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車上,安祿山目光如炬,他是胡人的光明之神,為大唐出生入死十餘載,他將奪取天下,有唐百五十年,經(jīng)歷了巔峰盛世,如今也走上了紙醉金迷的腐朽,在他的大軍面前,唐人柔弱的身姿無疑螳臂擋車,都將是他手下鐵騎的刀下亡魂!
十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南下,他公開反叛,在河陽召開誓師。
「唐於天下百年,吾族世受皇恩,奉唐朔令,如今奸相楊國忠當權(quán),吾自當提一師旅,盡誅奸小,以清君側(cè),楊氏亂國,吾為人臣,憂國之危,奉詔討賊,以聊臣心!」安祿山在鐵甲車上怒吼,他龐大的身軀披著紅袍玄甲,深邃的眼眸目露兇光。
他忍了太久,自張守桂底下開始,他努力的向上爬,他不會忘記,每次上貢時,唐人那貪婪的嘴臉,他也不會忘記,自己族人在沙場倒下的血淚,這是我們應(yīng)得的!憑甚麼我們胡人就得給他們守邊,拚死殺敵卻無法入朝為官,永遠只能在邊界,二十年,從一介武官走到三大軍鎮(zhèn)之首,這一天我等了二十年!
太原的捷報傳來,何千年已拿下太原,只等他劍鋒南指,便朝蒲關(guān)前進。
在一片歡欣鼓舞的氣氛中,一位白面書生自安祿山身後竄出。
「在下一言,請大帥深思,眼下能匹敵者唯朔方軍,何千年一旦南下,朔方必內(nèi)調(diào),太原三萬騎非朔方對手,不若急取蒲關(guān),以逸待勞,吸引朔方,則我軍可從容渡河,徑取河北。」這位不起眼的的書生不急不徐說道。
「恩.....待吾思量,軍師看,如何是好?」安祿山轉(zhuǎn)頭接著問「吾人認為應(yīng)召何千年至河陽會師,令高邈奪蒲關(guān)後按兵修整,西路軍憑蒲關(guān)之險,牽制朔方行動」書生頓了頓接著說「我軍以河北為先,奪河北再取洛陽,以洛陽為本,西取關(guān)中!」
「洛陽守軍不嚴,麻煩的是那平原令顏真卿,據(jù)探子來報,已有壯丁近十萬人從他,河北以平原為要,若平原未下,勝負未知!」不等書生說完,另一小將提出異議,此人田承嗣,安祿山帳下先鋒之一。
書生見此亦答道「將軍之憂,吾人亦曉,西路軍憑蒲關(guān)之險以扼朔方,東路軍渡河取河北,只是時間早晚,河北一下,洛陽如探囊取物,大帥當派精銳攻潼關(guān),潼關(guān)乃關(guān)中險要,若取潼關(guān),我軍必勝!」
「此法甚是,末將願往潼關(guān)」田承嗣正盼著有立功機會,這一路打來,他們的先鋒馬隊並沒有立下多少戰(zhàn)功,整個河北望風瓦解,只有少數(shù)縣城死守著,這仗打得太輕鬆,以至於軍中早已瀰漫著一股勝利氣氛。
田承嗣心裡明白,河北淪陷只是早晚,但他不去爭,因為平原令顏真卿令他印象深刻,這老頭冥頑不靈,他可不願背上殺戮忠臣的罪名,眼下安祿山雖勢如破竹,但未來誰能保證呢?大唐的表現(xiàn)令他大失所望,面對安祿山大軍幾乎毫無還擊之力,但他絕不會忘了,過去唐軍的輝煌。
還有一支朔方軍未到,李唐的西方之壁,安祿山儘管強大,但他可不願為這人賭上所有籌碼,所以他要去潼關(guān),一來免去河北無謂的消耗,二來戰(zhàn)局一旦生變,他大可投了潼關(guān)的唐軍,無論如何,對他而言去潼關(guān)都是最好的選擇。走吧!去會會這東方第一雄關(guān)!
「田承嗣聽令,待何千年一到,汝二人會師赴潼關(guān)!」
「末將遵令」
「另高幹領(lǐng)一萬騎,做田承嗣後軍,總領(lǐng)糧草押械!」
田承嗣領(lǐng)命出帳,他明白這道軍令背後的意圖,安祿山並不放心自己,何千年和高幹都是安祿山的親信,這樣一前一後的將他夾在中軍,他這一位漢人在這裡終究不被視為親信,罷了,吾人自有門路。
河北諸城大多投降,唯少數(shù)幾座縣城孤懸一點,平原是河北最大的郡,抵抗安祿山的唐軍,此時正陸續(xù)在此集結(jié),他們或打了敗仗,或太守投降了,聽聞平原郡仍在抵抗,聞風而來,其中甚至有從范揚逃出來,不願從安祿山的人馬。
衙門內(nèi),太守顏真卿正聚精會神聽取各方消息,一旁司兵參軍李平、戶曹李況、縣尉曹安,眾人對戰(zhàn)事感到不安,幾日前恆州傳來了安祿山屠城的消息。
接著短短一日
「冀州淪陷,軍民死難萬餘」
「正午,趙州投降,縣令呂鄺戰(zhàn)死」
「入夜,深州城破,縣令自殺」
眼下河北只剩平原、常山尚存,我顏氏一族世受國恩,正是報國之時了......
眾人手忙腳亂的整理各方會報,參軍李平一面整頓難民,一面清點人馬?!钢挥腥税?..這仗怎麼打...」看著寥寥無幾的騎兵人數(shù),李平心中嘀咕著,安祿山光先鋒就有三萬餘,顏公深荷國恩,定拚個魚死網(wǎng)破,但這區(qū)區(qū)不到萬人,能抵抗多久呢.....?
我李平並非貪生怕死之人,只是怕死的不值阿...
正當李平陷入沉思,一道聲音傳來「李平,速備快馬!」顏真卿快步朝向李平,一臉憂色喊道「吾在此守城,反賊先鋒即刻便到,趁賊未到,汝備快馬赴驪山,向聖上報急,切莫耽擱!」
「顏公,吾亦可守城!」
「事已至此,汝勿多言,老夫荷蒙國恩,當守此城,汝速去,傳河北告急,共繳天下!」
黃昏時刻,老人目送李平遠去,疾馳的背影沒入黑暗,他嘆息一聲,轉(zhuǎn)身走入朝堂,藏青色的服裝,是太守最正式的朝服,裹皮腰帶上,繫著象徵榮耀的緋魚袋,這是開元二十五年,他高升尋訪使時獲賜的配飾。
入夜城裡的難民還未安置妥當,眾人緘默不語,若大的教場,堆放著各地集結(jié)而來的糧草器械,衙門內(nèi)只見老人神色凝重,他在等一個人的消息。
城上烽火林立,戒備森嚴,各地來的唐兵和鄉(xiāng)丁已編練成隊,河南尹王承業(yè)的援兵明日便到,據(jù)說有一萬人之多,這消息多少讓眾人感到一陣雀躍。
「顏公,常山顏杲卿已到」
老人聽聞,快步走出朝堂,顏杲卿平安的消息,讓他臉上的憂容沖淡不少。
顏杲卿身卓戎裝衝上朝堂。
「大兄,常山尚有一萬人,吾等倚成犄角,定能抵擋安史叛軍!」杲卿疾言「河北傳繳共赴國難,今有十七郡士人響應(yīng),已集結(jié)於常山、太原,大兄勿憂!吾等共守唐土!」杲卿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急性子,當年和李太白擊劍於太和門之事,至今仍是士子間的嘉話,他是河北士人的領(lǐng)袖,是顏真卿最倚重的親信。
安祿山三萬先鋒,皆是精騎,不善攻城,且缺少床弩、石炮等器械,短短幾日席捲河北,雖鋒芒正盛,但也有弱點,那就是糧草準備肯定不足。
顏真卿和杲卿二人,商量著軍事直到深夜,兩人在行軍圖上比手畫腳,一旁的參軍戶曹們,大氣不敢多喘,仔細聆聽著二人的指示。
國難當前,誰言書生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