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４章 意志的光輝
爛得慘兮兮的普羅特，
也用昏暗的目光捕捉到母星的崩壞。
它想像了王將下決斷的道路。
就算因為短路而失去演算能力，
也能想到個八九成。
從王呱呱墜地時普羅特就伴在身旁。
說不定那不是預測，而已經是意志的共有。
但是，它應該已經不能夠再
支持那決定了。
既然如此……
「還請各位多多理解吾王……」
留下這句話後，它就變成了冰冷的金屬塊。
烏克塞亞王相當失意，
但是絕不能就此同族相爭而滅絕。
一切，都是萊法。
會得要背負如此苦難，
一切都是萊法起的頭。
不只有王。
對於萊法，那股膨脹的怨憎，
或許只能將之根絕，才得以消去。
現在連母星都失去了，
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姑息招致破敗。
那麼自己就必須，化作打倒萊法的旗手，
領導民眾。
王捧起普羅特的殘骸。
純粹追求破壞與殺戮，
為了驅逐萊法而持續奮戰，絕對的兵器。
必須有如此象徵。
必須有像普羅特這樣，
為一個目的而活的，兵器。
然後，王看著映照在螢幕上的，
３６ＡＩＳ的睡臉，宣告道：
「……無資格者，棄之。」
握著普羅特的手
抖動得微小而緊繃。
指令立刻被實行。
被烙上對烏克塞亞人的未來無用
的人們四處逃竄。
就算他們被民眾驅趕，
依然喊出怨恨，暴動，拼命抵抗。
但很諷刺地，他們是無資格者。
他們的抵抗很脆弱，對烏克塞亞士兵而言
實在不值一哂。
王對此景感到心痛；
但他斷定那心痛是對於打倒萊法
最大的障礙。
感情會使正常的判斷變得遲鈍；
會讓目標地變得模糊不清。
與此同時，宇宙船到達了
無資格者的流放地。
這地方過去是作為
烏克塞亞人們的狩獵場使用，
而如今則受到放置。
對冒險者們而言，
眼前這個地方還有一種熟悉感。
「這裡……果然是……」
昔日的，異獸行星。
「就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有人突然發言。
眾人受到王的命令，
帶著無資格者
行走在流放地。
與王族有深厚緣分的人，
必須要讓他們死得有尊嚴。
眾人須要帶他們到
位在這塊流放地深處的刑場。
「烏克塞亞王……。
他心裡真正的想法是在什麼地方啊……？」
烏克塞亞王，
是如何從性格敦厚
逐漸轉變成冷酷無情呢？
現在應該就是來龍去脈了吧。
普羅特的一番話在眾人胸口來來去去。
「還請各位多多理解吾王……」
眾人不斷捫心自問那番話的真意。
一陣鈍重聲響與震動襲來。
「有個大東西要來了……」
沒有武裝的無資格者們
渾身打顫，哀號哭泣，
還有人小便失禁。
眼前悽慘的樣子
令冒險者們心痛。
他們不應該是要守護的對象才對嗎？
———烏克賽亞船艦 兵工廠
組成普羅特的機械
被分解得七零八落，
記憶裝置受到取出。
這是為了要研究，並重新利用
普羅特對王的忠誠心。
寫錄在記憶裝置裏的過往
被一件件攤了開來。
和烏克塞亞王的每一天。
有人會覺得那只是資料，
但那也能說是普羅特的回憶。
在紀錄中，
也有著王擠出苦悶的聲音，
不得不捨棄女兒而慟哭的樣子。
或許是主電源斷電後，
預備電池在運作吧。
王的聲音也記錄於其中。
紀錄被以熟練的動作一個個刪除。
「……錯誤？」
刪除指令遭到否決。
是普羅特在抵抗嗎。
「呿。已經夠了。重灌。」
積蓄在普羅特內的時間
消失得一乾二淨。
對上述此事一無所知。
冒險者們
依然身在與異獸戰鬥的漩渦之中。
「總算是有得閒了……」
暫時撐過了異獸的猛攻。
但是，被丟在這種地方有多恐怖，
無從得知。
冒險者們有意不正眼看
受驚害怕的無資格者。
「……還是戰鬥吧。」
有個冒險者說道。
烏克塞亞王很強。
但他不想把那當藉口，
而放棄眼前的生命。
帕魯派，佩佩羅裴。
他倆都賭上自己的生命，
想要守護什麼。
就在冒險者們七嘴八舌地
彼此爭論的當下。
「總算是連絡上了。」
一陣凜然的聲音。這聲音，難道是……
「是帕魯派嗎！？」
不可思議地，活力湧了出來。
「烏克塞亞的船爆炸後，
怪事就發生了。」
說話的是佩佩羅裴。而且。
「你們人所在的地方，
是某人的記憶裏頭。」
「記憶……？ 你在說什麼啊……？」
「詳情之後再說。
但是，連接我們這邊和你們那邊的門
很快就會打開了。」
為什麼會知道呢。
聽起來是因為冒險者裡也同樣有不少人
接觸到一些記憶，
還有人已經醒來了。
「記憶、嗎……」
「那正好。
就來烏克塞亞王最後會怎樣吧。」
冒險者們
決定向王挑戰。
他們與受流放者一同轉過了身。
無資格者們
陸陸續續被從烏克塞亞的宇宙船放逐出去。
而無資格者，還擴及王族。
「你放開！
吾王，您喪失理智了嗎！ 我們一輩子都……」
那人隨著槍聲斷氣。
有人抵抗，有人逃跑，
有人只是漫無目的地作亂。
周圍一片譁然。
「別讓他們逃了，快追！
包抄他們！」
「不會讓你得逞！」
冒險者們揭竿反抗。
「我記得你好像官挺大的嘛！？」
眾人將一個在烏克塞亞人中
動作特別顯赫的士兵逼得無路可逃。
「你們居然背叛了……！？
所以我才說這種不知道打哪裡來的人……！」
「……等會兒你們，就會被……殺掉。」
烏克塞亞士兵說完便倒下。
「去找烏克塞亞王吧。如果有必要……就跟他拚了！」
「沒那個必要。」
風停了。
王，出現了。
「上吧，零式！」
在王身旁有一臺殺戮兵器。
將名為忠誠的意志轉向為破壞，
最後成為只是不斷而純粹地追求破壞的兵器。
王下決斷的，象徵。
它那副威嚴的樣子，
令人聯想到強大得如惡魔般可怖的
那個６Ｚ００。
其名為，原型零式。
轟響與熱線與爆風襲擊周圍。
烏克塞亞的船艦，開始離陸了。
為了夙願，割捨一切不需要的事物。
其決斷當前，感到佩服與醉心的，
是「剩下來的」烏克塞亞族人們。
內疚、悔恨，交織的情感
全部都毫不保留地連接上僅僅一個目的。
他們的眼眸變得開始發出冰冷的光芒。
王在如此民眾前，開始演講。
我們，因為萊法這個忌諱的存在，
何止一個族群，甚至連整個種族都將遭到根絕。
我們現在，已經無路可退了。
但我們必須顛覆這絕境。
必須由我們親手成就。
寡人希望各位看看站在身旁的人。
現在待在這裡的人們，
在本質上完全沒有優劣。
都是只為了完成一個目的而獲選的，
漫漫時光所引導出來的同志。
這和身分、出身、年齡都無關。
我們現在，立於數萬犧牲之上，
作為獲選為成就夙願的優良物種，
必須要克服這個危機！
我們在這個當下，
成為了以殲滅萊法為夙願的，
復仇之鬼！
烏克塞亞人即將面對的未來。
就此開始了。
———此時，異獸行星
「喂、喂、你……身體……！」
冒險者們的身體
正散發出閃爍的光粒。
「這光……我記得———」
不出一點聲音，他們消失了。
「…………」
免於崩壞的原型零式，
注視著那副光景，以及逐漸遠去的船艦。
它有某種像是確信的感覺，
像是受到引導般拖著身子，
往這顆星球的中心下降。
它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但是，他們一定會再度相遇。
「我必須要，活到那時候才行……」
本來不應該存在於原型零式當中的，
本來應該遭到刪除的，
名為普羅特的人格發出聲音。
崇高的意志，
使得可能性擴大。
萊法對如此原型零式起了興趣，
用了只有機械才有的方法，
展示一條拯救它的意志的道路，
而原型零式則接受了提議。
原型零式，
成為了萊法的部件，
永生不死。
艦橋一片通紅。
儀錶板發出尖銳慘叫，
呼籲危機迫近，要人完成最後的工作。
在其中，有位男子
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發光的船。
「還請許他們一個安穩的未來。」
「吾王……您也還有未來。」
感覺像是在遙遠的記憶彼方聽到了聲音。
「我來實現約定了。
實現對您的忠誠……」
王只是瞪大雙眼，
瞬間不能言語。
眼前的東西幾乎沒了過去的面貌。
應該將它變成了破壞兵器才對。
可是對王而言，那句話便已足夠。
「普羅特……你全部都、知道啦……」
站在眼前的，是原型零式。
「您還記得嗎，
那一天，公主誕生的那天。」
普羅特對王問道。
「那時候，
也是像這樣被機械圍著呢。」
只能夠回想起些微的記憶。
但是能想起那高聲而充滿力量的聲音。
烏克塞亞王的緊繃表情變得緩和。
好像發出了皮膚裂開的聲音。
「那麼，就請您走吧。
我有義務，要盡到對您的忠誠，
要永生永世希望您幸福。」
普羅特已經奪取了
烏克塞亞船艦的操控權。
不待王回答，
普羅特就將王船送往逃生艇。
這艘船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被彈射到烏克塞亞船艦外的王，
在遠處看著發紅發熱的船艦。
然後，那一瞬間閃過腦海。
「只要還活著……。
那時候的確是那麼想的。」
現在還不到絕望的地步。
王回想起那股
在超越生死之地的意志。
「普羅特呀，你盡忠竭力，實在優秀……」
一道熱淚，流下王的臉頰。
炫目的光芒，綻放在宇宙。
光芒聚焦，
已經看不到烏克塞亞的船艦。
本來在生命增殖反應爐的周圍
展開死鬥的人們，
都震驚不已，屏息以待。
無論人族，爬蟲族，獸人族，巖人族，
有著相同面孔的孩子們；還有異獸；
所有人，都抬頭看向虛空。
「好漂亮……」
隨著烏克塞亞的船艦爆散，
一陣溫暖的亮光在宇宙誕生。
那道光芒，
是經過長時間積累而成的純粹忠誠心。
說不定是那股意志的光輝。
烏克塞亞之源 –新生作戰–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