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等在此齊聚杏花樓,乃為諸將舉此盛大壯行之宴!即使大戰近在眼前,但那也非今明之事!今夜就讓我等在此舉杯共飲、擁女相懷、共度良宵!」
「喝吧──!」
一聲大呼後便是眾人的歡笑,宴廳內的熱情烈焰才剛被點燃,然而此時的天色也才方進入夜幕而已。
樓梯口附近夏侯雲拉住金梨,靠近並輕聲細說:「章秀在頂樓,妳先替我上去應付應付下。」
「啊?」金梨馬上回問:「你要去哪?」
「我想出了幕後主使可能會是誰,所以先不去接觸章秀,直接揪出那傢伙。妳先替我去接應他到四樓宴廳待著,記得別太緊張、也別說太多話,找到機會妳馬上溜開。」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和東吳的人曾在三場戰役有過亦敵亦友的關係,赤壁、合肥、和樊城,但赤壁距離現在太久了,我想是後來兩戰的將領因為某些原因才想對我出手。」
「但我們這樣分隔兩處不好互通,要不約個時間碰面?」
「一個時辰後如果我還沒端酒上去就在這裡會面,快去吧。」兩人見似乎有章秀的下人在靠近查探便趕緊分散而去。
嘴上說是答應了夏侯雲,但實際上違背與步羽計畫原定的金梨心理還是有些忐忑,從未遇過如此大場面的她開始緊張了起來。
登上頂樓樓層,這裡除了廣大的廳堂外就只有一間大房,換上婢女服飾的金梨行至高貴的房門前,忍著手的顫抖輕輕的敲了幾聲。
「章秀大人,步夫人要奴婢傳達您宴會已經開始了。」開了口後反而沒那麼緊張了,一瞬間金梨感覺自己的腦子轉得飛快,忽然想起自己沒有解釋去準備。
只過一下,那不久前才初聞的聲音便傳出,「正好,本官也準備妥矣。」
隨後房門便被大大拉開──從莊嚴的房中,伴著左右侍女昂首闊步走出來的,便是髮型已梳得整齊,穿上一身霸氣大官袍的章秀本人!
金梨不敢直視,持續低著頭以行禮的方式跟隨在他們身後,就這麼安靜的一路下去到宴會廳前。廳門一開,眾人一見是章秀進來,立刻停下傳杯弄盞,交杯飲酒的動作,紛紛齊聲呼道:「章秀大人!」
「呵呵,果然大日子,朝廷的文武百官都大駕蒞臨了。」章秀臉上的表情從來沒變過,一直是那自信中霸氣外露的邪笑。「善哉,這正是完美符合杏花樓酒池肉林的本色!」
不料這時有一人已喝得爛醉,搖搖晃晃地甩著酒杯竟跑到章秀面前胡言亂語:「耶?這不是咱們章秀麼?來、來──和我一起喝一杯唄!」那人甚至用酒杯敲在章秀身上,眾人對於其毫無分寸的找死行為甚感恐慌,有的人已經不敢直視。
「哼。」果然,章秀直接就掐住那人的脖子。下一刻,一拳便宛若烈風呼嘯般地往其胸膛高速擊中。
「嗚──!」醉漢當場大口噴血,骨頭粉碎的聲音響遍鴉雀無聲的全場,頓時場內只剩下到樓下傳來的嘻笑聲。一旁金梨完全嚇到瞪大了眼。
「掃興。」章秀隨意地把那人的屍體往旁一扔,隨即恢復那壓迫的惡笑,「也罷!這般美麗的夜晚免不了一些餘興演出──喝吧、都給本官盡情地喝吧!」重新步入大廳後,所有人一齊強硬的笑出聲,好像不笑就會被殺死一樣,努力強顏歡笑的假高談假暢飲起。
原以為先將他送至此處便能暫且退下,誰知章秀忽然大手一揮,向周圍命令退下後,並要求金梨靠近,「平常都是由步羽親自服侍本官,既然她不在,今晚就由妳來陪本官。」聽了他如此要求,金梨心驚膽戰的朝一旁慘死醉漢的大體撇了一眼,吭都不敢吭一聲的馬上就行禮跟隨在章秀身邊。
往下一層樓的另一間宴廳內,換上酒樓僕人服飾的夏侯雲混在其他童子之中端著酒進入武將的席宴,端酒菜的過程中同時以目光橫掃著全場的官員,似乎在判斷哪些可能會是他要找的人。
很快的夏侯雲便將工作先擱置給身邊其他人,找了名將領悄悄的靠近其身旁:「將軍,今天的酒水還滿意麼?」他一臉阿諛奉承的笑著。
「還行,就是這菜味道淡了點──」那人原本在與他人交談,轉過頭後看到夏侯雲的臉忽然就疑惑了,「咦?怎麼是個男的?」
「小弟幾年前戰爭傷了腿腳沒法再上戰場,這就被送回建業來賺點小錢養家糊口啦。」雲演得一副腿部內隱隱作痛的表情。
「你也上過戰場?哪場戰役?」他喝得多似乎已經有些醉意便少了幾分戒心。
「樊城之戰,約兩年前曹、劉、孫三方都有參與的那場經典大戰。」雲一邊替他斟著酒。
「啊──那還真是場複雜又精彩的一仗啊,至今咱還是念念不忘呢。」
「莫非這裡其他將軍也有參與過樊城大戰的?」他明知故問。
「就在那囉,」他指向大廳的另外一端,有一整排坐得頗為整齊的將領,一個一個的點著道:「那些都是,還有當年一起進攻合肥的將軍,那是蔣欽、甘寧、朱然、韓當、潘璋……凌統去哪了?呀,他好像和另一群人在隔壁那廳。」
和他隨意聊了幾句後抽身,事情發展的似乎比想像順利。夏侯雲穿越一群藝伎與正在大肆享樂的官員們,悄悄靠近另一端只是單純在飲酒談天的將領們。
好似舊友重逢一樣,一個雖然只見過幾次但每次印象都甚為深刻的人又出現在自己身旁時,這股感覺相當奇妙。
「甘寧、甘興霸將軍是嗎?」雲端著一盤好肉,面帶僵硬微笑的看著他。
「嗯?」還在喝酒的他抬起頭,一看到他一口老酒馬上噴了出來,「狗蛋!怎麼是個男的?」
「這個問題剛才對面那將軍問過了,呵呵──小弟也是久仰您的大名才特定想來服侍您的。」
「服侍……噁!本大爺雖然不淫女色,但也不代表我淫男色啊!離我遠點!」
「沒人和你說那個!」一下子顯得太霸氣,夏侯雲立即低下頭乾笑賠禮。「哎。是這樣的,小弟也曾四處奔闖多年,起初與我同行的的夥伴們死的死、走的走,現在什麼都過去了,我自己是還活著,但身邊的人和當初的都幾乎全不一樣了,感慨誰人能與我相談滿腹苦水呀!」
甘寧的表情起初很是狐疑,但看雲滿臉可惜的模樣,覺得他實在無奈真誠,便搖了搖頭道:「好了好了,反正本大爺今天也沒心情陪女人玩,想說什麼隨你唄。」
夏侯雲臉色瞬間一變,興奮的問道:「您還記得當時合肥之戰與曹操手下的張遼大戰一事嗎?那場戰爭好驚險,雖然咱們當時的人是數以萬計的,但曹操那邊的人簡直像著魔一樣的把我們不斷殺退,甚至有不少弟兄都因此嚴重傷亡了呢!」
「是有那麼回事,不過自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張遼,要是當時再給我幾回合我肯定能將他首級拿下!」
「可不是嘛!我還記得那時是不是有幾名不像曹軍的人也參戰了?」話問至此,雲已開始企圖套話。
「好像有這麼回事,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名白袍藍邊、拿著長刀的男子,他……」沒料到接近目的話題如此之近,夏侯雲忍住衝動先是繼續聽下去:「……他長得和我後來遇到的某個人很像。」
「喔?竟然有如此機緣?」
「只不過後來那人的下場不是太好,他在荊州照顧兵器的時候擅自撿起路邊百姓掉的蓑帽,就被當作搶劫百姓處死了。」甘寧看起來也相當認真的回想,然後看了雲一眼,「這樣說起來,你長得和那兩傢伙好像也挺相似的啊。」
面對這種情況,夏侯雲尷尬的大笑道:「啊哈!英俊的人長得都一樣嘛!自小身邊的人就說小弟我大眾臉,我幼童時爹娘還因認錯孩子而抱錯人回家呢!」
「本大爺可不覺得我英俊的臉跟你長得一樣了,再說仗打完都打完了,我可不像有些人成日對過去的戰事念念不忘,還老掛念著以前的敵人的。」
聽到這句夏侯雲立刻警覺起來問道:「將軍這是在說誰呢?」
甘寧不屑的回:「還能有誰,凌統那小子啊!與他為敵過的人他老忘不了,還喜歡成日掛在嘴上說啊說的!」
「是有什麼事件傷了他很重麼?還是誰讓他記恨了?」
「本大爺可不想說,要知道你自己問他去!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還要追殺人家……」這句,這就是夏侯雲一直等待著的答案。
雲趕緊趁空用眼角餘光橫掃了一下卻沒得個結果出來,因此又問:「說到凌統將軍,小弟好像沒看到他在這?」
「隔壁。」甘寧用拇指指著身後的牆壁揮了揮:「我沒事才不會和他同席而出呢。」
知情後隨意的再陪他聊了幾句,夏侯雲很快的找理由起身離去,往房外要前往隔壁的另一宴廳去找出目前最可能的兇手──凌統。
樓層之上的另一場宴會內氣氛可並沒那麼歡愉,此廳內雖人人身旁皆有一童子與一藝妓相伴,但沒有人敢放肆玩樂起來,即便是談天也小心翼翼的看著主席位的眼色。
主位上,坐擁最大位置,身旁僅有一女相伴的便是杏花樓之主,章秀。
金梨始終不敢先發話,她忍著章秀不語卻仍咧嘴笑著所帶來的壓迫,緩緩用顫慄的雙手替他斟酒。
「妳,是步羽引進的新人吧?」這時,坐姿盛氣昂然的他先開口。「本官沒見過妳,妳雖為婢女,卻長得猶如王室閨女般貴氣。從哪來的?」
「荊州武陵──」只道出四字她便忽然說不出話,那股緊張過於強烈就要使自己露出不對勁的徵兆。「自幼家道中落,父母嘗試多年仍無法尋得穩定棲身之所,不得已才令小女投身妓女之羣,還請大人日後多多包涵不足。」
「呵!在世道生存可沒有任何能夠被包含的餘地;不足之人,即該死之人。」此番話更是震撼了一邊的金梨,她跪坐的雙腿也不知是因恐懼還是久跪而起了些許動搖。
「小女不該,日後必盡全力。」想著再被他回話勢必會落難,金梨又接著問:「也恕小女井底之蛙甚於無知,只聞章大人您威震八方、建業稱雄,但卻不曾聞其詳,可否向小女宣揚宣揚您的大業是如何建起的呢?」
此話一出,章秀第一次轉動脖子的看向她,恐怖的說:「妳是在要求我?」
被那一成不變卻更顯威嚴的表情所威懾,金梨的眼光甚至無法逃開,只能在眨眼之間不斷祈禱搬救兵去的步羽能夠盡快回來。
「呵,本官還真許久未曾被區區一個女人給要求過,既然妳如此有膽,本官就順從妳吧!」聽這樣說了後她才稍微鬆口氣,以為自己差點也要被打死了。
「本官出身長沙名門,章氏家族,南方小郡便是本官出身之處。從幼兒時家族便經歷多場政變與官僚惡鬥,卻在最後的政鬥中失勢沒落,向時族中所有人皆拋下本官而去,連同父母也是,因此,赤壁大戰的動亂期間本官便帶著滿腔怨氣遷至建業,於此地欲靠自己重振旗鼓。」
金梨小心的讚譽道:「那時小女才六歲呢,短短十三年不到就在東吳之地從沒落至今樹立如此之威,果真是不凡的英雄。」
「英雄?非也,本官乃東吳最惡之人!」他的語氣帶的傲氣超乎常人的自信,可說是極為驕傲。「自靠迫脅官員而上任吳郡員僚後,本官什麼骯髒卑鄙的勾當都幹過,教唆謀殺、誣陷忠臣、販賣貧民,凡是想得出的惡行本官皆一概與之不清,縱使是再大的罪人也無可觸及本官之惡極,何來『英雄』一說?」
「但、但境內諸將卻都來到了此地陪章大人遊宴,想必也是慕名而來吧?」她對於回應感到意外的開始結巴起來。
「當今建業之內除了東吳之主孫權外所有將領也得看本官臉色行事──看吶!妳可知道,今晚為何他們要來此舉宴麼?」
「小女不知……」
「因為有大戰即將打響,行前將領們往往會齊聚一堂,暫且放下一切的暢飲一番後再面對戰事。然而如此放蕩之舉卻不能為君主所知,否則就是敗壞風紀──有不少將領並非出於本意的想要前來,也是被其他將軍半推半就的迫來的。」章秀道:「本官這些年來之所以能隱於小小官僚,卻握有直逼朝廷大臣的實權,全是因為杏花樓讓他們能在這裡幹著他們的秘密勾當,本官可以掌握他們的死穴,不論是自以為能夠一世清明的官,還是立下無數戰功的將,他們的致命把柄都被本官抓住,最後都化為了本官力量的一部分!」
話至此,金梨吞了口口水,克服了緊張並委婉的問道:「如此而言,章大人您應該是乘於吳王孫權之上的男人才對,是否還會與人『合作』呢?」
「那絕非『合作』,而是讓本官把握住他們的『支配』:我替一些蠢才辦贓事,才有理由能威脅他們,讓他們乖乖的聽話。」聽到這句她便相信答案越來越接近。「本官握有私兵,凡有將領欲殺害其他同儕、或者自己私怨之人皆會前來相求,本官幾乎來者不拒。然而本官從他們身上要的,是一世的自由!他們將永遠被本官奴役,錢財、兵力、權力,一項不缺的賦予給本官!」
另一邊的夏侯雲又端著一盤酒肉,裝作隨口問問的詢問過將領們分別的位置後便上前去尋找那目前最可疑的將領。
「凌統將軍,是嗎?」雲盡量帶著親切的開口。
正在與他人交談的男子回過頭,一看到他的臉便呼出:「唔!怎麼是個男的?」
「小弟就是從北方小州來東吳大地想賺點小錢的,還盼望大人您包容包容。」這時雲忽然兩眼直視著他,故意將自己的正臉完全面向並靠近他,「怎麼了,小弟的臉怎麼了嗎?」
凌統只是覺得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
夏侯雲更迫切的逼近他,像是要親上了一樣,「難不成您認識小弟嗎?認識小弟吧?是不是在哪見過面後誤以為是什麼人呢?」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鬼話。」凌統覺得更古怪了。對雲的面貌沒起什麼反應,反倒是被他詭異的舉止疑惑。「今天我可是難得放下了所有雜事來享樂的,如果是哪個想上位的將領派來想試探我的話,還是饒了我吧。至少今晚別來煩我。」
眼見他如此反應,或許他是不認得自己的臉了,雲決定換個方式更進一步的試探:「哈哈嘿嘿!小弟在和您開個玩笑呢!是因為凌將軍您身經百戰,在多場戰役中立下戰功偉績,讓小弟是仰慕已久,這才特別來接近您的嘛!」
凌統只回:「我沒什麼特別的戰功,你大概是記成別人去了。」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有道是『宿敵生仇怨』。小弟這是聽說的,您可別生氣──您好似有在過去的戰役中遇上了某個敵手因而生恨,至今無法忘懷是吧?」
「誰和你說的?」他突然用力放下酒杯,雲才驚覺自己實在過於大意。
「杏……杏花樓裡姑姑娘娘的那麼多,總免不了七嘴八舌,小弟也是無意間聽到的謠言嘛……不過謠言往往都是謊言!假的!想必有關您的這種謠言都是假的,將軍您這種人怎麼可能記恨呢──」
「是,我是一直恨著一個傢伙。」凌統如此說道,夏侯雲更是無法反應了。「從那年至今,我憎恨著他,每日每夜都想尋他報仇,哪怕得向章秀這種惡人屈身,也想派人殺他!」
見機不可失他又追問:「喔?竟有如此一人能讓廣受好評的凌統將軍如此憎恨,那會是誰呢?」
他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憶起過往,語氣變得不如先前冷靜的開始敘道:「我無比景仰、驍勇善戰的父親就是死於那人軍團狠毒的計謀,合肥一戰我也因為那個人的突然出現而受了重傷,一直到樊城大戰時我因傷復發而被迫回鄉,至今只能釋出兵權從能為國征戰的武將變成只能窩在書閣中的文官……」
回想起自己的過去,涼鬼兵團確實有著陰險無情的一面,在與其他勢力的戰鬥中以計策伏殺或者行刺了誰實在不足為奇。但也就因為如此,他想不起那段時間究竟有沒有做過任何與之敘述相符之事。
即便那次與自己可能根本不相干,合肥一戰他也的確浴血奮戰過,可那一戰實在過於混亂,且當時他們作為勝出的一方都已經渾身狼狽了,敗軍的吳軍等人包括眼前的凌統當然也是遍體麟傷。
「那個人,你還認得他麼?」
「當然了,我就是忘記他的臉也不會忘記當時他身上的那些特徵。」這麼一說,雲也才明白是因為自己那幾年來身上配戴的武器與服飾都沒怎麼變過,就算沒見到面目,其他特徵被記下後又被人逐漸搜查出來也不是什麼稀奇難做到的事。
「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他就在這裡,我知道他現在一定也在杏花樓裡──」夏侯雲先是瞪大了眼,但卻沒有拔刀想先制伏對方的衝動。或許他認為,若是自己真的犯下了他所說的罪過,那麼被其記恨而殺也不足為過。
「這就是為什麼你選擇投靠章秀,寧願付出權力與錢財給那種人都想要復仇嗎?」
「是,但也不是。」凌統搖了搖頭,眼神所帶的情緒很是複雜。他回道:「儘管他殺害了我的至親,儘管他間接害得我丟失兵權,但我也知道他並非出於惡意,多年來我也透過各方調查和消息漸漸發現他也在為自己的過去彌補,甚至要引退、隱居起來了,但我就是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傢伙是害我一生變成這樣的人……」
聽完他如此真摯痛心的敘述,夏侯雲無奈的嘆了口氣。心想,這便是在這亂世生存必然會發生的悲歌。戰火與事件一日一日的不停發生,在不知不覺中每個人或多或少都使得世上的另外一個人過得痛苦不堪,如此想要報復的心也是完全可以理解。
夏侯雲突然沉默的低下頭,心裡似乎是在念著家中的玲綺與小芢,然而當他再次抬起頭時,表情卻是帶上特別祥和的微笑,道:「這樣吧,我知道你恨著的是誰,如果復仇能夠讓你解脫的話,那你動手便是。」
凌統表情變得又疑惑起來,問:「你不是從北方州地來的嗎,怎麼可能知道我在說誰?」
「當然了,你要找的人就是我,不用再投靠章秀那種人了──」雲閉上了眼,似乎是準備好受死的將脖子露出,輕聲道:「動手吧,殺掉我或許能給你的一生獲得解脫。」
氣氛忽然凍僵,許久之間兩人都沒有說半句話。又過了一下,眨了眨眼的凌統才開口道:「你又不是甘寧。」
「啊?」夏侯雲馬上睜開眼,又驚又疑的瞪著他:「你不是……哦……你要找的不是──呃……我嗎?」
「誰要找你了,你個倒酒端菜的傢伙是能傷我半根寒毛麼?」凌統表情顯得更疑惑:「從剛剛就一直問一些奇怪的問題,現在還發什麼病啊。」
「不是!你剛才不是說什麼……什麼忘記臉也忘記不了特徵之類的嗎?」他急於澄清自己的理智。
「但我沒說我忘了他的長相啊,我只是說像他一樣會隨身繫個吵死人的鈴鐺腰帶又帶著一個鎖鏈錘的痞子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那你剛剛還說得一副好像他是敵軍的某個神秘刺客還是惡毒猛將一樣!什麼害死你爹啊,害得你重傷隱退的……」
「他以前的確是水賊隊的手下啊!我爹就是被他的弓箭隊埋伏害死的。重傷是因為那傢伙在合肥和樊城兩次都衝太快使我們中敵方埋伏,害得我們都得死命殺出重圍時才受得重傷的。」
「也就是說你並沒有向章秀拜託派刺客去捕某個隱居的人,然後把他抓過來殺?」
「為什麼我要那麼做?我只是因為大家都被章秀抓著把柄,怕不跟著會被排外才繳交錢財保平安的。除了調查甘寧那傢伙有沒有什麼骯髒勾當可以舉發外,我根本沒派過什麼刺客,甚至沒和章秀大人說過半句話。」
「所以你根本就不記得某個穿白藍袍戴兜帽、會用長刀和匕首的傢伙?」
「誰啊,真有這麼奇怪的人?」
「啊──!」
章秀的頂上宴廳中,所有賓客仍是不敢過於妄為的小心飲著,與樓下幾層喧囂歡騰的景象與呈現強烈對比。
大口大口喝著烈酒的章秀放下高杯,繼續高聲道:「人們總以為本官遲早會被其他官員反制,或者在某次反抗中被推翻成功,但他們錯了,他們完全過於無知。本官之所以能凌駕在所有官職更高的人身上,正是因為我藉著這股越滾越大的力量前進──官員們的恐懼、百姓們的怨恨,兩者一直以來都是本官這饕餮食之不盡的根源!」
所有人已經都不敢動作,只能低下頭望著地面,被他身上的魄力嚇得各個都閉口聆聽。
「在這棟杏花樓中,本官便是王,本官便是天驕之子!縱使是曹丕那假皇帝現在出現在這裡,他也拿本官一點辦法都沒有!」
金梨感到再也無法忍受,她忍不住破口問出一句:「你做了這麼多壞事、害了這麼多無辜的人還不滿足,你……你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很簡單……」章秀抬起頭望向天花,表情更為狂傲的喊道:「本官所渴求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被『揭露』!」
「『揭露』?大人您這……這是什麼意思?」
「本官之所以幹盡一切惡行,就是渴望有一日能有一名實力足夠的勇士出現前來挑戰,然後將本官徹底擊倒,並把本官多年來所有的惡行全都公諸於世,揭露於天下的眼中!」
「這、這是為了什麼?」
「因為本官就是想要看到,世上如果有這麼一人是有足夠實力能夠與本官這樣的強大惡勢力抗衡,即便是面對如此巨大邪惡力量之人,也能打倒的話,那這片可悲的天下才真的有救──倘若此世那種人未曾出現,便代表這片天下不值得被任何弱者統御,也就代表只有作為強者的本官,才足夠資格成為蹂躪整個世道的大帝,讓天下成為本官獨享的酒池肉林!」
霸主章秀高昂的宣示完自己的真正目的後,金梨花了很長時間使他冷靜並喚另一位女孩一起前來陪伴。又待了一下,金梨才驚覺與雲所約的一個時辰已經到了,馬上就假裝胃疼,趁章秀受其他官員敬酒時趕緊逃出宴廳。
一見到在樓梯處等著的夏侯雲,金梨馬上奔至其身旁匆匆的問:「找到誰是真兇了嗎?」
「沒有,找了幾個都發現不對,有幾個出戰過的將領甚至後來都逝世了。」雲看著金梨身上沒有傷痕,看來應該是情況還好。「妳那邊順利吧?」
「不好,幸運的是我還沒完全曝光。倒是他自曝不少,就怕待太久遲早被發現。」
「步羽還沒回來嗎?」夏侯雲苦惱道:「剛才我試探太多人,他們大概已經起了疑心開始調查我了,要是她再不帶她的傭兵回來,這章秀肯定殺不成了。」
「不如我和你交換吧,我在這裡替你探聽探聽,你上去章秀那看看,但務必小心呀!他真的很可怕……」
短暫的交接過,夏侯雲將長刀藏入自己的童子大袍內便往樓上小跑上去,而金梨則是在同一層樓到處檢視。
金梨隔著各廳的小窗口探進去,每個人都像喝醉了一樣的什麼都看不出來,有得還衣衫不整的在那放肆玩樂,完全看不出平常能是什麼正經的官員。又經過幾間比較小的房間時,她也想看看會不會碰見什麼特別的密談商議,然而卻是撞見正在進行性行為的景象,嚇得跳開了好幾次。
眼見時間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要是章秀先被夏侯雲打倒或步羽的救兵提前到來,要替雲找到主使的最後一點可能便會完全消失,因此她決定冒個險──往樓下沒有宴會舉行的樓層前去試探。
心裡是想著最可怕的章秀都已經在頂樓了,這棟樓就算是眼線或衛兵布得到處都是也不會有多恐怖,畢竟自己現在可是扮成侍女的──
事實正好相反,在這一樓層中,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先是往大條的走廊上探著,雖然一個人都沒見著,但卻聽得見窸窣的腳步聲。金梨更深入地走,這裡的宴廳大多是沒有點亮任何燈火的暗房,也沒聽到任何交談聲出現。繼續走,幾條廊道之間有間隔小廊。金梨向前試圖探進,這時,忽然感受到周圍氛圍更加詭異,原本溫暖的室溫也突然變得陰森刺骨。
剎時間背脊一涼,眼簾邊閃過一道黑影,金梨往旁一看卻沒見任何人在,就連方才時有時無的細微腳步也突然消失了,縱使滿載著不安與畏懼,她還是選擇克服,緊按著腰際上劍柄一步一步的邁向那黑影傳來之處。直到經過轉角,猛然一看,發現該處也就只是空宴廳,不過是燈火未熄又有布幕因窗吹進來的風搧動而起的影子罷了。
正當她稍微鬆懈時,一股意想不到的衝擊瞬間從她側面直襲而來──「唔!」她整個人瞬間就像飛的一樣撞破薄木門中摔入宴廳之中。
「小姑娘,瞧妳鬼鬼祟祟的,來這沒人的地方不會是想找茅廁上吧?」
緊張之下,金梨往後順勢滾了半圈便俐落的站了起來。只見眼前是名提著彎刀,細眼寬鼻的貴服男人。
「這裡可是風流情慾的大人場子,沒有賣身準備的小姑娘可別來亂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