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國半殘不完的征海號成功轉(zhuǎn)過來了,側(cè)舷炮對向骷髏號,此刻干支也深知再戰(zhàn)也不能克敵,但至少也將一員奴隸擊殺,只得飲恨撤退,對空打出綠色信號彈示意全軍退散,使舵撤離。
當盛國將士正想慶祝成功逃出亙骨集團的追捕時,上了甲板的新樂園組卻是驚聲尖叫,隨之而來的是嚎啕大哭。
康尹菲的身軀渾身是血,癱倒於血泊之中,直到她闔上雙眼,臉上都還掛著溫柔的微笑。
南希拋下了手上原本抱著的糧食袋,瞪大雙眼的喊:「尹、尹菲姊姊──!」狂奔至她的軀體旁,抱緊那已經(jīng)不能再回應的康尹菲,巫秦婷也訝異的摀住了嘴。
其他人同樣不敢置信,誰都沒能料到日前還在陪自己笑、陪自己哭的這名成員,這名摯友,這名家人,已經(jīng)不再能給予她們溫暖的慰藉。
孫姬羚尤其難過:「菲菲姊,妳這……我……」她想,剛才要是自己堅決陪在尹菲身旁,她或許就不會死,或者,死的人是自己也好。
卻說此時,楓江號又開砲,新樂園組沒反應過來,只聽到巴爾汝下令朝征海號開火,把最後的砲火全用上在轟擊征海號。對於此舉,她們甚感大驚,完全不理解巴爾汝為何要攻擊閣國,連剛擊退海賊的馮在邕都面有疑色。
南希和燕太雅立刻衝去詢問,他們一邊還能聽見征海號破碎的轟聲,以及船上將士與水手的淒慘叫聲。而巴爾汝卻應道:「咱們都被亙骨集團襲擊了,妳們還死了重要的人,那就是亙骨集團的罪。那閣國的人只要全死在這,有誰會知道他們是被我們還是亙骨集團殺的?這是大挫閣國威風的好機會!」
燕太雅極度不滿,她記憶中的盛國宗旨可不是這樣,她喊:「這回閣國幫助了我等,不僅協(xié)助我軍擊退敵方首領的船,還替我等擋了砲火,我們盛國人在外行事,怎能如此忘恩負義還過河拆橋?」
巴爾汝拒絕回應,眾人將視線投注在理應最講道理、最注重外交禮儀的馮在邕大將軍身上,但,他卻只說:「此乃不妥之舉,可方才是閣國最先開火的,本將只得尊重巴爾汝將軍的判斷。」
新樂園組大顯失望,這顯得康尹菲的犧牲,好像只是讓上層更有理由在國家間繼續(xù)操弄而已。
稍晚,新樂園組其餘成員想一起為康尹菲的遺體禱告。事實上,她們不信神靈,甚至很厭惡宗教,因為之於她們這樣出身最底層,任人羞辱、被體制壓迫一生的人,說世上有什麼愛著世人,會懲奸除惡的「神」,根本是諷刺不過。
但在這種時候,她們寧願相信不曾相信過的神,也希望能讓康尹菲的靈魂到天國去好好享樂,別再像在人間一樣受苦受難。
只是悲傷的眾人來到下艙房,卻發(fā)現(xiàn)康尹菲的遺體不見了,而且她們之中也少了一人,互相看了幾眼,才發(fā)現(xiàn)孫姬羚也不見了。想尋找時,孫姬羚便從底層船艙急忙的跑上來了,她渾身是髒污和血跡,拉著同樣疲勞不已的船醫(yī),累呼:「尹菲姊她沒死……她沒死!」眾人聽了馬上睜大雙眼,跟著她奔下底層艙房。
只見康尹菲躺在長凳上,雙眼依舊緊閉,看上去沒有清醒的跡象,但南希馬上飛奔過去握住她的手腕:「脈搏……她還有脈搏,她真的還活著!」
船醫(yī)才喘息不止的解釋:「子彈沒有打中心臟和頭部之類的要害……我先幫她止血,用一些緊急的藥膏塗抹後應該能減緩傷勢,但主要還是這名高個子女士,她居然還知道一些我不知到的醫(yī)救知識!」
孫姬羚高興的說:「我雖然看不懂字,但之前當僕女時,有官兵受傷也是我?guī)兔χ寡委煹睦博ぉぁ?/div>
眾人才終於鬆了口氣,喜驚交加,紛紛腿軟的癱倒在地上,但,也都稍微慶幸地笑出來。
由於已從亙骨集團的猛烈襲擊生存下來,但喪失了最有力庇護的畢方號,新樂園組必須在馮在邕的帶領下提前回到盛國土地上。
國總將讓李子超設大宴迎接,慶祝他們成功戰(zhàn)勝亙骨集團的強攻,一面也形式上的弔念戰(zhàn)爭中犧牲的軍人與閣國弟兄,殊不知,這一切的真相要是讓閣國知道了,沒幾個月必然會掀起大戰(zhàn)。
對新樂園組,宴會簡直是場大笑話。
這兩個國家之間的應對,在知情人眼裡簡直荒誕可笑。
不知道海上實際情況的閣國,一個月內(nèi)還先後派來送獎賞,說是表揚盛國在海上大戰(zhàn)中也為閣國付出,即使未能拯救,也想多謝那份並肩作戰(zhàn)的心意,梁英七也暫時沒有追問盛國任何有關新樂園組的事。不過閣國這種狀況,即使他們被蒙在鼓裡捉弄,新樂園組也完全沒有不安或悔意,她們甚至覺得閣國值得更慘,因為過去他們的所作所為簡直沒有人性。
倘若沒有梁英七那種君王,她們根本不用冒上這些風險,康尹菲也不至現(xiàn)在還命在旦夕。
新樂園組仍處於低迷,對閣國可能會再次要求遣返,康尹菲重傷昏迷不醒。這關鍵時刻上,卻有意想不到的禍不單行。
回城後第二天,只有鄧莎一人在住所裡照顧未醒的康尹菲。突然有人登門來訪,鄧莎親自敞門迎客。來客是洪多囍,上回她還是淚流滿面的來感謝她,這回,她的眼神卻有些閃避。
進了門坐下後,躑躅一會,洪多囍先和鄧莎禮貌性的閒話家常,問了問近況,才道出來意之圖:「其實,近日來我在市區(qū)街坊間聽到一些消息。我猜大概也只是些不可靠的無稽之談吧,不過……我實在想要和您確認。」過了一會,她還是沒說出口。
鄧莎啜了口茶,雙脣微揚:「但說無妨。」
洪多囍為接下來要說的話事先點頭致歉,才提起勇氣道出:「這只是傳言,傳言說……阮瑛的屍首被發(fā)現(xiàn)時,其實妳已經(jīng)逮到兇手易恭華了,但妳把他綁到別的地方了,這是真的嗎?」
鄧莎的茶杯放歪了。她心平氣和的回答:「當晚我的確遇上他了,但他武藝意外強大,當下我沒能將他拿下。」她沒有果斷的否決,反而問:「是誰說的?」
突然,洪多囍眼眶裡的閃光突然愈加明顯,她有些情緒起來追問:「我只想聽妳說『是』或『否』,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鄧莎搖頭:「別人說了,妳就得信?」她眼神故作不屑,說道:「我為何要無端放掉一個作奸犯科的人渣?妳想聽我就告訴妳吧,不是真的,行了麼?滿意了麼?」
洪多囍才稍微慶幸,事情似乎不是她想的那樣糟糕,神色安定下來後,她才致歉道:「對……對不起,是我太多疑了。我是從案發(fā)周圍的居民那聽來的,聽說有妳們和兇手的爭執(zhí)喧嘩,我一開始也不信,但他們說的和很迫切,我又對阮瑛放不下,所以才……」
鄧莎心裡不願意和她多談,並不是因為討厭她,相反,鄧莎討厭的是自己:「我懂妳的感覺,我們最近也差點損失了同伴,辛苦了。」很快,她送走了再次陷入悲傷的洪多囍。
另一邊,南希和巫秦婷在軍營食堂裡待著,下午並非用餐時段,食堂就他們兩人坐著歇息。巫秦婷說:「我們到底怎麼辦才好呀?希望盛國不會又把我們送回去……」
南希說:「忍忍吧,這次尹菲姊姊傷成這樣,盛國應該會念在我們?nèi)藛T傷亡,不會那麼逼迫我們。」
突然食堂闖進四個男兵,他們跌跌撞撞又渾身汗臭。一看到食堂幾乎沒人,馬上抱頭大喊:「糟糕!果然來晚了,沒飯吃了……」
另一人往他腦袋扇下去,罵道:「還不是你非要玩什麼踢球!再踢呀,踢到這飯都沒了。」
南希見他們似乎是餓了,可也沒東西吃,便起身對他們說:「再一陣子就到晚飯時間了,稍微忍忍吧。」
可其中一名男子他一臉快餓昏過去,抖著腳說:「能不能不等呀!這要等到晚飯時間,我都先給餓死了……」
邊邊那人則說:「你餓我也餓,玩也是一起玩得,少抱怨兩句吧。」
那四人站中間左邊的人,一位名為宋莊的新兵,他拍拍手便道:「這樣吧,反正菜都堆在廚房裡放,糧榖也還多著,就在廚房大媽回來前先自己做來吃吧?」
聽到這句話,原本坐著的巫秦婷下意識的站起來往廚房去,之前身為奴僕下人的她,每到這種時候就反射性地要起來幹活。
宋莊反而捉住她的手臂,疑惑地問:「唷,這姊妹妳做什麼呢?」
巫秦婷反而疑惑:「你們不是要吃飯嗎?我們?nèi)ヌ婺銈兣肜病!?/div>
宋莊大笑起來,揮揮手說:「哈哈,妳又不欠我!我們自己做就行啦,但妳們應該也是餓了才來食堂的吧?要吃嗎?我們也做一份給妳們嘗嘗唄。」
這時,巫秦婷恍在廚房門前了,她看了一眼南希,似乎從來沒料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回應。
就這樣,宋莊和夥伴做了一大鍋醬菜,烹了壺半糊半焦的麥粥,安在桌上,南希和巫秦婷都呆滯住了。
宋莊見他們倆女孩子沒有動湯匙吃飯的意思,便摸摸自己的頭笑說:「我也不太會做飯,嘿……看起來是難吃了點,但其實還挺美味的!」還自己撈了口吃,結(jié)果表情不大好。
但,巫秦婷在意的不是菜色美味與否,她只是很震驚,緩緩的開口說:「這是第一次……有人做飯給我們吃……」眼淚突然就要掉下來。宋莊和夥伴們見狀,馬上想安慰她們倆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坐下來陪他們聊聊。
巫秦婷和南希分別述出自己在閣國被下放為奴隸的過往,南希也才第一次聽到,原來巫秦婷乳名是「小雛菊」,年幼時曾是閣國王室三公主的密友,但後來因為身分而被強制拆散。宋莊聽了他們的故事非常感動,也說了自己的事。
宋莊是盛國本土長大的青年,他自幼便以家族中,為國光榮捐軀的軍士外公為榜樣,立志自身未來也要像外公一樣保家衛(wèi)國。從小努力鍛鍊自己,飽讀詩書,一路通過文試武煉,才登上國家欽定軍人的位置。
新樂園組兩人才明白,原來本土人想當上軍人還真是不容易,怪不得總有人看他們外地人一來就當上會不舒服。
南希後來回去駐所,而巫秦婷則和宋莊兩人多散步了一會,男方欣賞女方的堅韌不拔和逆境機智,女方欣賞男方的真誠忠心和純真善良。
一天一天過去,他們多見了幾次面,再忙也會多聊幾句,宋莊會送巫秦婷回住所,而巫秦婷常帶些點心給宋莊。
漸漸地,巫秦婷在這新認識的朋友身上,日復一日,慢慢開始產(chǎn)生了愛戀情愫。
三個月後,某天國務大府讓新樂園組各自出差,巫秦婷就和宋莊在城外附近看守。後來宋莊送巫秦婷回到住所,那大門口已比之前乾淨整齊的多。
宋莊羞澀的說:「那麼……我先回去囉?」
巫秦婷也有點不敢抬頭:「嗯……明天你還要早巡,早點休息吧……」
說完,她閉著眼,跳起來親了一下宋莊的臉頰,宋莊雙頰隨即通紅,然後巫秦婷便摀著臉自己往駐所奔過去了。
巫秦婷臉上有著若隱若現(xiàn)的竊喜笑容,這陣子以來她過得還挺幸福,卻在進入屋中時,看見無力癱倒的朱周智倒在天翻地覆的大廳。
花瓶都砸了,桌子也掀了,廚房裡的食物也扔得到處都是。巫秦婷立馬小跑去中央扶持癱坐在傢俱碎片上的朱周智,著急的問:「怎麼了!有強盜闖進來嗎?」
才發(fā)現(xiàn)朱周智是累倒的,這一切都是她弄的。她直呼:「我要給那幫軍中人渣活活氣死了……他媽的、我要氣死了!」
巫秦婷又問:「到底怎麼了,軍中誰欺負妳了嗎?」
朱周智提起嗓子,吼道:「不是我、是我們!妳知道上午就在妳們剛出門後,國務大府的傳令來告訴我們什麼嗎?他們說他們當時暗算征海號的事,被該死的生還者告密了,現(xiàn)在閣國更強烈的追著我們,還把我們列為首要通緝犯了!」
待到更晚,所有人都回來後,由巫秦婷傳達給新樂園組所有人。
沒有人不震驚,更多的是對盛國的失望,與對自己未來的緊張。
身為盛國本地人的燕太雅不解地說:「我不理解,即使我大盛長年以來都有反抗閣國的意念,當時在海上為何要多此一舉,背叛那艘?guī)缀鯖]有威脅的閣國征海號呢?」
朱周智罵:「別問我,盛國這幫偽善假好心的垃圾腦子裡裝的屎,估計到死前都拉不出來!」
燕太雅臉色一變:「住口!不許妳這樣三番兩次侮蔑我們大盛!」兩人當場爭吵起來,甚至要打架,其他人也想勸架,卻沒人能好好地勸開。
過好一會才由陳木蘭站出來兇悍地喊停:「都給我閉嘴!國總將那邊的意思,大概是這次他保不了我們,我們得自己去開闢一條生還之路就是了。」
孫姬羚擔憂地問:「啊,咱們又要出海躲了嗎?」陳木蘭嘴上沒有回應,但默默的點了點頭。其他人是有些擔心,可巫秦婷不捨的表情尤其明顯,她大概是所有人之中最不想離開這的人,可她沒說出口。
鄧莎問:「那我們怎麼做?」
陳木蘭說:「估計短期內(nèi)就得離開,幸運的話能看盛國的態(tài)度,要是他們真把我們當一國人,現(xiàn)在這種時候應該不會硬把我們丟回給梁英七啦。」
然而這樣的思緒,只過一天不到,隔天上午便被打醒。
南希和曹文音一起去街上想給大家買點東西吃時,看見大街上,盛國的官員們正在歡送從鄰島異國來的外交官,說著並非盛國和閣國通用的第三語言。
南希好奇起來,她總覺得那外交官說話像自己爹爹在和別人說壞話時的樣子,便問曹文音:「妳聽得懂他們說什麼嗎?」
曹文音不敢太明顯,混入人群裡,稍微貼近一點,聽了一段頗長的對話後,回來支支吾吾的說:「他們今早似乎開了個大會,有好幾個周邊島國的國家使者前來,他們正在感謝盛國對他們的熱情照顧。」
南希還能明白盛國喜歡外交,可見曹文音臉色不對,便再問:「這之中有什麼不對勁的麼?」
曹文音又說:「我耳聞盛國的官員道『今天我們出動了所有軍人盛大護衛(wèi)』,但馬上有人問『先前那群名揚國際,從異國來,還打倒亙骨集團首領的女英雄呢』,盛國官員答『她們的原國出了聲音,說她們的身分不單純,所以我們暫時不讓她們參與』。」
曹文音說完後,她聰穎的腦袋馬上想出一個可能性。
她皺緊眉頭的說:「鄧莎先前所言或已成真,盛國當初看似好心接納,不過是演戲,演一場給鄰國看的戲,讓其他國家覺得他們是忠義友善之邦,可待我們的風光黯淡,再把我們交予回給閣國,如此兩全其美,既得到他國讚譽、也與閣國關係重回和平了……」
南希訝異:「這怎麼可能!閣國不也知道盛國攻擊他們了嗎?」
曹文音說:「妹妹,妳可記得巴爾汝將軍轟殺閣國征海號時,曾說『除了我們,沒有人看見兇手是誰』麼?那麼,倘若他代表盛國指控我們才是迫害征海號的元兇呢?」
一語成讖,又或者該說預測精準。曹文音對南希說的話,立馬從坊間的口中傳回他們耳裡。
不知道從哪開始謠傳,說當時在海上亂戰(zhàn)後,閣國和盛國的船是可以一起安全撤退的,但新樂園組出於對閣國奴隸生活的憎恨,居然擅自下令開火,恩將仇報。
對此傳言,朱周智幾乎是要聽一次揍一人,可南希那則希望清者自清,認為多做解釋大眾,在眼裡反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面對這賊喊捉賊的栽贓,朱周智果然忍無可忍,三天內(nèi)七次差點衝出門,想用雙刀血洗國務大府,更因為這次的謠傳越發(fā)熱烈,當新樂園組上街巡邏,與民眾相見時若非避之唯恐不及,就是面前笑一笑,待他們過去就露出恐慌或唾棄的表情。
陳木蘭下定決心,他匯集新樂園組所有人,拍桌大問:「我們決定唄!依現(xiàn)正之情,盛國本土肯定是待不了。我們要不再搞個大功績洗刷惡名,要不出海,但得一邊躲著亙骨集團。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在有庇護的情況下出航,還能讓我們自由移動喏?」
鄧莎回答:「如若真是國務大府在民間製造這類謠言,那我們造功績也沒用,也絕對出不了海。」
孫姬羚也說:「奇蹟會第二次嗎?我們一直覺得我們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簡單了……」
南希握緊拳頭,打在桌上,茶杯都翻倒了:「媽的,我們翻轉(zhuǎn)過閣國的船,反叛過殺死無數(shù)人的亙骨集團,現(xiàn)在我們能站著,我相信我們一定能過去……會有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