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滴陽光從厚重窗簾的縫隙灑落,點在我昨晚丟在一旁的書包拉鍊上,上面的可愛吊飾就像是會發光似的。
我一邊呻吟,一邊伸長右手去把鬧鐘按掉,卻一不小心把它拍到了地板上。
我瞪著在床腳邊賣力吵鬧的鬧鐘,然後把頭埋進床上的娃娃堆裡頭,索性不去理它,把鬧鐘規律卻刺耳的聲音想像成一種新型態的饒舌。
「林若薇!快把妳的鬧鐘關掉!我都被吵醒了!」十分鐘後,從房門外傳來媽哀怨的抗議聲。
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了個懶腰,緩慢地爬下床,把吵醒媽的罪魁禍首關掉。
然後,我想起昨晚回家後倒頭就睡的情景,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先去洗澡。
我聞了一下身上帶著些許汗味的高中制服,決定還是去快速地沖一下身體。
沒辦法,沒洗澡就去上學這種事,對我這種淑女來說實在是無法忍受。
打開蓮蓬頭,我讓熱水沖向頭,順著身體的輪廓滑下,最後看著水積在排水孔前,變成小小一道的漩渦,然後再流進排水孔裡。
沒過多久,我的頭髮就結成了一束一束。為了不讓他們戳進眼睛裡,我把頭髮撥到耳後。
水蒸氣充斥在整間浴室中,就像是山中的霧。不過它並不是包圍著大樹與石頭,而是圍繞在牙刷與梳子之間。
在住院的期間,只能用毛巾擦澡,所以在我回到家的第一天,我就在浴室裡呆了快一個鐘頭。弟抱著肚子在外面喊痛我也沒答理,最後他只能去鄰居家借廁所。
在胸口上,開刀後的傷疤在拆線後只剩下一條紅色的細線,雖然有時候還是會隱隱作痛,卻已經比住院時舒服很多了。
「奇怪,是不是又變胖了……」我困惑地朝著鏡子呢喃,不過鏡中的自己當然不可能會回答我的問題。
早上出門上學,在學校連聽八堂無聊得要死的課,或許還有一些小考。傍晚與班上的朋友去吃飯,接著補習,十點半附近才慢慢地走回家,期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不過這樣最好,我想多享受幾天這種「正常」的生活,而不是什麼超級誇張的罪犯警察任務。
沒過多久我就關上蓮蓬頭,快速用毛巾把身體擦乾,然後換上新的制服。真是的,差點忘記等等還要上學,不能在裡面洗太久。
我啣著髮圈,看著鏡中的自己盤起不久前挑染成橘色的長髮。
在火速綁完頭髮、刷完牙後,我撈起昨天亂丟在房間裡面的書包,像一陣旋風般衝進了客廳。
看樣子媽又跑回去睡了。不過她昨天上的是晚班,就讓她多睡點吧,雖然剛剛一不小心把她吵醒就是了。
我拿起放在客廳茶幾上的大門鑰匙,把雙腳套進鞋子,一蹬一蹬地把腳弄進鞋子裡,接著走出了家門。
「小薇小薇早安呀妳比平常早了三分二十一秒零八進到教室咦那是什麼味道好香喔妳先洗澡才來上學嗎我們家小薇真是乖孩子──」我才剛踏入教室,一坨黑影就直接朝我抱了上來。
「妳、妳先下來!妳擠到我的傷口了──」我的臉現在一定醜得跟豬頭一樣。請原諒我,我現在沒空管形象,因為我痛得要死。
我習慣性地用一隻手護住疼痛的胸口,然後用另一隻手抓向少女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對不起啦我知道錯了饒了我拜託求求妳我知道小薇人最好了我以後都幫妳寫作業好不好──」被我用力按著筋的少女淚眼汪汪地求饒。
這傢伙是我從國中認識到現在的閨蜜,叫劉雨晨,一個很有意境的名字。
雖然名字很有文學涵養,但雨晨其實是個國文白癡,興奮或是緊張時常常連斷句都斷不好。
甚至還有一次,這傢伙一口氣講了一句超級長的句子,講到沒氣,差點當場去世,最後被送到保健室裡休息一整個下午。
如果雨晨在去世後,墓誌銘上刻的是她生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那麼那句話有極高的機率會寫滿整面墓碑,而且正面寫不完還會寫到背面,中間沒有任何標點符號。
與她活潑(多)開朗(話)的個性相反,雨晨的長相相當文靜。
她留著一頭秀髮,平常習慣把一邊的瀏海梳到耳後,再加上細框眼鏡與嬌小的身材,幾乎就像是漫畫中會抱著一疊書,出現在走廊上的秀氣圖書館管理員。當然啦,這是在她沒有開口說話的前提下。
跟雨晨相比,我的外表也像是漫畫中的人物,不過是不良女高中生的部分。
一邊耳朵戴著三個銀色的耳環,一頭毛躁的橘色長髮,沒有特別梳什麼髮型,就只是個簡單綁個高馬尾,頭頂上還有幾根不聽話的橘毛亂翹。
我因為怕熱的關係,鮮少會穿上學校的體育外套,大部分時間都是綁在腰上,學校規定要穿的長襪也常常拉到腳踝,幾乎沒有正常地套到大腿上過。
我以前也常用一種非常魯莽的姿勢──坐在學校的書桌上,把其中一隻腳放上來,別問我為什麼,反正就是很爽──在下課或是午休時與朋友聊天,不過在我把裙子改短後就沒有這麼做了。
總而言之呢,雨晨在我出了「車禍」出院後就變得異常黏我,生怕我什麼時候又會突然消失不見,最後再也見不到面。
我放開她的肩膀,用力摸她的頭,把她的頭髮揉亂。以前如果我這樣做,她總會抗議幾句,不過現在的她只會嘟著嘴,然後任憑我蹂躪她的秀髮。
「放心啦,我不會再次消失的。妳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柔聲道。
現在還沒到早自修的時間,所以風紀也沒有要攔我的意思,他正在專心地跟他的朋友玩手遊。
『有案件了,妳現在馬上出學校,有人會去接妳。』是阿久津的聲音。
『天知道妳幾點出門,說不定妳今天頭髮骨折就決定請病假了。』
「我才不會!而且我才剛跟我的閨蜜說我不會再消失了欸!」
『不然妳去跟她說一聲「不好意思,我現在要消失一陣子」再走啊,我沒差。反正學校方面有專人會處理。』
『我就當作妳同意了。五分鐘後,學校後門左邊的小巷子,盡量不要被其他學生看到。』
「啥?引起騷動是什麼意──喂?喂!?」我看著只剩下「嘟、嘟」聲的手機,阿久津那傢伙竟然直接把電話掛了。
她像隻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我的面前,但是一看見我的臉,也跟著認真了起來。
「呃…那個啊……」我正在思考要怎麼開口,「我等等…可能會先離開……」
「唔…不是耶……」我絞盡腦汁想解釋,卻好像什麼都不能說。混帳阿久津。「等等我從外國來的親戚會來找我,我可能要先回家找他們一趟……」
一開始,先是靠窗的同學們走到窗邊看,後來其他在教室內與走廊上的同學,包括我們,也擠了過去想一探究竟。
幾十臺重型摩托車現在正繞著我們的操場催油門。塵土飛揚,整座操場煙霧迷漫,每一臺重機的後面都插著一把巨大的關東旗,旗子隨風飛揚,這看起來完全不像什麼正派的組織或是彩虹遊行,而是純純粹粹的暴走族。
「……小薇,那是──」原本盯著操場的雨晨轉過頭,正巧看見要從教室前門落跑的我。
「是、是是是我的親、親戚啦……」完蛋了。冷汗沁出我的額頭。
「小薇,」雨晨嘆口氣,「妳真的真的、很不會說謊。」
雨晨揮揮手,打斷我正要說出口的理由。「算了,雖然我不知道妳要做什麼,但是妳要答應我一件事。我還會再見到妳。」
「答應我。」雨晨無比認真,從她的雙眼中,透出滿滿的堅毅。
「遵命。」我朝她做出一個敬禮的姿勢,她臉上的嚴肅被微笑取代。
「謝啦!」我快速衝過走廊,跑到樓梯口,接著一次跨四階,一路從三樓直接奔到一樓。
阿久津的策略奏效了。所有人,包括學生、老師、主任都在操場附近,傻傻地瞪著那群重型機車與飛揚的關東旗,腦子似乎還沒轉過來。
教官現在正在與暴走族的頭頭交涉,換句話說,現在沒有任何人守著後門。
我以最快的速度衝向後門。確實,現在的後門是開的,警衛室卻連一個人都沒有。
跑出校門後,我左看右看,路上沒有半個學生,應該是暴走族將通往後門的路口擋住了。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接到「堵住路口」的指令,但我還是感激不已。
在我正要往巷子裡面走時,我看到了在我為時十七年的短暫人生當中,見過最扯蛋的一臺車。
因為那個飆速死宅把車子的外觀,改造成了時下最流行的羊毛氈動畫──
那是一臺貨真價實、廂型車大小的,
天O鼠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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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I、PUI。
不知不覺就中了一種名為天竺鼠車車的毒。
那根本就是真的天竺鼠吧。
想用蘿蔔塞滿牠們小小的胃啊。
話說、快要過年了呢。
蛋糕先在這邊祝各位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