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終於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啦!我現在生龍活虎啊!」黃昏之下,我站在醫院門口,深吸了一大口氣,然後吐掉,順便把心中對醫院的不滿一同排出體外。
「吵死了!是我終於擺脫你這大嗓門臭丫頭才對吧!以一個斷了兩根肋骨的病人來說,妳真的吵得要死!」負責送我出來的護士抱怨。這個脾氣不太好的護士大媽也負責在我住院的這七天打理我的生活起居。
可能是因為在幾年前,她的小孩也曾車禍住院,所以她對待我就彷彿在對待自己的親女兒一樣,照顧的無微不至。
「大媽,最近幾天受到您的照顧了!」我向她鞠躬,誠摯地感謝道。
「誰是大媽?。≌疹檴吚鬯牢伊耍∧且徽艈稳瞬》恐械拿總€病人都能聽見妳的聲音!」大媽不太爽地說道,接著她放軟了語調,言語中只有關心,「妳的未來還是一片光明,精彩的人生正等著妳。自己小心點好嗎?我可不想再次看見滿身是血的妳被推進急診室?!?
那天,烏山鎮警察局長──也就是阿久津──提出我偷竊的證據後,半強迫我加入特殊巡邏隊的景象,至今仍歷歷在目。
聽見我的回答後,大媽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走進醫院的自動門,回到她的工作崗位。
我嘆口氣,從口袋裡面挖出手機。我原本的那支手機在被綁架那天,我跳車的時候摔爛了。
現在這支比較高階的手機,是阿久津在第二次來找我的時候塞給我的,理由是「如果沒有手機的話,要聯絡工作內容很不方便」。
因為我當小偷被抓到、進入警局工作這兩件事目前還是處於保密狀態,所以阿久津要我先過著普通的生活,當有事情需要我幫忙時再用這臺手機聯絡我。
還沒上工就有免費的東西可以白嫖,我當然是心懷感激地收下。
螢幕上顯示著幾則阿久津在早上傳來的訊息,內容多半是叫我不要荒廢課業,讀書是學生的本分,要堅守本分才能走上正道之類的石頭腦言論。
在我們討論過後,他決定了以後薪水的發放方式,當面把薪水袋交給我,讓媽以為我還在以前唬爛的那家店工作,只是加薪了。
我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因為媽要上晚班,所以她要我自己回家。
不知為何,我才一個禮拜沒有看見這條街道,附近的樣子卻已經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樣了。
路邊不知在即時多了個亮橘色的角錐,旁邊還有一隻身穿「注意安全」背心、戴著黃色的工地安全帽,揮動著手臂的安全假人,在假人後面的則是被挖開的瀝青路面,似乎是為了修繕底下的管線。
在這個轉角的圍牆邊,應該還要有一臺老舊的豐田汽車。
我小時候總以為它已經被車主遺忘在這裡數十年,至少是媽小時候就停在這裡。
如今,那個位置只剩經年累月在柏油路上累積下來的橢圓形樹葉印,也就是車底的形狀,與下方深色的水漬,老車則是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我走在熟悉卻又不這麼熟悉的街道上,看見一隻虎斑貓慵懶地趴在某一戶的圍牆上,打了一個大哈欠,接著又繼續廢在那裡。
其實貓的生活好像挺不賴啊。每天都可以睡到飽,如果餓了就去附近人家的門前喵喵叫,蹭蹭人類的腿,總會有幾個好心人給牠食物吃。
但是喵皇在吃完東西後,總是一溜煙又失去了蹤影,可能是去跟其他貓打交道,或是單純地躺在另一戶人家的陽臺上享受日光浴,全看牠自己的心情。
不愁吃、不愁住,可以隨心而活,這是多麼令人羨慕的一件事。
「該死的…」我完全忘了阿久津還我的書包在那時也跟著我摔下了車,根本沒檢查過書包裡面的東西是否安好。
就在我惱怒地翻找書包,想挖出我根本沒放進去的備用鑰匙時,門「嘎吱」一生打開了。
弟的眼睛透過門縫看著正用力上下甩動書包、試圖引發小小奇蹟的我?!附悖俊?
「好極了?!刮覈@氣,「至少我要的小小奇蹟還是有發生,只不過呈現出來的方式不太一樣?!?
我踏入家門,把書包往沙發隨手一丟,接著邊走邊脫鞋,然後把黏在腳上的船型襪踢開。襪子黏在餐桌的桌腳,不過我並沒有要把它撿起來的意思。
「不要,我要先去尿尿。我快急死了。」我開燈,走進廁所,關門。
沒想到,在我上廁所的時候,弟卻在門外守著?!改俏乙匆妸叺鹊劝岩m子撿起來。」
坐在馬桶上的我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改愫茈u婆?!?
「我親愛的姐姐,你的弟弟一直以來都這麼雞婆。」弟還故意模仿我剛剛的語調,有夠欠扁。
「話說,你為什麼會在這個家裡?」我扶著額頭,沒好氣道,「你不是跟爸一起住嗎?」
「爸爸說妳出車禍了,要住院,不能回家,但是總得有個人在家照顧媽媽?!沟軔瀽灥穆曇魪拈T板後頭傳來。
我快速地穿好褲子,沖水,洗手,開門,跟矮我一截的弟面對面。橘色的廁所燈照亮他的臉?!改菫槭颤N不是爸帶著你一起回來?難道他覺得一個才小六的孩子能照顧好媽嗎?」
「爸爸說媽媽不會想看到他?!沟苜€氣似地鼓起臉頰,「而且我明明就能照顧好媽媽!」
「是喔,對啦?」我半信半疑地盯著他,「我十二歲的弟弟已經會煮泡麵了,當然可以照顧一個成年人的生活起居?」
「閉嘴啦?!沟懿荒蜔┑卣f,「我連妳都管得動,為什麼不能照顧媽媽?」
「去把妳的襪子撿起來。」他挺起胸膛,模仿媽的語氣說道。
「喔喔,我好怕喔…」我畏畏縮縮地走到餐桌前,撿起襪子,然後朝弟的臉上一扔。「想管我?門都沒有!等你長到跟我一樣高的時候再說!」
「妳!這!傢!伙!」弟想用他的拳頭搥我,但我已經躲到了餐桌後。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今天不搥到妳我就不叫林晉安?。 刮覀兝@著餐桌,開始你追我跑的遊戲。啊,對我來說是遊戲,對弟弟來說就不是了,畢竟他看起來是真的氣得要死。
根本不用去羨慕貓嘛。我一邊這麼想,臉上一邊浮現出微笑。
現在這種生活,說真的,其實也還蠻不錯的。
但是眼前的景象,卻也讓我的心頭一緊。
因為,我深知一件事實:如今的我,已經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能夠無憂無慮過生活的林若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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