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十五歲的鍾赫婷任職小學英文老師,她外型俏麗不失端莊,性格近人幽默大方,上課方式深受學生喜愛,可以說是才貌兼具的好女性、好師長。更特別的是,從小到大從來沒人聽過她罵過髒話,她真的很溫柔。
對赫婷而言,今年是忙碌也充滿意義的一年:她正是在今年考取教師一職,也開了網路頻道拍影片和網友分享英文教學、參與教育電臺分享、協助從小就參與的基督教會舉辦慈善義賣。甚至,今年年底,她將與一路從高中開始愛情長跑至今的男友步入禮堂,她的人生將走入下一個階段,這將會是充實而完美的一年!
只要,她能夠忘記有個人即將出獄。
電視上主播報導:「──談到駭人案件,16年前叱吒社會的性虐待女童『湘雯案』兇手趙正昌即將出獄。
許多民眾紛紛表達抗議,由於兇手趙正昌在性虐待女童湘雯後被捕時,警方調查出他已不是初犯,且他侵犯女童湘雯的手段極其殘忍無情,引起群情公憤。
而趙正昌之所以刑期16年,是因為從偵訊到開庭審判中,趙正昌皆辯稱自己當時陷入酒醉,完全沒有意識,不記得自己的犯罪行徑,故此以當時法令判決,非刻意蓄謀犯罪最多只能判處16年有期徒刑。當時引起湘雯家人震怒,民眾也非常不同意,掀起了一連串修法欲加重對性侵犯的處分,但即使後法更改,最高法院對於趙正昌的最終判決早已敲定,無法更改他今年即將出獄的結果。為此,有大量民眾向中央請願,要求延長趙正昌的刑期……」
赫婷的男友,呂泰東看到這新聞,在飯桌前也忍不住罵:「這到底什麼判決?那案件發生的時候我才中學,連我都知道耶!聽說那混帳對女孩的虐待很沒人性,這種畜牲啊,怎麼不槍斃或放在監獄裡爛掉啊?」
赫婷雖然也吃著飯,但看到泰東這樣正氣凜然的激動,不由得笑出聲來,像在安慰小孩子似的說:「好、好,冷靜點,要申訴我們改天再去法院一起請願,現在乖乖吃飯好不好?」
泰東沾著米的用筷子指著螢幕播的新聞,是法官在解釋趙正昌判決片段。他大罵:「這法官肯定沒親身體會過這種痛,要是是他家小孩遇上這種事,我就不信他不會想讓犯人死刑!」
赫婷輕輕敲了身旁的他,說:「你別說到人家小孩去囉!你知道,法院審判時有『無罪推定原則』,也都是按照檢察官和被告之間的證據和證詞判斷的,要怪也要怪他們本人囉。」
泰東仍憤憤不平:「哼,聽到這種事我就生氣,恐龍法官、侏儸紀法院!」
而赫婷拍拍他,依舊像在照顧她的小學學生:「乖啦,東東我們吃菜菜好不好?來,張開嘴巴,啊──」
四個月過去,四十九歲的趙正昌出獄。他體態略胖,邋遢的髮型、邋遢的蓄鬍、邋遢的穿著,連面容目光都顯得猙獰。
從監獄的鐵柵欄大門出來時,門口警衛都瞪了他一眼。趙正昌臉上帶著不懷好意地笑,大步大步的踏著他的藍白拖鞋走出,絲毫不見半分懺悔之意。
趙正昌其實有家庭,娶有一妻,在他當年因湘雯案定罪入獄前後,妻子都透過媒體向大眾堅持喊聲:「我的丈夫真的是很好的人,只是他喝酒了,是酒精作祟的!」這樣的話,還說:「平時他真的很善良,也會捐錢做善事,只是喝酒後他常常很鬱悶,大家一定要相信他呀!」
不論是事發當年,還是出獄的今日,她都這麼說,而所有民眾皆強烈譴責。
包含鍾赫婷,但,她不是顯得憤怒,她看到這則新聞後,變得很悲傷。
學校同事和呂泰東都看得出來。赫婷本來就是多愁善感的人,聽到湘雯案那女孩當時是被怎樣虐待,被那種人怎樣侵犯,時常會替湘雯那小女孩的可憐處境掉下眼淚。
但事情似乎比想像的還嚴重,孩子們眼中像姐姐一樣親切的老師,最近失去了笑容。有傳聞說是和那則出獄的兇手趙正昌有關,於是大家開始聯想,會不會赫婷本人和趙正昌或女童湘雯有直接的關係?
最想知道答案的人自然是呂泰東,畢竟自己的枕邊人消沉數日,有時候赫婷甚至會在浴室許久,回頭進房倒頭就睡得不省人事,讓泰東懷疑她開始吃安眠藥了。
於是他暗中想去查出:當年慘遭毒手的女童湘雯,對赫婷而言會不會是什麼重要的人?
他不敢直接問赫婷本人,也不敢問她的父母。他擔心要是湘雯是赫婷的親生姊妹,那這一問肯定會勾起人家傷心往事,何況他們交往這麼久,都沒聽說過她有姊妹,這就說明如果真的是,那湘雯或許也早就去世了。
接下來泰東想,這湘雯可能是她童年的好友,畢竟十六年前了,於是他透過一些社群網站試著找出與赫婷同屆的同窗,或者她的教會朋友,但依舊沒找到湘雯此名的下落。
然後他又猜,十六年過去了,赫婷是個老師,她大學時就在小型的補習班機構裡工作,擔任的和學生有直接接觸的導師,會不會是她後來認識了長大的湘雯,聽了本人的切身講述後才總是難過?
但不論他如何努力調查,就是沒查出這個湘雯,而他還是不敢問赫婷,也只一直陪在她身邊,相信她的情緒會慢慢恢復,畢竟她們的大喜之日也即將來臨。
而泰東忽略了一個根本上的問題──
法院對外宣布性侵害的被害者時,會為了保護受害人,將其真名隱匿,改以化名公告。
十一月十五號,下著大雨的夜晚,鍾赫婷沒有回家,呂泰東傳的八則簡訊、撥打的三通電話是皆未讀未回。
午夜三點,趙正昌撐著傘,從一間酒店搖搖晃晃地走出。
他滿臉通紅,明顯喝得酣醉,臉上掛著猥瑣笑容,特別是他面前還主動出現一名年輕貌美、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時;
那女子沒有撐傘,直視趙正昌的眼神,是猛烈焚燒的火焰。
此時此刻,正如十六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陰雨綿綿,幼小的赫婷放學要回家,沒有搭上公車,她只能借老師的傘慢慢走回家。而當她走過公園的廁所旁時,這名陌生的詭異叔叔擋在她面前,臉上掛著變態的笑容,問:「小妹妹,叔叔沒有傘,可以和叔叔一起回家嗎?」
那一天,是「湘雯」──不,是「赫婷」永生難忘的惡夢:
那名叔叔就是趙正昌。他把幼小的赫婷強行抓到廁所裡,做了喪盡天良的惡行,甚至因為赫婷有反抗,他就用廁所裡的各種工具對她施暴、虐待、恐怖的毆打,隨後……滿身傷的赫婷,過了兩小時才被附近居民發現,送往醫院,醫生診斷其性器官嚴重受損,終生無法生育,且花了將近兩年時間復健,赫婷才恢復行走的能力。
那一天,臉上總是掛著爽朗笑容的赫婷,沒有一天忘記過。
而這一天,物換星移,施加者和受害者的身分互換,赫婷甚至不記得一個小時前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現在,她在一間鄉區的無人屋,燈光昏暗,眼前是被綁縛手腳、口中塞布的趙正昌。
「嗚……」
趙正昌發出微微的哀號,但赫婷瞪著他的雙眼好似失焦一般,沒有理智,只有滿盈的駭人怒意。
赫婷從背包裡抽出一把鋸齒割刀,模樣驚悚的與平常溫和模樣徹底判若兩人。她靜靜地說:「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你知道遇見你之後,我的人生都變成什麼樣子嗎?」
趙正昌嚇得激動地抖起身子,他好像想說點什麼,估計是求饒,但沾過餿水的抹布快深入他的喉嚨,他根本無法正常發話。
赫婷似乎也沒打算聽,她繼續說:「你知道,我到今天還得每周去看兩次心理醫生嗎?而你,你看起來過得挺舒適,你說你當時是喝醉了什麼都記不清,對吧?而你還在喝酒。所以我想問,你有什麼遺言嗎?」
說完,赫婷扯出他嘴裡的布,趙正昌當場將喝下的酒連同小菜嘔吐出來,食道灼燒,咳嗽好一陣子才連忙喊:「妳是誰……我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了!對不起、不要殺死我、不要殺死我!」
「我改變想法了,我不打算聽你說話。」她摸了摸銳利的鋸齒,把刀伸向一生的陰影,冷冷地說:「我早就準備好了,我要一刀一刀的割下你的肉,就像你當時對待我那樣。我要切下你的皮膚、你的每一寸肌肉、你的一切,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體驗像我經歷過的一樣,生不如死的人間煉獄。」
蒼蠅縈繞的臭布再次塞入他的嘴裡,赫婷等這一天等了十六年了。
每次她靠近任何公園、每次與愛人有親密互動、每次當陰天飄起雨……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天,揮之不去的恐懼。
那一天她被怎樣的暴打,被怎樣泯滅人性的侵犯,沒有一秒鐘的經歷是能夠遺忘的,歷歷在目,宛如發生在昨天的事。
她極端的悲憤至今沒有削減半分,在得知這兇手居然在十六年的有期徒刑後出來,還有可能再次犯案,她便開始暗自計畫要徹底剷除這法律無法替她制裁的雜碎。連她的父母、親友、男友泰東都不知道,包括什麼時候襲擊趙正昌,這棟屋子,怎樣處理之後的屍體,她早就規劃好了,一切就只差親身執行。
現在,就是她享受復仇果實的時候。
鍾赫婷已經不是先前所有人認識的鍾赫婷,她割開趙正昌身上各處的皮膚,開始一片、一片,一刀、一刀地切下他手臂雨腿腳上的肉塊,甚至還拿到趙正昌眼前晃。看著他痛苦萬分又驚慌無措的模樣,聽著他大聲不起來的悲鳴痛嚎,赫婷的內心更加激昂彭湃。
就是這樣……一刀、割下一塊肉。
一刀、割下一塊肉;一刀、割下一塊肉。
一刀、割下一塊肉;一刀、割下一塊肉。
一刀、割下一塊肉;再一刀、再割下一塊肉。
骯髒的血流淌吧……我要真正意義上的千刀萬剮你。
我要凌遲你,不準這麼快的死去。
絕望吧,人渣!喪失生存的意志吧,求死不得吧。
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即使是上帝,也不會寬恕你的。
但才開始不久,赫婷就注意到趙正昌被撕下的褲子那,有聲音傳來。她過去查看,發現是手機,有來自趙正昌妻子滿滿的未接來電和未讀簡訊。
她驚覺,原來趙正昌的妻子早已預料到他可能被仇家報復,因此對趙正昌的手機設下定位。而趙正昌這麼久沒有回應,於是他妻子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了。
「怎麼會……」一時間,赫婷無比衝擊。
她等了這麼久的一天,終於到來,居然卻要這樣付諸流水,趙正昌的妻子就要到來,這等待多年的凌虐復仇就將泡湯。
趙正昌此刻儼然已無求生意志,但無法咬舌自盡,赫婷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來,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離他妻子到來的時間越來越近,現在逃走還來的及──但,她絕對不會饒過趙正昌,讓他有任何一點機會享受活著?不可能,她不允許他有半點可能再對任何人做出當年他對自己做的事。
「呀啊啊啊──!」
震嗓咆嘯,赫婷飛奔去,一刺,獵刀直入趙正昌太陽穴,他當場翻過白眼死亡,腦漿和血液在腦皮被割開後濺在赫婷臉上,就這樣,她的惡夢是死去了,但仍不會結束。
她安全的離開了那間老屋子。一早,回家,面對男友泰東的關心,她只回答:「昨晚臨時去其他老師家過夜,手機沒電了,忘記和你說一聲對不起呀,下次補償你啦,嘿嘿──」
看上去和平常一樣俏皮,前一陣子的低靡都消除了,泰東為她感到開心。
可這一切,並沒有就此落幕。
趙正昌的妻子到場後,發現丈夫慘死於該屋中,悲傷又驚嚇得不能自已,她向警方報警,要求查出是誰如此殘忍的殺害自己好不容易被釋放出來的心愛丈夫。同時,她替趙正昌舉行了告別式,遺體沒有火化,她希望丈夫能保有剩存的遺體好好的長眠,因此打算做防腐處理就直接入土下葬。
透過新聞得知此訊的赫婷,在趙正昌的告別式當天,去了一趟教堂。
赫婷看著那從小看到大的花窗玻璃,繪製的是她最敬重的聖主,想起,當年她慘遭趙正昌毒手,花了兩年多時間好不容易出院後,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靠信仰力量的支持,以及親友們的關懷,才稍微減輕那場陰影帶來的無盡折磨。
但,她還是無法忘記,她不會忘記當年自己遇到的一切,現在也不會忘記,她想慢慢凌虐的那個人,居然這麼痛快地離開了人世。
「主啊,我想問禰……如果我們有無法寬恕的仇人,該怎麼辦?」
她十指重疊,閉上雙眼,低下頭貼著手,誠摯的禱告。
「我沒有忘記過,他今年會出獄,所以我在今年做這麼多事想麻痺自己,但那個人,他比惡魔更可惡,即使死了也沒有脫離我,我好像……一輩子都放不下他對我的傷害,我該怎麼辦?為什麼被他迫害的人要記住這些痛苦?為什麼是我?我到底還能做什麼?」
赫婷睜開了眼,沒有光,教堂內也很昏暗,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任何聲音能回應她。
「我按照禰的教誨,應該要原諒罪人,他死後,禰理應洗去他生存時的罪惡;但,如果我真的無法原諒他,我仍去報復已死的他,禰會因此無法原諒我嗎?」
她大大的眼睛直視著十字架雕像。
「禰知道,我想通了……就請禰,乾脆不要原諒我吧。因為我,也有無法原諒的人。」
隔天,夜幕最黑暗的時分,赫婷來到了墓園。
她傳了一封訊息,寫著:「我不在的時候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我應該很快會回去陪你」
傳給呂泰東,因為她知道警方的調查很快,不久後估計就落網了。而她猜想,估計她的學生們、親友們、同事們,沒有人會相信平常活潑開朗的自己是遭遇這些,也做出這些事的案主。
他們不會想到這的;他們想得沒這麼多。
而赫婷不知不覺,已走到在趙正昌的墓碑前,停下,她看著趙正昌遺像的雙眸,滿溢出最純粹的不屑。
你知道嗎?我應該把你這人渣給挖出來。
夜闌人靜中,只有赫婷一人,站在霧氣迷繞的幽靜墓區裡。
我應該再凌遲你一萬遍、然後吐痰在你操他媽的爛臉上!
於是赫婷丟下背包,拉開拉鍊,取出鐵鎚,將趙正昌的墓碑給狠狠地敲個粉碎,然後抓出鏟子,確實把他的棺材給挖了出來。赫婷撬開他的棺木,看到趙正昌那令人最嘔的臉龐竟永眠的如此安詳,她的怒火燃燒的更加旺盛。
我因為你這人渣永遠無法好好入眠,你居然能睡得這麼香甜?我操你的、你沒資格!呸──
她暴怒的啐在趙正昌的遺容上,隨後她又抽出她那沾有乾涸血跡的鋸齒獵刀,跳進墓穴中,發現趙正昌的棺材裡還放有象徵基督教的十字架。
你想上天堂?你不配!你不配到主的懷抱,你的罪永遠不會被洗淨,我要你下地獄去!到地獄永遠腐爛、受盡永生永世的痛楚、永永遠遠的無法擺脫!給我下地獄、受永恆的苦難折磨!
她發瘋似的狂戳狂砍趙正昌的屍體,把他被處理過的遺體肉塊再次割下,這次甚至比當時更用力、更激烈。
最後,赫婷將他的四肢、內臟、生殖器官全割除分解。然後把他脖子切斷,腦殼剖開,甚至把眼皮撕下來,要他永遠無法安詳的長眠;並把他的人頭取下,放在穴上,轉向他被切成稀巴爛的遺體,要他即使死去,也得一直眼睜睜看著自己全身徹底毀滅的慘樣。
你知道,如果沒有你,我的一生絕對會光明許多;但既然我已經活在陰暗的地獄了,我就更不可能讓你安息,絕不可能。
最後,她把汽油淋在趙正昌的棺材、墓穴周圍草地,燃起一根火柴。指尖鬆開,火苗落下,蔓延開來的烈火熊熊燃燒起他的破爛屍首與墓穴──她希望,這就是趙正昌在地獄受業火焚燒的模樣。
主啊、上帝啊,禰在看嗎?
我想說和禰說一聲,再見了,我要從天堂離開,前往地獄去了。
我要去那,把這下三濫的人間穢物再凌虐一次。
不用寬恕我,我和這雜碎的罪都不用洗清,我不是禰,我不會、也不必原諒他的罪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不會後悔。
禰知道,如果是禰選擇讓我經歷這一切的,那我也去禰的。
在地獄等我吧,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