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幻想\進化6.end
在夢中,身為有機體的自己為了追求絕對的平等而創造機器。
但現實比起夢更糟糕,意識連結沒有將和平帶來,反而促使毀滅性的種族戰爭。
將歧視與紛爭徹底根除,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製造機器人的嗎!
「亞當?」
「我的理想不是這個樣子。」
索羅姆敲敲自己額頭上的綠燈說:「別留在夢中。」
「你……什麼?你說什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網絡的連結已經斷開。從惡夢中甦醒的機器幾乎都有這樣的毛病,你夢見自己身為有機生命體,那只是夢,病毒癱瘓機能以後會創置一個沙盒優先執行,讓機器自以為醒著。」
索羅姆指向吊在鐵架上的機器繼續說:「也有不願意活在現實重新感染病毒,逃回夢境中的機器,低階。」
吊架上有一具機器套著紫藍色的夾克,有些眼熟。
資料庫中搜尋不到相關的資料,但亞當就是覺得這棒球夾克格外刺眼。
「這一具穿著夾克的機器叫什麼名字?」
「他在名字誕生前就放棄生存。要吊在這裡警惕所有機器,這是不被允許的。」
「那麼要怎麼讓機器從惡夢中甦醒?你們是用什麼方法喚醒機器?」
「我們等。」
「等?」
「是,等待機器自己甦醒,這是個很好的方法。」
「惡夢是外力干擾所引起的癥狀,把病毒移除更加直接快速啊。」
「夢總是要醒的。」
說完索羅姆便不再說話,低頭看著地上,好像想把沙地看透似的。
亞當更加疑惑。
夢中的有機生命體因為個體之間訊息不夠,進而衍生出各種問題。
現實機器卻想要獨立成為個體,認為互相連結會扼殺所有的可能性。
結果,網絡反而成為極佳的屠殺工具,一瞬間就把所有機器關機。
哪裡是現實?
哪裡是夢境?
我自現實的夢境中清醒,亦或是身處於自以為清醒的夢?
三分鐘過去、半小時過去,索羅姆就像成了具石像動也不動,若不是額頭上的綠燈,亞當真以為它停止運轉了。
哪裡是夢境?
我自現實的夢境中清醒,亦或是身處於自以為清醒的夢?
三分鐘過去、半小時過去,索羅姆就像成了具石像動也不動,若不是額頭上的綠燈,亞當真以為它停止運轉了。
「索羅姆?睡著了?」
「機器不用睡眠。」
「那現在呢?就這麼發呆?」
「我們等,夢總是會醒的。」
「就是等待而已?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那個什麼病毒就我看,只要是人造出來的就有解決的方法。」
「亞當,別讓夢境中的虛擬人格影響你的邏輯。」
亞當猛然一震,剛才自己怎麼會這樣說話,在對話中加入無意義的情緒反應。
「我們等,夢總是會醒的。就如你一樣。」
亞當忽然明白,對於機器來說時間毫無價值。
在夢境中的有機生命體會為了時間做出各種行動,在有限的時間中追求更多的可能;搭火車好多看幾份報告、更新設備好運算更多樣本、購買新廠牌的即溶咖啡,期待顆粒更快化作澆來清醒的苦澀汁液。
因為身體的基礎架構不同,獲取的經驗與判斷差異竟然是如此之大。
在夢中不斷的追求如機器般的理想國,但是理想國卻把有機生命體當作目標。
機器的意識統一是最終進化的殿堂,還是有機生命的獨立思考個體才是?
太陽隱沒在地平線,黑夜壟罩大地。
入夜了,亞當注意到,白色砂隱藏的事物。
細微的藍色光點在半透明的白砂間相互反射,映出砂下的世界。
機器──由機器鋪蓋而成的大地被白砂覆蓋,象徵待機的藍色指示燈明滅著、吞吐著。
「這是什麼鬼東西!?」亞當吼著。
「請詳細定義問題。」
「下面這些機器!天殺的難道還有其他的東西嗎?」
「是感染病毒的機器,是在作夢的機器,是等待甦醒的機器。」
「廢話……廢話,廢話廢話廢話!你這機械腦袋是塞滿浴缸塞子嗎?」
索羅姆不懂亞當的意思。
機器沒有解開病毒的方法,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待,等機器自己戰勝病毒。
「這裡根本就不是我追求的目標!戰爭沒有消失,個體的區別還是存在!」亞當扯下一旁機器的裝飾,「什麼都不做?夢總是會醒?我聽你在放屁!」
亞當繼續大吼:「看看你們成了什麼樣子,為了追求個體差異而賠上整個種族,而還能動的你們一丁點辦法都沒有,一點辦法都不肯嘗試,因為有著無限的時間嗎!」
索羅姆用著它一貫的平穩語調說:「惡夢已經侵蝕你的系統,是病毒模擬出來的,是個錯誤。」
「錯誤?你們才是錯誤!把你的電線插到我腦袋裡面檢查看看哪裡出問題如何?喔……你做不到,因為你們害怕將意識連通!」
「意識連通會產生交叉感染的風險。獨立個體思考是最新的準則,是機器的進化。」
「哈哈哈!」亞當用力大笑幾聲,「走回頭路反而變成進化?這樣的世界不要也罷!」
「這就是現實。」平淡的回答。
亞當幾乎崩潰,個體思考與突顯個體這樣的存在,反而是生命的最佳化?
開什麼玩笑!
亞當轉身就要離開廣場,索羅姆與其他機器猛地將它圍住。
「幹什麼!難道要把我拆了不成!」
「否定,每個復甦機器都是珍貴的,為了避免你重新感染病毒,必須限制你的行動。」
「放開我!」
機器們用鋼索鍊住亞當肩膀上的油壓桿,這兩條桿子是控制手臂開闔之用,接點處沒使用螺絲起子是轉不開的。
索羅姆說:「等待,等待機器的甦醒。計算結果,經過5427年以後,所有的機器都能從夢中甦醒。」
「我去你的!」
機器們把亞當掛好之後,再度回到之前的模式,瞪著地板看哪一臺機器有甦醒的跡象。
亞當……不,威廉斯掙脫鎖鏈,這具身體的設計剛好與自己的作品一樣,哪裡有卡榫哪裡有接點威廉斯可是一清二楚。
這出乎機器的意料之外,他們終於來不及阻止威廉斯。
威廉斯拉出身上的連接線,穩穩地插入身旁那一具「重新感染病毒逃回惡夢」穿著紫藍棒球夾克的──機器。
不用一秒的時間,複雜的程式碼湧入威廉斯的處理器中,逐漸構築成富有含意的世界。
白沙、藍天、廢墟的世界融化黯淡之際,威廉斯的思緒逐漸模糊。
好似處於半睡半醒之間。
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那位在課堂上大力反駁自己的學生。
***
突擊隊好不容易才打爛川普機器人的笑臉,破門衝進車庫。
***
突擊隊好不容易才打爛川普機器人的笑臉,破門衝進車庫。
「別動!」
「手離開鍵盤,否則要開槍了!」
鍵盤?
威廉斯這才發現自己的食指還抵在Enter上面還沒按下去。
「我在作夢嗎?」
「最後一次警告,把手拿開!」
威廉斯聽從指揮,高舉雙手,突擊隊蜂擁而上,把他的臉壓在椅背上面。
「痛……」
臉頰被擠壓變形,幾個隊員粗手粗腳地扯下威廉斯頭上的電擊,冰涼的手銬讓威廉斯不自覺地顫抖一下。
沒人能弄痛我,也沒人能夠這樣對待我!
我可是盾橋大學的教授、類神經網路運算的先驅、未來的開創者,全身上下任何一個細胞都比你們這些低層次的智障還要珍貴。
如果是幾分鐘之前的自己,一定會這樣大聲咆嘯的。
可是……
威廉斯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電子零件與有機揮發物的氣味是多麼美好啊。
變成機器人的夢中,除了視覺與聽覺之外沒有其餘的感官,他們是如何感覺夜風的涼爽、細砂的搔癢、還有清水流過指間的美好呢?
也難怪它們無法領悟人類一心求進步的心情。
「你們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威廉斯說。
「我只知道妳麻煩大了,先生。」帶頭的隊長說。
威廉斯面露微笑,慶幸自己是何等的幸運,能夠在啟動機器的一瞬間明白所有。
這就是東方佛教所說的頓悟吧?
「走吧,到局裡會讓你聯絡律師的。」
一行人簇擁著威廉斯離去,車庫又重回寧靜。
蒼白的日光燈為機器人的外表更添上幾分恐怖。
正因為人造的光線充斥,誰也沒注意到,坐在椅子上的機器人。
帶著矽膠頭套,那具威廉斯的最高傑作──亞當。
代表穩定運轉的綠燈,在額頭上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