛出爐的甜麵包嗎?」
對於路邊小販的招呼,透只是擺擺手婉拒。
雖然感到飢餓,但透對直接暴露在空氣中的食物仍有些抗拒,尤其是人來人往的街頭。
縱使破滅日曾讓他的飲食失衡許久,仍舊改不了三十年前的習慣。
一進入城鎮,鮮紅的旗幟印入眼簾。
威爾登內斯並沒有舉辦女神慶典,在這裡反而高掛帝國的旗幟,
忙碌的商人與市民來回穿梭,正為明天艾麗卡女皇登基十周年做準備。
豐盛的水果推滿手推車,微沾著露水的模樣顯得可口。
艷麗的花朵被仔細分類,集結成一束束芬芳華美的花束,那香氣令人心醉神迷。
入夜時將舉辦前夜祭。
透端詳接過的節目單,除了舞蹈、歌曲、戲劇外,沒有特別耳目一新的節目。
但如果可以的話,透還是希望能抽出時間觀賞,畢竟已經很久沒參與慶典。
上一次參與好像是……
「Ka——Ka——」
突然路特鋼在透的上方盤旋,似乎在提醒什麼。
思緒瞬間中斷,透還來不及了解,餘光便看到那致命的反光。
連忙向後蹬,死亡的痕跡便深深穿入地板。
子彈。
看向狙擊位置,兇手早已逃逸,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路上的行人都未察覺到這起突發事件,依然忙碌於女皇的登基周年慶。
「Ka!Ka!」
路特鋼飛落在一旁的花臺上,來回左右,氣急敗壞的跳著叫著。
對路特鋼來說,透並不是自己重要的夥伴,但要是他死了,
天知道自己是不是永遠都得當隻渡鴉,路特鋼可想念女人和酒水的日子。
「這可糟了呢,路特先生……」
沒有正式告知這起襲擊事件的始由,透的計畫完全亂套。
意外遇上竊盜犯路特鋼,透原先打算買個鳥籠,將路特鋼留在旅館內再去見線人,
避免線人曝光,但現在看來,線人早就曝光了,包括來見他的自己。
但是怎麼曝光的?
雖然腦中迅速冒出待釐清的疑惑,但透明白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一把抱起路特鋼,透快速穿梭在人群中,拐了許多彎,確定沒被跟蹤後才停下。
「因為無法確定犯行,所以自由囉,路特先生。」
透將路特鋼放到地上的同時,渡鴉的身軀也慢慢恢復成人型。
當然,透也將路特鋼裝袋的衣物還給了他。
「Ka、蛤?」
路特鋼一時反應不過來,確實恢復成人型是他希望的,但這樣好像不合流程。
自己是現行犯吧?
「下不為例喔。」
雖然就現行犯的範疇上,路特鋼有犯罪意圖也自首,透便有義務將路特鋼管制,
調查他過去是否真有犯行,但目前時間並不充裕。
一方面線民可能已經遭遇危險,另一方面路特鋼的渡鴉型態可能被視為同夥。
不能擴大傷害。
「差點忘了,感謝你剛才的出手相助,看來我欠你一個人情……還是該說鳥情?」
透用手指在自己的頭顱旁做出射擊的動作,
示意剛才可能會重傷,甚至死去,若路特鋼沒有警示自己。
雖然也可能在最後一刻發現,驚險躲過,但這件事仍舊讓透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過大意。
「還有一件事,最近要小心捕捉新規則者的集團。」
透告械完路特鋼後,便藉由飛行靴,蹬了幾次牆壁,改道離開暗巷。
「等等!」
路特鋼忍不住脫口喊道,但他不明白為何自己試圖留住對方。
是因為感覺到那不想連累自己的想法?
還是死亡的氣息……
頓時一位少女的身影在腦中浮現。
在路特鋼的追憶下,少女與透的身影重疊。
即便知道只是移情作用,但這仍對路特鋼產生影響。
「阿阿——我究竟在做什麼啊——」路特鋼不耐煩的碎念,慌亂的穿好衣物。
望向透離開的方向,路特鋼做了決定。
「就當我多管閒事啦!」
從衣服背後的裂口伸展出漆黑的羽翼,部分肌膚長出羽毛,路特鋼轉換成鳥人形態。
前後拍動翅膀暖身。
路特鋼直線衝刺後,右腳一蹬,快速飛上空,試圖追上早已失去蹤跡的透。
?
上午十點。
賽薇亞在奧普雷小鎮廢棄的隧道前張望,隨著約定的時間到來,緊張的情愫轉變成失望。
不能等待。
要離開這座小鎮就只有現在,戒備最薄弱的時刻,也趁著樹林的守護靈傳說。
當賽薇亞下定決心踏入隧道前,背後傳來草叢撥動的窸窣聲響。
「提米!」看到摯友的面容,賽薇亞忍不住興喜。
然而提米什麼也沒帶,甚至穿著著祭祀的白衣裳。
「不會吧……」賽薇亞體認到背叛,不等提米有所反應,便趕緊轉身想衝進隧道內。
但一轉身,細弱的頸子便被粗壯的手臂牢牢扣住。
「咳、嗐……」感覺氧氣被硬擠出來,賽薇亞痛苦的乾咳。
「請原諒如此粗暴的行徑,但這都怪你不願配合。」
隨著低沉沙啞的嗓音傳來,拄著拐杖的黑髮中年男子一跛一跛的走來。
「不……要……」看到男子,賽薇亞更是劇烈的掙扎。
「儀式將如期舉行。」推回下滑的圓框眼鏡,男子彎起黑灰色眼睛,面容愉悅的宣布。
壯漢將賽薇亞騰空架住,走回奧普雷小鎮。
命運無法改變,自由幻象的破滅讓賽薇亞不斷落下悲痛的淚水。
「為什麼、提米……為什麼!」
當經過面無表情的提米身邊,賽薇亞傷心欲絕,嗓音嘶啞的追問。
然而提米連一眼都沒瞧,目視前方,彷彿與賽薇亞毫無瓜葛。
這一切不是真的,賽薇亞真心期望好友沒有背叛自己。
但此刻的現實不會因為私願改變。
「阿——阿阿——!」
隨著賽薇亞憤怒的叫喊遠去,男子一跛一跛的走到提米面前。
「做的好提米,很快你也能獲得女神的恩惠。」撫摸提米烏黑的頭髮,男子愛溺的說道。
「謝謝,父親。」咖啡色的眼睛彎起,提米幸福的笑了。
那是建構在可憐少女痛苦上的幸福。
整座奧普雷小鎮的慶典都將以此為開端。
在黑暗地牢中的賽薇亞,看著被鐵球鍊住的雙足,只能無力的等待日陽落下。
迎接黃昏時分的女神慶典。
?
山林入口?
伊格爾連自己是否還在山林入口都不確定。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連時間的流逝都感覺不到。
女神祭典開始了嗎?
伊格爾感覺到焦躁,卻一點法子也沒有。
這無光的空間快將他搞瘋了。
要不是手中依然存有金屬球冰涼的觸感,伊格爾還一度懷疑自己人間蒸發。
就算距離如此遙遠,他仍幫助著……我……
無力與自卑湧上心頭。
「思者像之,像者成之。」
突然腦中浮現這句話,沒有聲音,僅僅接收到這樣的意念。
在伊格爾覺得荒唐的同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前方。
不該在這裡的透。
身穿潔白的襯衫,以及些微磨損的灰色工作褲,透面無表情的側身站在遠方。
幻象。
伊格爾很快判斷這不過是把戲。
但當「透」回過頭,揚起的無奈笑容卻撕扯著伊格爾的心。
和本尊一模一樣。
那雙看不清情緒的淺褐色眼瞳,直直凝視著伊格爾。
難堪的過往迅速在腦海中重現。
自己過去是如此埋怨他,用著嘲諷掩蓋畏懼與脆弱,他是怎麼看待這一切的?
「我……」
伊格爾知道是幻覺,但忍不住想詢問對方是否後悔,
這些年是怎麼走過來的,又或著是不是厭倦這樣任性的自己?
你恨我嗎?
那些說不出口的疑惑,此刻寄託於幻象。
伊格爾迷失了。
手中的金屬球應聲掉落。
看著透轉身離去,伊格爾忍不住追逐。
但兩人的距離卻沒有因為他奮力奔跑而縮短,反倒更加遙不可及。
伊格爾難受的伸出手,希望能拉回對方,但什麼也不會改變,一如往常……
曾經的懦弱浮現,堅定的意志不再,期望修正的過往也緊隨相伴。
「伊格爾!」
突然鹿理驚慌的聲音傳來,伊格爾這才回神。
黑暗在光束下消散,透的身影也跟著淡去。
伊格爾的負罪感使他存在著碩大的缺陷。
他將為此付出代價。
山林入口再次恢復清晰翠綠的景致,但在伊格爾前方,
鹿理、海倫娜與亞瑟的臉色卻惶恐不安,直盯著他,似乎發生了什麼很糟的事。
伊格爾嘗試站起來,卻發現身上的衣物十分寬鬆,甚至逐漸滑落。
當伊格爾真正反應過來,才發覺自己整個人倒回十歲。
記憶中連綿的雨聲頓時在腦中迴盪,伊格爾的沉溺使自己遭受詛咒。
?
「……所以現在該怎麼辦?」
坐在小徑旁的巖石上,亞瑟凝視已經出現在不遠處的吊橋,怯怯地問道。
大家各自看到的幻覺,或許只是這條山林入口的防衛結界,
想必奧普雷小鎮也考慮到慶典會被干涉,但真的是他們做的嗎?
不論真相為何,問題已經發生了。
穿著亞瑟的衣物仍顯得寬鬆,伊格爾小小的身軀看來弱不禁風。
「說的也是呢,雖然很可愛,但出了大問題呢——」鹿理發出一貫甜膩的嗓音,
直盯著嬌小的伊格爾,忍下不合時宜的擁抱慾望。
一被黑暗壟罩,亞瑟、海倫娜以及鹿理便迅速使用透給予的金屬球,
就結果來說,確實緊急防衛成功。
「唔、不只縮小,就連異能也沒了,根本幫不上忙,會阻礙到任務進行吧。」
海倫娜沒發現自己直白的說詞,已經刺遍伊格爾,即便是事實。
「海倫娜……」亞瑟忍不住將臉埋入手掌中。
對自己這樣說就算了,但對象可是伊格爾阿……
亞瑟對海倫娜不加思索的話語感到無奈。
「阿、抱歉!我不是說伊格爾已經沒用了,只是不能當隊長,
你看,不是還有鹿理嗎!鹿理也是很棒的前輩,
伊格爾可以放心的離開……阿、這樣說好像也不對……」
發覺自己失言的海倫娜急忙想補救,但越是努力澄清就越悽慘。
而伊格爾稚氣的面容更是蒙上陰影。
「算了吧。」亞瑟上前將手掌搭上海倫娜的肩膀,阻止對方繼續修飾言詞。
已經糟到不能再糟了。
「唔……」這次換海倫娜將臉埋入手掌中,一時半刻無顏面對大家。
「要不,我們詢問隊長的意見吧!」
看大家苦惱的樣子,鹿理不改樂觀的態度如此建議。
話一出,鹿理頓時收到其他三人驚慌的神情。
「這可是正常程序喔——」
看大家瞪圓惶恐的眼神,鹿理吐吐舌毫不理會,準備聯絡透。
但伊格爾眉頭一皺,小小的身軀靈活躍起,一把摘下鹿理的徽章。
「嘿!」
鹿理被伊格爾突來的舉動嚇到,但很快反應過來,想拿回通訊徽章。
然而靈活的伊格爾很快衝進樹林裡。
「快跑!伊格爾!快跑!」
「對!不要讓鹿理聯絡隊長!」
亞瑟與海倫娜不約而同鼓勵伊格爾不成熟的舉動,這讓鹿理感到困惑。
「你們在做什麼?」
鹿理想拿兩人的徽章聯絡透,但亞瑟與海倫娜也很快的迴避。
「嘛……就是那麼一回事……」
兩人不甘不脆的嘀咕,雙手護著胸前的徽章。
完全沒有回答鹿理的問題。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鹿理的忍耐也快到極限。
「乖乖交出來,就不會把你們吃掉喔——」
鹿理瞇起眼硬擠出笑容,十指在空中猥瑣的挪動,想藉由威脅讓兩人交出徽章。
看著步步逼近的鹿理,海倫娜臉色頓時鐵青,嘴唇顫抖。
當兩人距離只剩一公尺時,海倫娜終究熬不過精神壓力失聲叫道:
「我就知道鹿理前輩有吃過人!」
大叫完,海倫娜迅速逃往伊格爾消失的方向。
速度快得驚人。
不下幾秒就化為水平線一端的黑點。
「等等我啊!海倫娜!」不願被扔下,亞瑟慌張地跟了上去。
「我沒吃過人啊!我只是想要徽章!」
恫嚇的效果超出預期,鹿理這才驚覺,他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主動回來找自己。
無奈只能追逐三人而去,偏離主幹道。
希望還能及時趕上任務……
鹿理對這個期望沒什麼自信。
?
感受拂過全身的清風,透俯瞰整座威爾登內斯。
他在高聳建築形成的陰影中快速移動,掠過一條條道路,試圖觀察任何異常。
鄰近會合地點——溫私酒吧,典型附設簡單餐點與住宿的酒店。
溫私酒吧在威爾登內斯中年代算久遠,外頭的霓虹招牌不規則閃爍,
木頭的外牆被風雨侵蝕的明顯,不少處早已朽爛,座落的街區也繁盛不再,顯得荒涼。
透停止注入異病因子,在空中自然迴旋一圈後,輕盈的降落在粗厚的樹枝上。
拿出望遠鏡,透小心不要讓鏡片映出明顯的反光,觀察酒吧內外部的動向。
因為還未入夜,甚至是白天上午,酒吧內外的客人十分稀少。
進出的大多是一些醉漢與衣衫襤褸的遊民。
約定的地點是在酒吧內,線民會在桌邊畫上紅色記號,
但每張桌子除了磨損的刻痕,潑濺出來的酒漬與食物殘渣外,便看不到任何記號。
透猜測線民可能換位置了。
苦惱之餘,透餘光望見一間廢棄的廠房,仔細一瞧,發現圍繞廠房的鐵絲網有一角破損,
雖然有草叢遮掩,但還是能隱約看見那被剪開的痕跡。
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在確定無人跟蹤後,透快速翻進工廠。
踏過滿地碎石,穿過被棄置的大型載具,遍佈的鏽蝕與脫漆,透漏時光的流逝。
被遺留下的工具箱與雜誌,讓人不免遐想這裡原有的樣貌。
曾經的生氣到此刻的荒蕪,令人不勝唏噓。
嗒。
再走進廠房的瞬間,透的右耳聽見細微的奇怪聲響。
不多加思考,幾乎同一時間,透藉由推進器反射性旋踢,才發現是一架球型監視器。
被重重踢擊後,球型監視器的機身毀損,發出零星火花,伴隨著焦煙墜落。
機身沒有徽紋無法直接判斷源頭。
透猜測如果將殘骸帶回去給伊莉紗,或許能追蹤到操作者隸屬的組織,
但同時也會帶來危害,可能導致DATA被對方反向入侵。
DATA總部本身的位置不完全是秘密,但資料庫是絕對機密,尤其在這種非常時期。
做了決定後,透一腳碾碎球型監視器剩下完好的區塊,讓它無法再被修復。
透加快搜索的速度,預想會有更多麻煩集中過來。
得避免成為籠中鳥。
或許沒有拍清楚,但他寧可想的難點,先做最壞的打算才能想最齊全的應對措施。
搜索時不經意看到遺落在地上的鐵絲,透想到一個主意。
?
埃斯卡沒有想過會這樣。
當那些穿軍裝的傢伙出現,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誰背叛自己了?
在這個自己曾經生長的小鎮——威爾登內斯。
即便長年沒回來,但記憶中的親友們仍是那麼的和藹可親,
彼此從未因為時間和距離疏遠,那麼是哪裡出差錯?
難道是被神背棄了嗎?
埃斯卡雖沒有特別信奉的宗教,但他深信在萬物之上,
還有一股神祕的力量在支配世間的規則,細細琢磨生命之間的關係,輔佐每個人的命運聯繫。
一邊思索這起事件背後的意義,埃斯卡跑離原本住宿的酒吧,打算藏匿在廢棄的倉庫。
粗大尖銳的指甲一下就劃開鐵絲網,嬌小的身軀也毫不費力的鑽進去。
當毛毛的大腳赤裸踏在碎石上,卻一點都不刺痛,新皮膚變得厚硬顯然不是件壞事。
埃斯卡長長的大鼻子奮力吸了幾下,確定沒有其他人的氣味後,才放膽衝進廠房。
最後選擇窩據在地下一樓的輪機室。
從地上碎裂的鏡子看見自己的倒影,埃斯卡忍不住大大嘆了一口氣。
鏡子碎片拼湊出來的自己根本是隻妖魔,頭顱與四肢粗大,身材短小,
有著深綠色厚硬皮膚,一小搓毛躁的白髮,除了那雙湖水綠的眼睛外,其他全然陌生。
十二個小時前還不是這樣的。
埃斯卡還記得,當時在使用異能「記憶奪取」,掌握新規則者失蹤案的情報後,
準備通報DATA。那時一向有拿捏分寸,所以保持在異變臨界點。
只能說,那些士兵被洗腦的太徹底,情報竟然能被層層封鎖到這種程度。
接下來,就像對方的記憶設有防盜系統,擁有對方記憶的自己的行蹤竟然馬上暴露。
慌亂的通訊完,便趕緊逃往熟人的酒吧。
本該順利的……
埃斯卡偌大的手掌緊扒著腦袋瓜,滿是懊悔。
為了躲避追緝,埃斯卡異能使用過度。
看著破舊側背包中,一顆顆發著淡淡白光的立方體,心情更是沉到谷底。
盡是些沒用的記憶。
變形成這樣,讓其他人忘記自己的長相又有什麼用?
埃斯卡只覺得自己費了功夫卻毫無收穫。
當他忍不住想嗚嗚哀泣時,樓上傳來騷動聲。
埃斯卡小心翼翼的站起來,準備轉移到更安全的位置時,背包中一顆記憶方塊不慎掉落,
隨著那方塊在空中旋轉,埃斯卡的胸口也跟著悶緊。
頓時倒抽一口氣,無法呼吸。
叮噹。
大手沒接住,清脆響亮的聲音響起。
幾乎同一時間,地板宛如地震般劇烈晃動,埃斯卡站都站不穩,整個人摔個四腳朝天。
有東西快速朝這間輪機室衝來。
不用幾秒,上鎖的鐵門便被撞碎,土石塵埃瞬間瀰漫整間房間,
埃斯卡目不轉睛地望向那在白色煙霧中的死亡使者——巨大的機械黑蠍。
沒有機會閃躲。
閃著灼灼紅光的毒尾毫不猶豫的刺下。
埃斯卡閉上眼接受自己的命運。
一股清風拂上臉龐,冰涼柔和的觸感令他睜開了眼。
只見在逐漸散去的灰粉中,一位青年手持雙劍擋下毒尾,紅褐的髮絲掠過,
因為衝勁過大,白色的斗篷飄起,如美麗潔白的雙翼。
天使。
埃斯卡的恐懼也隨著灰燼散去。
青年雙劍使勁一揮便將毒尾擊退,再毒尾二度襲來前,銀白的膝上靴發出紫光,
隨著修長的右足向上踢,毒針的部分瞬間粉碎。
兩人的戰鬥力相差懸殊。
但擁有體型優勢的機械黑蠍並沒有就此打退堂鼓。
隨著氣體噴發的聲響傳來,黑蠍再次展開突進。
現在的時刻不適合上演相逢戲碼,透不發一語,只是迅速抱起埃斯卡,
從機械黑蠍針狀的腳尖滑壘,鑽進縫隙間,隨後迅速逃離輪機室。
就如神話那般緊迫盯人,機械黑蠍一路從地下室追到地面。
這樣的情況,使透忍不住感到諷刺。
沒想到自己預先設下的陷阱會如此剛好。
在翻過最後堆的高聳的紙箱,透離開機械黑蠍的視線。
不出所料,機械黑蠍毫不猶豫的撞開眾多紙箱,整個纏入透同時通電的鐵網陷阱。
電刑,其中一個神話的結局被重現了。
看著機械黑蠍冒出濃濃黑煙,透快速帶埃斯卡撤離倉庫。
很快身後便傳來劇烈的爆炸聲,以及爆波。
「還好趕上了呢,線人先生。」
躲在堅實的樹幹後方,透望向沒有受傷的埃斯卡,總算鬆了一口氣,
打從心底露出安心的笑容。他一路上設想許多慘烈的情況,所幸都並未實現。
就算是如此陰暗的現在,那笑容也能輕易照亮,如此溫暖,如此炫目……
埃斯卡的胸口再次緊悶,但和先前的感受截然不同,是充滿喜悅與暖意,
一口氣堆滿的正面感受,卻不知該如何表達。
「謝……謝謝……」幾番努力後,埃斯卡這才擠出一句話。
或許是認為埃斯卡受到驚嚇,透並不介意埃斯卡吞吞吐吐的反應。
「先到安全的地方吧。」
如此喧譁的打鬥肯定會引起注意,透進行今日不知道第幾次的反省。
一把抱起埃斯卡,透藉由飛行靴快速離開了工廠。
?
在空中飛行時,埃斯卡無法自制的偷瞄透的臉龐,
在日光映照下,原本就很白皙的肌膚如鑽石般透亮。
說來誇張,但埃斯卡認為那淡褐色的眼眸完全治癒了他。
但這樣靜謐的兩人時光並沒有持續太久。
「總算找到你了!」
一道深沉的嗓音從後方傳來。
「我們……我們能先去那嗎……那裡很安全……」
指著小鎮外鄰近山區的鐘塔,路特鋼氣喘吁吁地說道。
「阿、好的。」透顯然對路特鋼的出現也很意外。
但急於找安全的位置,透也就接受了路特鋼的提議。
還不清楚兩人關係的埃斯卡,不知為何心裡對這鳥人產生絲絲敵意。
路特鋼只是瞄了一眼被透抱著的埃斯卡,似乎也在揣測兩人的關係。
「這就是你說的那位老朋友嗎?」
抵達鐘塔隱密的一角,路特鋼想起透在列車上說過的話。
但看埃斯卡與透彼此生疏的模樣,怎麼也不像舊識,反倒像初次見面。
「老朋友?」聞言,埃斯卡又驚又喜的抬頭看向透。
自己怎麼可能會忘記這樣的朋友呢?
埃斯卡頓時急著在腦內搜索,任何與透長相有關的記憶。
說來諷刺,埃斯卡對自己的記憶力其實沒什麼信心。
「阿……關於這個嘛……」透忍不住眼神飄移,而後緩緩道出實情。
那正是為何埃斯卡對透沒有印象。
兩人過去壓根沒見過面。
要不是跟著那隻形跡可疑的機械蠍子,透也不會找到線人埃斯卡。
「線人?」
路特鋼這下搞懂,關於小心失蹤案以及暗殺事件之間的關聯。
這些人根本就是犯罪者的眼中釘。
「DATA的工作在於保衛與救援,同時也有管制非法行為的職責。」
說到後半部,透瞇起眼,笑著直盯著路特鋼。
看著那凝視自己的淺褐色瞳孔,路特鋼又是一陣胃疼。
他可不想再回去當隻烏鴉。
「那麼,是誰給你們這樣的權利呢?」但路特鋼也沒有停止耍嘴皮子的打算。
「沒人。」沒有過多解釋,透露出苦笑坦然承認。
沒想過對方會不做任何說明,太過直白的坦誠讓路特鋼頓時語塞。
「你們這樣也算是犯罪吧,擅自主張的管起秩序。」
遲了幾分,路特鋼反應過來後,決定阿諛嘲弄透看看。
「失禮!在這樣的亂世,就是需要他們的奉獻精神!」近乎接著話,埃斯卡反應劇烈。
自破滅日發生,世界各地的情勢便每況愈下,政權動盪,民間動亂,
導致政府瓦解,而後出現的教國也未起到抑制犯罪的效用。
某種層面來說,埃斯卡認為教國與帝國之間差異不大,都是殘酷統治下的和平。
所以埃斯卡與許多人民選擇支持DATA,
一個不要求絕對歸順,不過度牽制思想的獨立救援組織,
他們自願成為DATA的眼耳,做為聯絡的訊息網——線民。
「我們很感激你們的付出。」透彎下身平視埃斯卡致與感謝。
這些線民付出的犧牲比想像中的多太多。
有時候,透認為自己讓他們失望。
「不……這是我的榮幸……」埃斯卡搔搔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眼神。
但同時也驚覺自己活像個狂熱粉絲,而感到羞恥,恨不得挖個洞躲起來。
「其實我更期望我們都能自律,那麼災厄就能大幅減輕,
但就破滅日後來看,這樣的發展是必然,
會有人管起秩序,方法各異。」說到這裡,透沉默一陣子才繼續說道:
「最初,DATA也著重在救援,幫助那些被魔物侵襲的人,漸漸犯罪者增加,
我想對許多人來說他們就跟魔物沒兩樣,所以我們也干涉了。」
站起身,透再次回望路特鋼。
「當那些人無視他人的生命安全時,也同等默認自己的生命安全是可被輕視的。」
緩步走近路特鋼,透扯起一抹苦笑。
「我是這樣想的。」
相對那抹苦笑,清澈的淺褐眼瞳讓路特鋼不免有些分神。
路特鋼察覺到自己為何在意眼前的青年。
悲傷的堅毅。
究竟他們對付過多少如魔物的罪犯,路特鋼是不會知道的。
透對這些行為的正確深信不疑,路特鋼卻也看出眼神中同等含量的悲傷。
如果能有別條路,如果那些人能自律,一切都會不同吧。
「我明白了,這話題就到這吧,抱歉。」
路特鋼不想再深究這個議題,決定換話題,順便換換氛圍。
「是說,小矮子,你究竟找到什麼樣的機密?為了守這個密,有人可急瘋了。」
彎下腰,路特鋼揚起嘴角,笑著向埃斯卡問道。
「蛤?矮子?我原本比你還高!」
一聽到路特鋼對自己嘲諷的稱呼,埃斯卡氣得跳腳。
「你變異多久了?」不等兩人繼續對話,透頓時驚訝的追問。
「呃、快十二小時。」見透緊張的樣子,埃斯卡愣住後才緩緩回答。
聞言,透快速從背包中拿出注射器,二話不說就往自己的手臂刺去。
看著瞬間充滿試管的紫色異病因子,路特鋼與埃斯卡忍不住倒吸口氣。
紫色異病因子在太陽光下映照出虛幻的光彩。
液體中點綴細碎的白光,宛如紫色銀河。
「變異十二小時的話有點勉強,恢復程度可能無法百分之百。」一邊這麼說著,
透拉起埃斯卡的手臂將高純度異境因子注射進去,心裡忍不住慶幸還好有預先準備。
伴隨著刺涼的觸感,埃斯卡感覺到一股柔和的能量傳遍全身,
但很快身體便感覺到異樣,感覺有什麼要從體內併發出來。
「好怪……」埃斯卡環抱身軀,整個人屈膝跪下。
漸漸埃斯卡的身軀拉長,頭顱手腳也恢復成原來的比例,
頭髮長回略長及肩,但依舊是白色,肌膚也依然深綠厚硬。
變異的後遺癥將讓埃斯卡深深記住。
「這、這真是太棒了!」埃斯卡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腳,站起身來轉了幾圈。
但就算無法完全恢復,埃斯卡還是很高興能恢復到一般身形。
他從未準備好接受完全變異的自己。
「別轉了,真嚇人……」路特鋼掩著眼,無奈的說道。
埃斯卡這才想起來,原本的衣服早跟著身體變化成為一塊破布,現在完全赤裸。
尷尬的遮掩重要部位,埃斯卡羞的抬不起頭。
「就送你吧……」路特鋼將自己的大衣脫下,扔向埃斯卡,將他整個人罩住。
「拿給我不就好了……但、謝謝啦……」
雖然不滿意路特鋼幫助的方式,但此刻埃斯卡真的需要一件衣物,才不會成為暴露狂。
「原來你還能做到這種事啊。」
不理會一旁嘀咕穿衣的埃斯卡,路特鋼轉向透,想多了解治療的部分。
然而,只見透扶著額,彷彿站不住般靠著石柱。
「喂!你還好嗎?」路特鋼趕緊攙扶隨時都會倒下的透。
「不……有點用多了……異病因子……」透的聲音十分虛渺。
很久沒密集消耗異病因子,透有些吃不消,疲憊的累積多過預期。
除了飛行靴外,還使用大量的異病因子做快速攻擊,臨近底線的存量,
在抽取後便所剩無幾。透雖然對此有些懊惱,但情勢上也沒時間等待它恢復。
「你必須休息。」路特鋼鄭重地說道。
雖然明白透有任務在身,但這種情況不休息不行。
「還不行……」透總有不好的預感,他想趕快解決這邊的事,趕去隊友的身邊。
不是不信任,而是預感。
「睡個好覺吧,之後我可以陪你去。」路特鋼忍不住伸出手輕撫透的臉龐,語氣輕柔。
此刻透雖沒有與記憶中少女的身影疊合,但兩人總有一樣的氣息。
路特鋼對這種責任感過重的類型一向沒則。
「我……好的。」
原本透還有抗拒,但眼神突然失焦,語氣僵硬的答覆後,便沉沉睡去。
彷彿被控制。
「你做了什麼?」穿好大衣的埃斯卡湊過來,發現透的異狀忍不住追問。
「我?我沒有、阿……」
路特鋼注意到自己忘記戴手套,「壞習慣」意外下了指令。
異病因子量低迷的透迅速被控制,不先完成「睡個好覺」指令前是不會醒來的。
「我的天啊!」埃斯卡咬起手指甲。
自己連眼前這鳥人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對方就闖了大禍,這下要怎麼傳達訊息?
DATA的人都被他弄昏了。
「先別煩這個,我們得換地方。」
驚覺到遠方有奇怪的飛行機械接近,路特鋼一把攬起兩人滑翔至地面,
因為翅膀無法承擔三人的重量,這樣已經是極限了。
「去我的老巢吧。」收起翅膀,路特鋼抱起透,對埃斯卡說道。
既然是線人也就不能丟下他飛走。
路特鋼打算就這樣帶領埃斯卡徒步前往居所。
「快走吧,矮子。」擔心飛行機械發現他們在樹林裡,路特鋼催促遲疑的埃斯卡。
「誰是矮子!我叫埃斯卡!」趕緊動身追上去,埃斯卡實在不喜歡路特鋼。
但現在除了跟著他,也沒別的辦法。
埃斯卡頓時對自己的沒用感到氣憤。
「哈,你在身高上的謊報可多了。」路特鋼忍不住笑出聲。
埃斯卡的身高足足矮路特鋼十公分,很容易就能看出差異。
這明顯與埃斯卡先前的說詞有落差。
「……我當時以為不能恢復阿……就自娛自樂一下……」埃斯卡再次嘀咕其詞。
他怎麼料想的到謊言會如此迅速的破解。
當然,在這點小事上撒謊,讓現在的埃斯卡感到羞恥。
彷彿其他方面也低人一等。
「算了,是說,叫我路特就好。」
沒有繼續欺負埃斯卡的打算,路特鋼報上名號後便安靜的趕路。
只希望能盡快平安抵達「家」。
?
在山林入口小徑附近,亞瑟與海倫娜停止追逐。
雖然跑往同一個方向,但兩人一直沒有看見伊格爾。
而追在後頭的鹿理也早已不見蹤影。
「現在該怎麼辦?」找了一塊巖石坐下,亞瑟想知道海倫娜的計畫。
「別問我啊……我沒想那麼多……」
沒想到亞瑟會問自己,海倫娜不太自在的撇過頭。
「那你為什麼要逃?」亞瑟撐著臉頰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又為什麼要逃?」海倫娜沒有回答,反而將問題丟還給亞瑟。
「嘛、就研究室的事情啊……不想再丟臉了。」亞瑟很乾脆地說出自己的心聲。
自己在研究室裡引起衝突已經夠糟了,要是現在還得回報隊長,這豈不是更丟臉?
即便這次遭殃的是伊格爾,但亞瑟還是希望下次見到隊長是任務完美達成的時候。
獲得優秀的功績。
「是嗎……」聽完亞瑟的回答,海倫娜用食指捲著髮絲,似乎有心事。
「我和愛面子的伊格爾就算了,你是為了什麼?」
亞瑟不否認海倫娜會逃跑挺新奇的,畢竟她十分在意能否將任務完成。
違抗前輩的命令,實在不像海倫娜會做的事。
「唔……也不一定要有原因吧……」海倫娜敷衍的應付幾聲,依然抗拒回答。
接著便突然起步離開現場。
「喂!妳要到哪去啊!海倫娜!」對海倫娜的舉止感到錯愕,亞瑟趕緊起身追上。
然而海倫娜卻加快腳步,跑得更快,試圖甩掉亞瑟。
「告訴我啊!喂!海倫娜!海倫娜——!」緊追著海倫娜,亞瑟不放棄的追問。
「真煩人!我有我的原因啦!」剎然止步,海倫娜用力轉過半身,
雙馬尾在空中劃出大大的弧形,瞪著亞瑟的雙眼帶著厭惡。
以及一絲不安。
「有就有,何必這麼生氣……」身子微後仰,亞瑟尷尬的搔搔臉頰。
雖然很好奇海倫娜的理由,但眼下的情況也不好再追問。
一絲緊張的氣氛在兩人之間醞釀。
「吶、我們兩人去解決這次任務吧?」
在僵持的局面中,海倫娜率先打破沉默。
對於海倫娜的提議,亞瑟不敢置信的張大嘴,呆愣在原地。
「你、你想想,伊格爾和鹿理都不見了啊、時間好像也不太夠了……」
亞瑟沒有給予回應,讓海倫娜有些慌張,但還是繼續說服對方:
「如果不能從慶典開始就觀察,可能會漏掉重大證據也說不定!」
但話都說完了,亞瑟還是沒有回神,這讓海倫娜感到沮喪。
「算了……」海倫娜顯得垂頭喪氣。
當海倫娜準備走回小徑主道時,亞瑟拉住她的袖子。
「走吧。」只是輕聲說道,亞瑟便往橋的方向前進。
亞瑟知道這不理智,比海倫娜多兩年資歷的他,理應要做個好榜樣,向透回報現況,
遵照指令,並且與鹿理以及伊格爾會合。
然而海倫娜落寞的眼神使他妥協,那微紅的眼眶和鼻頭,都讓亞瑟忍不住屈服。
即便這非正常程序,甚至違反安全條列。
但肯定是為了心服口服。
海倫娜也好,亞瑟自己也好,他們都有想證明的事情。
「謝謝。」
當海倫娜湊過來露出大大的笑容,亞瑟瞬間想起了千花,雖然千花從未對他笑過。
但這點程度的違規變的值得。
只是查緝小鎮的慶典活動,能出什麼問題?
?
「果然一點問題都沒有!」
走在奧普雷小鎮的街道上,亞瑟雙手置放在腦後,愉悅的歡呼。
雖然還沒到黃昏主慶典時段,但街道上早已擠滿人群,攤販也提早開幕,
酒水與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讓亞瑟連連嚥下因饑餓分泌的唾液。
「專心一點啦!」雖然斥喝亞瑟,但海倫娜也被華美的飾品吸引目光。
粉晶、紅寶石、藍寶石、綠水晶、蛋白石……
那些經過切割加工的珠寶首飾,讓海倫娜看的入迷,
壓根無法將視線從那些璀璨醉人的燦光上移開。
雖然奧普雷小鎮位置偏遠,但這場慶典辦一點也不寒酸,甚至豐盛至極。
鎮民穿著繡有美麗圖騰的傳統服飾翩翩起舞,
孩子們吹起輕盈的肥皂泡泡,
映著光,閃爍著迷人的光彩,眾人臉上也都揚起幸福的笑容。
壓根看不出會藏有什麼非法活動。
亞瑟與海倫娜甚至懷疑情報錯誤,他們沒有心思去想這座小鎮為何如此富饒,
初次面對如此歡鬧的活動,兩人早已分了神,只記得一切工作就等黃昏再說。
「第一次見到的生面孔呢,你們是外地人?」
服飾租借店女老闆的驚呼聲,使亞瑟與海倫娜停下腳步。
面對詢問,兩人面面相關,不太確定該怎麼回應。
「別緊張,我們很歡迎外地人的,再說今天可是女神慶典,人越多越熱鬧越好!」
笑彎眼,女老闆半推半拉著兩人進店裡,打算好好熱情招呼。
「我們店裡正巧新進一批衣裳,很適合你們這對小情侶穿著創造美好回憶。」
「那個、我們……」海倫娜不太自在的挪動身子,但又不知道該不該斷然拒絕。
「我們不是情侶……」亞瑟則尷尬的反駁老闆娘的用詞。
「喔?曖昧期,現在的年輕人原來也和我那年代一樣青澀阿!」
沒有停止的打算,女老闆拿起衣裳就往兩人手上塞去,並將兩人分別推入更衣間。
在不同隔間裡,亞瑟與海倫娜看著手上的衣裳,有些不知所措。
手掌與手指盡是布料柔軟滑順的觸感,摸起來十分舒服。
「算了,管他的。」
不約而同的低喃,亞瑟與海倫娜換上了精美的傳統服飾。
頓時貼身舒適的衣料使身子一陣輕鬆,兩人對這般舒適著迷,忍不住多摸幾下衣身。
「喔呦喔喲!果然合適!」見兩人從更衣室出來,女老闆迅速拍手叫好。
海倫娜穿著一襲繡著金色碎花紋的水藍色錦緞服,腰間繫著光滑的黑絲帶,凸顯纖瘦的曲線,
而如花瓣般外開的衣服下襬,若隱若現露出白皙的長腿。
水藍的衣裳搭配海倫娜橘紅的長髮,有種脫俗的清新感。
「你……」亞瑟是第一次看到海倫娜放下頭髮,他無法忽視自己緊張的情緒。
「看、看起來普普通通啦。」
但對海倫娜心動什麼的,亞瑟可不想承認。
「什、什麼阿!你才普普通通!」撇過頭,海倫娜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著亞瑟。
亞瑟穿著繡有銀灰葉紋的蔚藍色錦緞服,高領的貼身衣飾,意外有效增長外表年齡,讓亞瑟瞬間成熟不少。
海倫娜覺得挺好看的,尤其略深的蔚藍色很適合亞瑟金色的頭髮,
但海倫娜才不想親口讚美亞瑟的外表,那樣不就像他們之間真有什麼。
我們有嗎?
海倫娜不自覺感到燥熱。
「喔齁齁,你們就愉快的參與女神慶典吧!只要慶典結束前還來就行了!」
見兩個年輕人尷尬的樣子,女老闆被逗樂似的笑道,接著將兩人推回街上。
被放生回鬧街的亞瑟與海倫娜有些彆扭的站著。
「真、真是的,也太擅自主張了……」海倫娜聲音有些顫抖的抱怨。
「就、就是阿,熱鬧參與我很在行,才不需要幫忙。」
亞瑟抓了抓頭髮,不太自在的耍嘴皮子。
語畢,兩人忍不住望向彼此,接著便愉快的笑出聲。
化解方才的尷尬。
替換上異國的節慶服飾後,亞瑟與海倫娜完全放開的逛起街,
沉溺在這歡快的氣氛中,接受一場又一場熱情招呼。
他們喝下一杯杯酸甜的飲料,吃下一盤盤美味的佳餚,直到意識逐漸遠去。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距離黃昏只剩一小時。
但亞瑟與海倫娜的視線早已扭曲,他們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是站是躺,
只覺得頭昏昏脹脹的,呼吸變的短淺,隨時都會昏眩過去。
「你們以為能這樣隨便撒野嗎?」一位黑髮男子從鎮民中央走出來,語氣嚴厲。
「這樣重要的日子可不能被打擾。」
一邊這麼說道,黑髮男子舉起拐杖,頂向亞瑟的額頭。
早已昏沉的無法負荷,亞瑟很快的倒下,迷茫中,也將一旁的海倫娜拉倒在地。
「將他們關進地牢,等慶典結束後再審問。」
看著被藥迷昏的兩人,黑髮男子仍舊板著臉,不悅的下令。
這次慶典不太順遂。
但他仍舊相信,只要慶典如期舉行,就能再次獲取幸福。
?
在遠方眺望著奧普雷小鎮,伊格爾窩藏在樹叢中伺機而動。
只要確定鹿理不在附近,就一鼓作氣衝進去。
距離慶典還有一段時間,還來得及。
「小——伊——格——」
突然鹿理甜膩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伊格爾來不及閃躲,便被從樹幹上躍下的鹿理制伏。
白金色的捲髮頓時掃上鼻頭,讓伊格爾忍不住打了噴嚏。
「小伊格真是可愛呢——但我們要聯絡隊長囉!」
鹿理賊賊的笑著,一把抓過伊格爾藏在口袋裡的通訊徽章。
「住、阿嚏!手、阿嚏!」
連連打著噴嚏的伊格爾奮力掙扎,但終究無法阻止高大的鹿理。
「隊長——對長——伊格爾出事了喔——」
享受勝利時刻的鹿理歡愉的進行通報。
然而,通訊一段卻是長時間的沉默。
「隊長?」
鹿理臉上的笑容迅速退去,雖然很快替心中的疑慮找了藉口。
任務完正在清洗、弄掉徽章、通訊不良……
但最擔憂的疑慮終究無法忽視——
出事了?
「隊長,聽到但沒事請敲擊章面一下,需要我支援就敲擊兩下。」
鹿理盡可能壓低聲音,若隊長現在不方便出聲的話,自己先前的舉止或許造成很大的危害,
現在只希望一切安好。
令人不安的幾秒沉靜,很快在徽章一端傳來輕微敲擊聲後化解。
一聲。
鹿理這才鬆了一口氣,但伊格爾仍然覺得不對勁。
「將這次行動代碼敲出來。」
稚氣的嗓音染上嚴肅,伊格爾需要確認正在通訊的是透本人。
叩.叩叩叩.叩叩。
精準沒有遲疑的回應。
這下伊格爾也放心了,小小的身軀頓時癱軟在柔軟的草地上。
「那,隊長,請小心,我會照顧伊格爾。」
現在顯然不是好時機,鹿理只得快速輕聲的回報,便結束通訊。
「這下要怎麼辦呢?隊長很努力,我們卻搞砸了——」
坐在伊格爾旁邊的,鹿理抬頭看向逐漸邁入地平線的夕陽,語氣帶著些許鬱悶。
這些話語令伊格爾焦慮。
看著捧在手中的銀白金屬球,冰冷的觸感沿著血液貫穿心臟。
原本還自信的認為絕對沒問題,但卻變成這副德行。
什麼都辦不好。
「伊格爾,比起消沉,我們還有工作要做呢。」
看著垂著小腦袋瓜的伊格爾,鹿理決定做好代理隊長的工作。
「沒錯!比起消沉我們必須出擊!」
鹿理迅速打起精神,不只是鼓勵伊格爾,也是提醒自己。
一把抱起伊格爾,鹿理朝奧普雷小鎮奔去。
「就算縮小了,伊格爾還是伊格爾,所以就善用這個優勢吧!」
想到一個好計畫,鹿理對著懷中的伊格爾如此說道。
雖然沒有回應,但伊格爾也試圖振作。
不能總是毫無長進。
伊格爾受夠記憶中連綿的雨聲,他必須主動解決這一切。
?
昏暗的地下室內,路特鋼與埃斯卡凝視桌上陷入沉默的徽章。
情急之下就這麼做了。
路特鋼下意識敲了一下,對方只要求敲擊真是幫了大忙。
路特鋼對自己模仿聲音的技術可沒把握。
雖然追加要求行動代碼,讓掩飾的難度瞬間飆漲,但在「記憶奪取」的協助下,問題解決是輕鬆的嚇人。
「我們真是合作無間,埃埃。」路特鋼就像完成一件大工程,高舉雙手伸展身子。
接著走到一旁的收藏架拿出威士忌灌了起來。
「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犯罪!」埃斯卡瘋狂的騷亂白髮。
雖然是自己主動竊取記憶的,但那也是因為慌張。
犯罪者。
就算事後把記憶還回去,埃斯卡依然覺得自己成了竊盜犯。
這真的是一件壞事,很壞。
「別想過頭,我們這樣做很正確,
他們過來了才危險,不只解釋麻煩,好不容易甩掉的飛行器也會過來。」
嗅著瓶口散發的淡淡柑橘味,路特鋼平靜的接著說道:
「說到底,你是不是有點雙重標準啊?你不是一直都在這麼做嗎,竊取記憶。」
再次大口灌下,路特鋼喜歡口中充滿著擅香與金桔,濃濃的燻甜味。
「我……」
路特鋼說的沒錯,埃斯卡確實一直都用這種方式獲得情報,是什麼不一樣?
這一直都是犯罪。
埃斯卡本身就不是什麼聖人君子,即便打著正義的名號,即便從不想傷害任何人。
十足的灰色地帶。
「欸……也是呢。」
埃斯卡總算平靜下來,坐向一旁的灰色單人沙發。
「但我也不討厭弄髒自己捍衛秩序的舉動。」路特鋼的聲音有些沙啞。
說來矛盾,但路特鋼也無法忘記,過去那一個個捨身的保衛者。
膽小的自己為生活墮落,茍且偷生。
然而終究會輪到自己,不得不站出來的時機。
「你喜歡喝酒?」
看路特鋼一口接一口灌著威士忌,埃斯卡忍不住嚥下唾液。
喉嚨是說不出的乾澀。
「喏。」
見埃斯卡渴求的樣子,路特鋼拿出第二瓶威士忌,沒有多說就拋了過去。
「唔喔、阿……謝謝。」
差一點沒接穩,埃斯卡緊緊握住幾乎倒過來的瓶身,怯怯的致謝。
「好好享受這濃烈的生命之水。」
路特鋼扯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他很高興多了一位酒友。
埃斯卡小口酌飲,享受初口的榛果味,鼻道瀰漫著花香,
清淡的甜再第二口後很快變得震撼,豐富濃郁的口感令他忍不住皺眉,卻也上癮。
真是瓶好酒。
埃斯卡這才了解到,自己一直都在喝劣等酒。
「不錯吧,這得來不易喔。」路特鋼若有所指的說道。
當然,他並不想說明是如何到手的。
將視線從酌飲威士忌的埃斯卡身上移開,路特鋼看向房間一角,躺在淡綠床鋪上的透。
平穩的呼吸,寧靜而安詳。
透睡的很沉。
路特鋼有種感覺,透很久沒好好休息,這下不睡上一天是不會起床吧?
雖然對不起通訊器一端的傢伙們,但路特鋼也無法蓋過已經下達的指令。
經驗法則告訴他,說過的話是很難收回的,傷害也是。
再次大口灌下威士忌,路特鋼中止回憶,現在只想沉溺在美酒中。
一次又一次的墜入半清醒的夢。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路特鋼的視線再次飄向透。
只是少一個人不會有大礙的。
他僥倖的想。
?
被詛咒的命運,審判的黃昏降臨。
「讓我走!讓我走!」
賽薇亞無法掙脫束縛,無數的指甲陷入肌膚,疼痛四起。
看著一雙雙凝視自己的眼睛,那些期待,那些渴望都令賽薇亞作嘔。
但不論怎麼呼喚,終究沒有人會良心發現。
當背部緊緊貼在冰冷的祭壇上時,賽薇亞的心也凍結了。
她無法再感受到親情,友情,以及生命的熱情。
「讓我們呼喚女神降臨!賜福予我們!」穿著白袍的年老女性高舉雙手呼喊道。
曾經的黑髮早已蒼白,灰色的眼睛混濁不清。
但不論婦女面容如何衰老,皺紋如何遍佈,賽薇亞都認得他。
母親。
奧普雷小鎮的女祭師。
「賜福予我們!」
鎮民跟著女祭師呼喊道。
「賜福予我們!」
一聲聲高昂的呼喚都刺痛賽薇亞。
這是多麼的愚蠢與悲哀,不論多麼絕望,四肢被緊縛,賽薇亞都期望一絲一毫變化,
等待故事裡的天外救星登場。
打破命運的英雄。
「現在,女神降臨。」
然而,當母親粗糙的手掌貼上額頭,賽薇亞的期待破滅。
「不要、不要——阿——阿!」
賽薇亞感覺到強烈的異樣自額心傳遍全身。
就像將全身的骨頭折斷重接一樣,不論是臉部還是身體,伴隨著劇烈的痛楚逐漸變形。
賽薇亞原本的身形被強迫縮窄,健康的麥色自肌膚上消失,只剩下病弱的蒼白,
夕陽般艷紅的長髮逐漸被銀月的色調染去,髮絲細柔如流水般散開,
澄黃的眼瞳失去熱度,被灰色的靜謐狠心的蓋過,連同「賽薇亞」的存在。
曾經的女神,他的姿態再次回歸。
應和眾人的呼喚與幻想。
「最後,女神的意志將重回大地!」
提米的父親——提森,拄著金色的權杖緩步上前。
隨著他大聲宣示,鎮民們更是躁動。
「拜託……放過我吧……」賽薇亞虛弱的聲音無法傳達,只能眼睜睜看著儀式進行。
最後一個步驟「記憶編造」。
清空凡人的雜念,消除「賽薇亞」,重建「女神」。
即便僅僅是妄想下的產物,但信徒們將深信不疑。
隨著那雙枯瘦的死亡之手逐步逼近,賽薇亞終究閉上眼,放棄掙扎。
如果這就是她的命運。
「嗶——」
突兀的哨音響起,刺耳的高音阻礙了儀式進行。
「違規事項,發現。」接著稚氣的嗓音傳來。
賽薇亞馬上睜開眼,想看看這位天外救星的模樣。
然而那站在屋簷上背著光的身影,卻同時扔下數顆手榴彈,
高塔上更竄出另外兩個人影,他們拿起槍械不斷掃射,很快奧普雷小鎮化作真正的煉獄。
這不是賽薇亞期望的救贖。
當雙耳嚴重耳鳴,視線被白光壟罩,賽薇亞掙脫損壞的祭壇,狼狽地爬起。
蹣跚走了幾步,不習慣的身形讓賽薇亞只得磕磕絆絆,勉強前行。
漸漸視野恢復,賽薇亞忍不住屏住氣息。
鮮紅的血液如噴漆般潑濺各處,殘破的內臟散亂各地。
那位「天外救星」輕盈的躍下屋簷,毫不在意的踏過血水。
就像在看自己創建的藝術品般,少年露出歡愉的笑容。
「真不錯,還有一口氣在呢——」
穿著灰黑色軍裝的少年一把將提森拎起,故意左右劇烈搖晃,讓提森痛的哀鳴。
提森越是痛苦,少年就笑得越開心,動作也更粗魯。
「住手……拜託……住手……」諷刺的,提森正在求饒。
「蛤?你說什麼,你想當隻小豬?」不理會提森的請求,少年故意誇張的大喊。
「我可不能拒絕垂死之人的願望呢。」少年語氣中顯露惡意的興奮。
他玩心大起,毫不收斂的使用異能「動物變形」。
「呃阿阿!」
提森的軀體大幅度的壓縮扭曲,轉變的過程痛的他大聲哀號,淚水與鼻涕縱橫,完全無法自制,
只能不斷的哀鳴抽搐,直到完全變化成不同的物種——黑豬。
「還真是奇怪的中年危機願望呢!」面對自己的作為,少年只是放聲大笑。
看到這一幕,許多負傷的鎮民也顧不得痛楚,努力爬行,試圖躲避少年。
「不要著急,每個人都有機會喔!這可是免費美容喔!」
少年扯開嘴角,發出格格笑聲。
接著用力踐踏試圖逃跑的鎮民,在那些傷患哀鳴的同時,也難逃變形的命運。
痛苦的人聲逐漸扭曲成各種生物的哀鳴。
賽薇亞無法思考,也不再花時間釐清。
現在必須逃跑。
逃亡的念頭一進駐腦袋,賽薇亞便頭也不回地奔向鎮外。
三百公尺的距離,此刻遙遠的可怕。
《裂縫之下,無盡的時間。》〈惡章–其名為女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