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渴…」
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陳光的意識逐漸恢復。
被口乾舌燥的感覺喚醒,對陳光來說真是畢生難忘的體驗。
喉嚨難受到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畫面卻是晚上醫院的天花板。
「難不成,我又昏倒了。」,陳光摸著疼痛的頭,仔細回想在昏迷前一刻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模糊地回想起昏迷的原因,因為先天就具有消耗魔力就會疲勞的「體質」,與翼族首領對峙過度消耗魔力,嚴重疲勞下讓陳光昏迷了好幾天。
照往例來看,身旁應該會有歷彩和歷史這一對爺孫。不過,陳光反倒是希望他們不要為了他,把時間浪費在探望自己身上。
「好渴…」
他希望有人能替他拿水。他望向窗邊的座位那個人影,但違和點是那個身影是女人的身影。
搓了眼睛以為自己看錯,病床旁坐著藍色頭髮的那個女士,是在公會吧檯的那個女服務生華宜珊,這時的她穿著寬鬆的衣服,跟往常穿著公會制服的神情截然不同。
「已經睡著了嗎?沒想到居然會是她在照顧我。」
病床旁邊有紙摺的兔子,雖然不知道用意,不過,這個道理應該跟紙鶴是一樣的作用——希望某人能早日康復的心願——大致上能猜出來是歷史與歷彩這一對爺孫為他所折的。
原來,自己受到大家的照顧,他覺得很不好意思。
但仔細回想,他希望別人不要為了他操心,但自己卻常常在做讓人操心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很羞愧。
不過,那個時候,面對翼族首領的結果不是死亡或是被擄走,而是只有昏迷就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他從翼族首領那兒救回了歷史與張溫,如果是以昏迷好幾天為代價也值得了。
但是,歷史這次的遇難,陳光得必須負最大的責任,畢竟是陳光主張要前往里柏的。如果當初陳光選擇待在艾克西特幾天的話,就不會遇上翼族首領前來取他們的性命。
還有,張溫應該被不泯給帶回來了吧?這段期間不知道他能不能融入這個世界?現在光是猜想也沒有用。
喉嚨乾燥地難受到極限,陳光試圖起身,不依靠他人,拿著旁邊的杯子裝點水來喝,一步一步緩慢地走。
在乎別人的他試圖不吵醒坐在椅子上睡著的華宜珊,即使他明知自己身體狀態不佳。
搖晃的水杯裝滿茶壺的水,直接灌入胃裡,如被撈上岸的魚回到水裡般的暢快,絲毫不在意喝下的水有多少滴從嘴角流到了衣服上。
被水嗆到咳嗽,咳完後總算是恢復了思緒。
吸了幾口氣,這次的他昏迷了多久?就連他也摸不著頭緒。
徐徐地回到病床上,但身體卻異常失衡差點跌坐在地。
他沒有反應到,腿部因為久臥病床而變得些許不協調。但操線術還能施展還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一手用操線術連結牆壁支撐著身體,一手拿穩了水杯,單腳吊掛懸空成了彆扭的姿勢。
看著眼前的華宜珊雙眼仍闔上,應該是沒有吵醒到她,陳光自言自語慶幸地說:「還好沒有吵醒宜珊,太好了。」
「我可是醒來了喔。」
「啊!不好意思。」
宜珊拍著臉頰保持清醒,「沒關係,我本來就很淺眠,只要有任何動靜就會睡不著。」他拿起了陳光手持著的水杯,「如果你要水的話,直接把我叫醒就好了啊。」
「如果為了喝水而把別人叫醒的話,說來有點太任性了。」
「你還沒完全好起來,至少也要等到復健才能起身,這段期間你要好好靜養。」
陳光回到了病床上躺著,「宜珊小姐,晚上居然是你在探望我。」
「很稀奇嗎?那一對爺孫還想在病床旁陪你過夜。」
「你說的是歷史和歷彩他們嗎?沒想到你們居然認識。」
「嗯?歷史先生可是退役隊長呢!你跟他關係不是更好嗎?居然會探望你。」
「咦咦咦咦咦!他以前是隊長?這件事我怎麼都沒聽說?」
「沒有聽說過才有問題吧!說到這裡,你的操線術應該也是從他身上學來的吧?」
「嗯…是啊!那個,他很偉大對吧?」
「那是當然的啊!在隊長任內期間,他曾教導許多幹部魔法,退休之後,也時常處理社區附近的魔化事件。歷史先生對這個社會付出莫大貢獻,這些功績居然都沒有傳到你耳裡過?」
「突然對這位老先生感到敬畏了。」
陳光心想,看來歷史真的很喜歡人類,才會隱瞞自己的身分扮成人類,站在人類這一方。就算拚了命也要跟自己的族人對抗。可是這樣一來——
歷史他不會很寂寞嗎?
在那天,歷史可是拚了命的與自己族人對峙,也受了許多傷。
為什麼他會背叛自己的族人,隱瞞自己身為翼族的身分與特徵,選擇站在人類這一方,這也是陳光想要搞懂的一件事。
那,現在歷史還好嗎…既然歷史還能探望他的話,那麼就代表歷史他平安無事才對。
…直接問吧。
「歷史最近還好嗎?」
「自從你出事之後,他跟孫女就每天來探望你,如果我不代替歷史晚上探望你的話,他們倆可能每天就睡在這裡了。」
「可是這樣你不是也有工作要做嗎?」
「現在是在討論你的事耶!反正每次下班我幾乎都是睡在公會酒吧裡,睡哪裡對我來說無所謂。」
「這麼忙碌辛苦你了。」
「而且,身為公會成員卻在放假的時候出事,身為公會的服務生怎麼能袖手旁觀!」
「我想這應該超出了你的工作範圍吧。」
陳光瞥見她胸口口袋掛著陳光之前送她的書籤,正要問時被對方打斷,「而且你這次還攤上大事了,怎麼會想要跟翼族人對峙。」
聽華宜珊這麼激動地說著,陳光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遇到了大事情。
「給你們添麻煩了。」
「下次不要再獨來獨往了!遇到翼族人盡量不要跟他們接觸,因為非常危險!他們隨時會取走你性命!」
「我,我明白了。」
陳光看向窗外的滿月,「話說回來,我到底睡了多久?」
「已經睡了整整一個月。」
「什麼!睡這麼久!」
「你也知道久了是嘛?既然不能長時間使用魔法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啊!既然你有這樣的體質,就不應該使用任何會用到魔法的裝備啊。」
「下次我會注意盡量避免使用魔法的。」
「所以等這件事情落幕之後,就跟我去挑適合的武器吧!」
「好。」
不過,陳光才發現宜珊說了「這件事情」,是什麼事情還沒落幕嗎?
「落幕?什麼意思?」
「當然就是審問…」怡珊突然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才面帶微笑。
「怎麼突然不說話?」
「今天月亮還真圓呢。」
「別想用其他話題糊弄我。」
「你的直覺還真遲鈍。總之,為了答謝我探望你好幾個禮拜,能陪我到早上吧,就算不說話也沒關係。」
怡珊的笑容留露著不安,是錯覺嗎?陳光覺得怡珊方才說的「大事」該不會就是指審問吧?
要接受什麼審問?陳光大概能猜出什麼,但宜珊的不安笑容陳光還是有些不明白。
為了更加確認目前的現況,陳光一直在思索該用什麼方式試探。
雖然有些突兀,但也只能這樣問了吧?陳光問說:「如果我現在去外面買東西的話,我是不是就再也回不來了?」
「——」宜珊卻給了陳光意料之內的回答,「——我不知道」
陳光覺得事情不對勁,他使用了音魔法強化了聽覺。
睡著和醒來的呼吸聲,陳光大致能分別。醒來的呼吸聲,除了陳光自己和宜珊之外還有兩個,那兩個呼吸聲都是在門外,微弱的呼吸聲掩蓋自己存在,但絕對逃不出陳光的聽覺。
(從一開始我已經被監視了嗎?)
所謂的大事,陳光已經猜出來了。
因為跟翼族人接觸過,再加上沒有證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理所當然就會被關切。
只要一離開這裡,可能甚至被當作是翼族人的共犯。
那麼?歷史的身分曝光了嗎?答案是沒有,要不然為什麼自己能平安地躺在病床上。
如果那一天丟下了歷史自己一個人逃走,那麼就不會跟翼族有任何接觸,結局就不會是這樣的。
不過,陳光絕對不會想到那方面去的。
在日出之後,就要面對審問了。
如果在那之前就這樣逃出來的話,會被殺掉嗎?
從窗外逃走還來得及嗎?
滿月的時候華國會降下天罰於罪人,如果從窗外逃走的話,說不定會被「天罰」擊中,是否還能保有全屍還不敢想像。
如果不選擇逃跑好了,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恨翼族人,假如自己無法洗清自己的嫌疑的話,那麼自己會被處死嗎?
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個月,就已經攤上大事了。原本以為能在異世界裡平安生活,但看來還有巨大的考驗在等著陳光。
到底該怎麼做?到底該如何是好?
審問的時候會嚴刑逼供嗎?
審問時到底該做什麼?
「陳光?」
會痛嗎?會死嗎?
不要這樣,不想這樣。
原來自己會對非利己的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懼,光是疼痛都會害怕,原來自己是多麼懦弱的人類。
「陳光!」
冰冷的雙手握住陳光的手,讓陳光嚇到回神。
「嗚啊!你剛剛在叫我嗎?」
「你的表情很難受,還好嗎?」
方才陳光陷入了痛苦的思緒中,多虧宜珊的呼喚,讓陳光能回神冷靜下來。
「我剛剛在想事情,想得有點入神。」
她摸了陳光的額頭,「發燒了嗎?」
「可,可以了!我沒事了!」陳光揮掉了宜珊的手,身體轉向另一邊。
被這樣揮開手的宜珊,表情有點落寞。
把臉蓋在棉被下的陳光,明白額頭發燙的原因並不是發燒,額頭冒熱的原因大概是被同年齡的少女握住手的感覺。
但其實額頭的溫度並沒有異常,宜珊只是詢問有沒有發燒,突如其然的狀況讓陳光誤以為自己已經害羞得臉紅發燙。
這也多虧了宜珊,將陳光從未知的恐懼中拉回了現實。
面對未知,不是猜忌與恐懼,而是要正視它。
「我會被審問對吧?」
宜珊點了頭。
「會痛嗎?會被逼供嗎?」
「只要你沒有罪,就不會有事的。」
「出院之後,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棉被下的陳光的聲音透漏著不安。
「事情就按部就班地來吧。明天一早就辦出院手續,接著應該會走一些流程,不過,就讓我破例幫你一把吧!因為我相信你一定是清白的。」
「你…為甚麼要幫我?明明我們非親非故。」
「將自己累積的經驗用來幫助與服務身邊的人,這就是服務生的工作本質。」
「如果不談工作的話,我可能會以為你喜歡我。」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能把我說成這樣!」宜珊嘟著嘴,但看著陳光那難以置信的神情,「既然你想知道的話,稍微聽我說一些任性的話吧…」
陳光聽宜珊似乎有話要說,把身子轉了過來。
「從第一天來到公會的時候,也跟你一樣受過派對的洗禮,不過,有的時候我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雖然我跟我爸和姊姊在同一個公會,但他們常常不在,當時,我很需要大家幫助但不知道要找誰。我知道自己並不擅長戰鬥,所以我接下了內勤服務的工作,負責洗盤子、釋出任務等雜事。這幾個月下來,我已經能獨當一面。那時幫助你——我直接說了吧!那時幫助你其實是為了滿足我的私心,因為看到你就像是看到自己需要被幫助的影子!雖然我有的時候笨手笨腳的,有的時候常常害到你,但是,能收到你的回饋,就代表我的幫助算是有意義了吧!」
「所以,才會把我送的書籤放在身邊嗎?」
「嗯嗯,其實你答對了一半。不過,聽你的語氣,你應該不知道四葉草的花語對吧?」
「是幸運嗎?」
「不是喔,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四葉草的花語,在陳光以前所待的世界裡確實有著幸運的意涵,但在這個藍方世界,許多常識跟陳光的認知有些不同。
「那麼,四葉草的花語,你倒是告訴我吧。」
「關於這點,就請你自己去查吧。」
「原來你也有這麼壞心的一面。還是,難不成這有負面的意思?我得要找個時間好好陪罪——」
陳光起身表現得一副想要道歉的樣子,宜珊看著連忙解釋,
「沒沒沒沒…沒這個意思!嗯——陳光,我知道你想看我的回應猜花語對吧!」
「被你發現了。」
「我可是被客人套話很多次了喔!不說這個了,雖然我很討厭拐彎抹角——我相信你能如同花語一樣。所以,你絕對會沒事的。」
看著宜珊為他打氣,「這個花語聽來應該是正面的意思吧。宜珊,你相信我是清白的嗎?」
「能跟翼族人戰鬥到全身都是傷,光是這點就足以採信了吧?」
看著身上的繃帶,摸著腹部位置曾經被翼族造成的致命傷的位置,那些傷口確實是與翼族首領張峽對峙的證明,事發當地也留下了跟翼族對峙的證據。
「宜珊,你會陪我到事情落幕嗎?」
「這是當然的啊!這段期間,陳光如果你感到困擾,或是突然身體不舒服還是暈眩的話,一定要跟我說。」
「嗯。那麼,就拜託你了。」
在太陽升起之前,整理對自己有利的證據。
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明天早上的審問。
後記:
話說,陳光畏懼的事情真的是有可能發生的。只要被判定有任何與翼族有關的嫌疑,那麼他就有可能會被殺死或判死。
宜珊的出現改變了他的命運,或許就是因為陳光送她的那枚四葉草書籤。
命運似乎就是這麼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