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何夢星。
她的名字有個星字,但是她從來不去仰望星空也不曾有夢,畢竟這名字,是生下自己的女人用來紀念那從未見過的男人,所以問何夢星對自己的名字有什麼感想,她只想到兩個字——
噁心。
她的生活環境貧苦,雖然媽媽在酒店上班,但是賺來的錢總是一下子就花光了,到底是砸在什麼東西上面她不用想也知道,因為總是會出現在眼前。
從有記憶以來,媽媽身邊的男人總是換了一個又一個。
小時候還不懂事,可能會喊對方爸爸。等到小學時發現自己的家庭跟別人不同,她才把爸爸這兩個字從自己的生命中刪除,從此,媽媽的男人一律喊哥,什麼哥什麼哥,她依稀記得那些人生冷的面孔。
她就是生長在這樣的環境裡。
因為她是那男人唯一留下來的孩子,所以才有機會出現在這世界上,不像媽媽肚子裡的其他孩子,才不過在子宮形成小小的固體時,就被打掉了。
菸、酒、毒品,社會負面印象。
何夢星明明是聽起來如此美麗的名字,卻活得一點也不美麗。
在學校因為媽媽的關係,所以總是被老師特別針對、被同學排擠、被人恥笑、被人看不起。明明她沒做什麼,也能被扣上妓女的罪名,一開始的憤怒到最後的冷漠,何夢星已經能靜靜看著那些羞辱自己的人,用再平淡不過的語氣問著。
「你是想做嗎?」
她已經放棄去解釋,雖然印象中的自己還是處女,不過每晚從隔壁房裡傳來的呻吟,她覺得自己或許比其他同年齡的人還要淫蕩吧。
當老師上到健康教育課本裡的生殖器時,同班的人幾乎是在偷笑或者臉紅,她卻可以平淡地看過去,知道小孩子是由男人女人做愛製造出來的。
因為有時候,媽媽的房間門不會關,而她某一任男友有個噁心性癖,就是喜歡有人在旁邊看,她不想看還會被打,從此之後,何夢星對於性交這種事情打從心裡感到噁心,卻可笑自己一直被擺在同個位置。
啊,多麼討厭的世界啊。
她討厭自己的名字,恨生下自己的女人,怨憤那從未見過的男人。
這世界的惡意像是嚴重傾斜了,將美味可口的糖果都扔給其他人,卻往她頭上倒下許多垃圾,還像是嫌棄不夠多一樣,連同廚餘都扔上來了,還有人會來踹上幾腳,說要懂得感恩。
感恩個屁,她的出生憑什麼讓人用如此理所當然的態度汙辱?
如果不是因為租不起房子,何夢星很想一個人生活,但是自己年紀太小找不到打工,又沒有零錢可以住網咖,每天放學就在城市裡不停亂鑽,尋找自己的安身之處;卻也每天都失敗,只能再回到那地方。
習慣性逃家卻也習慣性回家,惡夢不停輪迴。
何夢星已經漸漸麻木了,當她又再次失敗時,心裡只希望冰箱有東西能吃,將鑰匙插入鑰匙孔開門時,沒想到迎接自己的會是這種場景。
她愣住,迎面撲鼻的是濃濃血味。
家庭的環境讓她什麼「大場面」都見過,但是這種,從來沒有。
客廳整個都是血。
她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地上到處都是一塊塊的東西,牙齒顫抖起來,看到男人的頭單獨擺在桌上時嚇到腿軟,這才注意到血泊中有兩具屍體,一男一女卻不完整,身上的肉像是被人削下來一樣一個又一個坑,甚至還露出了骨頭。
她無法理解,腦袋一片空白。
最後是誰報警她不知道,可能是剛好要上樓回家的鄰居,亦或者自己腦袋空白時撥了電話?
當何夢星再次回過神時,她已經在警局裡,手上拿著一杯熱呼呼的茶水,瞥眼間看到自動門外的景色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她動動脖子,將視線整個移動過出去,被外頭唯一的光源吸引後抬頭,是一顆又圓又大的東西,旁邊有許多閃閃亮晶晶的光芒,何夢星遲疑了好幾秒,才回過神那些閃閃的光芒是星星,跟自己名字一樣有星字的東西。
那些星星有些耀眼有些黯淡,因為從前就討厭這些東西,所以對何夢星來說是很稀奇的事情,她睜著眼睛凝視星空,將一切拋在腦後,直到聽見員警的呼喊才移開視線,訝異自己居然望著星空看的入神。
現在該怎麼辦?
她只有媽媽,但是聽說有三人死亡,一男一女的屍體躺在客廳被削肉,疑是兇手、也是她媽媽的女人則在房裡上吊了。所以客廳那無名的女屍是誰,她不知道,也不想搞懂這些人錯綜複雜的關係。
可能要被送去安養機構了吧。
突然的轉變讓她緊張,可能該哭上一場,眼淚卻擠不出來,甚至有種興奮難耐的感覺在心裡鼓譟,她知道自己將擺脫這些醜陋不堪的過去,即使眼前的未來再黯然無光,也比原先的路還要舒緩。
未來會是怎樣的光景?
她止不住身體的顫抖,在心裡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