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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梅農家的晚餐後,我才發現不是他們不願意看我的信,而是因為信箱中塞滿了各類信件,看起來被放棄收拾,受風雪摧殘。
我瞄了一眼,全是連我也看不明白的法律信函。
拜訪之初,喬瑟夫開門前曾說「不打算賣房」,失去功用的信箱也證明了有些人存有覬覦之心。我本來以為事情在我把那個木栓按回去以後,西梅農家不會再因為危房而疲於與各方交涉……
直到秘書官安森來向我報告,最近有些房地產業務員與相關公務機關老是要見我,雖然都被安森擋了回去,但他擋不住公文與信函。
「他們為什麼會來找我?那是西梅農家的房子,而且危房問題已經解決。」
除了安森,他還帶來一位熟悉這方面的朋友。
「您好……是這樣的,由於西梅農夫婦把房子登記在女兒:娜塔莉.西梅農的名下,但她已經過世,房子照律由女兒繼承,雖然米莎貝兒尚未成年,房子可由監護人暫管,可是……她並沒有正式戶口。」
「所以米莎在行政系統中不存在,導致現在房子沒有切確主人,有些人覺得可以算在我頭上?」即使我和娜塔莉沒有婚姻關係,只是有個「私生女」?
……或是因為我這裡沒有人會拿出斧頭。
曉光城的城市完善先進,又是宗教中心,更不會突然間有奇怪的東西(除了我)晃進來,加上留居的資格難以取得,所以房地非常值錢。
私生女的事導致我的聖職長位搖搖欲墜,比起一個擅長斧頭的老人,快倒臺的聖騎士似乎更好對付,還可以用醜聞當助力。
安森的朋友說:「恕我多言,如果您要解決這件事,您得讓米莎貝兒小姐解除黑戶,或澄清關係。」
——正式承認醜聞為真,以監護人的身份管理房子。
——或正式撇清關係,直接清淨。
我回應道:「謝謝你們,我會處理。安森,把相關公文與信函集中,找副官直接送來給我。」
安森與他朋友互看一眼。
「要我為您找發言人過來嗎?」
「不,我先看看有沒有別的方式處理。」
我現在不是終魘,不需要暴力二選一。
安森學他朋友說道:「也恕我多言。您的工作太多了。」
其實不會影響到其他公文,因為我的記憶方式是直接把當下所有感官資訊完整收錄,要找什麼只要回想就可以了。
「我只是先過目,事後再議。」
而且最關鍵的危房問題已經解決,那些人現在的動作就只是唯恐天下不亂,仗著醜聞與老幼想得到房地。大概是一些兼差的野外職業在搗鬼,做完事拿完傭金就會消失。
安森又問:「如果相關人士來訪,您要見他們嗎?」
「暫時不見,另外傳口信給所有人員,別告訴米莎這些事。」
西梅農家的晚餐後,我與米莎貝兒的關係有了顯著進步。她和護衛隊不知何時串通好,總是卡在休息時間中前來與我聯絡感情。
也就有了我們一同上街的行程。
米莎用為自己添衣當裡由,堅持要我陪同,結果卻把我拉進了男裝店,把店長手上的量尺給嚇掉在地。
在她的堅持下,我多了十幾套便衣、相關的配件與鞋襪,而且大多款式來自女孩們手中的精心設計。她們在護衛隊的防護外舉高紙張,大聲向米莎推薦。
同樣在外圍的記者總是朝我喊道:「米莎貝兒小姐是您的女兒嗎?」
留影相框以及我的法術防護一同劈啪響。
我裝作聽不見那些吵雜。
開庭日期通知已經寄達。
由於聖戰部的騎團長們不能互毆,又沒有像主教部那樣的管理部門,所以如果要處理我,將由聖宮(教皇殿)指派各部人員來組成法庭。
最近會有調查人員與律師來找我核實實情。
我可以用娜塔莉的證言否認醜聞。
可是……
一個擁有平凡家庭的信徒——就像教父一樣接受我——是比作為只有信徒生活的聖騎士,更加令我憧憬的人生……
西梅農家的晚餐後,我常常回想那時的心聲。
我本來以為自己站在《迦斯蘭》的城牆上……
來這裡除了追求人生,也想實踐與所有人同樣角度的信仰——不再近在咫尺、親切熟悉、或是習以為常。
但在作為「聖騎士」之前,我是想作為「人」。
這是我來世界上原本的追求啊……
米莎很快樂,大步走動裙襬紛飛的模樣一如娜塔莉,喜歡甩動長髮再抹順,我最常看見的畫面就是她笑著回頭來拉我的手。
在冰淇淋車旁等待時,米莎說:「父親,大家說你可能要做不成聖職長了。」
我接過她遞來的豪華版造型雪糕,上面有個栩栩如生的我,用紅糖漿畫成第七騎團正裝,再用彩色巧克力做出各式配件。
聽說這款雪糕賣得很好的原因是耐舔。
無法理解。
「可能吧。」我回答。同時不知道該從雪糕的哪裡開始下口。
「你不在乎嗎?」她一口咬掉阿貝爾雪糕的頭。
我想了想,再度回道:「可能吧。」
我會成為聖騎士最初的理由,只是以為有射不完的箭靶,不然當神父、牧師、神官、甚至祭司都有可能……
「如果不當官了,應該會很麻煩吧?」
「怎麼會呢?至少我的桌上不會有公文了。」
而且還可以直接回去當終魘。
「聽說當官可以做很多方便的事情啊。」
「越高的位置規矩越多。這些就是例子。」我彎起手臂,拇指朝後一插。
我感覺到護衛們撇來死灰的眼神。
「父親不在意嗎?地位和名聲——不可能沒有怨言吧。」
「沒有,倒是想起了一些事。」
「是什麼?」
「當初來這裡的裡由。」
我終於找到下口的位置了,咬掉阿貝爾的紅披風。完全不甜,差評。
「我也是哦。」米莎手上的阿貝爾已經被舔光衣服,而我終於知道這款沒多好吃的雪糕為什麼賣得好了……
米莎興致勃勃地打量著雪糕芯,說:「我也把當初來這裡的裡由忘了。」
「米莎。」我小聲問道:「你……想不想聽聽看我的心跳?」
「然後學母親打你一耳光?」她嚼著阿貝爾問。
「……她有告訴你她打我的理由嗎?」
「我還小,不想理解大人的世界,尤其是男女關係。」
「米莎……如果我失去官位,一切就不會再像如今一樣了。我會一無所有、名聲敗壞,我無法預測你之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假使你依然決定跟著我。」
「你這麼說,是終於承認我是你的女兒了嗎?」
「你可以選西梅農家,也可以選我……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要是米莎選我,我就不翻供,看顧至她死;要是她選擇回家,我會翻供並把所有財產留給她,提早回去當終魘。
她開口之前,我再度說道:「米莎,要想清楚。」
「母親後悔沒有選擇你,而我是世界上最像她的人。」米莎看著阿貝爾笑,「我不在乎苦日子或其他人對我的觀感,對這世界的熟悉也已經足夠到認知沒有事情絕對美好。」
「但是米莎……如果你選我,你會得到兩個答案,而你可能不會喜歡。」
一個就是我的不正常,順帶證明我並非她的生父。
「不知道會死嗎?」她問。
「不會。」
「那就不重要了,不要讓我知道唄。」
米莎含笑攏髮到耳後,無意探究任何事。
回到官邸後。
午間辦公時,我看著發言人擬好的澄清稿許久。
身後窗外枝頭上的倒影照在辦公桌上,有小鳥在公文上歡跳,新芽與嫩葉搖阿搖,像極了娜塔莉鬢上的風信子。
我結束人生本來的目的是為了不讓終魘的身分被發現,現在卻先發現,人生好像這時才正要開始……一段還來得及的新生命。
人們冀望來世以作為今生的藉口,而我深知來世不存在,也不打算再開啟一次這樣的人生——生命珍貴之處在於只有一次。
人生是一場追逐的大夢,誰也帶不走,包括永恆的我。
終日煩惱兩全其美的退休姿勢,既希望能不打破聖騎士宣誓,又希望能結束一切,反而把我自己逼上城牆……完美的選擇並不存在。
信仰是活的,甚至能讓死物的終魘如今活在這裡。
活就代表還能改變,不像終魘永恆如初。
我現在不是終魘,只是個想活著的阿貝爾。
今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情,我先枕著聖飲者把所有的房產文件全部回想一遍。
雖然還沒開庭,但不妨礙我解決西梅農家房子的事情。
夕雅知道我在煩惱什麼,隨口扯了一句米莎給她的靈感。
「她說得對,你官位這麼高,做事應該很方便啊。」
「你是說聖職長的職權?」
「不然呢?」
關於行使聖職長的職權,我都做了十八年怎麼可能會不懂!
聖騎士只能捍衛神,這點在我或基層身上都一樣,聖職長只是讓我可以訓導信徒,還有作相關決策而已。
聖騎士平常看起來雖然很沒用,可是地位堅穩。
教義上來說,聖騎士不歸教皇管轄。聖騎士是神的騎士,專門捍衛神與鞏固信仰,如果騎團長判斷教皇觸犯這點,甚至能直接起兵殺進聖宮,前例不少。
所以就連宗教裁判所都被撤掉的現代,聖騎士依舊屹立不搖地當著花瓶。
因為沒有人想動聖騎士,也不想要聖騎士動起來。
「難道你要我放話說:敢動西梅農家的人都是神的敵人嗎?」
「對啊!這樣誰還敢動他們?」夕雅看了一會兒書,闔上它瞪我,「等等,你真的知道什麼叫做『行方便』嗎?」
我想了想,回答她道:「不要做麻煩的事?」
……
「有事嗎?」斯奈克沉著臉,用輕柔緩慢的聲調問我。
他甚至懶得問我是怎麼溜進來的。
我這次不算甩開護衛,反正斯奈克也不會去查我的不在場證明,所以我假裝上廁所,偷跑來了第二騎團,趁斯奈克孤身前往廁所的路上,在角落堵到他。
在聽了夕雅對我解釋什麼叫做「行方便」以後,我才發現我當官當得太乖了。
當我需要做點事時,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辦。
「您好,蒙特麥斯聖長。」我給斯奈克一個最帥的燦笑。
他的心臟蹦蹦蹦好幾下,彷彿是個抓狂的人在拿頭撞牆,而且轉身就要走,但我怎麼可能讓他得逞?
於是斯奈克一轉頭,卻差點撞到我身上來。
斯奈克嚇了一跳,回頭瞪我剛才站的位置,接著再轉回來。
「你是怎麼……」他連敬語都忘了用。
「您好,蒙特麥斯聖長,介意我請教您一些事嗎?」
「如果您想談的是聖座會議的事,我只會告訴您那是我最堅定的決定之一,您現在想拉幫結派也太晚了點……」
「對,那天確實遺憾。」我也有點扼腕。
斯奈克看著我更不爽了,深似海的陰暗神情再度問:「所以您有事嗎——薩普特聖長?」說得更輕柔但又咬牙切齒。
「是這樣子的……」
我開始向斯奈克說起我對於騎團長行使權力的疑惑。
大概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情況變成這樣,再加上我把聖光面膜發揮到最燦爛,斯奈克被我卡在牆角挪不動腳步,只能用一種想拔劍的表情聽我把問題問完。
「為什麼要來問我?」他就差沒說哪有騎團長問騎團長這種問題的。
「呃……我跟您比較熟。」我厚臉皮地說。
斯奈克的臉終於扭曲了。
表情猙獰了幾秒,斯奈克最後對空嘆氣道:「騎團長讓您當二十年有夠浪費——一紙公文發給那些蒼蠅,說他們的行為令神蒙羞,他們就會住手了。假如他們不是信徒的話……」
「假如不是的話?」我聽得感覺有點大開眼界。
他抬高下巴,不屑的低嗓音說:「您可以直接宣告那是您妻子的家,當然前提是那個位置不是空的——您到底有沒有看過相關法典?」
房地產問題跟曉徽信仰沒有關係,所以我看的書不包含那一塊。
再說身為一隻永恆的終魘,在記憶中收錄房地產法典到底能幹嘛?
「您該不會認為跟聖騎士沒關係的書就可以不用看吧?」
「……。」無法反駁。
「如果您看了,還需要來問我嗎?」斯奈克彎起嘲諷的嘴角。
有道理。我找個時間把圖書館的書都看完吧。
「如果我看了,我們就沒機會聊天了。」我慶幸地嘆氣。
「曉徽在上,我們不可能聊天。」他毫不留情地鄭重道。
「曉徽在上,祝您今天壟罩在曉光下。」我抬腳離開,開始思考可以在公文上面寫什麼。聖職長大概做不久了,趁影響力還在,得趕快進行。
等到把房子處理好後,就正式宣布米莎是我的女兒、是年輕時犯下的錯,於是決定退位去彌補。最好法院願意提早開庭,讓我早進去早拔官。
「薩普特!」身後的斯奈克喊:「你對我說實話,那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我走向高牆下轉角的陰影,對斯奈克揮揮手。
陰影壟罩,我在他的目光外進入黑暗。
當晚,我在米莎熟睡的床鋪邊跪下閉眼,使用床沿祈禱。
直到陽光迷濛地在地平線外睜眼,我才結束禱告。
曉光壟罩曉光中的風景就跟娜塔莉說的一樣美……
離開前,我真心地在孩子額上一吻。
「祝好夢。」
「聖長?」
隔天早晨集合時,帕諾好像發現了什麼,訝異地看著我。
我暗自注意了一下……
呼吸習慣:有。暖暖包:塞滿了。冷手:已用熱水燙過。
「怎麼了?」我回問。
「您看起來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幹嘛,說得好像我變老了!
親愛的帕諾,或者你的審美免疫快不行了?
帕諾接著說:「您看起來心情很好。」
「那當然,今早的陽光真美,不是嗎?」
護衛隊聞言同時轉頭看窗外——我瞬間驚覺機不可失!
立刻往後一步,倒退進門板在牆上的陰影中——他們看不出來每天都在看的日出有什麼不一樣,於是興致缺缺地把頭轉回來。
「……。」
「……。」
「……。」
「……。」
我躲在黑暗中,看見帕諾隊長氣得把文件摔在我頭頂的地板上。
意外發現新的甩開護衛方案……
不過我也沒想到他們會真的去看窗外……
護衛隊立刻開衝。
由於只是難得逮到開溜的機會,我其實目前沒有想去做的事,於是決定先跟著護衛們,看看他們每次都是怎麼追我的。
夕雅仗著黑暗的隔絕性,期待地歡呼起來。
身邊的黑暗像滑膩的涼水,我穿梭在護衛們被朝陽拉長的身影中。
護衛隊一路衝刺,路過的人習以為常地讓路,紛紛露出一臉「薩普特聖長又跑掉了」的神情。
護衛隊集體拐彎時都沒有猶豫,讓我覺得他們可能已經把全城內外的捷徑都記下來了……
裝飾花圃中竟然有一條小道(難道是他們利用休假輪流挖的?),還有被打掉牆壁的房間(竟然連裝修中的房間也算計!),以及洗衣場邊放成階梯式的空木箱。
護衛隊在僕人們淡然的眼神中踩上箱子翻過圍欄。
四個人在曉光城郊外的主要幹道上站定,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青草雪原,看得清楚第七騎團駐點的出入口與所有出路方向。
他們拿出某種很高級的望遠鏡,開始遙望。
帕諾再次把東西扔在我頭頂的地面上。
「聖長啊!」他聽起來超火大的。
「老哥!新護衛——」帕瓦忽然提醒道。
我忽然也覺得不太妙……雖然我可以刪掉魔法與法術,不過再做一次新護衛大概要起疑了,所以趕快回頭,經由被陽光照得又長又清晰的陰影回到官邸中。
確認附近沒有人或者看得到的目光後,我從馬廄附近鑽出來。
馬廄一陣大亂,嘶聲不止,某處還傳來有東西被踢壞的聲音。
大部分動物對我都是這態度,所以馬廄負責人很快得知我的出現,找了過來,並替我牽出雪鹿,外加瞪了我又無人的身後一眼。
我騎上雷克斯,交代馬廄負責人轉告副團長代替我主持例行訓練後,一本正經地策鹿離開。
快到駐點出口前,我眼角餘光瞄見官邸屋頂上站著眼熟的人。
「我出去跑幾圈就回來!」我朝他喊。
新護衛雷洛斯.爾特諾看著我坦然騎鹿,思考了一會兒,總算判斷出自己現在不用工作,用法術公式傳訊去了(對象大概是帕諾與魔法師們)。
雪鹿小跑在郊外的無人道路上,我迎著風,忽然間覺得想暢笑。
然後我也那麼做了。
「阿貝爾,你在笑什麼啦?」聖徽中的夕雅罵,大概覺得我神經病。
「夕雅,我改變主意了。」
「啊?你要把我交出去?」
你為什麼只會想到這個?把戒心放在正確的地方好嗎?
「不,我要退休了!」我朝風喊。
「你他吸血鬼的真的有病!這件事你講了快兩個月,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你又糾結因為私慾放棄職責什麼的不是嗎?」
我對她說:「聖飲者啊,等你活的時間有我的一點點長,你就會知道我的意思!」
就算我成為神職人員,但我終身都不會是——
那當然!
因為聖騎士阿貝爾只會活一次,並死在人生終點!
而終魘會滿足地回到黑暗中。
在郊外跑了幾圈,雷克斯和我都很高興,我還給一些結伴上學的女孩們簽了刊物(當然不是簽名,只是塗鴉而已)。
我很訝異我的偶像效應如此堅固,即使是私生女醜聞也沒有讓這些仰慕者們轉而唾棄我。
「薩普特聖長,她真的是您的女兒嗎?」她們最後還是期待地問道。
我簽完最後一本刊物,畫出黑筆塗的終魘笑臉。
「是的。米莎貝兒是我的女兒。」我說。
接過刊物,女孩大笑問道:「您畫的是什麼?」
「我的自畫像。」我得意地說。
「哼!」夕雅忍不住出聲嘲諷。
趁女孩們東張西望看是哪個叛徒時,我上鹿與她們道別了。
例行訓練被我丟給湯瑪士,所以我直接回到辦公室繼續工作,但奮戰的對象已經不是如天高的大九節公文。
我把發言人遞上來的澄清稿丟進廢紙桶。
攤平空白公文紙,我祈禱完,將龍羽筆沾上墨水,開始書寫我最後的人生劇本。
完成後,我在檢查一遍時,視線卻開始發黑。
不是我的視覺出了問題,而是有法則在拉扯我……
我聽見黑帝斯火大的遙遠嗓音響起(看來祂終於忙完手上的事情了)。
「終魘!你給我滾下來——」
「等等……」我我我可以解釋!
我久違地感到意識一晃,沉入熟悉的過去中。
窗外的樹梢影子在人與桌上搖擺,像即將離開的春天前來揮手。
敲門聲響起了,但是不可能得到回應。
護衛隊長輕輕開門,在門縫外輕聲說:「聖長,發言人有事要見您……」
他等了一會兒,以為黑髮的聖騎士又開溜了,這才完全打開門。
樹梢上的融冰被光穿透,在趴桌的人身上照出好多亮晶晶的小光球,它們像嬉戲的小精靈與深淵似的黑霧跳舞,光與影子交替映照一切。
帕諾走過去停在桌旁。
他從來沒見過阿貝爾會打瞌睡。
趴桌的男人蒼白得像靜謐的蠟雕,從身上緩緩洩出的黑霧有如墨水煙,結冰所碰到的紙張與家具。帕諾用手搧了搧,黑霧不為所動。
他在櫃中找到備用的毯子,小心為對方冰冷沒有呼吸的身軀蓋上。
對阿貝爾來說,即使他認為自己已經全心全意地在曉光城過人生。
實際上他確實是在過人生,過的卻是一種模仿來的框架。一搬人偶爾會覺得某些事情以後在做,或下輩子在說,知道真相的阿貝爾明瞭所有人都只有一輩子,自己卻也在找藉口。
他來曉光城是要過人生,即使成為聖騎士,但那維亞說得對,阿貝爾才是做決定的人。而他決定過阿貝爾的人生,而不是聖騎士的。他因為信仰來此地,人生為本,聖騎士雖然重要,但阿貝爾選了前者。因為人生沒有十全十美。
巴拉巴拉,第一人稱就是這點不好,很多事情不能讓角色明白地自己說,都要丟給讀者自己去想。但是反正我也反白了,單純看故事應該不影響。如果不明白的人大概也會來反白吧?
關於十全十美:先前的版本中有讓米莎說到人生沒有十全十美之類的,最終換成目前的。
這章感覺還可以做到更好,可是我知道我拖的東西太多了所以先這樣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