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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騎士來尋驕陽》第二章:寧靜的夜 16

山容 | 2019-03-02 07:54:48 | 巴幣 2 | 人氣 189


<16>
 
齊格站在甲板上,閉上眼睛傾聽。每當夜不安枕的時候,他就會詛咒當初教會他波動魔法的老囉嗦。這個邪惡的騎士騙他吞下引靈芝,從此之後他就再也擺脫不了腦袋裡的恐怖聲音。

好吧,也許他不該貪心把整個引靈芝吞下去。他只是想快點學成神奇的魔法,他不想再繼續等待,看得更多、知道更多之後,才了解過去自己有多愚蠢間弱小,傻傻任人擺布。有了知識和力量,世界就在他手上。

「夜騎士是個好名字。」阿波菲普說:「揭起夜幕,預備黎明的騎士。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我一直覺得這個傳說很美。」

天知道這滿口荒唐的老蛇頭說的話有幾句是真的。如果開創新時代只是揭開夜幕這麼簡單,他會很樂意一天揭個他二三十遍。

「想想墨蘇羅的故事,如果不是他拋下騎士團這個枷鎖,世人怎麼會知道羯摩騎士的虛偽?當時機來臨時,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會知道如何抉擇。只要你揭開夜幕,赫蘇馬會跟著揭竿起義,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四大國,再也沒有虛偽的聖白殿和日濟會。更重要的,是你終於能夠復仇了。」

復仇?當然,赫蘇馬調查過他,知道寧國護法官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將私通敵國的罪名強加在他的父母身上,殺光他的親朋好友。如果不是一點運氣,讓年幼的他躲進四國大學院的庇護,今天也沒有什麼夜騎士了。

「你的時機到了。」阿波菲普把一封信放在桌上。他記得那是一張黑檀木做的新桌子,濃厚的香氣令人頭暈目眩。「巴伐利弗倪爾,最後一張龍人的皮,你要的東西在咒闍利穆斯法堡。」

他選擇把東西還回去,然後亡命天涯。他從阿波菲普的眼睛裡看到的不是答案,而是新的問題。權勢太迷人了,讓赫蘇馬軍團長忘記凡人的一生有多弱小可悲。他們時間長到可以完成任何事,但普通人的時間只夠把握現在。

「你不可能永遠逃下去。我們會抓到你。而且就算沒有你,我同樣能打破日夜的疆界,統一四大國。福波愛蘭的繁榮是我們的後盾,也是我們的利劍。光憑你一人,有信心逃得過千軍萬馬追捕嗎?」

阿波菲普這個問題已經二十年了,齊格依然沒有答案。萬幸,那個惱人的布魯托終於躲回船艙裡。他們實在打破太多東西,多到讓浮麗麗號的管理人起疑心。這兩個臭小子,連做壞事都不知道遮掩。
鞋子。

那個逃家的小混帳根本就是赫蘇馬的眼線。這種故事他聽多了,一個和藹的退休老人,某個隱居在城市裡的貴婦。他們大方供應一些孩子飯食,以慈愛的庇護人自居,引薦他們加入軍團。沒吃過這些小鬼的苦頭,別說你相信人性本善。
那些該死的聲音。

如果他能不去聽那些該死的聲音,事情豈不是容易多了?望向黑暗的大海,三個藍色的光圈正逐漸變大,向著浮麗麗號靠攏。齊格能聽見那些導航員用蹩腳的魔法傳遞航行資訊,阿波菲普此刻想必正和他一樣,恨得牙癢癢的。

「我從不參觀藝術展——這不是說我是個軍人就討厭藝術,看不起文人的表現。」阿波菲普哈哈大笑。「事實上,我自己也是個藝術家。我之所以討厭藝術展,是我痛恨那些半吊子。在傑出的樂手耳中,不入流的曲調彷彿魔音。」

魔法也是嗎?餐桌旁的談笑,現在全成了詛咒。要是阿波菲普也在場聽見那些導航員如何粗魯地用魔法凌遲世界的結構,大概巴不得當場魔力盡失,倒地斃命。

不過他大概也很習慣這種痛苦了。畢竟活這麼久,他也該學到暢快呼吸的秘訣之一,就是包容生命裡的雜音。看得更多、做得更多之後,齊格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就算雜音讓人抓狂也是一樣。就像他為了莫名其妙的道德感,決定不要殺人滅口,把整艘浮麗麗號沉到海底。他辦得到,但是這和計畫不一樣,粗糙且毫無美感。


阿波菲普愛把美感掛在嘴巴上,天曉得他是天幕下最粗俗的傢伙。齊格聊勝於無地搖搖頭,今天第三次否決把布魯托滅口的想法。殺了他阿胡拉會囉嗦,有位期待見到他的女士會失望。
說到三,有三個藍色的光圈在海上。他豎直了耳朵,在惱人的的雜音裡有個油滑的琶音,穿過海浪壓向浮麗麗號。齊格能感覺到海水被一股不自然的力量牽引,波浪變得遲緩,浮麗麗號的船速慢了下來。

果然來了,愛炫耀的傢伙,老愛虛張聲勢。不過他這次可要付出代價,暴露行蹤是突襲的大忌,阿波菲普說到底也只有這麼一點料。齊格搖搖頭,用上一點凝聚把惱人的噪音阻擋在外。不用隱藏身分了,雖然有些捨不得豪華客船,但是一個洗碗工兼逃犯該離開的時候,什麼也不該留戀。

「齊格先生!」逃家的小混帳衝出艙門,連滾帶爬撲到齊格腳下。
「又怎麼了?」齊格說:「如果想叫我去洗碗的話,幫我帶句話給監工,老子不幹了。」
「不是洗碗!」費因尖聲喊道:「是布魯托先生!布魯托昏過去了!」
在一瞬間,齊格的腦中飛快閃過幾段零碎的記憶,憤恨地瞪向迅速接近的藍色船影。原來如此,突襲。

已經開始了。
 
 
「小子!」
風浪狠狠撞上浮麗麗號兩側,船身頓時僵在大海中央!尖銳的破風聲在布魯托耳中響起,他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下一刻世界已經上下顛倒,整個人倒在浮麗麗號的防水地毯上。

「小子你別嚇我!」
這是齊格的聲音嗎?不對,視線朦朧的布魯托勉強辨別出洗碗工芬芬那張蒼白的臉。他甚至不敢靠近布魯托,只敢站在半條走廊外扶著牆大叫。

「你他巫母的是得了病還是怎麼了?」芬芬大吼道:「媽的,你快給我回話!」
這倒是個有趣的問題。怪聲音在他腦子裡不斷迴響,震得他的腦子膨脹了好幾倍,隨時要把他的眼睛擠出眼眶。可是布魯托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趴在地上乾嘔,指甲不自覺地刮著地毯的絨毛。他得了什麼病?那是什麼聲音?為什麼芬芬好像完全沒全沒聽到那個雷鳴般的聲響?

「該死!」
他跑了,丟下布魯托,一個人衝進船艙裡。布魯托希望芬芬是去求援,因為他感覺自己好像快死了。他從來沒這麼痛苦過,恐怖的聲音難道是霧渺山之鷹掠食的前奏,而他正往夜境的腐靈地獄墜落嗎?

不對,他想起來了,他有一次也很接近過地獄,那一次同樣有個聲音震盪著他的神經,天使從天而降……

「布魯托先生?」
是費因。布魯托聽不清楚他說什麼,但是那雙企圖扶他肩膀的小手不會錯。
「女神呀,布魯托先生!你發生什麼事了?」費因喊道:「你的臉色好蒼白,我去叫人過來。」
「齊……」
「什麼?」
「齊格……」布魯托啞著喉嚨說:「警告他,蛇、蛇來了……」
「什麼?」費因的臉上滿是疑問。「我、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告訴齊格……」
「齊格先生?我知道了,我會去找他,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回來。」

不!不是!這小傢伙不懂,他們要趕快逃命。費因的腳步聲砰砰砰遠去,表情扭曲的布魯托對著他離去的背影張嘴,但是警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那個可怕的聲音像條蟒蛇一樣纏著他的腦袋,壓得他呼吸困難,冷汗濕透了厚重的衣物。他搞不懂自己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汗,腦海中的聲音不斷擠壓他,打算把他榨個通乾。

他只聽過這個聲音一次,從此牢記在心裡,學者都說動物會記住致命的訊號不是嗎?藍色的光圈籠罩浮麗麗號,不知怎麼了要比平時刺眼好幾倍。黑暗裡藏著致命的蛇眼,正緊盯著他們的行跡,毒牙蓄勢待發。
蛇來了,快跑。

這聲音不知道是阿波菲普的嘲笑,還是善意的提醒。

不行,要快跑才行。他們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迅速掌握布魯托的行蹤。速度太快,現在還不到被發現的時候。他太急了,應該等抵達夜境再送出那封信。原以為到白領口就安全了,結果事實不然。得再拖久一點,赫蘇馬的目標是布魯托,他應該……對,像這樣站起來,然後走上甲板,他可以去偷逃生用的小船。再弄塊風帆他就能到任何地方去……

神智渾沌的布魯托隔了好一陣子才發現他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前進,不知道是誰扛起他半邊身體,又拖又拉把他硬是推上通往甲板上的階梯。


「阿波菲普給你吃了什麼?」齊格在他耳邊吼道:「你在皮古斯裡吃了什麼?」
皮古斯?酒店?
「那個混帳,他到底給了你什麼?」
「我、只有、皮、皮就……」
「皮就?你說啤酒嗎?你們這些該殺千刀的福波愛蘭酒蟲,只要聽到啤酒腦袋就放空了。」
布魯托沒有力氣反擊他的臭嘴。他實在太難過了,搖搖晃晃的海面讓他噁心,在黑暗中上下晃動的光圈刺得他不住流淚。有個人影站在船首,他高舉左手,布魯托聽見的聲音就是從那掌中發出來。

阿波菲普。

他的左手握成拳頭,布魯托頓時感覺世界一沉,整個人向下癱軟。浮麗麗號的船艙裡也有騷動的聲音,卻沒有人衝出來查看。布魯托向上望,船桅上的藍色光圈不知道什麼時候移動,集中照在他們三人身上。

「該死的老蛇頭。」齊格咒罵一聲,扛著布魯托挨近船舷。
「齊格先生,我們該怎麼辦?」費因好像快哭出來了。
「你這告密鬼給我閉上臭嘴,我現在需要好好想想!」齊格說:「臭小子你振作一點!」
怎麼振作?布魯托也想知道。當阿波菲普再一次發動魔法,噪音沒有船艙阻礙,直接刺進他的耳朵。他膨脹的腦袋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給壓回去,頭骨好像也被捏到縮水五倍。為了抵抗這股壓力,他的手腳試著要幫忙,但是失去主宰的他們只能在原地抽搐亂揮,根本一點用也沒有。

「怎麼辦?」費因沒有閉嘴,嚇得尖聲怪叫。齊格壓住布魯托,用力甩他兩下巴掌,又挺起身體四下張望。那三個光圈已經接上浮麗麗號,鐵鉤從保鑣船上揮來,扣住浮麗麗號的船舷。木板搭在船與船之間,大隊士兵快步越過,武器繩索一應俱全。

「狡猾的老蛇頭。」他再次罵道。
「他做了什麼?」虛弱的布魯托問。
「布魯托先生!」費因叫道:「你還好嗎?」
「我、我是、怎麼?」布魯托也嚇了一跳。「我又能說話了?」
「我只能暫時讓你清醒,要是阿波菲普再來一次,你還是要躺平。」齊格話說得飛快。「這老傢伙凝聚海水,把浮麗麗號向下吞了一大半,好讓他那些爪牙上船逮我們。」

這說明有點多餘,因為士兵早已經將他們團團包圍。他們的眼睛倒映著可怕的藍光,嚇得費因瑟瑟發抖,緊握著布魯托的手不敢放開。第三艘船也在此時搭好木板橋,一個挺拔的男人帶著十二個影子踏上浮麗麗號。阿波菲普的的鬚髮像蛇鱗一樣閃閃發光,他的手裡正握著布魯托的命運。

前方是赫蘇馬大軍,後方是汪洋大海,他們死定了。

「都是你害的。」齊格二話不說,掐住費因的脖子破口大罵:「如果不是你這下流的小子告密,他怎麼可能會逮到我們?」
「齊、齊……」費因揮著手想要掙脫,但是齊格完全沒有放鬆的意思。
「你以為我會讓你平安回報任務,嘲笑我們失敗嗎?」齊格說:「你一定是瘋了才會這麼想。」
「齊格先生……」
「放開他!」布魯托想阻止發狂的齊格,但是手腳依然不受控制的他也只說得出這句抗議。
齊格雙手抬起費因小小的身體,下狠勁拋出浮麗麗號。

布魯托嚇傻了,看著費因的身體飛出光圈,撲通沉入大海中。今夜無風無雨,可是海潮看起來比平時兇險百倍。齊格的臉扭曲變形,憤怒將他變了個樣子,他不再是騎士,他只是一個恐怖的殺手。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布魯托用上最後一絲力氣,向他揮出拳頭。齊格一把反握布魯托,硬是把人拖到船舷邊。士兵們似乎被這一幕威嚇住,愣在原地看他們內鬨。
「抓緊角。」齊格冷冷地說。

布魯托還來不及想通他為什麼這麼說,世界又一次上下顛倒。他感覺到冰冷的海風由下往上掠過耳際,吹動他汗濕的頭髮。如果不是情況危急,他可能會有更多心情欣賞浮麗麗號的側面。
布魯托本能閉住呼吸,抱住頭臉好迎接衝擊。如果不是從小養成的直覺,在這種危急的時刻可拿不出來。海水接近的速度快到令人心驚,黑暗中布魯托只聽到砰通一聲,然後光明和空氣迅速離他遠去,劇痛隨黑暗壓住他的眼耳口鼻。這裡的海水似乎有問題,布魯托感覺自己下沉的速度特別快,身體隨呼嚕嚕的水流直直向下衝。

有東西在海裡。
布魯托只想得到這個解釋,否則這太不正常了。
這裡的海水要比白領口黑得多,跌下來之後布魯托才驚覺海中可不只他一個。被光圈引來的魚兒四處逃竄,拍著魚鰭擠過布魯托身邊。銀藍色的光點點散開,不知哪來沉重的聲波由下往上,震得布魯托全身發麻。

果然,有其他的東西。但是布魯托的思緒只能運作到這裡,他想不到,也沒有辦法繼續思考下去。他腦子裡的怪聲音再次出現,只不過這次不再是令人窒息的顫音,而是另一種轟隆隆、讓人手腳發軟的音波。如果他的直覺沒錯,發出這種聲音的生物想必非常巨大,大到能讓整片海洋與牠共鳴。

糟糕的是,布魯托聽出兩個不一樣的聲調,從下方和上方向他包抄。如果一個怪物還不夠人煩心的話,兩個怪物確實夠嗆了。


如果布魯托沒看錯,那怪物長得和齊格一模一樣,同樣磚牆般的五短身材,扭曲難看的憤怒醜臉。齊格撥開海水游到布魯托面前,左手抓住布魯托的手,右手指向前方。布魯托順著看過去,一列銀色的形影在海中筆直地向前走去,轉了一圈又潛入深海中。

布魯托不是瘋了,就是耳朵被震到產生幻覺。他看清其中一個聲波的真面目,但是另外一個呢?怎麼可能有人在海裡直挺挺地走,而且還不只一個,而是好幾個高矮不一的形體?

那是人的形體嗎?布魯托腦子愈來愈昏,閃爍的藍光離他遠去,赫蘇馬、阿波菲普、浮麗麗號,通通像幻影一樣消逝。說不定他根本才剛跳下雅坦號,人還困在夜境海水造成的幻覺裡。不對,說不定他根本沒有離開底里斯,一切都是奇格搞出來的鬼……

迷濛中,突然一支比他還高的銀角湊到他面前,險些貫穿布魯托的肚子。

角?

嚇人的長角在幽暗的海水中排成一列,散發優美的銀光。龍的身體微微擺動,那些角像在等待什麼一樣漂浮在海水中。布魯托下意識伸出手抱住龍角,這是此時此刻唯一合理的行動。

一頭七角龍?

摒氣摒得頭昏眼花的布魯托忍不住猜想,下次說不定會是無頭騎士現身招待他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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