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呼——」搭了將近十四小時的飛機,原本帶出門有些累贅的外套瞬間派上用場。對我來說到法國第一件不適應的就是天氣,昨天還可以不穿外套到處跑,今天就穿了輕羽絨外套,怎麼冬天還沒到卻可以冷成這樣?
協理倒是多穿上一件薄外套而已。
一入境她就去上廁所了,我在外頭等時完全繃緊神經,因為現在已經快凌晨十二點,走過身旁的人幾乎都急著離開不願多留,而機場裡播放的廣播越來越少、也有不少空姐空少正有說有笑的下班。
我很努力去聽廣播卻一知半解,霎時有些受挫,感覺當初特別學口音根本是白費力氣。
「走囉。」協理出來就很淡定的看著告示牌行動,「仔細聽廣播在講什麼,妳得習慣這速度。」
「好……」我不敢跟協理說聽不懂,只乖乖跟著她與人流移動。機場裡放眼望去都是西方面孔,要是路上突然出現除了協理以外的東方人,我絕對會有對方很親切的感覺。
出了機場後我們搭車到市中心,一路上協理都在跟司機聊天,我則保持安靜看著窗外,很努力去聽他們在聊什麼,但是那說話速度可不是蓋的,當腦袋理解意思時他們早就聊到另個話題……不行,跟不上了。
艾傑文具展就在離市中心不遠的地方,當我拉著行李跟協理進到飯店時下巴快掉下來,這裡的佈置精緻到讓人誤以為闖入皇宮,我猜這飯店的前身是什麼小城堡之類的,可不能小看歐洲人保護自家建築的歷史。
協理正在跟櫃檯溝通,她的法文很流暢且不比當地人慢,像是已經在這住了多年,之後我們順利拿了鑰匙搭電梯上樓,果然房裡是兩張分開的加大單人床,我一進去先撲到床上,終於能好好放鬆身體。
「等等妳先洗澡。」
聽到喀喀兩聲我發現她在轉東西,感覺到一股熱氣在慢慢降下來,房裡漸漸升溫不少,協理這才脫外套,「這是暖氣開關,不在時記得要關喔。」
「好。」我繼續躺在床上不動,在飛機上無法隨意走動只能待在位子,整個筋骨都快酸死了,隨著身體放鬆後也有股濃濃睏意襲捲而來,協理沒發現我已經快闔上的雙眼,在模糊的意識中可以聽見她柔柔嗓音,「記得我跟妳說的這句話『出國玩什麼都能省,就是別省住宿費也別住郊區』,在市中心比較安全東西也不怕被偷……姿縈?」
「嗯……」我很努力抬起頭,可是眼皮好重,「對不起我好睏床又好舒服……」
我快陣亡了,整整十四個小時都待在小蛋殼裡,雖然畫了不少東西又吃了很多食物。
「姿縈。」
我感覺到床的另一邊凹下去,但是不想動。
「唉。」協理小聲嘆氣,她的手輕輕撫摸著頭髮,「乖,起床先去洗澡。飛機上空氣不好細菌多,不要直接躺下去睡。」
像是坳不過協理一樣,朦朦朧朧的意識硬是清醒了些,我努力爬起來從行李中翻出衣服就去洗澡。其實剛才躺上床的瞬間差點忘了自己在異鄉,也忘了我是跟協理出來辦公事而不是出國玩。
洗完出來看到協理在用筆電,我躺上床不到幾秒就睡著了,直到早上肚子瘋狂喊餓才爬起床,有一時間忘記這是哪,就聞到旁邊有股清香——是食物的味道!
「醒來了?」協理好像也剛睡醒,她拿著毛巾擦臉中,「早上起來妳肚子叫得厲害,我就先點早餐了。」
「結果都是妳在照顧我。」我尷尬笑著協理倒是不介意,拿起桌上小小的白色瓷碗遞來,剛剛聞到的香味就是從這散發出來的,第一眼看去還以為是玉米濃湯,結果內容物不對,裡面有一粒粒像是稻米的小東西,我拿起瓷湯匙攪拌發現是……胚芽粥?不對,這裡是法國應該是小麥——等等。
「早餐怎麼是粥?」我很意外,非常意外,這跟聽聞過的法式早餐不同。
「這的早餐可沒我們多樣化。」協理淡淡解釋、撕了一塊麵包,「他們早餐通常只吃麵包配咖啡,就算這裡是高級飯店也只多了奶油或培根跟水煮蛋而已。」
「好、好意外。」我攪拌後嚐一口,這應該是小麥粥無誤,裡面有牛奶的味道跟……檸檬嗎?吃下去第一口有點反胃,還好這一碗的量只比超商賣的小布丁大一點,可是粥的顏色很漂亮,吃第二口就喜歡上了。
「肚子餓還可以吃麵包,那碗粥是我請飯店額外準備的。」
「謝謝。」我快噴淚了,第一次出國就拙的像小孩子。
約十點多我們才從飯店出發,反正展覽在市中心附近,只要不是烏龜步行總會到的。
我跟協理勾著手慢慢欣賞沿路的歷史痕跡,我很喜歡這種慢步調的感覺,像是在品嘗時間的每刻細節,只是這裡也接近觀光區了,有不少觀光團來來去去混著各種語言,原先的文藝感瞬間少半。
「糟糕!」我一看時間發現自己走太慢,沿路欣賞風景的代價就是沒注意到快十一點了——正要往前衝時協理猛然一拉,「別急,慢慢來。」她慢慢將我拉回身邊,「花不上多少時間的。」
「但是趕不上怎辦?」我很緊張,剛剛慢慢走是以為協理有在注意時間。
「可以的。」她壓低聲音,「放鬆。」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像剛才一樣慢慢來,因為這裡商業化了,看過去一條街都是名牌店,但是令人讚嘆的是街道仍有格調,不會看過去招牌亂七八糟、五顏六色的,這在我們國內可學不來。
到展覽後我們先去櫃臺登記領取鑰匙,我四處看看想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在印象中的展覽場幾乎都是一個很高又很寬闊又擠滿人的地方,而這裡卻像是美術館,充滿了高格調的裝飾品與文藝氣息,從上頭打下來的光讓一切都充滿神聖之感,我與協理走上樓進入展區——嘴巴快掉下來了,這根本是美術館吧?
四周的牆掛上一幅幅美畫,場地中間約有上百支白色正方形柱子整齊排列,我們的作品就是要放在那柱子上,已經有不少人在佈置了。
我跟協理到九十三號柱子,確定上頭掛著『順用文具』的小牌子後,她拿起鑰匙開正方形柱上的透明小窗,這才蹲下去開柱子上的電源。正方形柱子微微亮起來,我將帶來的東西也拿出來,準備把它們放到透明小窗內的透明轉盤,等明天開始時它們會慢慢旋轉……正方形的四面會各放一臺小螢幕,輪流播放不同語言的介紹字幕。
有中文、日文、英文、法文、阿拉伯文,我擺好後仔細檢查,確定都沒問題後就讓協理上鎖,將鑰匙交回櫃檯後悄悄欣賞別人的東西。
果然有不少人也是永恆筆。
那支筆的發明實在太驚人,就跟當初的智慧型手機出來一樣,因為熱門所以開始被人參考,久而久之越來越多公司也在研發永恆筆,但使用的技巧不全然相同,所以品質也參差不齊。
「我們先出去吧。」
「喔喔……」
但是我還沒逛完,協理就急著出去了。
「還有很多時間,想去哪逛?」她眼裡閃過興奮,原來這傢伙的心早已飛出去,我有些哭笑不得,「看衣服?買包包?」其實我比較想蹲在路邊畫風景。
「行。」協理一把將我拉到名牌店去,一下子創新不少眼界。
她刷卡豪不手軟,雖然國外買名牌比較便宜,可是要人如此豪邁連續刷就有困難了。我不禁懷疑協理在國內不常買東西,是因為想在國外一口氣爆發嗎?我簡直用傻眼的表情幫她拿戰利品,然後排去結帳看她又再次華麗一刷、簽名。
才第一天東西就爆滿了,我膽顫心驚看著這些,總算明白協理帶兩個行李箱的原因。
原來她早有預謀要買爆了!
「走,去吃飯。」才剛回飯店協理就在勾著我出去,但這次不再往名牌店衝,而是往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我發現這裡有不少咖啡聽與餐廳,日落的街上正瀰漫一股悠長琴聲,每個坐在店內、露天位的人都顯然悠哉享受晚餐,協理好像已經有目標了,她並不是邊看邊決定而是直接忽略往某家店走。
在進去前我瞄一眼門口的菜單後抽抽嘴角,「好貴。」上頭的金額讓我寧願每天吃泡麵。
「但是妳何時再來?」她挑眉反問一句,就把我拉進去。
怎麼在法國協理不是勾著我就是拉著,是怕走散嗎?她的手始終沒放。
服務生送上菜單後我幾乎喪失胃口……因為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什麼,這裡的菜單不像國內簡單直白,滷肉飯就是滷肉飯、臭豆腐就是臭豆腐,不會給你取香飯軟肉或軟嫩脆炸腐這樣。
「我現在有障礙。」我很慎重地說著,協理貌似很愉快,「我知道,妳好可愛。」
「呀!」
「翻妳手邊另一本如何?」
「啥?」另一本?我將菜單闔上才發現手邊有另一本,打開來全寫著英文,在我努力埋頭研究時協理已經先點餐了,她點完後居然跟服務生小聊起來,看到對面那麼融洽我眼神死了。
「換妳。」協理發現我在看她後笑了笑擺手勢。
「咦?」我是想跟她求救什麼是什麼才看過去的,服務生已經笑著看來,『您需要些什麼呢?有不清楚的可以問唷。』
我愣了一下,服務生是說法文,但是他說得很慢像是知道我還跟不上正常語速。
『請問,這道菜是什麼?』他都用法文問了我當然也用法文回,這服務生很有耐性的慢慢介紹、慢慢等我,他臉上笑容始終不滅,像是飽和陽光的麥田溫暖,好像時間不屬於自己的一樣,我這單子點完可花了二十分鐘多。
「好丟臉……」我想找塊地把自己埋了,如果用英文絕對能快些,自己到底是哪根神經不對硬要用法文,說得又慢又難聽還丟人現眼,不只浪費了服務生的時間也耽誤到協理。
「沒有,妳說得很棒。」協理輕輕拍我的手,「妳的法文學很快又唸得標準,只要再多說幾次就行了,別緊張。」
「但是我拖到很多時間。」剛剛後面也有其他組客人進來……我好想撞牆。
「他們不介意的。」協理抓著紅酒杯腳輕輕搖晃,「放鬆,妳太緊張了。別讓太多事情絆倒自己,就讓它自然而然的穿過去,把身體步調調慢十分鐘。」
協理上輩子絕對是法國人,怎麼一在這說話就繞來繞去的。
我深吸一口氣。
「明天早上十點開場,我們八點起床吃早餐就慢慢散步過去,如何?」
「我沒意見。」
在法國的第一晚,我們的時間幾乎耗在這家餐廳。他們慢慢上餐而我們也慢慢吃,在國內這樣很容易惹人抱怨,但在這每個人幾乎都是如此,邊聊邊吃不與時間追逐,好像這裡永遠都有個空位,等待願意停下來的旅人。
整個悠悠哉哉的——我與協理十指交握,慢步在這浪漫國度裡。
走過一座橋時,有人正彈著吉他唱情歌,充滿磁性的嗓音伴隨著河飄向遠方,相愛的人們正親密地依靠在一起。我們慢慢停下腳步,協理將視線移向橋的另一端,我看不見河水將流到哪,只知道在遠方又有一座牆,代替著我們看更遠。
然後協理點了點我的肩膀,轉頭看回去時,她吻上我的唇。
如果時間能留住我們,那此時絕對是最美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