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感覺,在他人眼裡自己並不那麼重要?
即使是自己人生的劇本,好像也並非多必須的主角?
我有,我大半生都有這樣的心情。
若你曾有和我一樣的感覺,這就是為你寫下的詩歌,看著:
我,與你講述這一切的同時,我的桌邊,有掉漆的眼鏡、卡榫壞掉的錶、螢幕裂開的手機、別人喝剩的飲料。
我第一次擁有的寶貝,全是他人捨棄的垃圾,即使我說我不想要,也沒有人在意我怎麼想,只有人會告訴我,我得更成熟,多替別人想。
當隔壁六歲鄰居小孩在尋找遙控車的蹤跡,五歲的我關上電視機去洗刷馬桶邊的棕跡;
同學聽爸媽給自己講精彩的床邊童話故事,我聽親戚又八卦哪個親戚搞上誰家俏護士。
我被告知要懂事,必須替他人著想,家境清寒,有午飯還不一定有晚餐。母親很辛苦,辛勤疲累的扛起家計,因為我的父親出過車禍無法工作,而我作為家裡的男人,理應要有肩膀,多替他人想,眼淚不能落地,無間也當天堂。
我必須會念書,學習要一級棒,才能領低收入戶補助和家扶中心的獎學金。我不曾吐出「不要」,只是有些時候沒來由的覺得:
我沒有選擇,從出生以來,事情已經都是這樣糟糕。
不是我,讓親戚之間關係這麼尷尬且糟糕的;
不是我,把家財拿去做房產生意然後破產的;
不是我,外遇又謾罵讓親人情感失去信任的;
不是我,向市場的狐朋狗友散播他們謠言的。
可我就必須負責,因為我被告知是要帶領大家走向更好的人,如果我想逃,他們會用血緣和「我們是親人」綁住我,於是我在乎著所有人,但慢慢的,我產生一個疑惑:誰真心的在乎過我?
你若需要金錢,我替你去掙;你若需要幫助,我助你一臂之力;
你若感到歡喜,我會聽你分享;你若感到悲傷,我在你身旁陪伴。
而我,我只想要你們「看到」,我想要你們知道我真的用盡力量了,縱使我心底並不想要,我也仁至義盡。我沒有選擇要浸泡在淤泥中,我沒有選擇要有不光彩的童年,但我從來沒推託過,我依舊在為不是我選擇的難關奮鬥。只是我仍舊保有問題:
若我為你們在魚塭滿身腥味的努力,
你在大餐時是否會為我留一顆牡蠣?
我相信你明白,至少,有一天一定會。當你在的水深沒有人能拜訪到過,波浪再洶湧也無法把你給捲走,恨不得溺死其中,卻因尚存殘氣一口,不死心又再力爭上游,但浮出只是再沉下的前奏,我不是上帝,無法在水面上行走。
我記得,小學時我會向我爸爸訴苦生活困難,例如遇到同學欺凌、老師不公,他總是對我說,是我的錯,我做的不夠完美讓人沒話說。如果他是溫柔和善地告訴我,而非擺著不耐煩的表情,還常因自己心情不佳而毆打我,可能我少年時會少一些不平的怒火。
我沒有誇大,真人真事,我在六年級時嘗試催眠自己,其實我很幸福,幸福到能帶給人祝福,當我躲在角落被老師發現我多難過時,他們說這代表我有能力可以付出,其實,有時候我需要的,只是有人也能偶爾替我著想,把我為你做的事記住,萬事便足。
說起來,破產、闖禍、絕交、去世,衝擊性大事能深深震撼我,但始終沒讓我掉過眼淚,在我眼中,生活的挫折能凝聚力量,激起向上的意志,大家的心會聚在一起。
反之,讓我積憂成鬱的淨是些他人眼裡雞毛蒜皮的小事,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為何長時間以來很憂鬱,或許是因為我期待的約定,總是被放人鴿子?或許是因為我追求的願望,總是有一步之遙?可能都不是,也可能全都是。
我沒有想拋棄任何人,我也沒有想丟棄我的身分和責任,就只是希望,偶爾,或有那麼一次,有個人會把我放在第一順位,在意我的感受,在意我的心情,在意我會不會因此更開心,在意我會不會因此不開心,而不是又一次單方面的認為「他是大人,還是個男人,所以他一定沒關係。」
可是,有誰能聽得進去我的話?不幸的是那些人很幸福,不知道苦到搞砸的感覺是怎樣。我像52赫茲的鯨魚,分明說著一樣的語言,頻率卻與同類不同,無法傳達心意,成了世上最孤獨的生物,所以我曾飄揚越海,以留學之名,離家出走過。
出走,讓我意識到,或許我的世界並不是永恆的夜。
離家的這趟旅程,像更深邃的昏暗山洞。在遙遠的那端,我因緣際會認識了一個小夥伴,年紀比我輕不少,如孩子一樣的純真友情。初見面始,我向來會向陌生人鞠躬招呼,她卻比我更禮貌,語氣更溫和,整個人彷彿散發著陽光,微笑比山水畫更動人。
我和她更熟識後,總是笑著的她才漸漸道出心中的苦澀:她也有對過去的迷惘,未來的擔憂,與家庭間的困惑,當時,談最多的是她對於課業和職業生涯的茫然。
一瞬間我暗暗慶幸,我自己也曾遇過這些問題,所以我能夠回答她,雖然她年紀比我小得多,經歷或許還不多,但哪怕只有哪麼一點,能讓和我有同樣苦悶的人能稍微減輕負擔一些,就算只是在幫助三歲小孩,我也感到很有成就!
一日,我們一群人約著隔天要去其他城市逛逛,前一晚我們就得先去民宿,這樣一早就能出遊。我們倆沒事的先來布置整理,其他人在兩小時車程的地方外還有導師聚會,到深夜時才會過來。
於是,經過長途車程,我們倆辛勤的布置完畢後,她手機一響,看到訊息後突然很開心的說:「他們導師邀我了,邀我一起去他們的聚會!」並天真無邪的強調:「而且要去的是吃烤全羊、烤全羊耶!」
那位老師她挺喜歡,而且她課業正陷入困境,在我們出遊前她甚至和我在深夜擔心的討論過,她自己的導師不喜歡她,所以這是個向其他老師結識並請教的良好機會。
我明白的,去吧,站在真心為朋友好的立場,讓她去是最好的,我沒有理由、更沒有資格說不。
我印象非常深刻,因為遇到這種情形無數次了,事先早料到她會因「某種原因」先行離開,所以我揹了我的筆記型電腦來,就是以便不時之需,又剩下我一人時能消磨寫作。很正常的,這回我沒有任何怨言,畢竟,我就是個外地來的人,她比我年輕,也不像我一學期結束就走了,她在這還有更多未來,前往那場聚會,不管是娛樂上還是課業上,對她的幫助固然是最好,何況還吃她最愛的烤全羊。
反正,我不是第一次被留下了。我是個成熟的大人,還是男人,這種情形我不應該感到難過,所以我讓她快過去,兩小時車程可長了,不用管我了……
但她沒有。
她回短信拒絕了那老師的邀請,理由是,她說:「如果我走了,你必會不開心。」若是她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我會更加難受,但當她回答如此時,我只感受到純粹的善意。
後來為了消磨等其他人聚會結束的時間,我們倆便在民宿附近的商圈閒逛。買了晚飯、甜品,也逛了些商家,其中我漸漸的感到愧疚,越想越不對勁,我覺得自己很可能阻撓了一個年輕人的發展,畢竟邀請她的老師也算有些地位,拒絕人家等於讓他沒面子。於是我們經過一間飲料店時,我特別請了她一杯酸奶,並向她致歉:「對不起,害妳沒能去成。」
她的回應,不是笑笑尷尬的說沒事,也不是不耐煩的點頭了事。而是睜大眼睛,故作兇狠的瞪著我,往我手臂揍了一拳:
「不準再提這事,我們是朋友,陪你就是要一起開心。」
那一刻,我的意識甚至沒有意識到,我的靈魂好像從心裡無形的牢籠被釋放了出來。彷彿於孤寂的深淵中,看見陰暗潮濕的巖壁透出了一絲耀眼的光。
那個人,她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感受,我感到自由,前所未有。好像,我終於也被當作「同等人」尊重,被當作「存在」而友愛,而不是可有可無,僅負責付出的戲偶。
原來,我走過的,那些艱辛酸澀的路,到這裡才發現,原來並不是徒勞白費。
事後我回想起來,當時,假設她真的離開去聚會了,我不會不開心;但,當我知道她要留下來時,我確實是更高興。
那晚剩下的幾個小時,我們在民宿裡一起唱房裡附設的KTV裝置,她唱了幾首當地民謠,我唱了幾首家鄉老歌,後來甚至一起唱偶像舞曲跳舞,我負責饒舌、她負責副歌。那天是我人生至今唱歌唱的最開心的一次,我不會忘記。
學期結束後,我回到家鄉,我明顯感覺到不同。
自那天後,我眼中所見所聞的萬物都完全不同了。曾經無力的現實充斥了希望,空虛的氛圍填充了動力,我好像有力量再為向前,再為他人繼續付出了。
若這是一齣美麗的勵志電影,這應該就是接近尾聲的部分了吧。
或許過往我身邊的人們也曾暗中為我設想過,只是我沒能察覺,為此我遺憾也抱歉,但現在我獲得了「光」,我終於能慢慢看見它們的出現了──即使時隔多日,我仍舊感謝那位年紀比我輕許多,卻照亮了我,珍貴的朋友。
因為妳那天打了我一拳,警告過我,所以我一直不敢對妳說出這句藏在心裡許久的:「謝謝妳。」
能在最迷惘的時光,與妳這種人相遇,真的,很感謝。
僅此,此文獻給所有和我有同樣感受的人,如果你也曾經背負得累到走不動,如果你也曾感覺到屢次被人拋棄、不受重視,這就是獻給你的文字、屬於你的讚美詩,別人沒看到的,我看到了。
只要你不停止往前走,最終你必能找到,照亮你的那一道光。
哦,至於那些無視我、造謠我、和想利用我當潘仔的,你們從頭至腳是差勁到極點的垃圾人渣。
洗乾淨你的菊花吧,仲吉我會來弄爆你和你媽,或許還有你爸和你阿嬤,再用 4K 相機把你的裸照拍下,上傳到地下網站讓兩千三百萬個智障看著你們打手槍又笑哈哈。
吃屎去吧,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