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跟莉莉安相處久後,伽米爾發現她是真的很難摸透。
本來以為那晚後兩人之間的氣氛能稍微緩和,結果隔日醒來就像是時間重生一樣。伽米爾只能在心裡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太過得意忘形,這樣至少就不會冷屁股貼熱臉了,只是他發現莉莉安的精神好像不是很好。
今早在餐桌,莉莉安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手撐著臉頰吃麵包。
過去曾有段睡不飽的日子,伽米爾也常常這樣吃早餐都會被愛葛莎唸上好幾句,但莉莉安畢竟算是菲爾羅斯家中第二大的,老艾布特沒說話就沒人敢勸莉莉安的舉止優雅點。伽米爾將她的身影緊緊烙印在腦中,這種慵懶姿態的莉莉安也是另番風味,只是她周圍的氣場讓人不敢恭敬。
伽米爾把盤子中的麵包片吃光後又拿了兩片塗鮮奶油,他習慣性往莉莉安的位置瞥去想請母親將桃果糖漿傳來時卻意外發現她還在,這瞬間他噎到了,趕緊喝下好幾口紅茶將卡在喉嚨的麵包吞下去。
「小伽米,吃東西時不要分心。」愛葛莎蹙眉輕輕拍著自己兒子的背、拿手帕擦擦他沾到麵包屑的嘴角,「真是的,吃慢一點。麵包又不會自己跳走。」
「唔嗯。」他點點頭小心看過去莉莉安那,結果下秒自己面前出現一個漂亮的白瓷器罐子,只見莉莉安面無表情將桃果糖漿放在他前方後便離席了。
伽米爾偷瞄她的身影,愛葛莎忍不住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專心吃早餐。」
伽米爾一聽縮縮身子、小心翼翼往旁邊看去,還好老艾布特沒注意到他剛才的行為。
這幾日總是這樣,莉莉安早上精神不濟、早餐吃得遠比之前還久。雖然這一切都在她上課前會恢復正常,伽米爾難免還是有些自責,是不是他跑去打擾的那一小時嚴重干擾到莉莉安的作息了?老艾布特以前曾說過有些人習慣生活紀律,如果突然失衡可是要花很久的時間才能調整回來——儘管他不知道老艾布特說這句話時,是因為他扭傷了腳暫時不能動。
「小少爺。」當伽米爾正回房間準備去找莉莉安時老管家突然出現在他身後,伽米爾雖然已經習慣但還是挫了一下,立刻故作冷靜、勾起笑顏,「杜魯門,怎麼了?」他發現老管家的白髮是不是又更多了?看來下次他生日時可以再送黑髮染劑。
「莉莉安小姐臨時得幫老爺的忙,暫時無法替您上課了。所以等等會是其他老師來給您上課,請您記得到另個房間去。」
「咦?」伽米爾愣了愣,「阿姨去幫爺爺了嗎?好……」他有些難過的瞥了眼手上課本,這難得的相處時間居然被老艾布特奪走令他難過,「另外……」老管家又突然說話,伽米爾心裡才剛覺得不妙,這第六感就顯靈了,「之後幾日也是如此,小姐的課都將改由其他老師上。」
「為什麼?」伽米爾語氣略微兇狠的吼了老管家,他趕緊重新站好、將內心不悅放下,「爺爺有給期限嗎?大概多久?」
「老爺沒說。」老管家搖頭,「請您快點去上課吧。」
「嗯……」伽米爾的心裡很是難受,老艾布特沒說?他可不信,上課都是經過精心安排的,像他們這種貴族可不會冒然決定行程,老艾布特一定早在許久之前就排好了變動。雖然很想去抗議但時間緊迫,而老艾布特像是為了避免他太閒,居然一次把課程排滿滿。
之前跟莉莉安上課因為要花的腦力太多,所以體力的課程都隔了一日才有,但現在卻日日都排……伽米爾簡直每天昏頭,但不知道是不是體力跟著變好的關係,本來之前排滿課程時他會累到臉色蒼白,現在卻只是晚餐吃的比以往還多。
他搞不懂他們在忙什麼,老艾布特、莉莉安與奧斯頓像是交替一樣誰在誰就不在,變成只有他跟愛葛莎總是準時出現在餐桌前,伽米爾猜想如果不是他還小,搞不好愛葛莎就跟著去幫忙了。
「爺爺他們在忙什麼?」伽米爾總算想起來該問了,最近被課程壓的只想早早吃完晚餐就去睡,完全忘記該問一下那幾位大忙人在準備什麼大事業。
想到自己已經有將近兩周沒上到莉莉安的課,他忍不住咬叉子。
「你忘記了嗎?」愛葛莎有些小驚訝,「在幾周後女王會來參加我國的春宴。」
「咦?」伽米爾呆呆的表情逗笑愛葛莎了,她忍不住捏捏那小小的臉龐,「難道你沒發現最近舞蹈課上特別多嗎?」
「是有……」伽米爾摸摸自己的肚皮,不確定是不是剛剛吃太快才導致胃疼。
他到現在的舞步還有些凌亂,想到有可能在春宴上被推去跟克萊兒共舞就一陣不協調。克萊兒跳舞很漂亮、就像落下的花瓣在風中飄浮般自然,而他有時順有時卡、感覺綁手綁腳四肢不平衡……看到伽米爾露出百般難過的表情愛葛莎又忍不住偷笑,她這兒子就只有在面對舞蹈時才會有點孩子樣。
吃完晚餐伽米爾打算回到房裡,當他越來越靠近自己房間時聽見遠方傳來小提琴的琴音,那琴聲聽起來優雅略帶著憂鬱,伽米爾不是沒聽過這種小提琴聲,只是從來沒有聽過如此純粹憂鬱的——他忍不住隨著琴聲而去,一步一步緩緩靠近一扇沒闔起的紫色房門……他猛然停頓。
是僕人送餐給莉莉安時沒關好房門嗎?
他顫抖著手指小心推門,伽米爾探頭看進去深深倒抽口氣。
莉莉安的黑髮如輕盈柔順的羽毛輕貼著身子,一絲愁與一絲夜,像夜之女王享受著晚宴。她很少放下髮來,月光正透過窗子照映在莉莉安白皙的身子上。身穿黑色薄紗的女人如夢裡才出現的女神、風從窗外悄悄吹拂帶來了一簍香。
該花多大的力氣才能不去看那抹身影?
伽米爾被莉莉安深深吸引目光,這寂靜裡連那雙赤炎都顯然清淡溫馴。
他沒想過莉莉安拉的小提琴聲會是如此憂傷,他原以為莉莉安的琴聲會是帶著憤怒或者高傲,卻被她的憂愁震得起雞皮疙瘩。他很意外……甚至還因為她的琴聲而心情逐漸低落,凝視莉莉安專注的臉龐。
她總是冷漠的眼裡藏著那麼一絲哀愁,伽米爾不確定是月光還是時差,彷彿他們流逝的生命是平行世界。少了偽裝的莉莉安看似如此軟弱,她像是失去翅膀的天使只能靠著歌聲求救,吸引過路的旅人抬頭仰望這需要信仰的泡沫幻影。
她在說什麼?她在想什麼?
伽米爾想開口呼喚裡頭的女人,最終作罷。
感覺腳都快在地上生根、伽米爾死硬著頭皮輕輕關上門。
此時的莉莉安讓他連靠近的勇氣都喪失了……
回到房,躺上床。
伽米爾閉起眼睛時總覺得自己又回到那房門前,看見一名女人在演奏著小提琴。
他真的很想過去緊緊擁抱那抹薄弱的身影,卻在害怕碰觸到時化成幻影。
又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等早上時愛葛莎無言地看著一老一男一女一幼都帶著倦容上餐桌……前三個她至少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後面那一個是半夜睡不著爬起來看書嗎?當愛葛莎問伽米爾時他只說自己沒睡好,他有意無意看向莉莉安,捕捉到對方拿叉子的手一愣。
他覺得心裡有些小開心。
下午繼續上舞蹈課時伽米爾的表現可說比以往還一蹋糊塗,連指導老師都面有難色,伽米爾垂頭喪氣的靠著牆邊休息。平常他就算再怎樣笨拙也不會出錯的地方居然連連失誤,伽米爾想給自己一拳看能不能打起精神,卻又再次把自己絆倒跌坐在地上。
「少爺,您今天的表現也太反常了。」就連指導老師都忍不住說話了,他語氣略帶著不敢置信,雖然伽米爾在這方面不傑出但從來沒有這麼反常過,連普通的帶舞都可以絆倒自己實在讓他懷疑伽米爾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老師,我該不該為少爺找位身形相襯的陪練對象會比較好?」本來只是來送茶水的老管家看了也不由得緊張,他很少見到自家少爺如此失常的模樣。「如果可以自然是好,但老爺願意嗎?」指導老師挑眉問老管家,只見對方深深嘆氣。
伽米爾重新站好後低頭、一語不發,他承認自己昨晚沒睡好所以有些昏頭亂轉,但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把臉丟光了。缺乏足夠睡眠的疲倦與羞恥讓憤怒衝上腦,但伽米爾只緊緊抿緊唇憋著,指導老師看了在心裡嘆氣,他教導過許多貴族但很少有這能忍氣的。
「休息一下吧?您太緊繃了。」
「……」伽米爾說不出話,這時候他只要說是就可以了,卻有種傲氣與惱怒讓他實在很不想低頭、只能握緊拳頭。即使伽米爾知道學不好跳舞是自己的事,他卻慢慢喪失一點又一滴的理性,努力將怪罪從指導老師頭上拿回來。
「小少爺?」老管家已經發現不對,當他正要前進時門突然開了,一股聲音喚醒伽米爾的理性。
「你怎麼還在這?」莉莉安發現老管家待在這感到疑惑,剛剛老艾布特要他去拿東西結果一去不回,為了避免發生意外莉莉安只好親自出來找人,結果僕人都說他送水到這就沒回來了。
「小姐。」指導老師跟老管家都向她行禮,行完禮後老管家才解釋,「剛剛路過時想說順便送茶水給老師與少爺止止渴,只是情況……」
「嗯?」莉莉安看見伽米爾像蹲雕像一樣低垂著頭、動也不動。
「伽米爾少爺的狀況不是很好,甚至連平常都不會錯的舞步也亂了。」指導老師簡單說了一下,瞬間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既然小姐剛好來了就教教少爺吧?如果是小姐帶舞練習的話,老爺就不會有意見了。」
「我很忙,杜魯門走了。」
本來伽米爾在聽見指導老師的話時一個緊張,卻隨著莉莉安如嫌棄似的語調又再次僵化。
「有些可惜呢,男士跟女士的身型有差。」指導老師只好拍拍手兩下,大聲的喚醒伽米爾的注意力,「好了少爺打起精神不要分心!憑著身體去感覺不要一直把重心放在腳上,我們再來一次!」
「是……」這次伽米爾終於說出話了,但他沒有發現自己無精打采的聲音吸引了某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