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輪迴之環。
「再來、繼續、我還可以……」
十字固定、木村鎖、裸絞……一大清早的社辦,我和任俊友換好道服,滿頭大汗的纏鬥。
「認輸了麼?」
脖頸動脈遭擠壓,大腦瞬間缺氧,一片空白。
「呼哈……我不行了!休息休息!」
我氣喘如牛的仰躺軟墊,任俊友則一派愜意的擦汗。
「怎麼了麼?今天雖然幹勁滿滿……但發生了什麼事吧?」
「呼呼、呼……你果然還是強的不可理喻。」
不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我可能會壞掉吧。
見我不置可否,任俊友聳肩嘆息。
「作為大你一屆的學長,我不敢說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多。但最起碼交往過的女人是你數十倍的信心還是有的。怎麼樣?遇到什麼困惱了麼?」
欠揍,好欠揍。可我又打不贏眼前的帥哥。
可能是基於死馬當活馬醫,我嘆了一口氣後道:
「哈誒……我好像、漸漸搞不懂、什麼是我、什麼不是我。」
──到底哪條世界線才是我呢?
「噗哈哈!咳咳、咳咳!我還以為是戀愛或是同儕的問題。嗯嗯……該怎麼辦呢……」
「你是不是把我當作中二病了?」
「我懂,設定對吧,設定。」
惱火,太陽穴的青筋暴起。
「哈啊……懶的解釋了,就當是這麼回事。」
「沒事沒事,哲學的書籍我也涉略一二……什麼弗洛依德、本我、超我……」
任俊友抵著下顎自顧自的沉思。
拋下任俊友不管,我簡單沖洗,收拾書包,前腳跨過門檻之際。
「與其探究哪個是你,哪個不是你──不如想想你要成為哪種自己,我覺得才不會後悔喔。」
宛若醍醐灌頂般的衝擊,我震驚不已回過頭,一股恰到好處的推力將我推向走廊。踉蹌兩步後我穩住身形,回首,社辦的大門早已關閉。
「吶吶、吶吶學長,我說學長……唔唔,密技:傲嬌十八掌。」
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吸引班上的注意力。
「怎麼了麼?我有在聽喔,你是說拍片的事吧?」無視臉頰的疼痛麻痺,使用輪迴力,我將周遭的注意全部消除。
「學長你根本沒有聽我在說話對不對?」彤彤犀利的不滿嘟噥著,依舊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達成邊戴面具邊吃飯的創舉。
「剛剛不小心放空了一下。」
「果然還是跟之前一樣換個地方吃飯吧,如果學長會介意其他人的視線……」
彤彤越說越小聲,原本雀躍的活潑漸漸轉往消沉。
畢竟這條世界線的彤彤飽受異樣眼光,中午沒人願意跟她吃飯。
一直以來午餐都是我們挑一個人少清靜的地方享用。今天同樣,彤彤興高彩烈的繃繃跳跳來到教室,但身為雲遊者的我能輕易改變他人的想法,所以讓大家無視我們後理所當然的留在教室吃飯。
「或著根本不想跟我吃飯也沒關係,彤彤也不會干擾學長的生活,也不想讓學長討厭我……」
糟糕,學妹浮現自怨自艾的憂慮癥狀,需要緊急治療,在我打算用輪迴之力鼓舞學妹正面能量時……
「呵、呵呵……果然還是會覺得面具婊子女很厭煩吧。」
我瞪大雙眼,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周圍稀稀嚷嚷的傳出竊笑聲,彤彤的臉再度低下去,香肩更是顫抖不已。
我說過我會保護好她,我說過我會許給她幸福的人生。
可是就算身為輪迴者的我,身為雲遊者的我,還是讓她哭了。
──『砰』──
我憤而垂向桌子,驟然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站起吸氣,握住彤彤的香肩,道:
「確實小說中那些頭髮色彩繽紛,舉止富含特色的角色,放在現實只會是個怪胎,遭人詬病、非議……可是妳不要忘記了──我、我是作家!輕小說作家!只有腦袋出問題的人才會想寫輕小說的作家!戴面具又如何?那是妳的註冊商標啊!有口闢又如何?那是妳迷人的所在啊!」
「學長!等等,你等一等啦!不用為了幫我……」
「走吧……午休的時間還很長,換個地方吧。」伸出手,邀約。
「……不行,我果然還是不該來打攪學長。抱歉。」
彤彤手忙腳亂地收拾餐具,我則主動的牽起她冰涼畏懼的柔荑。
「妳的頭髮。」
「咦?」
「如果,妳願意再次留長頭髮的話……這次,我一定會替妳保護好它,我一定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它、欺負它。」
過去,彤彤為了保護自己,拿剪刀親自剪斷秀髮。
「嚶、唔唔……學長……」彤彤沒有抽手。我一拍胸鋪保證──
「呵呵、別小看我喔,整個學校能撐住任俊友斯巴達的對練還不放棄的人,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了吧。」
「嚶嚶……(抽泣)」
「所以妳不需要為了保護自己而傷害自己。」
「嗚嗚嗚……」
「發生什麼事有我在……有以煙學姊在,有任俊友在,我們絕對是站在妳這邊的,好嗎?」
「嗚嗚、嗚嗚……嗯嗯。」
「我喜歡笑容滿面的妳,可是想哭的話、難過的話、受到委屈的話,也可以盡情地向我們宣洩撒嬌。別的不說,我最是護短了。」
「……嗯嗯、學長。學長、嚶嚶……彤彤也是──彤彤也最喜歡你了!」
擁入懷中的少女,嬌小惹人憐愛。
現階段隱藏面具下的笑容,我總有一天會讓它驚豔世人。
「喀擦」的教室電燈關掉。
「哦哦,好閃喔!不用開燈就很亮了。」
「林墨真,你們快點去你濃我濃,我想睡覺。」
「我本以為你有成為極勝魔法師的資質……沒想到你還是沾染紅塵。」
平時跟我有交集的男性友人揶揄嘲笑。
「受不了誒,你們這些路人角真的很好用。」我比出一個大拇指。
牽著彤彤離開教室,似想起什麼補充道:「當然,短髮的妳也很可愛哦。」
頂者眾人火辣辣的視線,我牽著彤彤穿越桌椅。
我有意似無意的睨向窗外,與白噓的目光對上,她姣好的五官似驚訝、似疑惑、似惶恐。隱約間,我彷彿能夠洞悉白噓頭頂上飄渺的內心話。
──他該不會看到我了吧?
間格極短的四目相交,堪比剎那的須臾。
呆愣的神情與心理話,給了我兩成的確信,卻增加了七成的迷惑。
翹了第八節課,我逃遁至社辦。腐舊建物內的塵螨,訓練軟墊的塑膠味。象徵的卻是丹心碧血的回憶,無可取代的價值。
閉上眼,靜下心。
徐步環繞社辦,一幕幕的嬉笑、喧鬧、摔打、創作、同樂……種種的日常銘刻於內心。
乓──
「墨真!呼呼、哈……你果然、在這裡。」
「!以煙、學姊……妳……」心湖因意外的訪客泛起漣漪,兩手倉皇的擺動。
絲緞般的秀髮凌亂些許,因汗水沾黏額際的劉海引人注目。雪白肌膚透著酡紅,宛若清純攜以嬌羞。呵氣如蘭的櫻唇,起伏的豐滿,本是如此的誘人,可以煙學姊堅毅的目光,炯炯有神似可淨化一切邪念。
「為什麼玥婷什麼都不說就決定轉學?!」
此刻,眼前世界產生一霎的晃動。
「啊啊……師父麼?師父她……啊勒!」
世界擁有彈性,會自動的修正不協調之處。白玥婷不存在的現今,修改成不告而別的轉學麼?
師父轉學的記憶覆蓋而來,可真相卻是師父慘遭世界的抹消。
「咦、咦……唔唔……」
可是為什麼眼淚仍撲簌簌的浮現?為什麼我總覺得已經失去白玥婷『百千次』?
雙膝癱軟,我胡亂的抓撓頭毛,失去白玥婷的傷痛彷彿舊傷,如今再度復發。
「……對不起。墨真你明明是最痛苦的人才是。」
以煙學姊蓮步輕移,一手按壓裙擺,一手顫抖的伸直,將觸碰臉頰之際,硬生生地收回。
「以煙、學姊?」朦朧的雙眼看不清,縱然覆蓋上輪迴之力依舊,我無法窺見以煙學姊的過去、未來、選項……
這只有一種情況,便是以煙學姊對世界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人物,就好比白玥婷燃一身存在,成為世界的收束點,連白噓也無法輕易撇清我和她、她和她的因果。
如果我拚卻自損,興許能改變以煙學姊的選項,同時,世界也會受到強烈的改變。
「任俊友同學早上說你有心事。可以的話,能說給我聽聽嗎?」
以煙學姊婉轉一笑,和煦似春日暖陽。
「…………」我俯首沉默不語。
「沒關係,如果想哭的話可以盡情的哭。」以煙學姊將社團的大門深鎖,拉起窗簾。坐於身側,其白皙柔荑緩緩包裹我握緊的拳頭。從小指開始姍姍的鬆開力道。
「不……我沒有那個資格。」
「沒事的,不是你的錯。有我們在。」
「師父她會離開……都是我的錯!」
以煙學姊併攏的香肩與秀髮,遞出恬淡香氣。
「是我、都是我、是我連累她,是我太過軟弱……」
自嘲般的苦笑,無奈的搖頭。
以煙學姊抿著薄唇,加深力道揪緊我的手。
哀戚憐憫的美眸中,有著深深的悔意。
我心中一揪,不忍直視。
「雖然有些事我無法訴說,但白玥婷的事我會處理,請以煙學姊放心。」
正準備抽身而走之際,冰涼的觸感裹住雙目,失衡下,後腦杓枕上柔軟。
一股難為情的羞澀滾燙臉頰,我正仰躺於校園美少女的纖纖玉腿。
──膝枕。
意識到處境的瞬間,我的心臟快跳出嗓子眼。
這樣對心臟很不好!真的!
「等等!以煙學姊我有事我要先走,讓我走啦!這樣很害羞啦!不要啦!」
「沒事的,就這樣。社員之間發生大事,但身為社長的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失職失職。」
「所以沒事的啦!我一定會妥善處理。」我拼命扭動身軀試圖離開膝枕。
「不行……如果墨真在掙扎的話,我就要叫囉。」
……赤裸裸的威脅。
「這應該是受害者我的臺詞吧!況且學姊在怎麼叫也不會有人聽見的!」
我掙扎的更劇烈了。以煙學姊嬌蠻任性的一面,令我心頭小鹿發狂。
「是麼?那我開LINE的群主通話哦,裡面有『所有』學生會的成員、『所有』教師、『所有』運動社的隊長。這樣也沒關係嗎?」
我瞬間僵化,真要那麼做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而且是真正意義上的面臨黃河。
「…………我錯了。」
「呵呵,沒關係,我原諒你,墨真。」學姊輕彈了一下我的額頭,嗤嗤竊笑。
我們彼此就這麼靜下心數分鐘後,以煙學姊徐徐說道:
「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時的事情麼?」
「那都什麼時候的事了早就都忘了啊!」
不對,其實我記得。國三時,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被找麻煩,講話既衝、總頂張臭臉,我很難形容那時的感覺,彷彿失去了什麼,格外的痛心疾首。
最後是以煙學姊拉了我一把,詳情我是真的不記得,唯一有印象的是那伸出的援手,縱使柔弱纖細,卻純粹真誠。
「嘻嘻、是麼?那時候的墨真啊……就好像慘遭遺棄的小狗一樣喔。」
「哈啊!小、小狗!」
「面對任何向自己接觸的人都豎起尖刺、抱有敵意,不信任任何事物,不接納任何善意。」
「那不就跟現在的白玥婷一模一樣嗎?我以前有那麼討人厭嗎?」
我有那麼可悲!那麼可憐!
「沒錯哦。所以高二知道玥婷時,我就決定創建一個歸宿,一個你們願意來學校的意願……之後又過了一年,彤彤也來了,我們這個社團漸漸的也越來越活躍呢。」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為了什麼道歉,只因心中愧疚驟然而生。
「不對,是我要說謝謝你。」
「咦?」
「雖然是我把玥婷跟彤彤拉入社團,但是讓她們兩個產生留下來的念頭的人,卻不是我而是你,林墨真──所以我要向你道謝,謝謝你,幫我維繫我們的社團。」
「我什麼都沒做,真正為我們做事的是以煙學姊,一手包辦活動的也是以煙學姊,暗地裡幫忙處理了許多師父和彤彤同儕問題的人更是以煙學姊。」我輕輕掰開覆蓋雙眼的手。昏暗室內,以煙學姊眉目綽約,姿容婉轉,其神情卻有股哀愁悲慟。
「正因為有你的幫助,我才可以放心應對外面的小事。呵呵、打開她們心防的是你哦……所以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玥婷,但我希望你能夠先顧好自己。」
「我沒事。」
「明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還在迷茫吧?」
我倒抽口氣,以煙學姊輕而易舉的點破。
「我真的沒事。」
我才沒有迷茫呢……才沒有、呢……沒有……
白噓、白玥婷、喬彤彤……輪迴到底是什麼?
「嘻嘻……這種時候,請看著自己吧。」學姊扶起我。
「究竟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想做什麼?為了誰而做?」
印入眼簾的學姊,綽約婉轉,遺世獨立。
「……………………為誰而做?」我喃喃低語,陷入沉思。
學姊雙手一合,似想到什麼欣喜的問道:
「啊、對了。寫完了嗎?你的小說……畫下一個美好句點了麼?」
「啊……咦?」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我絕對會去找你的……』
剛剛腦海中一霎浮現『斷斷續續』的畫面。
那是少年給予少女的約定。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給我看看嗎?墨真心目中理想的女主角,呵呵。」
我是為何創作輕小說?
我小時候究竟失去了什麼?
輪迴如陌生。
我真的不認識白噓嗎?
彷彿洞悉深淵般的恐懼壟罩背脊,令我不敢再細想下去。
「輪迴,那輪是……」頭好痛,撕心裂肺的疼,我猙獰的皺起眉宇。
「輪,是一個圓。」
「是一個起點與終點的相遇。」我喃喃自語。
「那迴又是……」啊啊,頭痛再度襲來。
「嗯……是返迴吧。」
「是逆、是反抗,是堅持。」
周天氣勢徒生,雲遊者的瓶頸,徹底的衝破。
──雲遊者初期。
我吃驚的凝望以煙學姊,語帶顫抖道;
「學姊妳到底……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以煙學姊食指抵起側頰,似困惑似不解嘟噥:
「嗯,怎麼了麼?我不過將字典內的意思翻出來啊。」
字典?
「倒是你剛剛說什麼起點跟終點,還有反抗堅持,又是什麼意思呢?」
「沒、沒事。我胡言亂語,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欸……啊哈啊。」
以煙學姊板起姣好的面容,蹙眉狐疑地端詳。
……是不是太遷強了。
「果然現在的你還是太累了,連說話都不清不楚,還是躺著休息吧。」
「噗、呵呵……呵哈哈,呼呼哈哈。」
「怎、怎麼突然笑了?我、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該不會!玥婷的事造成的衝擊過於劇烈……所以墨真學弟壞掉了。」
竊竊自語的以煙學姊,似得出結論般,以慈愛關懷弱勢的眼神凝望。
「不是的,以煙學姊。」
呼出一口濁氣,我搖搖頭。
「我已經沒事了。順帶一提,能夠讓我留在這個社團的原動力,是以煙學姊哦,掰掰。」
「……嗯嗯,掰掰。」學姊嶄露安心的笑靨。
那一天,我遭世界放逐。
那一天,我獲得改變世界的力量。
那一天,我抵達輪迴界,成為輪迴者。
「林墨真,臭螻蟻。你到底在哪裡,我又在哪裡。」
徬徨無助的我奔跑,綿延山脊,蓊鬱森林。目光所見一片狼藉,翻倒的列車、血肉、驚恐神情、哭泣、尖叫……
我到底在哪裡?
環抱頭縮成一團,我沒意識周遭光芒大現,接著我來到死前的時間。
暴風驟雨,列車窗爬滿雨點,海岸浪潮翻湧,樹木幾欲撐不住罡風的洗禮,微微傾斜。
列車駛入山脈,窗外世界由繽紛轉為漆黑。
僅僅數秒便會通過的隧道,出了意外。山崩坍陷,列車與乘客再也不見天日。
天氣惡劣外加地勢險峻,救難小組的救援行動陷入泥沼。
數星期的掩埋,結果令人哀痛,無人生還,盡數罹難。
淒風苦雨的回朔時光,從窺言突破為擇言,我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改變世界,使自己復活。
使一家人錯過這班車,錯過死神的索命。
林墨真與我在火車站互道約定,回去的路上……
「又死了。」
逃過山崩,視線不佳的路上,過勞的卡車司機恍神闖了紅燈。
一次次的改變,一次次的死亡。
逃不過、避不了。
「嗚嗚唔……嚶嚶唔唔、為什麼?」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再度望向自己的屍體,內心早已麻痺不仁。
虛脫的無力感壟罩全身,凝聚的意志和記憶有了潰散的徵兆。
人亡、道消。
「已經可以了吧……我好累喔,好想休息喔。」
傾刻消散之際,那熟悉的身影從眼前掠過。
「……林、墨真。」
心湖一顫,激起漣漪。
不知何時乾枯淡然的眼眸,潸然淚水撲簌簌的落下,匯成兩行清淚。
手指下意識的伸向林墨真,虛空中一點,無聲的嘴角開闔:
「心神,現。」
全力奔跑,社辦大樓與教學棟有段距離。
黃昏,天空烏雲壟罩,煙雨朦朧。
爬上五層的樓梯,踏入禁止駐足的頂樓,光線一霎直射雙目。
「白噓……妳果然,在這裡。」
我平復缺氧的心肺,一步步緩慢但確實的湊近白噓。
「呦,林墨真。你總算突破雲遊者了嗎?」
「啊啊、託『以煙』學姊的福。」
我沒有放過,白噓聽聞以煙二字時,閃爍不定的明眸。
「這樣你已經可以啟程改變這個世界了。呼哈……我總算可以休假囉。」
倚著欄桿,白噓仰望天際,闔上眼。
「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停下腳步,道出心裡話。
「因為我是雲遊者,肩負指導你們螻蟻的責任,順帶監視螻蟻勿亂改這個世界。」白噓周身頓時繚繞或黑或白的輪迴之力,似雙鯉、似陰陽,遊走四周。
「那妳為什麼選擇留在輪迴界,雲遊者的妳應改可以許給自己一個好的人生?」
「那有什麼必要,輪迴界既不會忍受飢餓,也沒有肉身的負擔,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對我來說是天堂喔。」
「那妳的家人呢?妳當初怎麼進入輪迴界的?難道沒有重要的人在等妳嗎?」
「我什麼時候需要你這隻螻蟻擔心了,比起別人多注意自己吧。」
白噓食指連點三下,虛空中漸漸浮現三條因果線。
「(搖頭)難以置信。你竟然同時跟白玥婷、喬彤彤、蘭以煙牽扯……真是奢侈的螻蟻。」白噓周遭的空間漸漸扭曲,化作滔天浪潮。
「久違的換上皮囊體驗螻蟻的生活,真是不方便。林墨真……」
寂寞似水,哀戚如秋。展露一抹苦澀的微笑。
「……後會……無期。」
連一絲氣息也不留蹤跡,白噓跳脫了此界輪迴。
太陽完全西沉,夜色壟罩天幕。
雨,下了起來。
淋著雨,濕了心。
我閉上雙眼,一點眉心。
探索探索再探索,心神的最深處,那虛無飄渺的一扇門。
突破雲遊者的我,勉為其難能夠窺見其朦朧脈絡。
「心神,現。」
磅礡凌厲的輪迴力掩沒,回過神,睜開眼,佇立一位看不清容貌的男子。
輪迴。
何謂輪迴──
男子沒有開口,好似從天地間奏起,飽含睥睨天下的氣勢,如轟雷般乍響腦海。
那輪,是圓,象徵起始與終點的重疊,畫下圓滿。
那迴,是返轉,是不屈的倔強,是拚死的覺悟,是忤逆蒼天的不公。
「你能不能夠畫下自己的輪迴呢?我。」
男子朝前伸出食指,虛空中泛起陣陣漣漪。
我沉默不語,同樣伸起食指。
男子淡漠愜意的勾下半圓,其軌跡久久不散,散出磅礡的輪迴之意。
「……唔唔。」數分鐘的功夫,我艱鉅的勾下描摹其半圓。
──軌跡僅一息便消逝。
僅僅半圓,便耗盡我全部的輪迴之力。
周遭光芒大現,回過神,我又回到了頂樓。
「畫下輪迴,成就圓滿。」我喃喃自語。
此刻,世界卻突如其來的產生異變。
「白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再度一點眉心,我躍入心神大門。
「如果你可以回憶起我的話……」
「如果你願意拯救我的話……」
「希望你可以……」搶在師父道出原諒我前一刻……
我重疊過去的我的身軀內,牽起白玥婷飄渺的素手,分享輪輪力供她維持意志。
「我原諒妳,倒不如說我會跟妳一起向彤彤贖罪。」
透徹的雙眸,積攢剔透淚珠,師父噙著淚嗔道:「來的太晚了。」
「抱歉……情況有點緊急。」
我抬掌輕按,空間破碎,無數記憶碎片化作小說文字匯入白玥婷的腦海。
就類似白噓為我所做的一樣,我讓白玥婷憶起二次輪迴的事。
「啊、呵呵……原來,原來如此,我已經輸了麼。」
師父的神情明顯落寞許多,抿著雙唇,香肩無力地垂下。
「我有一件事情要拜託師父,請妳答應。」
顧不得那麼多,我九十度鞠躬向師父懇求。
「……」
「哈…呼…就是──」
許久,雙方陷入沉默,我如坐針氈的等待。
「……」
「……」
「……我知道了。」既非答應也非否定,師父以接受事實的口吻頷首。
「謝謝。」
我再度回朔時間,那既不是白玥婷,也並非喬彤彤的時間,而是……
以煙學姊:寫完了嗎?你的小說,畫下一個美好句點了麼?
任俊友:不如想想你要成為哪種自己,我覺得才不會後悔喔。
那輪,是圓,象徵起始與終點的重疊,畫下圓滿。
「我要為我的故事,畫下句點,畫下圓滿。」
福利社內,我和彤彤的嬉鬧聲引起關注。
「果然!這裡有不協調的地方!」
玥婷犧牲自己所更動的世界線內,彤彤不論何者皆攜帶全罩面具。
因為師父無法抹消白噓,所以加重彤彤不幸。
「那為什麼……那為什麼……那個時候的我會依稀浮現彤彤吐舌的樣貌?」
天青色光芒壟罩雙目,許多選項和因果皆清晰起來。
同時,躍上我背脊的彤彤臉龐,一霎浮現扭曲。全罩面具、部分面具交錯,更若隱若現漾出彤彤的真實樣貌!
「就算是我自己改變的世界,彤彤仍攜帶部分面具,就算是我和玥婷交往的世界線,彤彤也並非嶄露全部的樣貌……」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雖然我不願那麼思考,但也許我一直遺忘至關重要的事實。
「心神,現。」一指點出,我宛如遭重創般倒飛而出。
「唔啊啊啊啊!」
右臂隱隱碎裂,虛幻不定。輪迴者由記憶與意志構成,因此撕裂般撼動靈魂的疼痛令我叫出聲。
縱使劇痛,我的嘴角卻揚起。因那攻擊的氣息很熟悉,正和阻止我探究白噓的意志相似。
「那迴,是返轉,是不屈的倔強,是拚死的覺悟,是忤逆蒼天的不公。」
我一步踏下,硬生生將龐大的威壓踏碎,遭受的反噬卻令我的氣息更加虛浮。
「我要,逆!心神,給我,現!」影影綽綽的輪迴之門,周天凝聚堪比世界的輪迴力。
一拳、兩拳、三拳……
臉色蒼白,身形更是模糊,氣息委靡。
可我每一拳揮出的力道不減反增。
好不容易尋到突破點,好不容易開啟心神,我怎麼退,我不會退,我不能退。
百十下的拳擊,門總算微微撼動,透出一絲光芒。
傾刻,卻由不得我欣喜,浩瀚的天威即刻鎮壓。我目光一冷,處在天威中心宛若遭受重擊,連退數步,身體處處佈滿裂痕。
意識一昏,幾欲倒在天威之下。
「天道輪迴若執意干涉……我偏要逆天道而行,我若執意前行,便是天都阻止不了我!」
咬著牙,倔著骨。眼神充滿憤怒,寄宿癲狂,棲息覺悟。
「今日,我林墨真便要以自身意志,硬憾天之意志。」
雙手覆上大門,我發自靈魂深處怒吼:
「輪迴,給我,凝。給我,圓滿。」
身後漸漸浮現一絲絲圓環軌跡,那是以我自身的輪迴力,凝聚的圓環。
最初,我使用輪迴力試圖畫下圓滿,卻無法達成。
「並非輪迴之力,而是輪迴之意。」
凝、給我凝!
虛幻的圓環部分緩慢凝實,門漸漸開啟。
恰好形成一人空隙之際,用盡一切的我虛弱的倒下。
「定!」
虛弱氣息,嬌小倩影。那傢伙(白噓)似極疲憊的姿態,撐著膝喘著氣。
「白噓!」我的眼眸蘊藏怒火,凌厲地瞪視。
「呼呼……不要搗亂!妳再搞什麼?知道世界又會大幅度的改變麼?」
「哼哈、當然不能讓妳得逞啊,這次我不會再讓妳肆意的改變我們的世界。」
一步踏出,我強行掙脫白噓的定身。再度躍入輪迴門,隨機進入推動世界。
從擇言巔峰掉至後期,甚至僅剩中期力量的我,與白噓正面對決沒有絲毫的勝算。
既然如此……
「我、我想要……拯救白噓!」
聞言,我呼吸一滯,視線竟一片黑暗。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你笨蛋麼?白癡麼?爛好人病發作麼?」
「抱歉,對不起。」學長表情黯淡。
「不要向我道歉,學長你根本沒有什麼錯!是那個女人更改我們的世界!是我自願犧牲自己!」
「真的對不起。師父……」
「不要叫我師父!我不想當學長的師父。」
「…………」
「…………」
「那、我可以喚妳玥婷嗎?」
「……」
「玥婷……還記得我和妳交往的輪迴。我一直撰寫,既不打算投稿,也不在乎大 綱內容,想到什麼就寫什麼的……一個羞澀無趣的青春物語?」
學長淺淺一笑,一揮手,無數紙張翩翩飛舞。
「我知道,就算是我更改後的世界,你也一直寫。」因世界具備彈性,重複出現同樣的事項並非異常。
「為什麼我會一直寫那篇故事?為什麼我就是放不下那篇故事?一直到以煙學姊提醒我才潘然醒悟……」
學長以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悲慟欲絕道:
「那是我和白噓的輪迴。呵、呵呵……」
「……騙人的吧。」
如果是真的,只代表一件殘酷的事實。
「抱歉。」
不準道歉、不要道歉!我現在最不想從學長口中聽見道歉!
「學長的意思是說,你選擇找回白噓的世界,對不對?」
我極力穩住顫抖的嗓音。
「對,我第二次進入輪迴界見到白噓之時,心中就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心如絞痛。
其實,我早該明白了。
那個時後我會如此躁進,搶著改變世界線。一定,是因為我在畏懼,害怕學長被白噓搶走。說什麼犧牲與學長在交往的輪迴,說什麼背負加重彤彤不幸的罪業。
紫璃、小茶、大學生,三人的結局其實早就明確。
「喲,我。」睜開惺忪的雙眼,我定睛凝視。
「你是誰……?不對,其實我早該猜到了,你是我,我也是你,我更不是你。」
男子的面容一片模糊,可身後卻描摹著輪迴的軌跡,更凝實了五分之二圓環。
──輪迴小成。
「雲遊者初期麼……你,很好。沒錯,我似你,卻不是你。」
眼眸覆蓋天青光芒,男子面貌頓時清晰不少,其氣息隱約為擇言初期。
師父曾提及,那條世界線上的我卡在初期瓶頸,無法突破。
「擇言初期是不可能畫下自己的輪迴──你是故意卡在初期吧,『我』。」
男子不置可否,道:
「成為輪迴者的時候,我和玥婷遇見了白噓……那感覺,『我』應該懂吧。」
「「……很痛。」」
「想探究白噓的存在,卻遭天道意志阻饒時……」
「「很憤怒!」」
另一個我鬱鬱寡歡的攥緊拳頭。
「當我想找回白噓的輪迴時……我動搖了。我放不下……玥婷。」語畢,另一個我憤而搥胸。
「我沒辦法對玥婷做出那麼殘忍的事!我澆不熄心中對白噓的思念!」
「只有輪迴中成,才擁有媲美天道輪迴的力量。」
「可最後的那一步,我遲遲畫不下。迷惘之際,玥婷突破擇言巔峰,察覺一切罪魁禍首的真面目是白噓,犧牲自己改變世界。」另一個我神情複雜的扭曲成一團。
「你想要畫下圓滿,對吧?」
「……嗯。」
「呼……我僅僅是一抹殘存的意念,一抹喜歡玥婷的心意,一抹與玥婷交往時的記憶。若要成就圓滿,『我』知道要怎麼做吧?」
「繼承那條世界線的一切。」我了然而心,同時──
「同時也將繼承了我的迷惘,我的躊躇……」
我嚥下一口口水,神情一凜。
「那時的我失去了拯救白噓的機會,不知道『……』輪迴後的你做不做得到?」
天道威壓再度傾覆而下,抹消另一個的我部份訊息。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我』。」
另一個我身形漸漸消散,化作純白的輪迴之力,匯聚我身後的圓環。
隨著他的道消,另一扇大門緩緩浮現。
進而,那條世界線原本支離破碎的記憶,如洶湧潮水般匯入我的腦海。
許久……
「師父,對不起。我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吧……彤彤成為叫我學長的學妹,我張口閉口皆是拯救彤彤。所以……你才會希冀我的援手。」
──圓環凝實二分之一,輪迴中成。
徒留一人的虛空輪迴中,圓環的氣勢如水中蛟龍,沖天而起。
我心中的糾結,揮散不盡。
「白噓、白玥婷……」
師父:你只要選擇自己的路就好……你是作者吧,寫好自己的輕小說是作者的義務。
我呼出一口晦氣。
沒錯,身為作者,有義務與責任完成故事。
那時候的我走不完的最後這段路,今日──
「剩下的道路,我替『我』走完。」
每踏一步,天道意志便以雲遊巔峰十倍、百倍、千倍的威壓傾覆而下。
同時,輪迴圓環便閃爍炙熱的光芒,助我抵擋天道意志。
「我會撰寫一個,大家都幸福生活的故事。」
「心神,現。」
我在消散之際,僅存的一絲絲執念、悲願、希冀,食指朝林墨真一點。
輪迴界回應我的願望,輪迴之門隱隱浮現其脈絡。
周遭空間化為潮水般的浪潮,攜我一同匯入那扇大門。
──進入嶄新的輪迴。
早晨,春陽和煦的驅散寒流。
熟悉的街影市容,我認準一個方向飛往。
林墨真的家與記憶中相比有些老舊,可心切的我沒有細思緣由。
穿透二樓房間,只為了再見一眼。
心中的雀躍隨心跳無限膨脹,壓也壓不下。
「起床囉,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
「呼唔,再讓我睡一會。」
林墨真戳著窩在床頭的少女。
「林墨真臭螻蟻!你在做什麼啊變態!她是誰啊電車癡漢!為什麼在你的床上啊色狼!」我猛打猛踹林墨真,遺憾的是攻擊全部無效。
此時,我才意識到,林墨真的樣子明顯不對勁,是高中生的身材。
我凝視林墨真房內的鏡子,與記憶中的位置一樣,印照的面容卻顯露違和感。捏摸著成長的臉龐,心中浮現一個大膽的猜想……
「我難道……來到了……未來?」
我難以置信的審視自己,手腳明顯拉長,胸前微微的隆起。
「可是為什麼是未來?為什麼我會長大?為什麼?」
費解的異常轟炸我的腦海,最讓我憤怒的還是……
「按照套路,王子要給熟睡的公主一個喚醒的舌吻。」
林墨真深情的望著床上女子,絕對不是女朋友。
「舌吻王子可不能當作童話故事的男主角吧,再加上學長才不是王子,自戀。」
「那這位公主現在把嘴噘起來的動作,又有什麼意圖呢?」
「有什麼辦法,故事都要結局了就只好勉為其難將就一下。」
床上的少女扭動躺平,雙手交疊至於胸前,雙頰泛起紅暈。
「不準親!林墨真不準親,你、你、你你你要是敢親的話……」
我氣極了,拼命想阻止越來越近的兩人。
「對了,林墨真你廚房瓦斯沒關!瓦斯沒關!沒關!」
運轉輪迴之力,擇言初期的我暗示無法阻止他們親嘴,卻可以用別的事阻止。
「唔嗯……說起來,廚房好像有什麼東西忘記關。」
好誒!成功了!
「抱歉,我先去廚房看看。」
林墨真緩緩起身,困惑地撓著後頸。
「……嗯嗯。」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床上女人趁林墨真不注意,雙手環抱其後頸,不要臉地將嘴唇疊上。
──撲通。
驟然的酸楚,好痛好疼。
「……嚶嚶、呼,唔唔。」
眼眶一紅,我緊抿雙唇,抽著鼻頭,飛奔而出。
我飄蕩了好幾日,試圖平穩撕裂的心情。
可是……每當望見林墨真與白玥婷你儂我儂的恩愛,泫然的淚水總是奪眶而出。
那時,我想要再見林墨真一眼……
「嚶嚶、沒想到,以這種形式相遇。」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願回到過去。
「心神,現。」
『砰』──磅礡的輪迴力化作實質的攻擊,沉重的將我擊飛。
我才意識到,為了喚醒奇蹟,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多麼的沉,多麼的重。
「我──已經回不去了麼?」
「白噓是妳吧!將我和玥婷的世界搞得一團亂!將彤彤的人生顛覆不幸的也是妳吧!戲耍玩弄我們的世界,自己一個人在旁邊一臉愉快欣賞!」
林墨真眼神充滿憤怒,握緊的雙拳『喀喀』作響。
「……不是、我。」
「透過玥婷殘留的一抹意念,我全部都明白了。」林墨真柳眉蹙成一團,悲憤不已的瞪視我。
這是第幾次的輪迴呢?
我不禁捫心自問。
「燃!給我燃!」
「!?你在做什麼啊?臭螻蟻!」
我伸手試圖熄滅壓下,林墨真不留情的撥開,眼神如萬古不化的寒冰,語氣冷漠至極:
「走開,你這個殺人兇手。滾!」
到底是第幾次了呢?
無盡輪迴中,無數林墨貞的身影交疊訴說:
「我到底跟妳有什麼仇啊?白噓!」
「我原本以為妳是個不錯的傢伙。」
「看我們螻蟻痛苦很有趣麼?啊啊──」
「雲遊者又如何?我便是燃盡自身所有,也要拯救師父,拯救彤彤。」
「燃、燃、燃!」
林墨真與『白玥婷留在其他輪迴』中的一抹意念相遇,得知真相……
不是地……我只是……
我不過是想找回與你再度相遇的輪迴……
六百多次。
六百八十四次。
孩童時,輪迴界的死亡即為喪失意志。道消之際,我碰巧引發奇蹟抵達未來。
可未來並非如我想像中的樣子,未來與林墨真在一起的是白玥婷。
同時,彷若是引發奇蹟的代價,我和林墨真的任何過去,到不了、改不了、修正不了。
白玥婷拚卻道消,將世界再度收束。本來她與林墨真的因果憑我的力量無法斬斷,現階段更宛如荊棘般纏綿。
她遺留了無數意念,當林墨真進入輪迴界時仍能自保。
六百八十四次輪迴中,一百七十六次選擇喬彤彤,四百一十五次選擇白玥婷,九十三次選擇雙方。
──全部以燃滅自身意志的方式。
無盡的輪迴,林墨真癲狂的雙目,混雜憎恨、不滿、絕望、哀痛……
天道輪迴阻擋妨礙,我無法干涉自己和林墨真的世界。
唯一允許的是──雲遊者的本事之一──重置世界。
「咳咳、咳……雖然這樣做,會損耗大量的輪迴之力。」我氣息虛弱,依舊目光一凜。
搶在林墨真徹底道消前,重置,回到林墨真剛踏入輪迴界之時,並且將白玥婷的提示消除。
我能做的僅是逃避,僅是掙扎。
「哈哈、哈啊啊……到此為止了麼?」
白玥婷望著逐漸模糊的身影,搖頭苦笑:
「不過是個螻蟻也敢讓我好找!」白噓隨手一揮,看似輕鬆的一揮,產生偌大的暴風風壓,將白玥婷吹的連退百步。
「妳也負傷不少啊,雲遊者不過這種程度的威力麼?哈啊?」
白玥婷挑釁似回嗆,引得白噓咬牙切齒。
龐大的威壓傾覆而下,壓的白玥婷存在更加虛幻飄渺。
「喀嘎、嗚嗚嗚……」
白玥婷單膝跪地,神情痛苦不已。
「抱歉師父,麻煩妳在多撐一下。」
我睜開雙眼,從留在白玥婷身邊的一抹意志抽回。
「呼呼……接下來……」感受身後的輪迴之環,與天道意志抗衡至今,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浮現。
──不知道『……』輪迴後的你做不做得到?
回顧了六百八十四次的輪迴,我終於明白另一個我想表達的意思。
無盡輪迴後,希冀拯救白噓,再次試圖畫下圓滿,承受另一個我的意念。
「輪,是圓滿。迴,是返轉。」
我再度躍進時空的潮流。
「救命、救命!誰快來救救我!」
彤彤痛徹心扉的求救,與一旁不知所措的我。
那時的我怎樣也無法消除秦琉傷害彤彤的事件,徹底改善彤彤不幸的歷史收束。
「因為那時我力量不夠,因為那時我只是螻蟻。擇言巔峰,依舊不夠……」
與過去的我重疊,眼眸閃爍天青色輝煌,燁然炫目。
白噓的倩影清晰可見,師父的身形也顯露。
輪迴之環宛若太陽般散出炙熱的力量,整體空間似蒸發、似融解,消逝殆盡。
良久,我呼出一口濁氣。
「我說過我會許給妳一個幸福的世界。」
望著彤彤,心中懸掛已久的重擔,總算放下。
「然後……會有點忙呢?能不能來幫助我啊、學長?」
閉上眼,心神世界中,我打趣似的笑道。
「你、真的打算這麼做?」另一個我神情凝重,眉宇緊蹙。
「當然囉。呵、倒不如說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點程度的事。」
「你放得下?」
我沉默數息,彷若尋求適當的詞彙,似再度下定決心,似積蓄說出口的力量。
「──沒有放下,又怎麼拿得起呢?」
自認人畜無害的一笑,我筆直的直面另一個我的目光。
見此,另一個我瀰漫愧疚之色的俯首。
「抱歉,明明我是最有機會畫下圓滿的輪迴,明明我存在於白噓偏差最低的世界線上……我……」
「到不如說是我要感謝你。僅憑我,是絕對無法凝實一半的圓環,搞不好連十二分之一都有問題呢,更不用提掩沒在無盡輪迴中,那些有關白噓的訊息稀少到幾乎無法察覺……如果我是作者,呵呵,乾脆直接選擇師父當結局不就好了。」
「呵呵、也是。不選擇大家喜愛的結局,也許就是你還是三流的原因哦。」
「吵死了!我已經跟師父說過,不是我的故事有問題,是我的文筆不好、節奏不好、全部都不好!」另一個我失笑,我接續道:
「而且,正因為你與白噓、白玥婷擁有複雜的因果關係……所以才會裹足不前,不是嗎?」
另一個我不置可否,緩緩走過我身邊,將手搭在我肩上。
「拜託,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