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阿骨天』,屠道之極僧──」他揮舞起那如熔巖鑲嵌的刃戟,竟彷彿見到有魂魄般的邪氣環繞在他周圍:「特此來送夏侯子鷹命歸黃泉!」
連金梨都感受得到他身上那股難以言喻的壓倒性力量,她馬上對夏侯雲高喊:「師父小心!」
但夏侯雲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重新站了起來,拔出自己的長刀與匕首,嚴肅地擺出了認真的戰鬥姿態。
「呀啊──!」
久違的狂戰咆嘯從夏侯雲的喉嚨鳴奏吼出,他一至阿骨天的攻擊距離內便立刻踏出箭步,瞬移至前就先聲奪人的展開一連串的猛烈打擊。但阿骨天卻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其一一格擋下。
「哼,無用?!拱⒐翘熘苯右哉葥荛_夏侯雲那看似神出鬼沒的突襲擊打,隨後從門洞大開般的破綻中瞬擊一掌,不偏不倚正中在夏侯雲的心臟位置。
那一掌打斷了夏侯雲體內所有氣脈勁力,頓時還竟有股雷電般的竄勁散播至其全身,一時間,夏侯雲是連一寸肌肉甚至連眼皮都眨不動。
「師父!」金梨驚慌的放聲呼喊。
被那一掌擊飛至另一堆火坑中的夏侯雲,完全無法動彈。刀與匕首鬆手落地,七孔流血的眼神瀕死,只能望著阿骨天一步一步,宛若死神來臨的走向自己。
「你……你到底是……」
阿骨天並沒有回答,甚至完全沒有要等他問完的意願,當場直接舉起刃戟,對著夏侯雲鳴道:「死吧?!?/div>
在他重重揮下刃杖的那一瞬間,金梨的溫熱盈溢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夏侯雲──!」
她沒有看到夏侯雲被劈成兩半的那一瞬間,有人從她背後襲擊了她,在她目睹屠殺的慘劇前她便已暈了過去。
從漆黑中睜開雙眼,當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又能見到東西時,眼前的兩名男子卻挺熟悉。
「耶?醒了?」
「誰叫你他媽打這麼大力!嫌你蠢得孤獨就想把人家打得和你一樣蠢???」
「甘、甘寧哥哥……茅哥……」金梨還沒有完全甦醒,一看到是他們倆知覺性的就先輕呼出了名?!肝摇以谀摹?/div>
「在本大爺的軍營裡?!垢蕦幟└鐚⑺銎?,並用著那隨時都像在罵人的口氣唸:「妳個蠢小鬼,怎麼笨到跑來這麼危險的地方?」
金梨沒有先想別的,第一時間就回想起自己昏去前最後的畫面,立即急忙連呼:「師父……師父呢?你們有沒有看到師父?他在哪,他還好嗎?」
被問了這個他們已明顯欲迴避的問題,甘寧與茅哥表情也跟著沉重了下來。
「他還活著對吧?他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被打倒對吧?」
茅哥低著頭,晃著晃著身子,「他……至少努力過了……」
他沒說完的話,甘寧只得硬著頭皮道盡,「本大爺到的時候那鬼神的戟已經斬下了,咱都看到了,夏侯雲他……他身首異處了……」
金梨聽到如此震撼的消息,才剛站起的雙腳立刻又失去支撐的力量。她不敢相信,雙眼的淚水馬上又溢出眼眶,不斷的往四面八方看著這陌生的地方,像在探尋她那已經不在的師父的身影般既無助,又徬徨。
「本大爺知道這種感覺,但妳還太年少,要妳接受這種事的確很難?!?/div>
只見她已經什麼都不再說,眼淚也只是默默的流。直到她能再次站穩腳步時,她拔出了自己腰際上的蝴蝶劍,抓起自己長及腰部的秀麗長髮,一聲不吭的將其割斷至肩際。
她將割斷的髮絲舉至面前,望著西落的夕日,握住斷髮掌心逐漸鬆開,隨著微風的吹來,秀髮也漸漸地散落、飄去,就像一旁秋落的棕紅枯葉一樣。
而枯葉的另一端,堆疊出深層的陰黯與迷惘,當那片暗影被模糊的睜之時,眼前所看到的卻截然不同。
映入另一人眼簾的是一名穿著黑綿金花大袍,目光炯炯有神,臉上已經看穿一切的笑容,姿態優雅的飲著茶的男人。從昏迷中醒來的夏侯雲卻是一個字都沒說,一看見是李超馬上就抬腳踢開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把他的茶水踢翻了,李超蹲在一旁摀著腹部,面露些微痛苦的說:「妙、妙哉……竟然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動手動腳,不愧是不凡的亂世大師。」
「到底誰派你來的,孫吳還是蜀漢?殺我的目的是什麼?」夏侯雲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忍著仍重傷未癒的疼痛面對他。
「我完全能理解您在想什麼,不過事情絕非您所理解的模樣,我勸您還是先好好休養身子吧?!估畛约簭澫律碜邮帐按蚍牟璞欢吶圆粣偟淖吡诉^來。
「少廢話──」他魯莽的一拳揮去,拳要觸及李超之瞬間竟被他巧妙的輕輕撥開。
夏侯雲心裡更是不服,心裡想著一定得教訓這個看起來就像個細作的可疑傢伙,但越是攻擊越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完全跟不上心力,再加上意識到李超的武功絲毫不亞於自身,沒過多久竟大意直接被他一踢勾住頸項,手臂也被抓住的反壓制在地上。
「夏侯雲大人,現在不是我們可以胡鬧的時刻,若是想要趕緊解決眼前的問題,我們得立即向前行才是。」
雲這才算有些許信任,但仍不悅的大力掙脫李超,「為什麼我會在這,你又怎麼會在我身邊?」
「這是子龍將軍的委託,他有料到你會遇上危機,便命我暗中保護你們,雖說這是想到了,但卻沒料到竟然會出現那樣的人物?!?/div>
剛才腦袋還在發疼,現在聽他這樣說才想起那名鬼神似的男人。在夏侯雲先前的記憶中,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個震撼程度能與之匹敵的。
「那傢伙……他根本不像人……」雲僅憑著昏去前的記憶回想,心中殘存著好幾絲的迷茫,「我就是康復也沒有打倒他的可能,他不是與我先前見過的任何一人能夠比擬的。但我覺得最奇怪的不是他很強這件事,而是他對我使出的那一掌……」
「那一掌?此言何意?」
「他打我的那一掌,和我妻子教我的獨門武功氣原掌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他的那擊更強,彷彿還帶著雷電般的纏勁,我先前從未有感受過那樣虛幻又不真實的疼痛……」
「這我無從得知,只不過我與您有同感的是,那名鬼武僧的震撼力實在太過壓倒性,光是佇立原地不動,都能讓所有活著的存在感到恐懼?!?/div>
「我想問你,當時我已經面臨被斬殺,而他又強的那麼可怕,你是怎麼把我救出來的?」
「實不相瞞,對您當時的情況我無法出手救援,但就在要斬殺您的前一刻,他忽然自行停下動作,隨後不發一語便往崩壞圍牆處揚長而去?!?/div>
「他自己停下來?」
「沒錯,那時候根本無人敢近他身──更準確而言,當時周圍除了您以外已經沒有活人了,是他自己刻意停手不殺您的。」
「他為什麼那麼做?是他先趁亂襲擊我的耶?!?/div>
「這就要問您了,您得想想看他是不是與您有結怨,或者過去透過某種奇妙方式認識你的人?!?/div>
夏侯雲搖了搖頭,實在想不出什麼人能做到這種地步。不過他馬上想起更重要的事:「那金梨呢?就是那個年輕姑娘,她現在在哪?」
「請冷靜。我本也想將她帶到您身邊,但子龍將軍亦有交代若發生危機則須把她送至其他安全處,還請您放心?!?/div>
「哦……那就好,不過為什麼我反而在這裡?」
「這也是子龍將軍的意思,他令我確保金梨姑娘安全後將您另行帶回蜀漢駐地?!?/div>
「把我帶去蜀漢駐地?他發什麼瘋!」
「我只是奉命行事,也理解您的心情,所以若是您真的不願意前往我也不逼您,您可以趕緊過去找小姑娘,我會回去向子龍將軍報告委託失敗的。」
夏侯雲也沒料到李超竟然如此同情達理,他的眼神,短時間內就從討人厭的感覺變得如此令人信服。
「趙雲要我做什麼?」
「妙哉!我就知道您會這麼爽快答應的──」就好像掉進了他的陷阱一樣?!覆贿^這裡還不適合久留,且讓我帶您回營路上慢慢解釋?!?/div>
吳軍大本營之門口,幾里外至門前所有人排成兩排,手持長槍面目嚴肅。
「恭迎陸都督回營──」帶頭令書先喊出口,一呼千諾的口號便立刻響徹雲霄的跟著覆頌。
駕著一匹純白潔馬,身著體面大將傑服,利於高官之位,面目卻看起來比誰都還年輕的男人,陸遜,在眾衛兵的護衛下回到軍營之內。一進門內,眾將凡見到他沒有一個不恭謙行禮,甚至連平常放肆無禮的甘寧也不例外。
陸遜行至將領匯集處便立刻親身下馬,走到他們面前很快的開始問道:「眾將們安好,目前戰況如何?」
丁奉道:「稟都督,前陣昨日又被突破,現在山陵下只剩不到五里的營地還能鎮守,我等恐將只能坐守高地?!?/div>
徐盛道:「北河道處已經鎮守數日,但沒有任何敵方進攻的動跡?!?/div>
韓當道:「援軍還尚未完全到來,目前僅有接管凌統將軍的駱統將軍和甘寧將軍率小兵來到而已?!?/div>
陸遜聽到這等劣勢的戰況並無面露難色,只是微微低下頭思索了一會,這時又有人前來向其報道:「稟都督,有一姑娘來到此處堅持要見您,雖然我等很想將其驅趕,但她的意願堅決的令人訝異。」
「嗯?什麼人?」
「她說她只需要見您並有事相託,甘寧將軍也說她是真有所求的人才留下她的。」
好奇下他親自進帳,見那姑娘,金梨已經坐在裡頭,幾乎面無表情的看著桌面,陸遜也就不做架子的走到她面前坐下。
「妳,是打倒章秀之人的徒兒?」陸遜問。
「是。」她沒有抬起視線?!肝医K於找到你了,但可惜真正需要你的人沒法見到你。」
「此言何意?」
「我的師父,他被殺死了。我此行前來就只為了兩件事,希望您能夠替我完成。」
「說吧,章秀乃是本將認為東吳內最大的禍根,推翻章秀實乃不可沒之功,若可行的話本將必會傾力為妳達成。」
「希望您能夠澄清他殺害東吳眾臣的誣罪。除此之外,我還想要查出殺害他的那個恐怖鬼人到底是誰──」
「事實上,這場戰役有個不完美的殘酷真相──雖說蜀帝是動用了全國國力出擊,看上去只是個魯莽的硬拚,私底下卻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div>
李超與夏侯雲坐在他的華麗的私有馬車中前行,兩人於廂中對坐,雲看他的眼神非常認真。
「自蜀帝劉備攻下益州、荊州等地後,政局實在有所不穩,早期就跟隨著他東奔西跑又南征北闖的舊臣們,與新降的臣子們常產生意見不合,此次東伐孫吳一舉,更是成了國內分裂兩派的主要原因?!?/div>
「都幾歲了還搞孩子氣的分裂。我猜猜,這些傻子是分新派和舊派吧?」
「妙哉。只不過,新派一方稱為『荊州派』,基本為當初蜀帝『借』荊州時所得來的新將領,也就是本次支持夷陵大戰與要前來的所有文官武將;另一方則為『成都派』,大多為與蜀帝未有根據地時就跟隨他的老臣,不過雙方各有例外,此戰成都派份子都分散駐守,例如孔明軍師守成都,而子龍將軍守江州以防有叛變突起;馬超掌管西涼,而魏延駐守漢中以防北方曹魏或外族入侵?!?/div>
「這些我都聽說過,哪算不為人知的祕密?」
「一切的重點便在『為何情勢會變成如此』:為什麼明明是新人的將領和文臣反而能在這麼重要的決戰登場,反而其他跟隨多年,經驗老到的老臣子們都只得駐守呢?」
「不就是想給關羽和張飛報仇,成都派的舊臣勸說惹毛劉備才讓荊州派得逞麼?」
「乍看之下是如此,但真正的原因似乎並不簡單?!估畛殖忠粧悦芎?。「大家都知蜀帝已老,近年因病逝世之人越來越多,其子嗣劉禪也已經長大成人,是時候得為他的繼位鋪路,而顧慮著這一點的人,是蜀漢的丞相『諸葛孔明』。若是此戰帶成都派的老將前行,就等於將大部分領地都交給了荊州派掌控,此舉必會對劉禪將來的上任造成威脅,因此,丞相實際上或許沒阻擋這件事的發生。」
「我還是不太懂,說清楚點。」
「試想,不論此戰戰果是成是敗,若是將來劉禪上任時掌握各地重權都是新臣,那麼政局豈不大亂麼?」
「你是說,孔明故意讓劉備把新人帶出去甩兩下,好讓成都派的老屁股趁機重掌大局?」
「妙哉!不愧是亂世大師,就是與盲目傭徒大有不同?!?/div>
「這傢伙真夠賊的,這種時候還是能搞這種操弄手段……」
李超搖搖頭,「恐怕您這樣說就不對了?!顾α怂κ持福l出嘖嘖的聲音後,繼續解釋道:「荊州派的人大多都是些玩弄政權的惡臣,他們只想著要把玩權力與中飽私囊,反而成都派的人才是保持初心,十多年來始終如一想匡復漢室的真正忠臣。再者,您若是知道荊州派在政治上的下流勾當,恐怕也會大為改觀?!?/div>
「我懂,那些搞政治的貪財禽獸哪一個真的為國家好的?我是說,至少現在是這樣啦。」
「不過回歸正題,這一仗勢必不可敗,因此蜀帝除了匯集西川大地的所有精兵與資源外,還向南方蠻族展開的拓手。至此,這才是子龍將軍想要拜託您的事?!?/div>
「他……侵犯了南方蠻族的女性?」
「如先前所言,荊州派人數眾多,必然有明眼之人能看穿孔明心機,也就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他得逞,於是便有人發起秘密募集要在此等大戰中動手腳,設法做出一些能夠讓他們奪權的手法。」
「道理我懂,但我能做什麼?難不成我得去幫忙找出這些人再替趙雲把他們滅口好讓這些老屁股能安心掌權?」雲明白後反變得不情願。
「並非如此,因為可疑的人已經顯露出來,只要您與其見面您便能有所知。」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我問你個我真正好奇的事──『阿骨天』。那個突然出現的鬼神,聽他說的話他已經知道我的名字,那他到底是東吳那邊派來的刺客還是某個蜀漢的將領?又或者是曹魏的秘密猛將?」
「遺憾,那名恐怖的男人我也是初聞初見,有關他的詳細事宜我還得另行調查。」
另一方面在東吳的本營裡,陸遜再次與金梨會談,帳中除了陸遜的副官外特別不許其他將士在內。
「金梨姑娘,本將日前已經回答過妳,吳內眾人是暫時對妳師父子鷹的罪行無法抹滅的,且我等也真不知道阿骨天是哪位人士,這些要求還恕無法達成?!?/div>
金梨卻是冷冷的看著他,說了句:「您是做不到,還是不願意做?」
陸遜沒有立即回應也沒有動怒,卻是以奇特的眼神看向她。
她更大膽直言,「我相信你要是願意一定可以的,此非難事,僅僅是要還一個無辜之人清白,難道這點事對一向宣稱賞罰分明的孫吳而言都算困難?」
「坦言而論,本將初上任不久,雖然有權有力但始終還沒有那麼高上的實際地位,足以動搖所有舊臣。之所以無法幫助您,是因為章秀先前與不少老官聯手,他們各個都是操縱許多人脈的貪官,然章秀之死使那幫人的貪汙惡行浮上檯面,這使得他們更迫切的想要將夏侯子鷹給燃燒殆盡?!?/div>
「這就成了你們眼睜睜看著不義形成的理由,包含他特意原諒的馬忠之死也繼續賴在他頭上?」她的語氣很是激進,與平時大相逕庭。
「事實如此,何況阿骨天這等奇特名稱本將也是初次耳聞,據倖存者回報所描述的特徵也找不到半個相似之人,這也出於本將所擁有的人脈不夠高階?!?/div>
「什麼意思?」
「畢竟妳還年輕肯定不太曉得,做官的、做政治的人每個都是如此,只有成了世家或立了多次大功後才能擁有實際上更大的權力。相較之下能不能真正當上該職位並不重要的。換言之,本將只是一介書生出身,能當上都督也只是因當時我提出襲擊荊州的建議,若是需要本將真的動用到那些手段去幫助妳師父恢復名譽又不激怒其他高官,惟有先讓本將打贏此戰,『立下大功』才能獲得官場上真正的實權?!?/div>
「我懂了?!菇鹄媪⒖袒氐溃骸肝襾韰f助你打贏這場仗,但你功成名就後第一件事一定得是幫我師父澄清他生前的誣名?!?/div>
這時一邊的副官忍不住開口大聲諷刺:「呵哈!妳這丫頭屢次口出妄言,是還想不想活了!」
陸遜打住他,回頭繼續問金梨道:「金梨姑娘,看來,妳對此戰很有了解?」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搖搖晃晃的馬車度過林間,夏侯雲昏沉想睡的吟唱著詩歌。
「到了?!估畛p聲一呼,護衛便很快的使馬停下?!赶暮铍叴笕?,見見你的新『同伴』吧──」
方從馬車上下來便能感到此處炎熱更甚,暑氣勘重,即使是營地內的士兵也盡量暫時卸去厚重的鎧甲以求個涼爽。
走進營地,有人來歡迎,「李傲郎大人?您怎麼忽來大駕光臨本營呢?」來的名披川蜀綠袍,兩眼深邃,眉間帶有白毛的老文將。「喔,這位是?」
李超揮起手興致頗高的說道:「正想同你介紹,此人叫蔣雲,乃我益州紫華中的上座大將,讓他與您親自介紹吧。」
夏侯雲反應沒過來,仍硬著頭皮上前道:「將軍安好,小的蔣雲在此,任憑差遣。」
白眉文將和藹的欣喜道:「蔣雲閣下安好。本將馬良,字季常,於此為我大蜀漢奉獻心力。」
李超道:「妙哉!兩位的見面是如此美好,就讓我們來認識更多將領吧──」
接下來夏侯雲在馬良與李超的帶領下幾乎把蜀軍的將士都快見了一遍,有些甚至是曾經的熟面孔,只是他們一個個都不記得自己的面貌。
繞過整個營地都快覺得索然乏味。當夏侯雲無聊到快失神時,一名外型特別搶眼而與眾不同的大漢讓他震懾了起來。
「這位是沙摩柯,武陵五谿蠻之王,不僅高大威猛、一身神力與武藝在中原以內無人能夠匹敵,凡聞其名之人皆尊稱為中原蠻王!」馬良所介紹的猛者,身上僅有幾片零散的木甲,露出的大量肌肉與赤紅皮膚,胸前刺有蠻紋圖騰,一雙碧色大眼,與猛牛般的鼻孔毫不友善的直瞪夏侯雲,手上還甩著一把骨朵大錘,光是看著就覺得危險。
「沒有錯,既然如此也就認識完了,子龍將軍還有事託我完成呢,那麼在下便先告辭,祝一切順利!」沒想到李超更是快速的拍拍屁股就走人,他總是高昂又誇張的姿態看上去讓夏侯雲拳頭都硬了起來。
「這傢伙……到底是想要我來做什麼……」
沙摩柯沒有等待雲自己回頭,反而直接大步跨到雲面前道:「叫蔣雲是吧?你最好識相點,否則我的大錘『鐵蒺藜骨朵』隨時砸爛你的白臉!」
面對如此不善的「友軍」挑釁,夏侯雲不退縮卻也不回應。只是更上前站一步,抬起頭以輕藐的微笑也直視著這個比自己高又壯大上許多的蠻族粗漢。
馬良見況如此立即上前當和事佬,輕推開兩人並道:「哎!初次相逢,咱還要共同作戰的得生和氣才行呀。」
沙摩柯回瞪了馬良一眼,留下句:「讓這臭小子別來礙我事?!贡銚P長而去,反而是夏侯雲在原地不知所措。
失去師父的第二個夜晚,金梨坐在崖邊望著天上畫過的流星。她心想,那會不會就是童年時大人們所說的:逝去的人在道別人間後,會不捨的化作流星,前來看世上自己重視的人們最後一眼。
靜靜的坐在那快要有一時辰,從軍營出來的甘寧瞧見她,馬上假裝咳嗽想引起她注意,可她卻像個石頭一樣,完全一動不動,只是繼續仰望著夜空,甘寧只好主動更上前。
「小姑娘,鬱悶呀?」
「我不太明白。」她沒有動過一下,只有開口沉沉的回:「為什麼只是要完成一個簡單的願望,竟然得先繞這麼一大圈。」
「說什麼呢,誰不是這樣嘛!有好多人的願望看起來都很平凡合理的,但要完成還不都耗盡了大半輩子。例如做自己喜歡的工作、遇見真心喜愛的人、過上平平安安的生活……」
「可是我師父他生前救了這麼多人,最後竟然死在一個身分不明的人手上,還被一群壞官抹上那麼多莫須有的惡名……」
甘寧搔了搔腦袋,想了一會沒想通才敢不好意思地問:「可是如果他死了,為啥妳還要幫他澄清呀?」
金梨馬上回吼:「因為這是錯的!不論他活著還是死去,他根本不應得這些惡名!他是拯救了很多很多人的英雄,為什麼做好事的人反而要被壞人罵!」
甘寧有些被嚇到的連忙道歉:「好好好……冷靜點,本大爺只是想說既然人死不能復生,那妳也別這麼憂鬱嘛──」
金梨又低下了頭,難過的說:「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師父被冠上罪名明明是『錯』的,他根本就沒做過那些被宣判的罪名,而我只是希望一切回到『對』的,替他洗刷冤名而已,居然還不能立馬實現……」
「別這麼想呀,咱不也在這忍著酷暑作戰了麼?況且本大爺能告訴妳,陸遜他這人不無情,只是現實了點,只要能幫他拿到好處那他也絕不會虧待妳的。只是本大爺覺得妳也真夠大膽,在這滿是大男人的軍中說什麼要幫咱們打贏這仗,這話就是郡主也不一定說得起??!」
「我有辦法,我在來的路上和師父早有研究過此戰雙方的情況了,不信我也罷,吃虧的會是你們?!?/div>
「說話別這麼衝動!算了算了,打仗的事明天再說,本大爺可不是沒事來找妳玩的,本大爺可是特別準備了驚喜!」
金梨轉頭看向他,儘管表情沒有透露出太多的好奇感。
只見甘寧從其腰間的錦鈴囊中抽出一小卷書,隨後攤開來道:「看在妳師父曾幫咱孫吳出過幾口氣,妳也捨命為咱出力了,本大爺就是下了血本去派特等探子搜出這些消息的?!?/div>
「什麼消息?」本性仍單純的她這一下就顯得動搖了。
「妳不是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人能幹掉妳那打不死的師父麼?本大爺就利用了章秀留下的那些私兵去探查了,果然查出那叫『阿骨天』的鬼是什麼樣的背景了。」
「阿骨天!他是誰,他究竟是什麼人?到底為什麼他要殺害師父?」
「別說本大爺虧待妳啊,我念給妳聽──」甘寧攤開了書卷,一邊看著一邊讀道:「南蠻與中原交界處有一被當地人遺忘的『水瀑山』,山上有兩座寺廟,一間名『禪岡寺』,為西域身毒傳來的佛法道廟,裡頭雖然僧侶不多但都平和的一心向佛,積極的從善並修行佛法;但另一間卻完全相反,『屠邪寺』供俸邪鬼惡神的廟宇,裡頭的人全是滿心欲學習頂尖之武,會以心計和陰謀彼此陷害、甚至謀殺以取得其大師真傳的心術不正之徒。兩廟之間近百年來都互不侵犯,但,就在十幾年前的某一天,一切忽然發生慘烈的劇變?!?/div>
「發生了什麼事?」
「禪岡大師與屠邪大師各持有一本據說法力無邊的道書,以前雙方原本會互相比武爭奪對方的那一本,但在世代傳承之下雙方漸漸疲於爭鬥,最後協定保持互不侵犯。那兩本道書,屠邪寺的那本,據說是『能夠任意操控人之意志與行為』的邪法;而禪岡寺的那本,據說是練習多年就能『常人無法激發的神秘力量』的秘笈。但直到某一日,屠邪大師突然就率領眾弟子前往血洗禪岡寺,想當然,近百年來都是和平的禪岡寺門徒沒料到會有這天,他們絲毫沒想到對方會背棄祖先立下的和平約定,因此已經不再練武術的他們,當場全被屠邪的惡徒們給殺得措手不及──只有一人除外,他不僅武器驚人,又練熟讀禪岡的道書,因此能運起鬼怪般的神力與驚人的速度。他手持鑲有利刃的法杖,與屠邪眾弟子血戰到底,儘管最後寡不敵眾被活捉,屠邪大師仍決定要好好利用這名有練過神書的『強大僧人』。他們利用屠邪寺一向的手法,也就是原本手上的那份道書,日日夜夜的折磨與催喚勾起其心中的『恨』,喚醒他過去一生中所有一切怒火與憎意,只是誰都沒想到的是對這名強大的僧人而言,這種方式竟把他的殺意與憎恨遠遠增大到超乎他們所能想像的範圍外,那走火入魔的僧侶在掙脫了鎖鏈後,當場屠殺了整個屠邪寺,大師死前才明白他並不是將這僧侶變成了惡鬼,而是把這本來就是惡鬼的僧侶,給徹底解放出來了。」甘寧唸道最後幾行:「後來有謠言傳出其人易法號為『阿骨天』,在古老屠邪法術中代表著『達天之人』與『究極之鬼』的意思,他手持一把形似戟又似鐮刀的法杖名為『焦熱』即旨深層地獄,身懷著超越常人所能的禁斷武功。之後,禪岡寺與屠邪寺皆被他放火燒盡,道書的蹤跡也就此消失,只留下只剩無盡謎團,與這些離奇難證的傳說。」
金梨聽了後有些難以置信,但除此之外,她也別無可證,最終也只得接受這些事。不過她很快又問:「可是我從未聽說師父前往南中地帶過。如果你說的那些是真的,那阿骨天原本應該是一直都在南中的僧侶,為何能指名道姓的想殺害他?」
「這……本大爺還真猜不到。不過硬要猜的話,可能禪岡寺收留的是身懷罪孽的悔改之徒吧!所以那個阿骨天可能是曾與你師父有過冤怨後而放棄,卻又被喚醒仇恨進而狂暴的人……我先說我亂猜的喔,不對的話不準怪本大爺!」
數日後的正午,蜀軍夷陵駐地一處彷彿在歡慶什麼似的大聲喧嘩著,被吵醒的夏侯雲從帳中探出來看,只見圍欄之中幾名孫吳鎧甲的士兵被綁手綁腳跪倒於地,而圍觀的蜀軍士兵無一不熱血沸騰的歡呼著。
沙摩柯大搖大擺的邁著腳步踏入圍欄,手上仍持著他的骨朵大錘,一樣頂著那曬傷般的赤色皮膚如大牛似的吐氣著。
「喝啊!」大吼一聲,沙摩柯直接用錘棍把一名戰俘打的頭爆血流,士兵們的歡聲越來越激烈?!高@就是和咱作對的下場,去死唄!」
沙摩柯彷彿在遊樂一般的不斷毆打又對戰俘們肆虐,皮開肉綻、哀聲連天,他仍沒有打算要停手。
在他又要用大錘把一名斷腿的俘虜腦袋打飛之時,夏侯雲剎那間忽然出現在那面前。
「蠻王大人,您身強體壯的打這些殘弱之人怎麼會過癮呢?」他還是那樣抬頭輕視,語氣十分諷刺,「這麼喜歡打就打個夠,我來和你打一百回合!」
圍觀眾人高興的叫聲越來越大,而沙摩柯感到被挑釁立刻舉起大錘想當場打死他,夏侯雲也已握住腰間長刀準備拔出。卻說劍拔弩張之際,馬良與李超現身阻止了兩人內戰,士兵們立刻也都安靜了下來。
「蔣雲大人,這樣可不妙哉唷?!?/div>
將其帶至深林無人空處,李超並非特別前來責備雲按耐不住性子的行為,但倒是夏侯雲先動怒了:「你還是沒說趙雲把我送來做什麼!你知道我現在應該要在我的家裡陪著我剛生完小孩的妻子,替她好好照顧我剛出世的女兒嗎?」
「請冷靜,夏侯雲大人。我能理解您的處境不良,但我只是奉命行事,只要您能完成子龍將軍的委託我必定派人護送您回原處。」
「怎樣,難不成要我殺光成都派還是什麼荊州派哦?」
「接近了,就是希望藉由您來剷除心懷不軌的荊州派將士。」
「我?蜀漢怎樣關我個屁事,為什麼我得幫你們幹這種細作加刺客工作?」
「您要這樣想並沒有錯,但請容我提醒您,當年您與涼鬼兵團團長文錦對決時,子龍將軍也是特別為了您而違反軍令私下前去援助的,回來時他還被荊州派揭發而受懲罰。」李超解釋道:「唯一可幸的是您不必去搜查,我都已經替您準備好了,一石二鳥。」
「你還搞了什麼鬼?」
「另一件事晚點再和您說明,請先隨我來。」
「講清楚再走,混帳!」
接著李超便與夏侯雲繞了好長一段小徑,雲自己都不清楚是在往哪裡走,卻也不對李超有太多懷疑。
走過一段非常困難的小路,中途還得爬上大樹在粗枝上奔跳躲過巡邏士兵的目光,甚至要從軍地營帳上方跳過。如此許久才至另一片蜀軍軍營,這裡比先前所建之處還要偏僻又荒涼許多,且士兵看上去都不如一般的蜀兵那樣單純,也並非益州紫華的人員。
「小心點,來──」李超揮手示意夏侯雲繼續跟上,兩人將姿態盡力壓到最低的往一大帳走去。李超不發聲息的從袖中彈出一片小刀割破帳布一洞,隨後讓開位置讓夏侯雲前來窺探。
一眼探進便見幾人被綁在裏頭,被塞住髒布的嘴僅能發出細細的哀號。原以為又是戰俘,可仔細看,那些受縛之人穿著的居然是蜀漢官員的服裝。
「那不是……」接下來的畫面更令其震懾──從帳中另一端走來的,是馬良。
他手一揮,身邊的副手立即上前把囚徒們身上的衣裝換成孫吳的鎧甲。隨後將其卸下繩索,幾名囚徒仍無法站起身,才發現他們腳踝出血似乎是因為腳筋被挑斷了。
「這些就是那些老派的……」馬良抓起他們其中一人的臉,表情冷酷邪惡,與不久前見到和藹可親的他完全判若兩人。
幾名囚徒塞口之布剛被扯出,舌頭立刻就被馬良親手以刀割斷,當場血流如注,慘忍至極,見到如此殘忍之舉即使是夏侯雲也瞪大了眼。
一時內趙雲的擔心一下子徹底能被理解,夏侯雲正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做,誰知道馬良冷不防地直接轉身從那細小幾乎不可見的破洞瞪了過來,雲當場被嚇得遮住破洞,與李超趕緊往潛入方向反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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