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姿姿,我看到比賽結果了!恭喜妳!』
手機一開連上網路就是一堆爆炸訊息,不管是認識還是不認識的人都在群組恭喜,甚至有好幾個完全不認得的人跑來蹭認識……我思考該如何回覆時,聽見協理的開門聲。
「協——」正開心地想問她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我發現協理穿著一身全套西裝,比參加晚宴時還要正式,在空氣中還嗅到一絲淡淡香水。
「我先去公司。」她不知道是眼神死了還是太累,臉上完全沒任何表情。
「要我幫妳買早餐嗎?」我說完這句才想到染染,協理嗯了聲,「好,那幫我帶到公司去吧。」她說完從自己的包包拿出永恆筆的盒子,「先給妳,等早餐買好時能順便當藉口拿過來,這樣別人就不會起疑了。」
「好喔。」我接過盒子後在手上捏捏,過去九天可辛苦它了。
協理趁我沒注意時親上來,這才露出今日的第一道笑容後出門。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聞著她留下的殘香,好幾秒後舔舔嘴唇,才發現協理的口紅印都印上來了——那個笨蛋。
我買好早餐到公司給協理,怕回來後會看見桌上有一疊白皮小山丘……好吧,不指望沒小山丘是不可能的。
我不在的這九天,不知道公司裡有沒有發生大事?由於訊息太多,我花了點時間才全部看完,到最下面幾乎都是恭喜兩字……這告訴我,即使是出國也不要偷懶不看訊息。
回國後的交際非常麻煩。
看完訊息當然要禮貌性的回覆,我努力敲著手機打出一篇長長的感謝文,大家都知道永恆筆是我們帶過去的,卻忘了自己也有幫上忙——尤其是改良筆芯這點,幕後主力都忘了。
事實上光是改良永恆筆的筆芯就讓研發部傷透腦筋,而我們設計時他們也提供不同材質的意見,如果不是研發部在背後默默幫忙,這隻筆只是空有外表而已。
這整天我都被誇讚,漸漸心生厭煩。因為每個人都像是想刷存在感一樣來打招呼,而我又不是沒工作,變成要一邊陪笑一邊分神弄客戶的東西,原本一個上午就能搞定的資料硬是拖到下午。
「不要再有人過來了。」我咕噥著,坐在旁邊的雷哥聳肩偷笑,「大家都很高興嘛,這可是公司大事,雖然只佔了報紙的小小篇幅啦……只是我很意外不是協理上去領獎。」
「當時協理不太舒服。」這句話在今天幾乎變成了口頭彈,我趕緊把桌上的資料收收整理好,就怕晚了又拖到時間,「我去資料室查下客戶的案子。」
「好,妳快去吧。」雷哥從抽屜拿出資料室的鑰匙丟過來,我接住後立刻跑了,此時資料室根本是天堂,只有在那才不會一直被打斷工作又被人干擾。
這件事不知道要多久才會冷卻,雖然大家恭喜是出自善意,但是每個人出沒的時間不同,有些是傳訊息、有些是來部門恭喜,甚至還有跟我比較熟悉的客戶會特地傳電子郵件來祝賀,不善言語的我實在絞盡腦汁到快頭冒白煙,還好寶漫幫忙想了三篇不長不短又不失禮的回函。
然後雷哥就負責看我眼神死就對了,這傢伙明明是坐最近的。
我能不能在資料室賴到下班啊……好不想再接電話再回訊息再跟人說話。
「姿姿,協理找妳!」
才剛要拿起客戶的檔案雷哥就衝進來,我咦了聲探頭望去,協理於眾人驚嚇的目光下面無表情地走來,她才看一眼而已,雷哥就默默退出去,某人緊繃的臉在關上門後瞬間放鬆,「小猴子,另支永恆筆在妳這?」
「什麼?」我一聽愣了,當時帶去展覽的有兩支,一支放在轉盤上轉、另支就拿來做示範,「早上給妳的是A……所以B沒有嗎?我在整理行李時就沒看到了,以為全在妳那。」
「唉呀。」她發出輕輕一聲,我慢速度掉下下巴,「不、不見了?」
「嗯。」
她居然還這麼淡定!
「別緊張。」協理很冷靜,好像已經有辦法了,「如果都不在我們身上就是在飯店裡,展覽結束後我很確定自己是收兩支,看來在整理行李時不小心漏掉了。」
「董、董事長會不會生氣?」我慌亂了,揮揮雙手在原地跳跳跳,協理沉默半晌,「不至於暴怒,但得找回來就是了,既然已經確定不在妳身上,那我打電話到飯店問問看,只希望那飯店的房務員手腳乾淨。」
「一定能找回來嗎?」我很擔心,就怕打過去他們一句沒有就掛電話,協理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兩聲,「這不清楚了,或許我們該慶幸公司是訂國際知名飯店,不然這東西要找回來是不太可能。」
「啊——對不起!」我甚至有想撞牆的衝動,懊惱自己讓協理分心,依照她的個性不大可能會把東西丟在飯店。我咬著手指來回踱步,恨不得這世界有魔法,就可以直接畫召喚陣把東西變出來了。
「我說了,冷靜。」協理的臉突然貼好近,嘴唇都快碰上了,「別緊張,沒事的,如果找不回也沒關係,或許是有人恰巧需要就拿去用了。」
「但是——」
「沒事。」協理用力揉揉我的頭髮,「緊張很正常,但解決不了事情。」
我立刻安靜下來,注意到協理有些煩惱的眼神,發現自己這樣只會造成她困擾,趕緊壓抑內心蠢蠢欲動的不安改口問,「我能幫上什麼忙?」
這句話一出口,協理的臉色頓時好很多,她慢慢收回猶豫的神情、捏我的臉一下,「沒,妳專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就可以了,我先回辦公室去,免得待在這太久又要八卦滿天飛了。」
「其實還好,組長他不在……」
我知道該公私分明,可是協理不在就有失去平衡的感覺。她並沒有回話,在沉默數秒後僵著臉換話題,「如果他們好奇我過來的原因,就說是『協理在跟我確認一些展覽的事』吧。」
「好。」我的心裡瞬間落寞,過去九天都不用在那邊裝來裝去的。
「乖啦。」這是她第三次回應我,然後就出去了。
協理身上的香味還殘留在空氣中,我吸吸鼻子後繼續找客戶的資料,卻忘了自己是要翻什麼,原來習慣有這麼可怕的依賴性……我瞬間發毛,可沒忘記她還要出差一個月的事情。
回來後我們像是交錯點,過去的形影不離到彼此分開。
她忙著應付上頭高層,我則忙著消化那九日的工作。雖然不在時工作會大家分攤,但有些客戶——尤其是熟戶,會堅持要指定的設計師來弄,所以這九天的量實在很可觀,即使加班也要花好幾天去消耗。
簡單來說,出公差是天堂,回來就地獄。唯一值得慶祝的是組長也出差了,所以這幾天我只要沒那麼多人打擾,就可以盡快弄好這堆東西。
「回來時天氣可能轉冷了……妳要帶保暖點的衣服喔。」
「嗯,我回來時妳可不要先感冒了。」
在我們回來的第三天,協理就要出去了。我站在她房間門口看著裡面,明明可以進去卻跨不出那一步,我心裡明白之前的約定早在上床時打破了,她把東西都收好後轉頭看來、臉上掛著疑惑,「幹嘛不進來?」
「我……」該說很害怕嗎?因為飛機也不是百分百安全,明明出差的是她,我卻一直想到不好的事情,甚至還因此作惡夢,「妳不在時我可以進來打掃嗎?積了一個月的灰塵對呼吸不好。」
「可以,有時間再掃就行了,妳近日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忙。」
「還好,組長不在就快很多。」我苦苦一笑捻緊衣擺,協理眼睛一亮、勾勾手指,我收到指令就往前行,一進去彷彿踏入了一團朦朧的意識中,迎接了這無比溫暖的懷抱、接吻、身上的衣物被漸漸脫下。
像是接受印記的奴隸,協理在頸間留下一個個痕跡,會痛、會有發燙的感覺,但或許接受火刑的是我的靈魂,它是如此脆弱卻倔強,我已經無法否認協理嚴重改變了自已,就像是嚐到鹽的滋味後誰都回不去了。
要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好簡單,但要回到一個人好困難。
我躺在協理的床上,很軟、都是她的香味。床頭擺放了幾隻動物娃娃,或許能在她回來時送一隻小猴子娃娃?協理讓我無法分神太久,她帶來身體上太大的刺激與狂歡,像是粗魯的冒失鬼,蠻橫不講理。
「我想送妳去機場……」
頭昏目眩。
「劉在,妳睡到自然醒就好。」協理用吻堵嘴,不讓我繼續說話。
她離開的前一晚,是我第一次在她房裡過夜。
協理在走前叫醒我,像是昨晚還沒親夠一樣又親一遍,我送她搭車去機場後才回去睡……結果上班差點遲到,主任還剛好來部門刷存在感,最愛挑東挑西的客戶又恰巧打來。
補習班的法語課可以不用去上了,但是我打算等幾天後去學日語。協理要搭一天的飛機才會到美國,她現在已經到哪裡了呢?
我謝絕了參加慶功宴的邀請,每天就只顧著上班下班、上課下課,沒上課的日子就畫畫、做做東西。有天回家經過協理學料理的教室時突然有想煮菜的欲望,就去超市買了雞蛋與青菜還有泡麵,雖然泡麵真的很不健康但是好香,我邊吃邊想到自己還沒吃過協理做的料理。
「妳看起來好沒精神。」
「因為協理不在嘛……」在公司裡只有雷哥跟寶漫知道我與協理的關係,雖然這兩人誤會大了。雷哥聽完抿嘴憋笑,寶漫眼裡也藏著笑意,「姿姿妳好像忠犬喔,癡癡等待著主人。」
「唔吱吱。」我發出猴子想念香蕉的聲音,每天每天都在等待她傳來的訊息。
「唉,周五的慶功宴確定不去?」雷哥當然不可能知道我那叫聲在想誰,他只當作我在配合寶漫,「吃到飽耶!妳前幾個月還是半年前不是在問誰單身?怎麼,跟妳哥的打賭忘了?」
「沒有忘,只是覺得謹慎點比較好。」
「一定是協理說的意見對不對?」雷哥的笑意逐漸濃烈,「之前勸妳好好想都不聽,還好協理說的話妳聽了。」
「什麼打賭呀?」
不知道我跟老哥打賭的寶漫滿頭問號,雷哥挫了一下才想到這件事情她不知情,我倒是無所謂的繼續吃便當,「之前我哥跟我打賭,如果能在這兩年內找到人結婚就幫忙出婚禮跟度蜜月的全部費用。」
「哇!這麼好!」寶漫一聽露出哭喪臉,說出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當初我跟我老公結婚花了快一百萬耶!還沒有出國,只是在國內玩幾天而已!」
「妳已經結婚了?」我跟雷哥同時瞪大眼,她一臉莫名奇妙看我們,「幹嘛?難不成我無名指上的戒指是戴好玩的?」
「有些情侶也是戴無名指啊。」雷哥唔唔遮著臉,「閃死我這單身狗。」
「拜託,結婚了也不見得是好事。」寶漫嘆了氣,像是小女王一樣翹起二郎腿,「婆婆會一直問哪時生孩子,我老公婚前婚後簡直不同人,在還沒結婚時可浪漫的很,現在就跟一隻懶豬一樣,假日問想去哪玩都說玩電動,真是……」
「電動好玩,當然玩電動!」雷哥立刻反駁,「這是男人的浪漫。」
「你性別歧視喔!」
他們又開始鬥嘴了,我默默看下時間還可以慢慢吃,該說這茶水間的位置不錯嗎?聊到現在居然都沒有人進來,而剛剛寶漫提到她老公時我秒想到范宗倫,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
「對了,公——」正想問看看他們知不知道范宗倫現在的情況,門突然一開,我們三個同時看過去,正要進來裝水的某位組長嚇到,「唉、唉呀,我第一次在這間遇上人耶。」
「嗨,何組長。」雷哥率先打招呼,好久沒遇到的何博偉突然出現,我懷疑他是不是聽見聲音才進來,畢竟這傢伙之前莫名其妙的對我一見鍾情,還請吃飯又送便當,如果不是拒絕的早,現在可能又送什麼鬼東西過來了。
「看來大家很有緣。」他笑著打開茶水間裡的冰箱,乒乒乓乓不知道在拿什麼,我繼續吃著自己的便當不感興趣,直到聽見寶漫突然一聲蛋糕才瞥去一眼,何博偉手上拿著一個小盒子在我斜前方坐下,「既然這裡有四個人就一起吃吧,我本來還很擔心該分給誰呢。」
「組長啊,你部門不是很多女生嗎?她們會吃這個吧?」雷哥雖然這樣說卻還是主動發了四個紙盤,何博偉偷偷看我一眼,「是啊,但是會搶,這口味又只有這種尺寸……吃吃看,這是苦巧克力蛋糕,但是上頭有灑糖粉所以不會太苦。」
「謝謝。」我雖然也收到一塊但是沒有動,寶漫早就丟下便當先嚐一口,發出極度好吃的長嗯聲後緊湊到何博偉旁邊問,「這哪裡買的?好好吃喔!」
「蛋糕盒上有名片,這家店還滿知名的。」何博偉開始跟旁邊的女人分享蛋糕經,雷哥嚐了一口後抽抽臉、吞了一大口水將剩餘的吞下去,趁旁邊兩人沒注意時灌一大口水,看來他沒這麼喜歡黑巧克力蛋糕了。
「超苦的。」他在我耳邊小小抱怨,我嚐了一口也被苦到,卻對這味道十分熟悉。
「嗯,有點苦。」
何博偉一聽差點將自己的水壺遞來、手非常僵硬地拐了彎,寶漫咦了聲後又再嚐一次,雷哥瞬間露出感動的表情。
這巧克力蛋糕的味道跟我當初遭受攻擊時,協理泡的那杯好像。嚐起來先苦後甜,就好像她這個人,如果不去慢慢等待就嚐不到後頭的甜。
我對著蛋糕發呆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