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位哲人「無主的賢者」、「無主的主宰者」、「黑太陽的煉金術師」,
目中無人的黑山羊之母,賽巴斯提.妮可拉斯的話語,才會如此耐人尋味』
Gothique Myth: Mitra
耶的亞
永恆的國度『落日』,這是一個很美的國度。尤其是,當太陽落下、黃昏將離時,薄暮與夜幕這兩張天空的帷幕,於空中交替的瞬間;星空、月色、黑夜、白夜、昏黃、鮮紅,世界交織的景色。
為此,我們;於世界的境界線、國度的邊境線;給予了、建立了三座至寶:法王的大門廳『貝西莉卡』、聖王的大鐘樓『左迪亞克』、煉金術的大學院『阿茲歐思』。
貝西莉卡,有著「法王之門」別稱的城邦,關鍵的「法王」竟然不在那道門前,這有誰料想得到呢?三項無上的「權能」,僅兩種色彩圍繞於法王的席位之前,黑色為此焦頭爛額、紅色則為此憂心忡忡。
「詩人,你為何憂心忡忡呢?難道那副美景,不讓你感到懷念嗎?」我,稍微抓住了過大的黑袍,用手朝著遠方的落日,對穿著紅袍的他,繼續追問道:「難道?你還惦記著,那受到黯淡月光、腥紅夜色,壟罩的夜晚嗎?」
II
落日之前,造就了黃昏的世界、黃金的時刻。
我們的城邦、我們的中心,那黃金時刻所照耀的真正核心,是聚集了數百教團的巡禮之地,猶如數百羅馬石柱支撐的希臘劇場,一座黃金殿堂「萬神殿」。
那是「全能」的中心、亦是「權能」的顯現,我們「唯一」的權能就坐落於此;並且,聽取無上旨意的那張純白面紗,面紗所遮住的雙眼、純白短髮,屬於受到七位女神祝福的主人,與永恆的貝西莉卡齊名的,蒼白的大聖女:貝西。
我們紅衣的教團,與黃衣的教團、青衣的教團;雖然,都屬於白衣教團的支派,但唯獨我們得到了聖女的叮囑:叮囑那藏身於黑衣中的煉金術師,不要忘了黑衣之教團的「教義」。
此時,您是否也在盼望著?盼望那不屬於蒼白的色彩,能夠接受不屬於自己的教義呢?以您神聖的樣貌、慈愛的眼眸、包容的話語,去馴服那些貪婪無度的漆黑牲畜嗎?
「實在是過於天真、可憐。」事實就是,那些對「煉金術」俯首跪拜的家畜,只會「價值、價值」的叫出聲而已。
「詩人,您又再說聖女的壞話了嗎?」想必我的臉上是寫滿驚愕了吧?但那並非是對於出言不遜的錯愕,只是她的出現令我震驚了而已。
就在彼時,我偶遇了一位女士、一位令人醉心的女士,她在劇場上高歌的模樣,令坐於席上的無一不在稱讚;她的名字:「女士,艾維拉娜。」
偶然間我們相遇,相遇於黃昏餘暉遍布的廣場中央;中央處一種不起眼的灰色基調,演繹出了五彩斑駁的色彩,也遙不可及的異樣色調,詮釋了何謂?偶然。
一個教團、一個擁有異樣色彩的教團;一名修女、一名修士,身穿純白的修道服,且外貌神似的他們,一位有著黝黑的膚色、另一位卻有著蒼白的膚色;然而,最為異樣的色彩,還是站在他們中心的那位,那位有著黑色長袍的傳教士。
「難道,他們是黑衣之教團?」就像是一名妄執者,對歪斜的天秤充滿了疑問。
「不是的,詩人。他們只是巡禮者而已;迂腐的教團怎麼會懂得,懂得如此優美的不和諧音呢?」是啊,他們怎麼會理解呢?
眼前這般,不協調的音符、和聲、劇場,猶如一座建在懸崖上的劇場,讓人沉入天籟的協調同時,且去感受那更為深邃的美感、恐怖感。
突然間,不協和音化作了噪音,優美的劇場戛然而止。但是,如同迎來閉幕的他們,依舊得到了最為熱烈的掌聲。掌聲之中的他們轉過身,離開了劇場、走進了巷口,走進了猶如鴻溝班的漆黑巷口之中。彷彿,在躲避著甚麼似的……
「請留步。」意猶未盡的我出了聲,但遠在人潮對岸的他們,根本無從分辨那是歡呼、還是挽留。挽留他們,成為了邁步向前的理由,但我要對他們說甚麼呢?讚美、感謝、亦或質問呢?質問那異樣的歌聲何以優美如此嗎?不論如何,我無法只是駐足於此。
「死胡同嗎?」我停下了腳步、迷失了方向。奮不顧身的結果,我竟然在家畜的巢穴中迷了路;不知道,我能不能理解牲畜的話語啊?一邊喃喃道、一邊打量到:
「點亮的油燈,也毫無用處啊……。」四溢著油香的狹小長廊,與微弱的燈火一同左右搖曳著,使得這本來就不可多聞的場所,更添上了一些不可明理的陰森味道。
「詩人!您在這裡啊!」我再次驚愕了,被她發出的聲響給嚇著了:在回音之中,我甚至誤以為身後之處,頓時存在著不能再多的視線。
沒想到,女士竟有些狼狽的跟了上來;更沒想到,她竟然會開口問道:「您也聽到了嗎?那道聲響。」聲響?就在我抱持著疑問,微微地低下頭的瞬間,我看見了身後搖曳的影子,竟然藏起了一道不屬於我們的東西。
我愣了下來,只因為逐漸與那東西的視線對上了。
那是一個孩子的身影,並且我很確定那是個赤裸的孩子。但是,並不是人的孩子;那四肢有著黑色的毛皮;雙手有著虎狼般的前爪、雙腳有著牛馬般的後腳、頭上還有著一對巨大的,像是鹿的、像是山羊的對角。那樣的東西,用著人的臉、人的眸、人的嘴、人的牙,面對我們且嘶吼出恐怖的噪音:令人不解的野獸話語。
咩!恐怖的叫聲中,摻雜著虎嘯聲、狼嚎聲、牛吼聲、馬叫聲、鹿鳴聲,以及山羊那格格的哭聲。
我們,跪倒在地上。但那,與眼前的穢物無關、與耳邊的噪音無關、與雙腿的顫抖無關;那是,發自真心的俯首跪拜,去可憐、去憐憫這個,誕生於混濁的泥沼之中,才會如此骯髒的漆黑野獸。讓我們得去,去渴求、渴求,渴求這自出生起即受盡褻瀆的孩子,可以停下那悲天憫人且無助的哭喊。
『黑山羊的孩子、可愛的崽子,請您看看我吧!』一道小巧而溫柔的聲音,停下了那令人瘋癲的噪音。接著,他拉下了遮住視線的黑色眼罩,讓一個孩子看到了溫柔的目光。
然而,我也看到了;看到了那其中的白色眼眸,那是不屬於他的雙眸、或是不屬於此的雙眸?帶著這個疑問,我宛若進入了一個由黑、白、灰三色,三色所構築的理想之中;看著這逐漸變貌的世界、看著那不可名狀的山羊,山羊緩緩地走向了那雙眼睛,留下了淚水、流出了聲音道:「媽媽──媽媽──」
『是媽媽喔!』他抱著那東西、輕撫著那東西的頭、觸摸著那東西的角,把那東西視作親人般的,以溫柔的口吻說道:『回家吧!』
接著,像是大夢初醒一樣;我回到了那蜿蜒的巷子中,只不過那貌似山羊的東西,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但是,方才的三道身影依舊,依舊以那再漆黑不過的說法,猶如幽默、也猶如諷刺般的,說道、說道、說道:
「我們的修士,他的讚美詞還可以吧?我們的──修女,他的歌聲也還不錯吧?看起來,我挑人的眼光似乎還可以呢?」
是誰?你們到底是誰?
「巡禮者、僅僅是巡禮者而已。但是,也有些人也會那樣稱呼我;用我較為不中意的方式來說;所以請您絕不要洗耳恭聽道:巡禮於天國之人,獻醜了。」
身披黑袍的他,對著驚魂未定的我,如此說道。
III
「主宰者的傳說,源自先民的故事。在『樂園』毀滅之後、『遠古』再臨之前;他們,爭奪著世界的『中心』,僅為了逃離毀滅的『地獄』;他們是,古老的十二支『氏族』,且來自於相異的十二方『邊境』。然而,只有『天空』與『大地』的名諱被留下了,『女神』、『聖女』、『權能』、『主宰者』也都一樣,只是徒留虛名而已。」第一位哲人「無名的賢者」,奧古斯特.辛;猶如沒有『名字』的他,亦沒有『權能』般的說道。
「黃金鄉、理想的國度、永恆與不滅的幻境,那即是『開幕』、亦是『閉幕』,所以那猶如『星辰』數多的『觀眾』,就是為了一睹這『黃昏的神劇』而來。在『黃昏』落下之時、『月色』浮現之刻,她們帶著『祝福』而來、他們帶著『教義』而來、牠們帶著『慾望』而來,然而對我而言他們都一樣,一樣是最好的觀眾啊!」第二位哲人「無像的賢者」多明努斯.宰;身不由己的劇作家,事不關己的對著我們,品頭論足。
所以,第三位哲人「無主的賢者」、「無主的主宰者」、「黑太陽的煉金術師」,目中無人的黑山羊之母,賽巴斯提.妮可拉斯的話語,才會如此耐人尋味:
「『主宰者』是有分別的,就像是天空與大地的差別;天空之上的主宰者,猶如風暴、猶如地鳴、猶如海嘯,猶如天災的化身;然而,大地之下的主宰者,猶如王者、猶如聖者、猶如預言者,再猶如他們的信仰,信仰於『煉獄』之中的『救世主』將會……」
「『再』次『誕』生。」
煉獄,那是黃昏之後最令人厭惡的,是最不該誕生於世上的光景:
腥紅的月光高照,他的信徒們尾隨其後,那些紅了眼、發了瘋、返回了野性,披著野獸外衣且早已毫無人性的東西。其實,已經沒有任何詞彙,可以形容那樣的東西了,但我們還是會狩獵那樣的東西,就像獵手在狩獵野獸一樣。
但是,獵手也會遇到無法狩獵的龐然大物,有著深紅雙眼、尖牙咧嘴、野獸絨毛、怪物之姿;興許,他們才是大地之下的主宰者?
面對那樣的東西、那般的主宰者,似乎只能恐懼、驚慌、尖叫、絕望、鼠竄,鼠竄抱頭且落入絕對的狩獵者,狩獵者的血盆大口之中。
「詩人?」我對著眼前,那惡臭的東西說道。
惡臭,來自那不可形容的恐怖液體,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溫度,溫度猶如煮沸的鍋爐近在眼前,熬煮著人血、獸皮、油脂、白骨的精華,那令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蒸氣,從不可言喻的異味之中沸騰了出來。
恐怕,光是吸入那樣的氣體,就足以使人昏厥甚至是死亡;但是,他就坐在那個地方,雖然他的紅袍早已破爛不堪,且被血肉穢物浸染成了不可直視的模樣;三重、四重、五重的色彩化作了腥紅,腐爛、溶解、混沌的味道化作了腥臭,那就是死亡的模樣、死亡的味道;然而,他目睹過了、品嘗過了。
「詩人,你手上的銀具是?」那是用十條鎖鏈組成的刑具,這種像是九頭長鞭的銀具,除了用以狩獵、就是用以拷問了。
只是,紅衣之教團的巡禮者、白衣之教團的拷問者,都已經不復存在了,留下的只有一位,身穿血色大衣的詩人,喃喃自語道:「艾維拉娜……」
我曾以為,只有受到祝福的人,才能在紅色的月光中茍活下來;但是,那時除了紅色的月光之外,似乎也沒有人能夠庇佑那位,被流放的詩人了。
『天國的主宰者,我很榮幸能夠回答你的問題。同時,我也很意外;一名黑衣的叛徒,總是能厚顏無恥的出現在我眼前。』煉金術師的話,打斷了我的沉思,但她講的沒錯。
該為這茶餘飯後的閒聊,做一個收尾了。
iv
「耶的亞,你是這麼說道的吧?我們通過了試煉,古老的試煉。所以,我們能茍活下來嗎?因為,那十二道的祝福。」
「對啊!你不提我都忘了。」那是能夠忘記的事情嗎?
「不過,我卻清楚知道,你是為了甚麼而糊弄如此。」
「糊弄就糊弄,不為什麼啊?」哈!真是令人又愛又恨的弄臣啊!
『是啊!詩人。不為甚麼啊?這就是祝福啊!』她的聲音,以及那蒼白的色彩,填補了大門廳缺失的色澤,也讓這個地方頓時,多了一份不可言喻的寂靜。
「蒼白的聖女,貝西女士。」我理所當然的,對著她的來到,致上了禮儀。
「怎麼了?詩人。為何如此,畢恭畢敬呢?」她,依舊以那份神聖、那份包容、那份慈愛的口吻,繼續說道:「紅衣可不像是黑衣那麼健忘,對吧?」
無法忘懷的重逢,僅是必然而已。是嗎?
當時,在遠古的傳說之前,在那座無名的高塔、無名的城邦之前,我們重逢了;那是流放之人與放流之人的再次相會,相會也總是會伴隨著一點激動,激動的對著眼前的聖女質問道:何以將我流放至月光之下、何以將她的性命至之於不顧;並且,何以讓我看到您如此醜陋的模樣呢?
然而,就像是早已準備好的那樣,她取下了遮住雙眼的純白面紗,且用著與月色腥紅最為相稱的漆黑眼眸,投以最為真摯、摯愛的目光,說道:
『這是地獄的主宰者,唯一能獻給你的祝福。』
而我,竟然也能夠理解。理解月色為何如此腥紅、理解天國為何如此蒼白、理解地獄為何如此漆黑;猶如受到本能的使然去理解,理解她的話語。
所以,她接著以教導孩子般的口吻,又說道:「歡迎你『煉獄』,歡迎你來到『樂園』,且參與至『主宰者』的『遊戲』之中。」語畢;她露出了天真、可憐且紅潤的面容,接著長嘆道:「請如此呼喚我的名字:巡禮於地獄之人、蒼蠅的聖女,暴勃.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