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因為祖先留下的古老誓約,就這樣和一個男人,不,一個魔同住在一個屋簷底下,說實話這讓我很不安。因為我和寒冽之間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使魔契約,我們之間並非主從,誓約除了制約他不能殺死我以外,我們是完全平等的──這意味著我對他其實沒有約束力,萬一他突然心血來潮想在人間大開殺戒,以我弱小的能力完全阻止不了他。
雖然根據目前為止的印象來看,男人似乎並不嗜殺,但這依然無法讓我安心,畢竟魔都是很隨心所欲的,而魔那超常的力量,更會讓這種隨心所欲變得極具殺傷力。
不過我很快就意識到比起那些不著邊際的擔心,對我來說眼前最大的麻煩卻是被他逼著開始刻苦學習道法。
「身為魏家的後人,你這螻蟻般的實力實在不能見人,太讓我看不下去了。」寒冽原話是這麼說的,「既然你的長輩都不在了,也沒人能繼續教導你,我就勉為其難的指點你一番好了。」
我的抗議在男人的強硬鎮壓下完全沒有任何效果。寒冽認真起來的時候非常一板一眼,甚至比從前爺爺教導我時更要嚴格,過去爺爺一直覺得我年紀還小,從來沒有教過我有殺傷力的法術,更別說是如何鬥法了。
寒冽卻是直接教會我法術如何使用以後,就立刻要我用新學的法術跟他對戰──說是對戰其實也不是真正的打鬥,畢竟他要是認真起來,我在他手下一招都走不過,實際上是寒冽要我放膽隨意攻擊,再由他指點我的不足之處。
早就知道那個男人非常強悍,但是真的動起手來,我還是被打擊到了,寒冽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只是完全靠肉體的力量就能完全抵擋我使出的法術,甚至可以一邊閃避一邊指出我的錯誤,施法速度太慢、手勢不標準、力量太差……總之各種毛病都有,幾乎被他嫌棄的一無是處。
我敢說如果不是為了瞭解我法術攻擊的威力,我使出的法術根本不可能砸到他身上。
直到靈力被消耗殆盡,我再也使不出任何法術,寒冽的輾壓式指導才暫時告一段落。
「打坐恢復靈力,休息三十分鐘以後再繼續。」
「寒冽,你不是認真的吧?」
「你說呢?」寒冽微笑,可是對我來說那根本就是惡魔的笑容。
看到他那樣笑,我就知道這件事情沒有商量餘地了。
一直重複著施展法術、靈力耗盡、打坐恢復的過程,直到我體力也跟不上消耗的時候,寒冽才宣告我可以真正休息了。
我累得像一條死狗,完全不想動彈直接攤平在地上,至於形象──我想我在寒冽面前本來就沒有形象了,那自然也沒什麼形象好維持的。
「是不是很疑惑為什麼我要教你法術?」寒冽把我拎了起來放到沙發上,估計是看不慣我攤在地上的懶散樣子吧。
「是很困惑,你能告訴我原因嗎?」我很清楚那不在誓約規定的範圍內,寒冽沒有教導我的義務,我的道法是強是弱,甚至是個不會道法的普通人,都不會影響誓約的效力。
「你才二十五歲吧,就這樣守著一家小店,身負靈力卻不敢隨意出遠門就怕招惹到無法對付的妖魔鬼怪,你甘心嗎?」寒冽沒有正面回答,卻是丟出了這麼一個問題。爺爺曾經說過身負靈力的人對於妖魔鬼怪而言就是補品,自知實力有限,我從來沒單獨出過遠門,就連學校的校外教學跟畢業旅行也從沒去過。
「老實說,我不介意。不過,讓你因為誓約的關係被困在這方小店裡,我是不願的。」這是實話,「修真的道統斷絕以久,已經不適合修真的人間也早就沒有了修士,我就算練道法練上一輩子也不可能變成能出入魔界的修真大能,但我會盡量提高實力,好達到能夠安心出門的程度,讓你不會因為誓約的關係被困在這間小店裡。」
寒冽笑了,不是那種禮貌性的微笑,也不是嘲諷的笑容,而是真心的笑。
「魏承恩,你很有趣。」
那天過後寒冽對我的態度並沒有改變,可是似乎又有什麼東西不知不覺地變了。
我想大概是我真正地接受了,原本獨居的家中多了一分子的事實吧。
家裡有不少空房,得知誓約的那天我就整理了一間客房做為寒冽的房間,不過至今寒冽從來沒有住過那裡。因為寒冽堅持要跟我住一間房,在他的魔音威脅之下,我認命的接受了。原先為了舒適起見,我房間裡的床鋪是雙人床,多一個人睡也不要緊,彼此都是男的也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所以我雖然覺得不太習慣,心中卻沒有很介意。
也許會有人認為我太沒有警覺性,畢竟男人跟男人之間也不是不可能發生什麼,但是寒冽似乎沒表現出那種傾向,我也不覺得他像是會來場跨物種戀愛的浪漫份子,基於誓約的約束他更不可能做出什麼有害於我生命的事情,對他我其實還滿放心的。
除開逼我練習法術跟練習畫符時的嚴格,和時不時冒出的毒舌,其實寒冽這個魔還不錯,完全沒有我原先想像的可怕,至少不會是那種一言不和就動手殺人的恐怖分子。
這種輕鬆愉快的日子,我原本以為至少會持續好一陣子,直到那一天突然到來為止。
除去開店的日子以外,我也是有休假的時候,通常寒冽對於要去哪裡沒有什麼特別意見,所以如果要出門玩,遊玩地點一向都是我決定的。
水上樂園,一向是夏日熱門的旅遊選擇,我雖然並不是特別喜歡玩水,但偶爾去熱鬧的地方玩玩也不錯。只是我卻沒有預料到,寒冽會那麼引人注目,我一直都知道寒冽長得很好看,也是住在一起看了好多天才看習慣他那張堪稱鬼斧神工的俊臉,到了水上樂園換上泳褲以後,寒冽變得更吸引人了。
俊美的面孔加上矯健的體格,寒冽就像是從雜誌裡走出的模特兒,幾百塊一件的泳褲硬生生給他穿出名牌的感覺──一句話,簡直是閃瞎人眼。時不時有人低聲交談,猜測寒冽是不是哪個明星,或是偷偷地拍照。寒冽似乎毫不在意,或者該說他像是很習慣被人注目,我倒是給這種場面弄得有點不自在起來,畢竟我們是一起出來玩的,寒冽習慣性地照顧我,我走去哪裡他就跟去哪,又是主動去買飲料食物又是遞毛巾的,我們的長相又不像兄弟,頓時關注的目光又更多了,還多半是女性的。
『是一對吧?』
『小攻好溫柔體貼喔,而且身材又好,小受晚上一定很幸福。』
諸如此類的言論,聽得我一身冷汗,擔心這些腐妹子YY的論調會讓寒冽不快,我的聽力並不算特別好只是普通而已都聽到了這些,身為五感遠比人類敏銳的魔寒冽鐵定也是能聽見的。
要是他突然大暴怒怎麼辦啊?
正胡思亂想時,寒冽打斷了我的思考。
「承恩,你怎麼不吃午餐,是不好吃嗎?」
我手上拿著咬了幾口的熱狗堡,因為剛剛思考太專注忘記繼續吃了。
「沒有啊。這味道還行啦。」我胡亂嚼著熱狗堡,阻止自己繼續發散思維。
「如果吃不下就別勉強吃完。這熱狗堡味道是普通了點,等回家我再給你做好吃的。」寒冽這麼說道。
『喔喔,同居!』
『人妻攻啊!小受超級幸福的。』
這些腐妹子也太興奮了吧,我都可以感覺到她們如狼似虎的熊熊目光了。
要是寒冽突然問我攻跟受是什麼,我要怎麼回答他啊?不過,寒冽對人間好像挺了解的,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些字詞是什麼意思呢……這個問題我終究是沒有好意思開口問他。
腦子裡仍然亂哄哄的,寒冽卻突然貼著我的耳朵說話,「如果我們真是那種關係也挺不錯的,畢竟在我眼中的你非常美味。」語調遷倦纏綿就像是情人耳邊的私語。
「寒冽,你……」我整張臉都紅了,看著寒冽臉上戲謔的笑容,我知道我是被他調戲了,剛剛他應該只是開玩笑吧。
這時不遠處的泳池畔突然傳出了數聲驚叫,曖昧旖旎的氣氛瞬間一掃而空,我和寒冽對視了一眼,便不約而同地朝著騷亂的方向走去。
「水鬼!是水鬼!」被救生員救起的溺水年輕女子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著,「有水鬼纏著我的腳!」雖然不知道是否真有水鬼,但是女子白皙的腳踝上確實有著烏青的手印。
溺水的人不只一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都在那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泳池溺水了。有的人像那名女子一樣,手或腳上多了不明的手印,有的人則是肢體被纏上了水草,但他們明明是在清澈乾淨的泳池裡戲水,那些水草到底是怎麼出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