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修習道法講究順應自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並沒有自己原先想像得那麼筆直,我也沒打算要把自己扳直,更沒想過要和寒冽保持距離。
畢竟我們之間有誓約束縛,要徹底不相往來根本不可能,硬是做出要劃清界線的幼稚舉動,只會讓彼此更不自在而已。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別人怎麼看我們根本就不重要,如果我對寒冽沒什麼想法寒冽對我也沒什麼想法,那我們也就不過是舉止稍微曖昧的普通朋友罷了,根本沒什麼好在意。
昨天在水上樂園遊玩碰上水魅傷人的事情,讓我一時間亂了心神,如今一夜過去心緒倒是平復了不少,也想到了自己還是有其他穩妥的解決辦法。
既然是我自己處理不了的事情,那我報案就好了。
不過這報案,可不是要打一一零,而是要打另一條屬於政府部門的特別專線──玄術保護協會的電話。
儘管名稱看起來很像是民間的宗教組織,但玄術保護協會是貨真價實的國家機構,裡面有許多專門處理靈異事件的能人異士,除了常見的儒、釋、道以外還有一些比較稀罕派別的術士,如果是正經的道士必然擁有玄術保護協會的資格證,我也有一張,勉強也算是國家認證過的專業人士吧。
雖然我很弱,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總之協會有一條專線,專門受理國內跟海外國民遇到的靈異事件,那條專線被同行戲稱為報案電話,我撥了電話過去講述了在水上樂園碰到水魅作亂的事情,盡到了告知的義務這才安下心來。
怎麼說我也是修習正道的道士,遇上這種有傷天和的事情若是袖手不理,我實在是於心不安。
為了避免寒冽又說我多管閒事或是不自量力什麼的,我在打電話報案前有先告訴寒冽,寒冽雖然有些意外幾乎沒有靈氣的人界現在居然還有這樣的玄術組織,但他並沒有阻止我打電話──依照寒冽的說法是,要是連國家機構都能被邪道滲透到會危及報案者的安危,這國家遲早要亡國,那我也不用修道還是早點洗洗睡好了。
放下了這樁煩心事,我跟寒冽結束了假期以後,便回去開店了,之前休假的時候又接到了一筆訂單,我得趕緊畫符補充庫存才行。
在寒冽的監督之下,我除了畫完訂單要求的五十張開光符跟三十張祛病符以外,還兩種符各自多畫十張,並且又畫了三十張的雷光符。
開光符是用來對神像開光用的,祛病符可以算是升級版的元氣符,可以祛除陰氣,對於因為陰氣入體而生病的人有極佳的效果,至於雷光符則是弱化的五雷符,可以召來雷電對於普通的鬼魅跟妖物有很好的攻擊效果,但是對上強力的鬼物就沒有什麼效用了。
「承恩,你畫符的速度跟精確度都需要加強,還有你的靈力也太弱。」寒冽這麼評論,似乎不太滿意,「只不過要畫六十張開光符、四十張祛病符跟三十張雷光符,你花了兩個小時中間還要打坐恢復,居然還畫壞了五張……」
我覺得有點委屈,「寒冽,平常哪有人一天會畫一百多張符的,而且還是在兩小時就畫完了。」只畫壞五張已經不錯了,除非是接到加急訂單要趕工,我平常很少一天畫這麼多道符,更不會把時間壓縮得這麼緊迫。
「你還有理了?」寒冽冷哼了一聲,「哼,我看就是你爺爺太寵你了,正統道法修行,一天畫一百張道符那是常有的事情,你還不算學有所成自然需要修行,我只不過讓你畫一百三十張而已,也不算過分。」
我無法反駁他說畫一百張很普通的論點。認真說起來還是得怪我自己,過去爺爺還在的時候,我的確每天都會畫一百張符,反正道符是消耗品遲早能賣掉,多畫的就當作是庫存,萬一臨時接到大單子也不用趕製太多符;可是爺爺走了以後,一來傷心二來又要忙店裡的事情,我也是花了好一陣子才經營上手,平常的練習都擱下了,後來儘管店鋪的營運上了軌道,我也沒有恢復以往認真練習畫符的習慣。
「這不是爺爺的錯,是我自己不夠認真修行。」我老實地認錯了。
「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以後我每天都會盯著你,至少一天要畫一百張符。就算是天才怠惰久了也只能淪為庸才,更何況在我看來你資質也就是尚可而已,不想以後死狀悽慘,你最好認真一點。」寒冽看起來似乎不是在說笑,「你身上流著魏家的靈血,對於妖魔鬼怪吸引力極強,在他們看來弱小又身負靈血的你無疑是一頓美餐。這些事情本來應該是由你家長輩告訴你的,不過你們魏家現在就剩你一根獨苗,只好由我代勞了。」
「靈血是什麼?」我很好奇。
「你們魏家人不走尋常路品味獨特,從上古時期開始就經常與妖族、神族甚至是魔族通婚,但不知道為什麼魏家的人族基因太強,後代基本上沒有妖族神族魔族的表徵跟力量,只是血液中比普通人類蘊含的靈力更強,後來人界與神魔兩界通路中斷,才斷去你們這種容易被異族吸引的癖好。只有靈血的特質還是流傳了下來,不過魏家後來跟人類通婚久了,並不是每個後代都會遺傳到先祖的靈血特質。對了,除了身有靈血以外,承恩你其他地方跟普通人類完全沒有區別。」
我被寒冽透漏的訊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花了好一陣子才理順頭緒,總之靈血=妖魔鬼怪吸引器=就是個坑人的玩意,我的理解應該沒有錯誤吧?看來我爺爺也是知道我這種體質的,所以才殷切地叮囑我不能隨意出遠門,只是爺爺從來沒有告訴我關於靈血的事情,至於爺爺是不知道魏家有靈血的這件事情,還是擔心靈血的由來不適合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了。
在我的記憶中爺爺是個相當保守的人,連對於跨國婚姻都頗有微詞,也許在爺爺心中魏家祖先喜好跟異族通婚的事情是汙點也說不定。
「寒冽,激活我家祖先留下來的白玉戒指的條件,是不是就是靈血?」
「是,不過這只是條件的其中之一而已,」寒冽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剩下的條件我現在還是不要告訴你好了。」
我也不想知道剩下的條件到底是什麼好嗎?聽聽寒冽那什麼魏家人不走尋常路品味獨特的評價,總覺得手上那個魏家祖先傳下來的誓約戒指必然有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觸發條件,我還是暫時不要知道那是什麼會比較好吧。
生無可戀的窩在沙發上,一直到寒冽喊我去吃點心,我才爬起來。
「寒冽,為什麼你這麼會做菜啊?」吃著寒冽做得蛋塔,喝著寒冽泡好的茉莉花茶,我突然有點好奇。
味道香甜濃厚,口感專業,賣相一流,這蛋塔拿出去說是米其林主廚做得搞不好都會有人相信。
「只是個人興趣而已。」寒冽非常自然地伸手用指尖抹去我嘴角沾到得蛋塔碎屑,「你是小孩子嗎?吃東西還沾到臉上。」
「寒冽,有沒有人說過,你這些動作不太適合對別人做?」我覺得有點心跳加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寒冽的臉太好看又態度坦蕩的關係,這種換成其他人做出只能得到變態評價的親暱舉動,竟讓人全然生不出厭惡感。
「沒有。」寒冽倒是一派坦然的樣子,似乎全沒注意到我心底的慌亂,「反正我喜歡這麼做,而你也不討厭不是嗎?」
對此我無話可說。魔一向隨心所欲,如果不是因為魔不修道,魔的這種行為倒是很契合道法的修行要旨。只是我內心隱隱約約的動搖,究竟是什麼呢?
我感覺我落入了一張精心編織的網,而我明明知道會被等待捕食獵物的蜘蛛吞噬殆盡,卻還是不願離開,即使最終的結局可能會是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