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看不透的少女,白噓。
「我做錯了什麼?」
我抑鬱寡歡的自問,希求得到答案的內心卻宛如沉甸甸的巨石。
警察排排站圍成封鎖線,鑑識科的人員細心的檢驗兇殺現場。閃光燈在我的眼前閃爍,我卻感覺不到刺眼的刺痛。任俊友和以煙學姊安撫情緒崩潰的彤彤,心中一股酸澀叢生,我離開自己的屍體。
稍遠處記者證拼命的試圖衝破警方的戒備線。
咋!
不快憤懣的砸舌音。
我貼近那位記者的耳旁:「你女朋友現在正跟別的男人上床,白癡。」
窺源者的話語會令他產生錯覺,以為是內心的聲音,當然這比不上擇言者直接操縱他人選擇般開掛。
有些人會以為這突兀的聲音為上帝的啟示,或是心裡的想法,或是錯覺……但我運用輪迴之力,蠱惑並增幅他內心的疑慮,使其對女朋友的不信任達到最高點。
無處可去的我漫無目的,等到意識過來,已經在我家門前。
我又成為了輪迴者,來到這可以改變世界力量的維度。
「為什麼、為什麼啊?為什麼妳會這樣?」乏力的眼淚積攢到臨界點。
想開門的我忘記自己已經是類似幽靈的存在,撲了個空。
四肢貼地的我握緊雙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肉裡。
「嘻嘻、咯咯咯……哈哈哈哈……」
噗哧,嚶嚶銀鈴般的悅耳笑聲繚繞,我吃驚般的抬起頭,若說有身為輪迴者第二位存在,肯定──
「白玥婷!」
「咯呵呵……答錯。又見面了呢。林墨真。」
「妳…是誰?」
身前掩嘴竊笑的少女漂浮於半空中,纖細的玉足交疊,如瀑布般的青絲尾端渲染斑駁的色澤,周身無數水霧的光彩如碎片降落,其姿態與書本中的天仙如出一轍。
少女小巧輕盈的落地,一捋秀髮,冰清玉潔的俏容,璀璨恆星般的明眸,宛若精心雕琢的藝術品。雪白,堪比慘白的膏脂肌膚透著紫青色的微血管,暴力衝擊般的美麗。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心臟劇烈的收縮,我彷彿忘記呼吸般停滯不動。
我自問社團的美少女不少,白玥婷別看她那樣難以相處,其容貌若略施淡妝,擁有可以一戰以煙學姊的資質。
彤彤更不必說,這個世界線的彤彤將全罩面具換為半邊面具,可愛的笑容與傲人的身材,以及偶像般的親和力,剛入學時贏得不輸以煙學姊的討論度和人氣。
至於最強大的存在──以煙學姊──其壓倒性的實力,足以讓所有人毫不猶豫的認定為第一名。
理所當然,眼前的神祕少女與以煙學姊作比較的話,大眾也許還是會偏愛以煙學姊吧,客觀來說我也不能反駁。
但是若主觀性的不參雜多餘的思考,感性的遵從本心,我一定會選眼前的少女。
理由?
不存在。
原因?
我不懂。
可若她是我人生中的女主角的話,作者憑什麼讓她這麼晚登場,憑什麼阻斷我和她的際遇。
以及她會出現在輪迴的世界中,不就代表她已經死掉了麼?
第一次,我對著不知名的存在發怒。
「我的名子麼……嗯嗯……白噓。」名為白噓的少女食指朝上一勾,不可抗拒的微風將我扶起。
我定睛朝少女一望。
──看不透,好深。
擇言者巔峰的我無法理解白噓的級別。
「誒!你剛才說的『又見面』……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哦。」白噓再度掩嘴一笑。
我依舊滿腹疑惑,我明明從來沒有見過白噓?
咦?
真的沒見過麼?
「噗哈哈哈……那是什麼滑稽的表情啊。」
「喂喂──」白噓的嘲笑令我皺起眉頭,可內心卻生不起不滿的情緒。
「呵呵…你一定很疑惑吧?明明自己已經死掉了,卻以這種形式重生,難不成是幽靈麼!」
「不是、我知道……」不等我說完,白噓搶先道:
「這裡是輪迴者的世界,新人類的居所,比起窒礙難行的肉體世界,輪迴者只要不出意外,是長生不死的。當然,輪迴者……」
「輪迴者的事情,以及輪迴者能夠改變過去的事我都知道……」
「啊啦、難道你不是第一次成為輪迴者?」白噓故作訝異的雙手掩嘴,背景竟產生漫畫般的驚嘆號。
我左右搖頭。
「也對,畢竟明明好不容易將喬彤彤從悲慘的過去救回,怎麼也想不到最後竟然會獲得這種回報。」白噓食指輕點我的額頭,熟悉的道聲:「心神,現。」
記憶之門並沒有顯現,可周遭的環境卻早已改變。
「需要藉由記憶之門為媒介,是你們這些螻蟻的無能。」
語氣如九淵之下寒冰,令人不禁膽寒。
「不要、住手!」我抱緊大腦顫抖的低鳴,本能的打算離開此地。
「定。」語畢,一股龐大的威壓壟罩到我喘不過氣,同時動彈不得。
我再度以第三者的角度,觀看即將被殺的記憶──
「是這裡嘛?」
我遵從訊息上的指示,來到遊樂園尚未建設完畢的建築物內,光線有些不足,但並不會阻礙到行進的視野。
四樓的某間空曠空間內。
「啊、你來了呢學長。」
彤彤欣喜若狂的飛撲至我的懷中,臉頰磨蹭著胸膛。
「那個……你說找到一個好的地點拍片,是這嗎?」
倍感羞怯的我拉開與懷中少女的距離。
「沒錯哦,就是這裡。攝影機我已經架設好了。」
的確,整個室內空間環繞腳架、攝影機、照明燈,中央擺著一張木頭椅。
「密技:禁斷的壞事。」不祥的預感叢生,除了對禁斷這詞的敏感外,更多的是對周遭環境的困惑,手銬、腳鐐、繩索、鐵鍊……之類的束縛道具閒置一旁。
「嗯…那些東西…」
望向彤彤的表情,我止住了話語。
很紅。
非常紅。
難以置信的酡紅,如日落的夕陽染紅彤彤的瓜子臉。
「呼哈、哼嗯……嗯學、長……姆姆齁!」
觸電般的嬌嗔吐息,勾引男人最深處的渴望。
「妳身體不舒服麼?」
「哼哼、好熱,好難受。特別是胸口這邊,學長……」彤彤牽起我的手,粗暴按向那雪白的山峰。
盈盈一握嬌挺碩果,是酥軟充滿彈力的觸感
「等一下,這個展開實在是……」
即將腦充血的我張口結舌,望著彤彤撲朔迷離的濕潤眼眸,心神稍微失守。遭彤彤一口反擊,甜蜜香唇直接緊緊黏上。
「嗚唔…唔唔…」
柔軟的香舌突破最終的防線,肆無忌憚的攪動口腔。
我吞沒一口口水,膠囊般的意外物體撞擊喉頭。
場面頓時淫靡至極,旖旎的氛圍令我頭昏眼花。
漸漸的,喪失意識。
輪迴世界。
我凝視著癱軟昏迷的自己,見彤彤拖行著自己的身軀,綑綁束縛。
拍攝器材與打光照明下,彤彤卸下局部遮掩的嘉年華面具。
──慘烈的刀疤橫豎。
幾乎同時,白噓笑不可抑的捧腹大笑。
其瞳孔,映照的是我城隍誠懼的樣貌。
夜深人靜的圖書館。
我走過一重又一重的階梯,眼前的一處桌案點亮檯燈。
一個模糊的人影與機械性的按鍵聲不絕於耳。
「你這不肖的徒兒,竟然真的忘記師父玩的那麼開心!」
埋首於筆電的白玥婷,凌厲地視線好似老鷹鎖定獵物。
若是平時的我定會屈服於師父的王者威壓下……
若是往常我早已尋求原諒的詞彙……
若是過往的話……
我一咬牙,試圖平復心中翻攪的浪潮……
「!總算找到妳了師父,妳為什麼要消失,不對,妳的隨身碟根本打不開好不好?妳……」眼眶漸漸的染紅濕潤。
為什麼要改變彤彤的過去?
我嚥下原本最為重要的疑問,顧不得難看的自己,顫抖的嗓音,傾訴:
「妳還活著麼?」
「…………」
「…………」
見師父沉默不語的靜默神情,我正極力抑制臉龐的扭曲。
「呼呼……我死了。」
極其平淡不帶情緒起伏,彷若訴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唔嘎。」
縱使早有心理建設,當事人親口的證實仍帶來劇烈的衝擊。
縱使如此,我仍舊有上百句的疑問才對,此刻卻全都煙消雲散。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時間要緊……既然遇到我,表示你現在應該是快要進入輪迴界了,可不能枉費我花若大代價才爭取到的這一絲機會。」
白玥婷將筆電螢幕面向我,肅穆道:
「聽好了,不管你現在接收到多少訊息量,或已經輪迴過無數次也罷。有些情報隱秘若是提及便會消除記憶,所以我能傳遞的事情有限。最重要的是,像這樣透過輪迴界給你的資訊……醒來後有九成的機率會遺忘……只有擇言的下一階段──雲遊者,才可保留輪迴界的記憶。」
白玥婷櫻唇緊抿,柳眉蹙了蹙。
「之後你能夠想起多少,可否拼湊出完整的拼圖──一切全憑自身的造化機緣。」語畢,筆電螢幕噴出無數的紙張,小說原稿的大海浪潮將我掩沒。
──我想起來了。
是因為白噓撬開重現我記憶的緣故麼?
遭彤彤下藥昏迷的前夕,喪失意識的那段時間,我遇見了師父。
師父想傳遞給我的是……
是什麼?
那大海般的小說原稿裡面一定有師父想傳遞的東西在。
可是……
就在我心思慌亂沉思時,另一邊的我發出痛徹心扉的哭喊。
嘩唰嘩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燙。
好燙!
我發出咆嘯四處亂竄,熱水從頭頂上澆下,眼睛因疼痛睜不開。
動不了?
「好燙好燙啊啊啊……唔喔喔、喔啊啊啊啊!」
雙手雙腳冰涼般的觸感,記憶中最先閃過手銬腳鐐的畫面。
腹部遭繩索五花大綁,全身肌膚因燙傷冒起水泡。
幾分鐘過去,我奮力的瞇細雙目使其勉強恢復朦朧的視力。
血淋淋的惡鬼面具印入眼簾,恐慌使得我連同座椅向後倒。
「彤彤、快放開我!妳想做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
細長的鐵釘『喀、喀』的陷入大腿肉,劇痛再度使我咆哮。
「學長、呼呼、我呀……最喜歡學長了,喜歡喜歡喜歡喜歡……溫柔的學長、男子氣概的學長、摸我頭的學長、像哥哥一樣的學長……彤彤我呢從小就沒有哥哥,一直希望有一個哥哥呢、嘿嘿。」
正值二六年華的少女嬌喘聲、撞擊鐵釘的敲擊聲、慘叫響徹雲霄的哭喊。
數十根的鐵釘插滿我身體的各個角落後……
「哈囉大家好,今天是時隔好幾年的……登登、實境殺人秀欸嘿!對象是……我最最最喜歡的學長。大家如果喜歡的話記得多付費喔。」
彤彤如往常拍片般的開場白,詭譎的是說出的臺詞令人寒毛直立。
等待我的……只剩地獄……
「唔…噁噁、呼呼……」
近兩小時的人體解剖,鮮紅血液如泉湧般噴發四散,形狀各異的臟器隨意丟棄,和四分五裂的肉塊。
現實世界的我早已斷氣,不知不覺壟罩我的威壓減弱到已經可以站立。
「嘻嘻、如何?被最喜歡最信任的學妹殺掉的滋味?」白噓玩味的一笑。
「欸噁……讓當事人再一次體會自己被殺很有趣麼?」
我不爽的回瞪白噓,這種感覺真的不是很好。
沒想到白噓雙眼圓睜,有些不敢置信的道:
「你難道不知道麼?虧你還說不是第一次來到輪迴界。」
「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會認為來到輪迴界的你已經不會消失了?心臟已經停止運作的你明明已經死了?現在在這裡的你……真的是你麼?」
一股堪比蒼穹崩塌的撞擊,名為『我』的存在,碎裂。
「我……是誰?」我的意識思考好似泥人渡江,漸漸的瓦解消逝。徬徨無助之際,我瞥見自己那遭彤彤支離破碎的屍體,那死前深刻靈魂的痛楚再度復甦。原本溶解碎散的意識竟重新融合。
「呼……哈、哈。剛剛是怎麼回事?」
「並非每個人死後皆可成為輪迴者,擁有改變世界的輪迴之力和輪迴界,其影響過於巨大。正因如此,能夠成為輪迴者的幾乎都是死前受到強烈的衝擊,腦海神經的意識過於劇烈活性化。死後,碩大膨脹的思考相互吸引凝聚,最終──你才會存在於此。」
「我只是抽象化的思考……這種事、怎麼……」
「難以置信?這就是現實哦。現階段名為林墨真的你確實由一團思考和無數記憶所構成的。」
白噓的手以風馳電掣的速度貫穿我的胸膛,從中抽出無數的紙張、相片、五線譜、電影膠片……
「記憶的形式因人而異,基本上不外乎為圖像或聲音。那麼問題來了,能夠覺醒為輪迴者的機率微乎其微,一團記憶和思考總會維持不住人形,總會崩解消散。」
「不想消失的最好辦法,便是反覆無數次的觀看自身的死法──那既是最鮮明的記憶,更能助你凝實自身的存在。」
白噓的杏眸冷若冰霜,其身影更是一霎虛幻一霎真實。
「接受、習慣、克服……運氣好的話你還可以順勢從半步擇言突破為雲遊者。」
留下這麼一段話,白噓便消失無蹤了。
周遭的場景再度回朔,倒轉的時光回到最初。
一次兩次、三次……
十次、二十次、四十次……
百次、千次、萬次……
我的心緒早已麻木不堪,宛如沉寂大海的深淵。距離突破雲遊者只差一線,似有一層捉摸不定的薄膜阻擋。
面臨第一萬兩百零六次死亡時──
我並未再次的回朔記憶,心性早已磨礪的堅忍不拔,可距離突破為雲遊者還差一個契機。
彤彤停下最後一刀,就這麼僵住身體絲毫不動,幾分鐘的時間……
「(泣)嗚嗚、唔唔……學長、學長……」針落可聞的室內迴盪彤彤的哭聲,嚶嚶嚀嚀的啜泣悲鳴。
「學長,今天是星期幾呢?」彤彤抿著扭曲的俏容,噙著剔透的淚珠。
「齁、我們秘密約定的手勢還記得麼?來──」
複雜難記的手勢動作,那是不幸世界線彤彤與我相見必做的問候方式。幸福世界線的彤彤因羞澀,偶爾在兩人獨處時才會有的互動。
「學長、學長(抽泣)嚶…嗚嗚。」
近一分鐘的手勢結束,彤彤仍舊暗自哭泣。
「啊呀!好痛!好痛喔!」彤彤沾滿血肉的雙手驟然按壓左半邊臉頰,神情佈滿猙獰,臉頰染上緋紅。
『噗哧』地又一刀。
「呼、呼…呼哈。嗚嗚…對不起、學長對不起(啜泣),我喜歡你,可是越是喜歡你我的傷口便會引來強烈的劇痛,彤彤已經痛到再也忍不了了。」
嬌小的彤彤時而啜泣著時而癲狂,凝視著這一幕的我動搖顫抖,自認不會受到影響的內心即刻破功。
我許過彤彤一個幸福的世界。
因為上個世界實在對妳太不公平,妳留了過多的眼淚,太多的強顏歡笑。
因此我借輪迴者的力量改變世界,希望妳可以打從心底的微笑。
然而……
「妳…為什麼再哭?」
彤彤不可能會回應我的疑問,相對的,周遭天地如同灌入海水倒灌般沖刷,一眨眼便染上灰色。
「歡迎回來。嘿欸,你哭了?」白噓不懷好意的勾勒櫻唇,三步併作兩步,跳著輕巧的舞步近身,不待我的回答便伸出濕潤的香舌一舔。
「喂喂!你幹什麼!」我雙膝癱軟跌坐,伸手滑過方才唾沫的軌跡。
那究竟是我的淚水,抑或是白噓的唾液,還是雙方皆有。
「姆嗯,沒想到你竟然還沒突破為雲遊者。」
白噓舔拭薄唇,眼眸閃爍天青色的光芒。
我抑鬱的咬緊牙根,想起最後彤彤明顯不對勁的樣子。
「究竟要怎樣才能突破,總感覺有層薄膜阻擋著……」
「齁齁、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積極?」
白噓不答反問,我深吸一口氣後毅然決然昂首:「我想拯救彤彤。」
颯颯寒風驟然撲面,不小的危機感直竄心扉。
「……無聊。為什麼我還是這麼傻?」如萬古不化的寒冰,白噓略帶哀愁釋然的聳肩。僅一瞬間空間便回復之前的靜謐,好似方才的獵風是錯覺般不復存在。
「怎、怎麼了麼?」
「沒事,力量有些暴走了。也罷,突破雲遊者麼……」白噓揚手將我們一捲,捲出了我的房間。月光的傾瀉下,白噓踏著虛空的腳步,每一步,都引起空間的波紋漣漪,每一步,童話般的瀑布青絲便翩翩飛舞,每一步,都令我屏息抽氣。
「咯咯、嘻嘻嘻。你猜,我是什麼等級呢?」
「不知道。」
「你不打算猜猜看嗎?猜對的話會有獎勵哦(舔)。」
我的手按壓剛剛親密接觸的臉頰,竟發燒般的滾燙。
「呃呃…那、那那那……我我我我……」慘了我跳針。
「嘻嘻……呵呵、我不告訴你。」白噓露出滿意至極的神情,依舊踏著輕快的步伐。
「呵、呵……冷靜一點啊、林墨真。」
舒緩緊繃的神經,被擺了一道的我苦笑,心中有了熟悉懷念的氛圍,更隱隱約約有一絲絲悵然。
「呼哈哈……」睜開惺忪的眼皮,我便扶助嗡嗡作響的腦海,好似睡太久的產生的後遺癥。
──好像做了一段漫長的夢。
甩掉沉悶的雜念,我一如既往的做好上學的準備。
鄰近遲到的邊緣抵達教室,步伐略顯蹣跚的走向座位。
「!妳、妳為什麼會在這裡!」駭然色變的景色驟然映入眼簾。
此刻,一位遺世獨立的少女就坐於我的座位上,少女富饒趣味的挑起柳眉。
「果然忘記了,連雲遊者都成不了的螻蟻。真是不上心。」
雲遊者?
一段溪流般記憶灌溉乾枯的大腦。
「白噓!」
我想起了眼前名為白噓的少女。
「要是這樣一步步慢慢回憶起來的話也太費時了。免費幫你一把吧,事後欠我兩個人情喔。」
免費還會欠人情?居然欠兩個?
就在我下意識的打算吐嘈回嘴時,異變叢生。
只見白噓素手輕按,空間破碎為虛無,無數記憶的片段化作颶風,不可抵擋的匯聚進我的腦海。
宛若數小時電影般漫長,實際卻僅僅一瞬間的事。
「也就是說……我現在是真正意義上的回到過去吶。呵、呵。」
我雙腿無力的蹲下,既無穿越時空的興奮,也沒有能夠改變未來的自信。
曾經我改變過一次彤彤的未來,將白玥婷所做的改變全部消除,卻換得被彤彤殺死的終焉。
「唔唔…嘎嘎嘎。去死吧!」
突如其來的直拳正中左眼,後腦杓更因撞到鄰桌隱隱作痛。
「妳幹嘛啦?」
我揉著腫一塊頭骨,沒好氣的怒目瞪視。
「你、你你好意思理直氣壯,突然就蹲下來偷看裙底?」
白噓姣好的俏容漲潮般地染上紅霞,皚皚冬雪般的藕臂死命的壓住裙擺。
此刻我才意識到自己闖下的大禍。
「誤會、這是誤會。我根本沒想看啊!」我剛剛滿腦子世界線的事情,壓根沒有偷窺JK的犯罪行為。
「齁哦哦,白玥婷的絲襪和喬彤彤的胸部你倒是很死命的盯著看呢?」
白噓臉上的紅暈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冰心噬骨的寒意。
「才沒有看!才……沒有、呢……應該……沒有死命的盯著、吧。」
「喂、墨真。你從剛才開始就在『一個人』碎碎念什麼啊,很吵欸!」
前座的男同學原本正趴著閉目養神,現在正以怨懟黑眼圈瞪我。
「抱歉抱歉。」我揮手示歉,然後喬好撞歪的鄰桌,暫且就座於此。
「總之我們先到外面說吧、白噓。」我壓低音量訴說。
「從剛剛開始你到底在跟誰說話啊?墨真。」
前座一臉狐疑的指著我。
「她啊?」我則回指我座位上的白噓。
「誰呀?還有你幹嘛坐別人的位子不坐自己的。」
「嘻嘻、嘻嘻嘻嘻。」白噓看笑話的掩嘴竊喜。
我恍然大悟的張大嘴巴指著白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靜下心的此刻更可以聽見其他人稀稀疏疏的竊語……
臉皮厚如我也禁不起這般尷尬,迅速起身離開教室,頂著班上眾人火辣辣的視線,真想找個地洞鑽。
白噓腳步輕盈的跟在我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便走往一般學生禁止進入的頂樓,之前有次以煙學姊在頂樓舉辦烤肉,暗地裡弄到禁止進入的頂樓鑰匙,更順便給每個社員打一把。
「好尷尬好尷尬好想死好想死。」
「我倒是不介意送你一程喔,變態先生。」白噓人畜無害的嫣然一笑。
「妳是故意讓我出糗的吧?」我瞇眼,聲音機械化的問道。
「你覺得呢。」白噓不置可否。
「那我果然真的回到過去囉?」
「嗯、如果沒有我喚醒你的記憶你大概就又會度過一樣的日常吧。」
「……確實如此。」
「如果沒有我你大概又會白死一次了。」
「那還真是……」
「如果沒有我……」
「可以,我知道了。謝謝、非常謝謝白噓小姐的大恩大德,來日大恩必還。」
「你鞠躬哈腰地蠻熟練的麼,不愧是白玥婷養的狗。」
酸、好酸。論諷刺攻擊人白噓絕對名列前茅。
提到白玥婷的瞬間,一閃即逝的疑問湧上心頭。
撲通─撲通撲通──
「現在我們所在的世界……是白玥婷活著的世界嗎?」
直到話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字一句。
「…………」白噓靜默的表情讀不出絲毫的情報。
「喂,所以到底……」
「那必須要靠自己了。」一眨眼的工夫,白噓變消失於眼前,留下令人玩味的細語。
「……所以、那是什麼意思。」我無助的嘆息掩沒在上課鐘之下。
第一節體育課。
磨耗殆盡的心神、疲勞的肌肉。自由活動時我往體育館的地下室邁進。地下一樓擺放一排排桌球桌,透過採光窗稀疏光線,隱約有種遺世獨立的氛圍。
隨處閒逛,偶然間,禁止進入的地下二樓,牢籠的大門半開啟,地下二樓如深淵般的黑暗。
「呵呵……說起來就算遇到鬼我也不會嚇到才是。」
自嘲般的揶揄,輪迴者難道會比幽靈低一等麼?
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我毅然決然地踏入。
「哈啾!」厚重塵螨溢滿的空間只一霎便癱瘓我的呼吸系統。
──還是回去吧。
此時,我的雙眼捕捉到一縷微弱的光芒。
我小心翼翼地前行,腦海內不知不覺憶起慘遭殺害的一幕幕。
……咕嚕。
那是一間明亮的小教室,透過門縫,嗡嗡運轉的冷氣機和規律的鍵盤敲擊聲,印入眼簾的是我熟悉的身影──白玥婷。
我駐足在門口,一動也不動的注視著心無旁若的師父。她很專心,跟過去一樣,一旦進入創作的世界便極難呼喚。
良久,我輕聲道:「果然,妳還活著。」
握緊雙拳,指甲陷入掌心肉。
不疾不徐的退開白玥婷的創作世界,深怕打攪到她的曠世巨作。
「偷窺完就打算離開嗎?」
白玥婷不悅的蹙眉,美眸透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被發現了?」我搔搔後腦杓。
「哼、早就發現了!」
白玥婷瓊鼻輕哼,啜飲著超商的濃醇咖啡。
「妳還沒吃早餐嗎?話說師父妳是不是又遲到了。」筆電旁除了咖啡外還有早餐店的蛋餅和三明治,以及與彤彤相比毫無少女裝飾的書包。
「囉嗦、大清早就碎碎念。哼哼、縱使睡過頭我還是來學校囉。」白玥婷驕傲的挺起胸膛。絲毫沒有作為學生的自覺,這種態度難怪班導師會特別關注她。
「然後呢?翹課不就跟沒來學校是一樣意思嗎?」
「哈!那還不是因為你們的緣故,身為罪魁禍首你居然一副興師問罪的態度?」
「我?」
「擅自訂下學習會,擅自剝奪我寫稿的時間,我只好特地早起趕稿囉。」
「喔喔…原來如此……個頭啦!這樣不就本末倒置了麼?」
上個時間線我到不知道白玥婷搞這招。
「吵死了,只要過期末考不就行了麼。」
……為什麼妳能一副勝券在握無所謂的姿態?
「……雖然妳還是過了。」我低聲腹誹。
而白玥婷則準備闔起筆電,準備享用早餐。
「等等!」
「又怎麼了?」師父神情煩躁。
「那是新作品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想看。」
「齁喔喔……方才是誰在那邊說教啊,還說什麼本末倒置啊,睡過頭翹課啊……誰啊?」白玥婷鄧鼻子上臉的擺擺手,纖纖雙手托起白皙雙頰,妖豔嫵媚的歪起臻首,嫣然一笑。
「是、是我。一本正經的說教也是我,想看師父的小說也是我。」
「求我,叫我白玥婷姊姊。」滾輪座椅向後一滑後,攫人目光的黑絲交疊。
「求妳那我看好不好……白、白玥婷、姊姊。」
「哼哼……好吧,日行一善如我。好好拜讀姊姊的創世巨作吧。」
──你鞠躬哈腰地蠻熟練的麼,不愧是白玥婷養的狗。
不知為何,耳際再度迴盪白噓曾經的嘲弄取笑。
也不知道我是哪根筋接錯,不要命舉手的澄清:
「不不,妳誤會了,我是想看黑絲而已。」
「去死……你這變態。去投胎吧!」
白玥婷掄起右拳,扎實無誤的命中下顎。
此情此景。
──唔唔…嘎嘎嘎。去死吧!
突如其來的直拳正中左眼,後腦杓更因撞到鄰桌隱隱作痛。
我竟不自覺與那時的白噓重疊。
是錯覺麼?
「是錯覺吧。」
我大字型的倒在地板,望著日光燈管,喃喃細語。
「不是錯覺喔。」
模糊無法聚焦的視線,宛如閃爍般的霓虹燈,我望見無數的白玥婷如摩天輪般旋轉。不知為何,師父的語調中夾雜一抹孤寂靜默的苦澀,似一滴化不開的濃墨,似從無盡輪迴深處傳出。
「好痛痛!出手也太狠了吧。」
「……」白玥婷不置可否。
我撐起搖晃的身軀,走往她身後的黑皮沙發──沙漠休憩的綠洲。
可待我接近白玥婷之際,龐大的雜訊驟然襲來。
「我們都、搞……錯了,真正……敵……是……」
「笨蛋!竟然花這麼久的時間才察覺到!」
「……醒來後有九成的機率會遺忘……」
「只有……的下、一階段……才可保留……的記憶。」
「我設下無數的提示,你能趕在……之前找到麼?」
一瞬間的心神失守,踉蹌跌倒的我不知幸與不幸,跌落於白玥婷嬌挺的安全氣囊上,分毫不差。
「不是錯覺喔!」
「咦?」誤以為是錯覺的剎那,白玥婷微不可察呢喃。
「那麼被告有什麼還有遺言麼?」
「咦(抖抖)?」顫慄宛如九淵之下的萬古寒冰直竄腦門。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適時的預備鈴,獲得短暫休息時間的我上一口氣還未吐完,下一口氣便噎住。
師父的頭頂,漸漸幻化數段文字──
逃跑、告白、親吻、深吸一口氣、打馬虎眼、哭泣、被打……
無數的選項,代表無盡的未來。
我從選項中窺見到,無論選擇何種,都俱備邁向與白玥婷交往的可能性。
──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那無數種幸福至極未來中,如膠似漆的情侶互動、相依相靠的你儂我儂、羞恥複合後的鶼鰈情深、情竇初開的約會場景……
若一路順遂,那幸福的終點隱約可瞥見步入禮堂的模糊身影。
──滴答。
「咦?」
一滴飽滿晶瑩的淚水,順沿師父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墜落。原本密密麻麻難以辨識的文字,彷彿下了連夜的大雨,湖面漣漪蕩漾,喧染化開。
隱藏在無盡未來的可能性,剩下唯一洗刷不掉的未來。
──道歉。
「……抱歉、真的──對不起。請妳原諒我。」我九十度鞠躬祈求原諒。
因為我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好像即將做出背叛白玥婷的行為。
良久,我抬起頭。
師父抿著櫻唇,雙頰有些哆嗦,那是過度繃緊肌膚故作堅強的副作用。
「………………沒關係、我知道的。」
隱藏落寞苦澀、惹人惜愛的嫣然一笑。
不似原諒我的無禮,好似體諒我的心意。
彼此陷入沉默的泥沼,白玥婷率先道:「我、我回去上課了。」
「啊啊……等會見。」
師父留下的筆電依舊閃爍著光芒,我知道私自閱讀她的東西是不禮貌的行為,但已經獲得師父的許可應該沒問題吧。
那是一篇短篇小說。開場為一年一度的輕小說頒獎典禮上,受到眾人矚目的優勝獎僅僅是一名國中剛畢業、筆名為紫璃的少女。
頒獎完,紫璃左顧右盼的殷殷找尋。最終她眼眸一閃,怯生生的直面高她一顆頭的某位男性。
「那、那個……您是大學生老師對不對?」
「嗯?……啊啊、我是。」筆名為大學生的作家先是疑惑的側首,而後明白了什麼望向胸前的名牌。
一番交談,雙方之間的生疏漸漸縮短,不僅因為年齡相近,更因為大學生是兩年前的優勝獎得主,也是紫璃憧憬嚮往的作家。
相談勝歡,提及紫璃即將入學的學校後──
「喔喔,那妳要叫我學長喔,紫璃小學妹。」
大學生語氣不自覺地攜帶『小』字,格外親暱。
「咦、學長你不是大我兩屆麼?難道學長高中跳級!好厲害!」紫璃雙目綻放光彩,對學長二字沒絲毫的排斥。
「沒有沒有、我的筆名雖然是大學生,但其實高中都還沒畢業呢。」大學生苦笑,一邊帶領紫璃的小學妹拓展人際關係。
兩人的興趣同為創作,更即將是同所學校的學生。
不可思議的緣份如無形的姻緣線,緊緊係住兩人。
晨曦、響午、薄暮、曉夜……
紫璃過著充實自在的每一日,升上高二的暑假。
編輯界誕生了某位超新星編輯──小茶。
小茶早在讀書時期便在出版社打工,大學畢業登時作為編輯部的即戰力。
以負責過的多名作家表示還想與她共事的好印象,編輯部便委託小茶負責大學生和紫璃兩位作家的聯合新企畫,藉由年齡相仿的三人,試圖創作出一部新作品,並且由大學生、紫璃、小茶三人出版三種不同的結局版本。
閱覽至此。
咚咚、咚咚、咚咚──
視線一晃、腦袋如醍醐灌頂。
冬日的太陽五點左右便收工下班。
兩天前,以煙同學主辦的旅遊圓滿告成,我花了兩天整理一路上的心得感悟,借靈感創作些許場景,將來若需要便可拿現成的資源。
檔案文件儲存厚,我望向牆邊的時鐘,喃喃道: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手機通知欄位數秒後顯示;「打擾了。」
「請進吧。」
客廳大門外,颯颯寒風中,玥婷搓揉著雙手取暖,倔強銳利的雙眸不高興的瞪著我,淡漠道:「太慢了。」
「抱歉,所以我不是說了去接妳嗎?」我微微苦笑,二話不說的牽起玥婷的手,宛若珍惜稀世珍寶般的貼往我的臉頰,修長白皙的手指泛著紅紫。
玥婷的腮幫子猝不及防染上一抹羞紅,印襯著昏黃的夕陽,很是好看。
「不可以。不能因為我耽誤到學長創作的時間。」
「這是女朋友的特權喔。」直到雙手不再冰冷漸漸紅潤後,我扶著玥婷的腰拉進彼此。
「咿呀!女女、女朋朋友……咳咳,正、正因為是女朋友才更不能任性妄為。沒錯。」
玥婷原本凜冽的雙眸此刻骨碌碌的旋轉,整張俏臉羞紅的好似冒出蒸氣。
「沒得商量麼?」我輕柔的擁抱身前的少女。
「嗯嗯嗚嗚……哦啊……」白玥婷在我懷裡磨蹭掙扎,好似想推開我,好似想找個舒適的好位子。
我並沒有強硬的束縛,她只要稍加出力便可掙脫我的擁抱。
良久,玥婷像是想起什麼要事般微微推開我,憤憤道:
「不行啦、不行啦……學長你再繼續下去會寵壞我的。上次『系戰』第二集原稿編輯因為太甜膩太幸福退件重改欸。」
「我的錯?」我勾起嘴角微笑。
玥婷則換上往常的穩重語調,沉聲喝斥:
「聽好了,如果學長你再讓我感到幸福的話,就……」
「就怎樣?」
「就、就就……等下的晚餐我就要加滿滿的辣椒。」
自亂陣腳提高音量的玥婷,頭也不回的直奔一樓的廚房而去。
「那還真是可怕啊?」
夜深,餐桌上以電磁爐煮著熱騰騰的火鍋,在這嚴寒的冬季堪稱頂級的佳餚。
「話說回來,妳那一箱行李是幾個意思?」
我筷子指著銀白色的大行李箱。
「不是說過我會暫住麼?」
沒錯,我和玥婷約好寒假趕稿的預定,寒假彼此會拜訪對方家,互相給予創作上的意見。
「那很明顯不是一晚的衣物量吧。」
「當然。」白玥婷驕傲的挺起胸膛。
「算了,妳開心就好。」
沙沙、沙沙沙……
電波亂訊般吵雜聲,使我意識到眼前的光景與記憶中明顯有巨大的差距。同時,周遭環境宛如退潮般飛速流逝,彷彿按下快轉般的詭譎情景。
一股拿電鑽絞碎腦殼的劇痛襲來,我難受的悶聲抱頭。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穩定下來,撕裂般的疼痛也漸緩。
印入眼簾的是熟知的校內頂樓。
幾個月前以煙學姊在這裡辦過烤肉大會。
左顧右盼的我見到頂樓的一隅破舊圍欄處,橫躺著一名穿著校服的少女。
「玥婷。」我奔向玥婷所在,肺部好似炸裂般悲鳴著,四肢百骸無不嚴重疲憊。可內心湧現的擔憂情緒,總算尋覓到的喜悅,對傷害她的某人無法言喻的憤怒。
使得我硬是咬牙苦撐下去。
腦袋倏忽湧現一段記憶──昨晚摯愛的玥婷無故失蹤,可警察要滿二十四小時才會受理失蹤案件……所以──
意識到對此無法忍受的我,從昨晚便徹夜未眠的搜尋她。
意識到此刻已是隔天下午的現在,我依舊沒吃沒睡。
──喀噹。
突兀的敲擊命中後腦勺,導致視野一片灰白,掌管平衡的小腦短暫停擺,我就宛如連坐八九次旋轉咖啡杯般的左右前後搖盪。
摸向後腦勺的手沾滿可怖的鮮血,隨後又一下撼動腦殼的敲擊。
下一秒,遭外力猛推的我腳步踉蹌,失去重力的懸空浮上全身。
天旋地轉,我已經搞不清是腦袋受創還是本身在旋轉。
再下一秒,我聽見骨頭『啪嘰』成兩段的清脆聲響。
「──喝喝啊啊啊!」我弓起身子,胸膛劇烈的起伏。
保健室,我什麼時候被送到這裡?
我記得我剛剛在閱讀白玥婷的新作品,然後……
然後……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想不起來……
環顧四周,我癡癡凝視著牆邊的時鐘,一點四十五分。
「……已經中午了麼?」
腦細胞仍舊沉頓不靈光,彷彿在水裡待過久上岸後產生的飄逸感。
背脊遭汗水浸濕,我的手不住地顫抖。
頓時,白噓驟然現身於原本空無一物的空間中,當面朝著我祭出不留情的手刀。
「螻蟻就是螻蟻,讓本小姐那麼難找。」
無數骨頭碎裂折斷的畫面直竄腦門,我畏懼恐慌的蜷縮成一團。
許久,平復心境後瞪向白噓,不爽道:
「妳突然做什麼啊?很嚇人啊?」
見我面色蒼白,白噓勾起兇殘的笑意。
「還用問嗎?我打。」再一劈,頭破血流的畫面灌入腦海。我奮力的甩頭試圖甩開那份記憶,卻見白噓素手緩慢的伸往這,我緊戒的向後挪移,卻一個不注意從床上摔個倒頭栽。
沙沙沙。
「你……能夠、察覺……到……多少呢?」
「沒關係我當壞人。」
「太久了!太慢了!太遲了!」
「嚶嚶……不、不要忘了我(啜泣)。」
「世界……有時候挺殘酷的。」
「輪迴如陌生。」
沙沙、沙。
──對不起,白玥婷。
「啊啊、好痛。妳這傢伙……幹嘛啊?做什麼啊?」我第一次對白噓感到憤怒,語氣中攜帶的力度有別於往常,卻在說出口後感到後悔。
「…………」
「…………」
頭痛、屁股痛。皺緊眉頭,我不敢直視白噓的表情,視線不得已停滯在頸部,勉強能夠窺見其開闔的櫻唇。
「………………」
白噓的檀口張開一絲縫隙,嘴型似訴說、似傾訴、似抱怨、似不滿。最終,白噓雙脣緊抿、黯然神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骨椎心泣血的憂愁繚繞心坎。
說不清、道不明。
白噓後腳剛踏出保健室,某人的前腳便衝進來。
「可愛的後輩來刷好感度囉,呦齁、學長喵喵。」
「呼哇嘎!」
剎那間,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的護住心臟。呼吸一滯,心跳更漏跳好幾拍。
「學長你也太誇張了喵,彤彤又不會把你殺了。傻眼喵咪。」彤彤嘟起嘴角忿忿埋怨。
……實際上我的確被妳殺過。
「(嘆氣)道不清,說不明。」
「喵?」
我緩慢地從床邊爬起,先做足深呼吸後,搖頭解釋:
「不要戴奪魂鋸的面具出來嚇人啦!」
太刺激了。
「I want to play a game!」彤彤以沙啞的沉聲道。
「No Thanks!」我義正嚴詞的拒絕。
「我想玩一場遊戲。」
「報告老師,我真的被嚇到了哦。」
「我想玩一場遊戲喵。」彤彤揮一揮貓爪般的可愛手勢。
「裝可愛、語尾帶喵字也沒用。話說,這是什麼裝扮啊?」攜帶可愛的貓耳頭飾,及從裙襬探出令人遐想滿滿的尾巴,外加知名電影的恐怖面具。
「屬性萌密技之一:反差萌,反差越大越萌喔,喵。」
這神馬組合。太刺激了吧(不好的層面)。
「我都不知道要從哪吐嘈了。」
「喵喵。」
「哈啊啊……」
一鬧一笑,不知不覺間,緊繃的情緒漸漸舒緩平淡,言談中早已參雜些許嬉鬧。
「說起來學長……我們今天,還沒做喵?」
彤彤維持貓爪的姿勢拉扯我的袖口。
「啊啊,的確很久沒做了呢?」畢竟目前是白玥婷還活著的世界。
我駕輕就熟和彤彤以繁複的連續動作擊掌問好。
「喵?我們不是昨天才做過麼?」面對彤彤的質問,我苦笑不置可否,普通的日常生活對我而言彷彿是久遠的過去。
糟糕,人一鬆懈五臟六腑就開始鬧空城計。
時間已經來到兩點,下午的課程早就開始了,午餐大概只能吃福利社的麵包果腹。
「哼嘻嘻。貼心大姊姊的主動技能:愛妻愛心便當。請慢用喵。」
彤彤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取出包裝精緻的便當,我眼眶不受控制的濕潤,滿懷感動的謹慎拆開。
彷彿美食漫畫綻放黃金般的光芒……才怪。
飯盒裝裡是常見的一肉三菜,為了不使床鋪沾到食物,我拿到沙發區享用。
木製桌案上鋪蓋透明的玻璃,眾多的廣告當和資料壓在下面。
其中一張有關這禮拜午餐的餐單讓我多注目幾秒,滷排骨、高麗菜、豆干、空心菜,紫菜蛋花湯,一肉三菜,與彤彤突然蹦出來的便當一毛一樣。
我疑惑的望向彤彤,只見學妹不知何時換上嘟嘴爺爺的面具「咻咻」地吹著口哨。
應該是想約我吃中餐得知我人在保健室,臨時備妥了學校便當吧。
──林墨真何等心智,瞬間便猜了個八九成事實。
呵呵、哼。如果我是作家鐵定會側面描寫主角是多麼厲害。
「謝謝妳。」我輕撫彤彤的臻首。我並沒有因為非親手製作的便當而感到沮喪,而是為彤彤能夠想到我而心頭一暖。
謝謝妳再度讓我尋回本心。
謝謝妳讓舒緩我緊繃的心靈。
就算妳未來會殺了我,我也無法打從心底地排斥妳、討厭妳。
隨著回歸平常心,原本難以突破的萬古雲遊瓶頸,微微鬆動。
「欸嘿嘿,萌奧義之一:『主人(日文),讓彤彤餵您吃飯吧,來、啊啊……』」
我瞥向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之後,順著彤彤的意張口咬下。
「姆恩、姆恩……就算是學校的午餐,我餵就是不一樣吧,好吃吧。」
「真敢說啊妳。」
畫面一切。
「哼哼、接下來的這一個禮拜晚餐全部交給我來準備,會讓你好好見識見識我煮菜飛躍的進步。」廚房內,玥婷系好圍裙,將青絲高高挽起,幹勁十足的雙手握拳。
「嚇?現在才開始進步?女主角不都應該先做好準備才大顯身手嗎?這樣失格喔。」被強制命令駐守在餐桌的我,拄著下巴打趣似的望著玥婷的家政打扮。
──好可愛,好想跟她求婚。
「如果不是為了學長我才不會下廚房做這種麻煩事呢,笨蛋。」玥婷一副你傻的表情說道。數個呼吸後便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出什麼不得了的發言,羞紅到耳根子。
「妳剛才好像說了很害羞的臺詞欸。」明明是寒冬我卻突然覺得溫度上升,視線瞥向廚房角落。
「你知道的話就不要說了……笨蛋。」嬌羞的玥婷支支吾吾地嗔道。
畫面回歸。
「學長?」彤彤惶惶不安呼喚。
「啊啊嘞、眼睛好像有東西跑進來了。」我迅速地擦拭汩汩淚水。
「怎麼了麼?是食物不好吃嗎?還是身體哪裡不舒服?等等,我去叫保健室阿姨。」
「不用了,我去洗把臉就好了。」
「可是……」
「沒辦法嘍,畢竟我醒來同班同學竟然沒有一個人在,反而卻來了一個可愛的學妹還餵我吃午餐,感動到哭是理所當然的。」
在保健室待了一堂課後,我決意……
「學長一個人真的沒問題麼,果然還是我留下來?」
「我先早退了,妳也去上課吧。」
「那我也先回去。」
「不行不行。」
「妳做的已經夠多了,足夠了。接下來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費了一番功夫後,總算說服彤彤留在學校。
……了清因果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