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竹十四郎眨了眨眼,還有些睡意。
天色已經(jīng)微亮,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有一個黑髮男人頂著一張爽朗的笑容拉開紙門對他打招呼:「早安!隊長,賴在床上不起來走走身體是好不起來的!走吧!」然後不管他是不是還想睡,就把他拉了起來興沖沖的往外走。
自從凌夜對他的副隊長說長時間臥病在床會讓病情加重後,那位男人就自顧自的將自己的生活習慣與他重疊,他也不自覺地開始配合對方的喜好。對方總是起得很早,先是慢跑瀞靈廷外圍兩圈後,才開始吃早餐、處理公事。
……他並不討厭這樣。雖然他頂著病弱的身體,但這種程度的運動量還算輕,只要病情不算嚴重,他都能跟上對方的腳步。
一開始副隊長還很驚訝,直嚷著根本看不出自家隊長體力居然這麼好。
看到對方驚訝的表情,浮竹十四郎有些得意又有些好笑。除了相熟的隊長以外,並沒有多少人注意這個總是體弱多病的隊長其真正的實力究竟為何。但他如果真這麼脆弱,根本不可能擔當護廷十三番其中之一的隊長了。
他剛上任隊長的時期的確有幾個不服輸?shù)年犑壳皝硖魬?zhàn)隊長的職位,但到了後來這種行為也越來越少,近三十年來更是不再見到。
不過這些都是黑幕的事情了,不足為外人道。
直到現(xiàn)在,浮竹十四郎還是很意外,他第一次讓人這麼快就走進他的心中。對方是很特別的人,正向、樂觀、積極,行事作風豪爽又有著心思細膩的一面,也相當擅長和人打交道,讓他有一種這個人走在一條直接又坦率的道路上。
和他這個隊長一點也不相像。
所以,就算志波海燕這名男人就這樣離他而去,也是可以想見的事情吧。
「隊長,快點照顧好身體,你一生病底下的人會很慌張!真是,都這麼大的人還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嗎……」男人嘟嚷著,手下卻沒閒著,拿起水桶裡的毛巾稍微擰乾,對折再對折,再輕放在躺在床上的白髮男人頭上。
「……海燕,抱歉,麻煩你了?!垢惺茴~頭上的涼意,浮竹十四郎露出放鬆的笑意。
但他這樣的表情卻讓男人緊皺著眉,嘴巴也不悅的抿了起來。
「到底在想什麼啊,明明還有小樁跟虎徹兩人,卻要一肩扛上全隊的重擔,你真的以為你有那麼好的體力可以不眠不休的批改公文嗎?還想定期對底下的隊士進行劍術(shù)演練與鬼道指導,明明沒有人會想看到你這麼拼命!」
志波海燕不滿的叨唸起浮竹十四郎這一、兩個月來的轉(zhuǎn)變。原本十三番裡面相當和藹可親的隊長變得嚴格起來,就算身體抱病微恙也盡可能現(xiàn)場指導,這一連串的改變讓人憂心忡忡。
在他這個昔日的副隊長眼底更滿是焦慮,恨不得搖著對方的肩膀讓他清醒過來,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他很痛心,也很無力,更不知道該怎麼做對方才能有所改變。
他能做到的只有陪在對方身邊,在每逢誰也不在的深夜照顧著這個始終不會照顧自己的笨蛋。因為志波海燕也只能做到這樣子的地步。
「就這樣忘記我好不好?吶……再找一個副隊長吧,就算從其他番隊找人輔助你也好,不要想扛起我不在以後的重量。隊長……你應該要好好休息才對,如果你身體不好,底下的大家也會很不安啊。」
吐露著已經(jīng)不知說過幾次的話語,志波海燕以毛巾擦拭著他的隊長因燥熱而全身是汗的身體,再從旁邊拿起備妥的裡衣為對方換上,在束好腰間的帶子後,他再讓對方躺回床上。
白髮男人露出了困擾的表情,不發(fā)一語,偏著頭靜靜看著盤腿坐在他床邊的男人。
他借著月光看清了對方低下頭的表情,那是飽含著無力與挫敗的神情,軟弱居然會出現(xiàn)在那個男人臉上。
一點也不像是那個活在陽光下的男人應該會露出的表情。
「海燕,我把頭髮留長好嗎?」沒頭沒腦的,浮竹十四郎說出了這句話。
「你在說什麼??!怎麼突然這麼說……」志波海燕皺成一團的臉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莫名扭曲的張口回道。
「嗯,那就答應了,好嗎?」
「……???」
「就讓我對頭髮許願吧,如果我把頭髮留長到膝蓋,希望……還能再與你見面。所以,可不可以不要說出這麼殘忍的話?無論是忘記你,或是找其他人當副隊長,我並不需要?!?/font>
「……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見面了啊,隊長。」
「不是在夢裡而已嗎?我想在陽光底下見到你,這樣不行嗎?」
如果是在陽光底下的話,他的副隊長是不是就不會再說出這麼軟弱的話呢?是不是就不會再露出這麼脆弱的表情呢?他只是想再見到對方坦率的笑容而已,他希望對方能獲得幸福。
這名男人只有在夜晚的夢中才能見到。尤其是在浮竹十四郎生病的時候,對方總會乘著這樣的夜色出現(xiàn),明明懷著滿腹的牢騷,卻還是替他準備了換洗衣物跟湯藥。
很高興啊。
浮竹十四郎很高興,就算這僅只是一場夢也好。能讓已經(jīng)不在世上的副隊長留在身邊,這樣也就夠了。
……不,或許還是不夠也說不定吧。浮竹十四郎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滿足。
每當拂曉,他從昏暗的室內(nèi)醒來時,總會倍感一室的冷清。無論如何……他的副隊長再也不可能在天剛亮的時候一把拉開紙門,拉著他出門了。
到底為什麼要讓他在夢中見到志波海燕?
無法理解,無從確認,浮竹十四郎不願意承認那是因為自己心中有愧,才一再的重溫已死之人的回憶。這樣不管對自己或是志波海燕都是相當失禮的一件事。他不應該……糟蹋對方的決意。
所以,即使對方出現(xiàn)在他的夢中,浮竹十四郎也絕對不會說請對方留下來這樣的話。
「別出現(xiàn)了,請別再出現(xiàn)了……在夢中看到你,會讓我覺得自己很卑劣。海燕。」
不對,他才不是因為想見到啞然苦澀的臉孔,才說出這樣的話。
「……見到我,讓隊長感到很痛苦,是這樣吧。」過去爽朗的聲音此時也蒙上一層陰影,有著無可奈何的沉痛。
才不是痛苦,只是迷惘罷了。
這種像是在對談的情景,豈不是在說明自己其實希望對方留下來嗎?但這樣等同於自己沒能守護對方的尊嚴,只是懦弱的希望對方能留下來而已。
雖然只是在夢中見到與記憶如出一撇的副隊長,能進行與過往時光相當?shù)膶φ?,這的確讓浮竹十四郎很感激。
但每當這位副隊長建議他另擇其他人當副隊長時,他總會感到無所適從的心痛。他就是因為不希望其他人當自己的副隊長,才盡可能如期完成工作,為的是不讓其他人有任何把柄,藉此說服他或動用關(guān)係迫使他選擇副隊長。
為什麼浮竹十四郎明明都這麼努力了,卻仍然無法獲得對方的諒解?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讓對方自我否定、認為誰都能取代他……明明僅此而已。
「……你真的不懂嗎?海燕?!?/font>
「呃?我擔任隊長的副隊長,這給你帶來麻煩了嗎?」
志波海燕不帶惡意的提問,但卻是浮竹十四郎禁句中的禁句。
浮竹十四郎在聽到這句話時腦中一片空白,感到心臟跳的飛快,身體也穿透著強大的力量……等他意識過來,他已經(jīng)將對方壓在身上,手掌緊緊抓住對方的肩膀,在聽到對方吃痛的呻吟才稍微平復那狂暴的情感。
「隊、隊長?」志波海燕的眼瞳有著疑惑,他很吃驚方才隊長居然會做出這麼粗暴的舉動,但說實話這樣的姿勢是不是有點不妙……?雖然隊長應該還沒使出全力,但頭跟背部撞上榻榻米還是有些疼的。
隊長的臂力其實挺大的,雖然看起來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但隊長之間誰都沒有輕易去嘲弄浮竹十四郎。儘管過去他曾經(jīng)從京樂隊長聽聞這件事,但從沒有放在心上……怎麼到現(xiàn)在才想起這件事?
……難道他剛剛踩到隊長的地雷了?
志波海燕愣愣地看著白色長髮從浮竹十四郎的耳側(cè)散落下來,他頓時生出了被對方包圍的錯覺,強烈的壓迫感讓他有種自己如果再不逃跑就會被吞噬的危機感。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家的隊長居然這麼有侵略性。
「……你真的這麼想?」沉重的窒息、滿腔的憤怒與壓抑的緊繃在這句話中獲得了體現(xiàn),與平常沉穩(wěn)溫和的口吻不同,反而帶著粗重的憤恨,浮竹十四郎懷抱著複雜的情緒詢問著被他壓倒的男人。
「……」
呃,他該怎麼說才好?總覺得自己目前不管說什麼都一定會惹火隊長,如果不先想想辦法改變現(xiàn)在的姿勢,志波海燕不覺得自己在說完後可以逃過一劫。
起碼先讓他遠離隊長三米……不,保險起見還是五百米吧,這個距離即使是隊長,應該也不至於能在一次瞬步就能跨越過來,他的性命也比較有安全保障。
他還在琢磨著該如何離開這個窘境,但身上的白髮男人已經(jīng)忍無可忍了。
「我從來就不認為邀請你當我的副隊長是麻煩,我也從沒後悔過這個決定!但為什麼連你都要質(zhì)疑自己!為什麼硬是要我去找另一個副隊長……!我真的、有弱到?jīng)]了副隊長就一事無成嗎?為什麼連你……都不覺得自己很重要???為什麼啊……」
志波海燕有一瞬以為他家的隊長在哭泣。
明明是氣憤的怒吼,但聲音卻帶著孤寂與悲痛,讓人難以想像的絕望居然會出現(xiàn)在他敬重的隊長身上。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很了解自家的隊長,只看對方一個細微的動作能準備適當?shù)囊挛锘蚴鞘澄?,就連批改公文可能出現(xiàn)的錯誤他也能即時修正,進行整隊訓練的時候也能掌握隊長的意思執(zhí)行訓練……
志波海燕曾經(jīng)以為他非常的了解浮竹十四郎這個人,無論是對方的生活習慣、日常作息、應對下屬與處理公文的方式……他應該都瞭若指掌才對。但現(xiàn)在的他卻被對方的狂暴給驚愕地說不出話來,更何況隊長會露出這種舉動,似乎都是因為他的關(guān)係?
從肩膀上傳來的力道似乎在怒吼停歇下來後而放緩,但志波海燕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此時看起來既受傷又憤慨的男人比較好過。他忽然覺得對方很可怕,因為過去他從沒見過隊長會露出這樣的面貌。
他是不是其實沒有那麼了解自家的隊長呢?
到底是志波海燕太高估自己了嗎?原本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了解對方,他也認為自己有跟隊長交心,但現(xiàn)在看來,他或許想得太少,才給對方帶來痛苦了?那他該怎麼做,才能撫去白髮男人心中的傷痕?
志波海燕找不到答案。
正因為過去的他以為自己了解,卻在現(xiàn)在發(fā)覺自己根本不了解浮竹十四郎的感受時,除了大吃一驚,還生出了困惑與畏懼。原本他以為隊長可以接受他的獨斷,但顯然並非如此……那麼難道不是代表著過去的自己有多輕率嗎?
可是這樣應該是不行的吧,如果是因為自己才給隊長添麻煩的話,至少得由他來償還這份罪過才行。志波海燕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定。
該放手了。
浮竹十四郎雖然面無表情但心思卻高速運轉(zhuǎn)著,居然不知不覺開始任性起來了,海燕看起來也很困擾的樣子,那他還要繼續(xù)把對方壓倒在身下嗎?
不,就算他真的因此把對方留下來,他心中真正的願望也不會實現(xiàn)。所以他也該停止這種無意義的無理取鬧了。
浮竹十四郎苦笑著,放開了握住對方肩膀的手,改向?qū)﹂介矫资┝Α⒄蛩阏酒饋頃r,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海燕?」白髮男人感到困惑,他實在不知道對方現(xiàn)在的舉動代表什麼意義。如果這是夢中的情境,那麼對方的所作所為也是在呼應他心中的期望嗎?浮竹十四郎感到強烈的動搖,這讓他僵在微妙的姿勢無法動彈。
「隊長,把人推倒後卻什麼也不做就想逃跑這樣是不對的喔,至少先告訴我你想做什麼我才有揍你的藉口,如果隊長什麼都悶在心裡,做下屬的也猜不出長官的心思?。∷杂惺颤N話想說就快說。」
志波海燕戲謔的口吻和自然的態(tài)度讓浮竹十四郎楞得說不出話來,還來不及回答,志波海燕一把將手往自己扯了過來,這讓浮竹十四郎原本就撐得很辛苦的姿勢瞬間崩潰,在無從反應的狀態(tài)下跌入了對方懷裡。
「嗚呃呃……真重啊,隊長你還是快減肥吧!」志波海燕吃痛的呻吟說道。
如果此時是一位少女聽到這句話,志波海燕恐怕已經(jīng)被宣判死刑了。但因為浮竹十四郎是男人,他並沒有因為對方這句話感到氣憤。
浮竹十四郎只是從肌膚相連處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與心跳,這還是在夢中他第一次跟對方有這麼近的接觸。久違的陽光的氣息其實從來沒有變過,只是距離離得太遠,結(jié)果連他也忘了那究竟是怎樣的感覺。
浮竹十四郎悠悠的嘆了口氣:「這樣子還真像傻瓜啊?!惯@樣難道不是在說自己是個笨蛋嗎?真是的。
「是吧?如果隊長你有想要的事物,就說出來吧!我們都已經(jīng)這麼靠在一起了,但我還是聽不到你的心聲啦!」志波海燕好笑的說。
他用手梳理著白髮男人散落的長髮,心想這還真是漂亮啊,他家隊長其實很適合留長髮。
浮竹十四郎沒打算起身,但他還是盡可能支撐著身體不讓全身重量都壓在對方身上。嘛,至少現(xiàn)在讓他擁著這樣的體溫吧。
志波海燕等了半晌,遲遲沒有聽到自家隊長的回答,他不禁疑惑的拍了拍對方的背,「喂喂,隊長?」
「我不回答喔,海燕?!垢≈袷睦尚那楹芎玫牡吐曅Φ?。
「咦欸?」
「願望說出口的話就不會實現(xiàn)了吧?!?/font>
「這個就由我來實現(xiàn)啊,死命完成難纏長官派下來的麻煩任務,是忠心耿耿的下屬一展長才的大好時刻。」如果不是因為志波海燕現(xiàn)在被壓住,不然這句話應該要再加上拍拍胸膛這個動作會比較有魄力。
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浮竹十四郎笑了出來,「海燕你什麼時候?qū)W會了這種說詞?不怕說出來被取笑一番嗎?」
「如果能博君一笑,這當然是我的榮幸?!?/font>
「……唉,海燕,我怎麼從沒看過你這麼賴皮的表情呢?不過真的沒事,如果有什麼說出口就可能會實現(xiàn)的,那你就覆誦我後面的話並發(fā)自內(nèi)心的遵守就好?!?/font>
「哪句話?」這麼簡單嗎?雖然發(fā)自內(nèi)心這條件似乎有點嚴苛,不過應該是沒問題的才對。志波海燕樂觀的想。
「浮竹十四郎的副隊長僅有志波海燕一人。」浮竹十四郎言簡意賅地說。他並沒有錯過在自己說出這句話時,對方倒抽一口氣的反應。
志波海燕苦惱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句話還真是有夠難的,為什麼隊長還不死心???他根本不想看到隊長依然深陷這樣的泥淖之中。
如果他真的說出這種話,他有預感隊長身邊的位子將會永遠空著。
「……這句話對隊長很重要嗎?」
「沒有?!?/font>
浮竹十四郎立刻的否認讓志波海燕燃起了希望,他滿懷期待地詢問:「那可不可以換一個?」
「這句話不重要,但沒有商量的餘地?!垢≈袷睦尚溥涞恼f。
「……」
隊長你這麼說明明就很重要、還無可更改啊!志波海燕內(nèi)心飆淚了,他第一次見到隊長竟這麼富有玩心,明明平常的話他家隊長應該是更冷靜自持的??!
正當志波海燕困窘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浮竹十四郎忽然從心裡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這個人一定永遠會是這樣的吧?所以這樣其實也就夠了。
很傻很傻的笨蛋,一再勉強自己為他人著想。不,也許已經(jīng)習慣成自然了也說不定,畢竟海燕是他的副隊長嘛。能在他生病的時候暫代隊長的職責,說起來也許簡單,但實際上工作量還是很大的。
雖然他也曾擔心海燕是不是在勉強自己,但對方無論什麼時候都很積極,與其說適應良好,不如說海燕的確有這個資質(zhì)還來得恰當吧。
「就這樣吧,海燕?!垢≈袷睦擅嗣腥说念^,笑著離開對方身上,在躺著的男人身旁坐下。
「隊長?」志波海燕感到疑惑,他怎麼還是無法從隊長身上挖出任何資訊啊?到底是隊長藏的太細密還是他太單純?
聽到志波海燕疑惑的口吻,浮竹十四郎側(cè)頭笑著,眼裡有鬆了口氣的平穩(wěn)。
「海燕,我說出口的話一向很認真,就算這樣,你也希望我改變嗎?」
這世上唯一的不變就是始終在變化,並不存在恆定的不變時光。
也許浮竹十四郎會在幾年、數(shù)十年之後遇到一個能讓他認可的副隊長,但那還是以後的事?,F(xiàn)在他並沒有這個打算,也不覺得有這樣的心情,即使希望當他副隊長的的人可以從十三番隊隊舍排到流魂街,但那沒有意義。
那就像是戀愛一樣。對浮竹十四郎來說,選擇一個副隊長是至關(guān)重要的決定,他必須跟這個人處理一個番隊的公務,還要進行協(xié)商,這需要長久時間的溝通與默契,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
換句話說,想要超越志波海燕在浮竹十四郎心中的地位,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浮竹十四郎只不過是想對志波海燕說:你很重要,沒有人能取代你。
就只是這樣而已。
看到志波海燕躺在榻榻米上沉思的不發(fā)一語,眉毛糾結(jié)的皺在一起,浮竹十四郎露出了好看的笑容。他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也躺在志波海燕身旁,肩膀輕輕靠在一起。
在志波海燕驚嚇的要跳起來之前,浮竹十四郎單手就壓制住了對方的掙扎。他可說是粗魯?shù)街荒苡帽┝π稳莸闹鈸粼谥静êQ嗟男呐K出重重捶上一記。在滿意聽到對方的哀號聲後,浮竹十四郎收回了施暴的手。
「我的副隊長只有你一人,海燕。請你不要忘記,也別想讓我收回這句話?!?/font>
「……嗚……呃……是,知道了……」他、他還以為自己差點就要失去意識了,到底是誰教壞他家隊長在溝通前就先動手的啊……!志波海燕大大的喘氣著默默流淚。
但就算這樣,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須說出口的話。
「……隊長,我不會逃跑的!不要緊緊握住我的手……我感覺我的骨頭快要裂開了?!?/font>
從剛剛的肘擊之後,浮竹十四郎的右手就緊緊握住了志波海燕的左手。
彷彿像是看到骨頭的狼犬,緊咬住不放。志波海燕終於了解到了做為狼犬嘴裡的那塊骨頭的心聲,一定是跟他一樣,痛不欲生。
浮竹十四郎笑了笑,雖然放鬆了力道,卻還是握著沒有放開。
「就這樣睡覺吧,晚安,海燕?!归]上了眼睛,浮竹十四郎愉快的哼著短調(diào)。
在夢中又做著另一個夢,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光景?
「欸?不、不是這樣的吧!隊長你起碼也要蓋個棉被??!你還是病人你不知道嗎?」志波海燕有些驚惶,他急忙想拿起另一旁的棉被,但白髮男人的臉赫然湊近嚇了他一跳,在來不及反應時,對方的身體就掛在他身上,讓他也動彈不得。
「無妨,就這麼睡吧。」浮竹十四郎的口吻隱隱有些不悅。
「可是這樣會感冒……」志波海燕努力的掙扎,勸說著他家的隊長。
「有你就夠了,靜靜地讓我抱著,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棺罱恢碧幚黻犻L的事務,不僅病情惡化,他也時常做著噩夢,很少有安心闔眼過的時候。
能夢到海燕讓他很高興,雖然對方總說些他不愛聽的話,但如果是他的夢,至少也該讓他開心才對吧。
「……」敢情隊長把他當成抱枕了嗎?嘛、如果這樣就能讓隊長開心的話,也可以的吧。志波海燕默默地嘆了口氣,無奈地彎起嘴角。
他真的是拿自家隊長一點辦法也沒有啊。
「親愛的浮竹隊長,請問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話要跟我說的呢?」氣質(zhì)雍容的女子瞇著眼睛波瀾不興的問著正癱倒在床上,額頭上放著包裹著冰塊的毛巾的白髮男人。
「……呃……咳咳……這個、我……」浮竹十四郎邊咳邊思索自己該怎麼解釋眼前的這個情況,卯之花的表情看起來也太可怕了吧,他感覺如果說出不經(jīng)思考的發(fā)言會被殺掉。
若問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其實是這樣的,他原本只要在床上靜養(yǎng)幾天就能好轉(zhuǎn)的病情,在今早醒來徹底惡化了。
據(jù)說當小樁跟虎徹一大早進來雨乾堂替他送來早餐跟湯藥時,就看到了讓他們臉色發(fā)白的畫面。
他們家的隊長居然放著旁邊的床鋪不睡,蜷縮在榻榻米上。等他們想要搖醒隊長的時候,卻赫然注意到對方臉色蒼白、脈搏微弱、身體渾身顫抖的模樣。
「我想你應該有必要解釋一下自己踢被子的愚蠢舉動,不要隨便增加醫(yī)療的支出?!姑媛恫粣偟恼f。一大清早她就被十三番隊的隊士拉到雨乾堂,說什麼隊長病危,等她急忙趕了過來,在了解狀況後忽然很想教訓這個不照顧好身體的笨蛋。
「……這個嘛,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睡相很差……不過做了久違的好夢?!箖嵐芨≈袷睦扇杂兄胍猓瑓s難掩他眼眉的愉快。
「嗯?」卯之花其實還滿感興趣的,雖然不過問他人私事是她的美學,但對方真的很讓人擔心。
這一、兩個月以來反常地就算生病也不好好休息,反而像是要填補什麼空隙或缺憾似的在處理隊長事務。這還是從對方的副隊長去世之後就這樣,這真的很讓人擔心對方的精神狀況。
其實應該是惡夢連連吧,從浮竹十四郎那明顯的黑眼圈就能看出他這陣子根本沒有睡好,但現(xiàn)在卻聽到他說自己做了好夢,實在很教人好奇。
浮竹十四郎的口吻有些鬆軟,他愉快地說:「我夢到了海燕喔,卯之花。在夢裡發(fā)洩了很多情緒,在看到海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樣子……真的很有趣啊?!?/font>
而且還任性的賴在對方身上睡覺。這種話他實在不敢對卯之花說出口,感覺會免不了一番訓話。
「凌夜帶來的朱青真的很棒呢,他昨天過來,說只要把朱青放在床邊就能好好休息,真的一點也沒錯?!垢≈袷睦陕冻隽私跆煺鎲渭兊男︻?,那副平靜又愉快的表情讓卯之花烈緩下了想訓人的情緒。
「這樣啊,十四郎你是在夢把朱青帶過來的時候,才夢到了志波君嗎?」
「咦?是啊,不過這只是偶然吧,我總覺得朱青身上有海燕的感覺,大概是這樣才夢到了對方?!?/font>
卯之花轉(zhuǎn)頭注視從剛剛就站在屏風上的異色鳥兒。對方感受到她眼中的試探,不自在的偏過頭去啄弄著身上的羽毛,像是在梳理自己羽毛的動作,但根本是在迴避她的視線。
「……」
呵呵。這麼說來,她進來十四郎寢室時聞到的些許散得差不多的殘香大概就不是錯覺了吧?雖然那也是安神香,但會對心神脆弱的人發(fā)揮出幻夢的效果,會讓對方以為發(fā)生的事情全是一場夢。
即使浮竹十四郎是一名隊長,這種手段本不應該對他起作用,但連日操勞、失眠與生病的衰弱,已經(jīng)足夠生效了。
「這陣子我會拜託夢讓朱青留在你身邊,你就好好休息吧,浮竹隊長。」
卯之花烈站了起身,準備離去。
她原本應該詢問凌夜夢是否進行了死者復活的禁術(shù),不過她就當作沒發(fā)現(xiàn)這回事吧。志波副隊長的死對這位白髮男人帶來很大的衝擊,就算外表看起來平靜自若,但實際上心底應該滿是瘡痍才是,就讓他好好療傷吧。
「非常謝謝你,卯之花,我不會再這麼勉強自己了?!闺m然頭仍然暈暈沉沉的,但浮竹十四郎衷心向?qū)Ψ降乐x。
「你能有這樣的自覺還真是慶幸,快點養(yǎng)好身體吧,我想朱青也一定是這麼希望的,對吧,朱青。」在走之前,卯之花烈笑容燦爛的看著那隻裝傻的鳥兒。
鳥兒在聽到卯之花烈的詢問後,不自然的飛到浮竹十四郎的床邊,將身體靠在浮竹十四郎的身上,頭甚至逃避似的窩在白髮男人的肩膀上。
「朱青,謝謝你。不過卯之花,雖然朱青聽得懂人話,為什麼你的語氣中聽起來有種在脅迫的意味?」浮竹十四郎伸出手撫摸鳥兒的頭羽,不解的詢問這位總是嫻靜待人的女子。
浮竹十四郎身上的鳥兒則瑟瑟發(fā)抖,屬於志波海燕的那一側(cè)正在心裡崩潰的吶喊:不會吧!卯之花隊長該不會注意到我就是志波海燕了吧!為什麼她的笑容這麼有殺氣!
「這是秘密喔?!姑邑Q起食指靠在嘴唇,露出了溫柔動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