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攝魂之光出現後的第三天，我來到了位於尤薩拉帝山上的獵獸者集中地。這裡是我在諾爾斯上第一個與當地人合作的建設，但礙於地理，這裡也是我最後一個才到來的建設。
我在黃昏到來，直接前往團長室。
「鋒踏先生，你在嗎？」我探頭往室內問。
在略有寒意的團長室裡，燃燒的爐火映照著壯年矮人的臉。他──卡姆．鋒踏──埋首在桌上的文件，聽見聲音而稍稍抬頭，以眼神示意可以進入後，就繼續在紙上書寫。
我走進室內，坐下。
「鋒踏先生，好一陣子不見了。外面的攝魂之光的事，我想你已經知道個大概了。我這次過來，是想要知道這裡最快的狀況。請告訴我吧。」
戶外那不輸給陽光的攝魂黃光，從門縫透進室內，儘管在我的眼中，它跟陽光的顏色差不多一樣，但我還是能感受到光線帶來的惡寒。我聽說光是綠色的，在大家的眼中，它肯定要更可怕、駭人。
但從鋒踏先生的臉上，看不出特別的情緒，彷彿是已了解事情全貌，並已接受命運似的。他寫完最後一筆，便站起來，對我說道：「獵人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據點裡冷清得都讓我忘了今晚是集會日。」
他瞇著眼，看著門外的攝魂之光：「光柱出現之後的翌日，一批年輕的獵人首當其衝的突然倒下，未知的事態讓大家都亂了套，而緊急措施，能做的都做了。消息晚了兩天才到，而許多獵人都已經倒下，我也見證了人類脆弱的極致，和人類堅韌的極致。」
「抱歉，鋒踏先生，我該更早到來的。」
「沒人要道歉，包括沒給我提交退團申請，就擅自回到家鄉去的那些人員們。誰都不知道自己的時間剩下多少，為了在人生最後的時間，跟最希望見面的人相處，大家都拼命了。現在還會留在據點的，是把這裡當成家的老家伙們了。
「如果你在乎的是事業運作得如何的話……八成人員都已經離開了，剩下的人員都是些不在乎死亡，只把工作視為意義的家伙們。出產的肉量大概可以繼續維持一到兩星期，不過吃飯的人變少了，實際上能撐到一個月，又或是最後會多出來沒人吃呢。」
他呵呵的冷笑，拿起手邊的酒：「我想再聽你說一次，真實的情況，還有我們的命運。」
我清了清喉，便試著把我知道的事都說一遍：貝武夫的成王儀式，亂入且揭露奧丁的計劃的厄里斯，攝魂之光的出現，大家的死亡，諾爾斯被世界排擠……
「……簡而言之，依照女武神告訴我們的，所有諾爾斯人會在一個月內通通死亡，無一倖免。這就是現在的狀況了。」
「嗯，這樣阿。」
我擺出抱歉的表情，而我慶幸卡姆的臉上，並沒有擺出任何明顯的表情。他吞了口酒，接著是平淡的聲線：「知道自己的死期之後，我還以為自己會有什麼感受的……真是空虛阿，才剛開始重拾活下去的希望。也罷。」
「我真的……抱歉。」
「別再說抱歉了，小狼，我甚至不懂你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嘎，因為我沒法完全否定奧丁的想法。」
一直沒有特別態度的卡姆，首次對我稍稍瞪眼：「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呢？說起來，我還沒聽過你的想法。」
我吸了口氣，緩緩地說：「奧丁神阿，是絕對理性的存在，因為看出了奇蹟的潛力和缺憾，所以才會得出要自行製造和控制的想法，而將整個諾爾斯當成祭品，他的目的是將奇蹟作為阻止將來的災難的力量。
「我知道奇蹟是什麼，也見識過奇蹟的力量，所以我大致知道這種成果能對世界有什麼好處──只要奧丁沒有暴走的話──其次，諾爾斯是奧丁神的土地，這片土地上的生物，也是屬於祂的……」
「所以祂做的事情都很合理，且沒人可以指責他，這就是你的結論嗎？狼。」
「……嗯。」
「那你是個相當稱職的偽善者嘛，真讓我改觀了。」
卡姆那無預警的冷言冷語，讓我愣住了。
他的語氣裡有了怒氣：「不是嗎，卡洛特？你認同著奧丁的想法，而前來跟身為受害者的我說這些話，口裡說著抱歉以示安慰，另一邊廂想要把奧丁的行為合理化，並給我一種無可奈何的態度。你裝得很在乎諾爾斯的事情，但你讓我覺得，不過因為是這裡跟你有關係，所以你才會來幫我們，我說得對嗎？」
…………
我又深吸了口氣：「是的，最後一句是說對了，我其實不在乎跟自己沒有關係的事物。簡單來說，我不認識的事物，我根本一點都不在乎。僅是保護著我所擁有的事物，就已經得竭盡全力了。
「我雖然可能在某些方面，認同著奧丁的想法，但我仍然是站在諾爾斯，站在你們這一側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卡姆對我搖了搖手指：「但在我聽來，這些都是垃圾話，也叫我沒法理解。如果你事到如今，仍然有那麼一絲同意著奧丁的話，那你就是諾爾斯全土的敵人。認清事實吧，卡洛特，你沒有可以選擇的中間的立場，你只能全心全意地選擇其中一邊。你同意奧丁的話，那我想你最好在我動粗之前馬上滾蛋，我就當作從沒認識過你這渾蛋。
「我直白地說吧：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們的話，你就不該在這裡浪費任何時間，而是去試著破壞那道光、還我們自由。但事實上，你現在坐在這裡，是要幹什麼？」
我支吾而對，回避著跟卡姆對上眼，且陷入自我厭惡之中。
卡姆看著我，然後忽然說：
「反正你也是很閒，我們去打場獵醒醒腦袋，如何？」
（２０９６字）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