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病房窗外望去的城市逐漸變得明亮,再過不久,天邊就能看到完整的太陽。
在病床上坐臥著的陳光正吃著由宜珊招待的麵包三明治,望著窗外的城市風景,聽聞雀鳥鳴聲。
如果手邊有相機或是其他記錄道具能將這一切的風景保留下來那有多好——不過,當然已經(jīng)沒有這個閒情逸致了。
白晝升起,不久之後,待在病房的陳光即將被送去審問。審問的時候會發(fā)生什麼事情,即使身旁的宜珊知道,也不能將內容告訴陳光。
因為,他們現(xiàn)在仍被監(jiān)聽著,只要宜珊不小心說漏了任何消息,或是陳光揭發(fā)了被監(jiān)聽的事實,很難想像之後會發(fā)生什麼事情。
以最低限度的消息告知陳光現(xiàn)況,光是這點宜珊已經(jīng)很努力了。即使許多行為遭受限制,但無關審問的關心與照顧是不被受限制的。
「陳光,剩下時間不多了。不妨,讓我聽聽你昏迷前發(fā)生了什麼事情吧?」宜珊倚靠著窗,對陳光說道。
「這件事情不是有人調查嗎?畢竟是牽涉到翼族,我想,應該會有人來調查這件事情吧?」
「不。這件事情光聽客觀的事情,是絕對不明白當事人在想什麼。我覺得如果要理解事情,主觀描述也必須要採用,所以聽聽當事人的想法,我才能明白所有事情的經(jīng)過。」
「主觀?如果我對妳撒謊呢?」
「謊言和實話都有其意圖。如果對方說的是謊言,那麼就代表一定會有掩蓋真相的理由,我說得沒錯吧?還有,我想你是個不太會說謊的人。」
「這句話我該當作是稱讚嗎?」
「這只是我主觀對你的看法喔。」
「那我就當作你是在稱讚我好了。那這麼說來,你信任我嗎?」
「不需要我說明第二次了吧。」
「嗯嗯,不用了。」陳光低著頭,小聲如呢喃地說著:「還有,謝謝你,謝謝你幫我那麼多。」
「沒甚麼,能幫到你是我的榮幸,言歸正傳吧,那你能告訴我你去里柏的動機嗎?」
「我是在里柏出生的人,我想要回去看我的故鄉(xiāng)現(xiàn)在變得如何,這就是我來里柏的動機。」
「我記得里柏不是在我四歲的時候…」宜珊止住了話,因為在宜珊四歲還在讀書的時期發(fā)生的大事件,這個消息可是傳到所有人的耳裡。
陳光看著宜珊不說話,接著說道:「在我五歲那天,我的故鄉(xiāng)被炸成廢墟,父親可能也在戰(zhàn)場中喪命而沒有歸來。在那之後,我被一個大人帶到鄰近的國家艾克希特生活,那個大人提供與我吃住與學習,但過了不到兩個月,我遇到了人生中第二場災難。」
「艾克希特,如果我沒聽錯你所說的,那個地方,不是也在二十幾年前也…」
「是的。」
「上天居然會允許這件事情發(fā)生,如果你說的事情是真的,那麼,」
「『我真的是一個很慘的人』,你要說的是這個吧?」
陳光低著頭,眼神逐漸灰暗。他正祈禱著,宜珊不要同情他。
(拜託神把我說的話收回去——。)
後悔自己說了多餘的話,把剛才這段話當作是謊言也好,即使遭受到如此的不幸,他還是希望大家不要把他當作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陳光對於自己的遭遇感到自卑,但真正的原因是——
——他對於他人的同情感到自卑。
「不,即使你的遭遇如此悽慘,但在我眼裡,你絕對是一個超級幸運的人!」
聽見出乎意料的回答,打破了陳光的沉重,黑灰的眼神逐漸明亮起來。
「經(jīng)歷了好幾次浩劫,卻能不失四肢,人還能好端端的坐在這裡跟我聊天,你不覺得這樣的你很幸運嗎?」
「你,你真的相信我所說的話嗎?」
「這只是我選擇相信你罷了。你一定不喜歡聽到別人對你的遭遇感到抱歉的答案,如果是這樣,那麼就要更努力在這個世界活出自己的價值,更加倍地感受世上的美好。畢竟,人生是自己過的,最有資格能夠評價自己的人生只有你而已。最能將自己的價值活出的也只有你自己。」
「能聽到這樣的答覆,我無法反駁呢。」
這是他這輩子聽過對他的人生評價最特別的回應了。
「真正的主角,是不會沉浸在痛苦回憶中的呦!」
「說自己是主角有點妄自尊大了。」
「不把自己當作是主角的話,要怎麼能好好看待自己呢?」
「這麼說也是。其實這一趟原本是要來散心,解除因為任務造成的鬱悶。而且想說,既然身上有了職業(yè)證照,許多普通人不能去的地方都能進入。所以藉這個機會來到自己以前住的地方。但是怎麼覺得,這幾個月我都在闖禍。」
「旅程有得也有失,這是必然的,但我記得你委託沒有一次失敗過。」
「雖然有些任務條件能達成,即使如此,還是覺得很自責,因為有許多事情並沒有一個好的結束。經(jīng)歷了許多事件,在我的心裡曾經(jīng)有這個念頭:我應該要放棄公會的工作嗎?」
宜珊聽見陳光有想要離開公會的念頭,眼睛淚汪汪的說,「我啊,一直都很羨慕能接出外任務的人,因為每次他們都會跟我說他們經(jīng)歷的遭遇種種,旅行會遇到開心的事、刻骨銘心的事——僅僅只是我當服務生一兩個月就知道了許多消息。我只是個服務生,只能建議你繼續(xù)在公會工作下去,但是,選擇這件事是你自己做的決定,我無權干預。離開了之後,一定要找時間跟我說你之後發(fā)生的事情,那怕是傷心也好,開心也好——還有,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我還沒有要離開啦!」
「當然是逗你的啊。」
「宜珊姊姊好恐怖。」陳光輕咳了幾聲,「雖然我有這個念頭,但是,我話還沒說完。」
「說吧。」
「艾克希特外城即使曾發(fā)生了憾事,殘存的居民選擇遷居內城繼續(xù)待在內城過著生活。我來到那裡第一天的時候,結識了一個被村落遺棄的少年,即使他的村莊曾經(jīng)拋棄了他,他也持續(xù)不懈地守護著內城。雖然當時我不應該帶他回去他的村莊的,因為那位少年有著與眾不同的體質,村莊的人們將他視為災害,人們不停地對他丟石子與謾罵,我也因此遭受他們的亂石攻擊。雖然幫他擬定的返鄉(xiāng)尋母的計劃搞砸了,但最後能讓少年見到他母親,村內生活能恢復平常,這說不定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順路來到里柏之後,在收留我的地方找到了關於我的字條,那字條寄托著我父親對我的冀望,雖然很遺憾的我已經(jīng)忘記他的面容,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但這封字條對我的意義重大。總結我的旅程,我想說的是——」
陳光他,誠心地說:
「——旅行,不全然都是壞事呢!」
吃完了早餐之後的不久,有一個人穿著體面的人來敲了門,知道陳光甦醒,確認陳光的狀態(tài)後,派人將他帶離醫(yī)院,前往陌生的地點。
沿途陳光回想著宜珊最後跟他說的事情。
他在被帶離之前,宜珊其實還有陪伴他的權力。
「果然,我等會兒要被送去審問。」陳光表情流露著不安,但比起知曉自己要被審問的當下,那時的表情充滿著自信。「啊,宜珊,你待會兒要準備上班嗎?」陳光說。
「不,今天我會請假,因為我要等你回來。」
「是這樣嗎?可是,我反而是希望你不要等我。」
「嗯?是因為這樣會給你壓力嗎?還是你已經(jīng)有最壞的打算了?」
「即使是無罪的我,多少也會有你說的這些想法。但是,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還沒做,所以說,不用等我也不用為我祈禱,我一定會順利出來的。」
「那,給你一個無關緊要的建議好了。」
「嗯?」
「如果你明白自己是正確的,絕對要堅持你的立場。」
陳光將宜珊說的話記在心裡。
(這就是審問間嗎?)
一進入審問間,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正裝的男士坐在桌前,旁邊有一個穿著盔甲、腰際配著一把劍的劍士。
「你就是陳光嗎?」
問話的人就是審問者,他的眼神,像是能將人看穿。
「是。」
「那,陳光,」他翻閱了手邊的資料,「在這之前,我得要說明一下這裡的規(guī)則。你將會待在這裡最長二十四小時,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記錄。」
「也就是說,我可以提早回去對吧?我只會提供我所知道的事情,而且你說過了吧,最長二十四小時的意思是,如果我沒有嫌疑的話,我就可以提早離開對吧?」
「沒錯,不過,能不能提早結束審問的話就要看我願不願意了。」
(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