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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一場夢境。
雖然拿夢境的畫面作為開頭似乎有些老派了點,但總比最後才告知這是場夢境要好得多。
我並沒有打算騙人,所以要是有人產生了什麼錯誤的想法的話,說實話我也相當困擾。
紅色的。
在我眼前出現了一名紅色的少女。
──不,這樣的敘述未免太過輕描淡寫。
不過既然是夢境的話,這樣的敘述或許也並無不妥吧。
紅色的長髮,在齊眉削成一直線的瀏海之下的那雙朱紅色雙瞳凝視著我。
「……」
對方好像在說些什麼,但我完全聽不到。
「……」
還是聽不到。
「……」
……好像不是說得很小聲,而是單純──聲音無法傳達到我這邊來的樣子。
在正常狀況下,無視對方或許才是最佳作法吧?
然而──我卻無法移開視線。
只是單純的。
只是一昧的。
──凝視著對方。
這種……明明是初次見面,但卻似曾相似的感覺究竟是……
啊啊,頭好痛。
那是極其美麗的身影。
那是極其美麗的身影。
那分明是,只要見過一次就絕對不會輕易忘去的人──對方就是如此的存在。
然而我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雖然由自己來說有點那個,但我對自己的腦袋多少還是有些自信的。
不過也只僅只於此而已。
突然──腳步一個不穩,我摔倒在地面上。
眼皮忽然變得有些沉重。
即便如此我也沒有移開視線。
「……」
對方還是在說些什麼,但我還是聽不到。
直到閉上雙眼的那一瞬間,我才終於想起──那猶如睥睨物表般的眼神,怎麼可能輕易忘卻呢。
是啊。
──不過一切已經太遲了。
然後。
……我醒了。
1
「呀呼──小哥我又來看你了。」
一推開房門後,就用著相當大的動作揮手如此說。
對此,我只是暗自咋舌,不耐煩的說:
「……莫非妳這傢伙很閒嗎?」
「誰叫最近小哥都不陪我玩呢?」
「雖然由自己來說實在有點那個,但我好歹是病人吧?」
「啊,這樣,真是可憐呢。」
雙眼瞇成一條線,維持著這樣笑瞇瞇的表情說。
一點也沒有感到抱歉的意思。
……真是讓人討厭的傢伙。
「啊,這個可以吃吧?」
拿起放在籃子裡的蘋果後說道。
「喂,那是給我的慰問品啊!」
「咦?莫非小哥很喜歡蘋果嗎?」
「這倒也不是,不過隨便拿別人的東西來吃妳不覺得很沒……啊,妳聽完我說完再吃啊!」
不等我說完,就逕自開始吃了起來。
與外表完全不搭調的行為模式……話雖如此,但這身體原本就也不是她的,所以其實也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
沒錯,對方並不是普通的人類……不,正確的說,她根本就不是人類。
魔女──用這樣的詞彙來說明,是最簡單的說法。
上週,在極其偶然的狀況下,我遇到了魔法師,而與之相應的代價就是──同班同學佟白雪的死亡。
接下來的事情就正如現在的情況這樣,魔女佔據了她的身體──所以除我之外,並沒有任何人知道佟白雪已經死亡的事情。
不過因為兩人的性格跟行為模式實在是相差太多,所以最近校內似乎有著奇怪的謠言在流傳著的樣子。
雖然對我而言,那種事怎樣都好。
而我現在會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也是因為幾天前我遇上了第二名魔法師的緣故。經過一場戰鬥之後受了點傷這樣的原因而已。
根據魔女所說,接下來還會有各式各樣的魔法師會來狙擊我,直到我這個人的存在完全消失為止──簡而言之,這場我與魔法師們間的戰鬥只是剛揭開序幕而已。
雖然對我而言那種事情怎樣都好。
「那麼小哥,現在身體應該好多了吧?」
嘎滋嘎滋地,三兩下就把蘋果吃完了,接著將蘋果心放到水果籃裡面。
「……喂,別把垃圾塞回去,給我拿去垃圾桶丟啊!」
「哎呀,別這麼小氣嘛。」
「這不是小氣的問題吧……」
……總感覺最近這幾天她對我態度好像變了很多。
當初相識的時候(話雖如此但其實也才認識不到兩週),還是個讓人不寒而慄的傢伙,最近卻變成了單純只會給人添麻煩的存在。
不過讓人完全摸不著頭緒的這點卻一點也沒變。
與其說是深不可測,不如說行為模式實在是太亂來了,完全沒辦法用常理去理解。
「不過,你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呢。」
與適才那隨便的態度截然不同──魔女那漆黑的,深不見底的雙瞳凝視著我的臉龐。
那是──
深邃的。
漆黑的。
深不見底的。
極其慘忍的。
絲毫不將人當人看的──眼神。
儘管早已習慣她給人的感覺,但每當見到這副眼神時,還是會讓人在不知覺間感到一陣顫慄。
說實話,魔法師什麼的我根本一點也不怕,也完全沒放在心上。然而,對她──對魔女,我卻遲遲無法釋懷這股從心中油然而生的不安感。
比起魔法師,我更加畏懼眼前的魔女。
「哎呀,別擺出這種表情嘛。我不是你的敵人──這件事,不是打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事先聲明過了嗎?」
帶著少女姿態的魔女朝我天真地笑。
然而,我卻看不清那笑容底下的真意。
「那麼,來找我有什麼事?應該不僅僅只是來吃蘋果的吧。」
「哎呀,真是失禮呢,別把人家說得像個貪吃鬼一樣嘛。」
魔女持續轉著手中的蘋果說。
「想吃蘋果嗎?我可以削給你吃喔!」
「不,這還是算了吧。」
總感覺讓她拿刀子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
不過,魔女完全不顧我的反對,擅自拿起籃子裡的水果刀,開始削了起來。
「其實別看我這樣,我還挺擅長做家事的。」
「別用那張臉說這種話。」
「哎呀?」
魔女略微歪頭輕輕一笑。
「生氣了?」
「不,沒生氣。只是佟白雪擅長家事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至於妳擅不擅長,我壓根不想知道。」
不過原來魔法師也會做家事的嗎?不,當然的吧,就算是魔法師,也是需要生活的,所以會做家事也一點都不奇怪。
……呃,果然還是有點奇怪。
「哼~哼哼~」
瞇著雙眼哼著輕快的旋律,專心一致地削著手中的蘋果,不一會兒蘋果就被切成了完整的六等分,連皮都去掉了。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只是削個蘋果而已,莫非還要我表現出一臉驚訝的表情不成?」
「哎呀,這可是我親手削的喔?退一百步來說,我也算是名女性,有女性專程削蘋果給你吃,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也應該擺出高興的表情吧?這樣才算是合格的紳士呢。」
「除了謝謝以外我什麼也不會說的。」
「哎呀呀,還真是冷酷呢。」
魔女看起來有些不滿地嘟嘴說。
我無視魔女那不滿的情緒,伸手拿了盤中一片蘋果送入口中。
……嗯,很好吃。
不過這跟削蘋果的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將蘋果吞進肚中後,我凝視著魔女那深邃的,漆黑的雙瞳。
「妳應該不是來做這種事的吧?還是說,莫非妳真閒到發慌?」
「哎呀,真是失禮呢。」
魔女有些不滿似地挑挑眉梢。
「在小哥住院的這段時間裡,我可是替你收集了不少情報呢。」
「住院什麼的……我不是才進來三天而已嗎……」
雖然並不認為魔法師會放過這個絕佳的下手機會,但我也不認為對方會這麼快速就掌握到我人在醫院的消息。
儘管有些小看對方的感覺,但就算對方真的攻過來,我也有應對的方法。
簡單的說──我也不僅僅是什麼也沒做的躺在床上這樣而已。
不過也多虧了這短暫的住院時間,讓我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思考更多的事情。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有關於她──有關於魔女的事情。
至今為止,魔女她一點動作也沒有,只是單純地作為旁觀者,靜靜地待在暗處,觀看著我與魔法師之間的戰鬥。雖然表面上跟我站在同一陣線上的,但她心裡究竟在打些什麼算盤,我完全無法猜透。
換句話說,比起魔法師,我更應該堤防的是這個近在眼前的魔女才對。
她究竟是為了些什麼?
她到底在圖謀些什麼?
──這幾天,我腦中不斷地在思索著這些事情。然而卻依舊理不出個頭緒。
恐怕,除非等到她親自開口說明那天為止,我才能夠得知一切吧。但在那之前,我果然還是不能完全相信這個自稱是魔法師根源的──來路不明的傢伙。
「……哎呀,別擺出這種表情嘛。我不是說過了,我不是你的敵人嗎?」
魔女向我略微歪頭,天真地笑著說。
「小哥還真是多慮呢。不過,也正因為你有這樣疑神疑鬼的性格,所以才能打倒魔法師吧?表面上好像全盤接受,但暗地裡卻又否定一切,想必你──只要是能利用的東西,就絕對會利用到底吧?哎呀呀,還真是個性格惡劣的人呢。」
「真囉唆,況且這一點妳也不惶多讓吧?」
「嘻嘻……關於這點我並不打算否認呢。」
聽見我的反駁後,魔女她只是嘻嘻地笑著。
「所以我們算是……同類相近?嘻嘻。」
「……糟糕透了。」
毫無遲疑毫無停頓,只是自然而然地忠實回答了出來。
魔女不滿地皺起眉頭。
「哎呀呀,真是讓人感到頭痛的孩子呢。」
……真是個囉唆的傢伙。
魔女表情一變,將手上的蘋果放回到籃子裡,接著做出像是沉思者那樣的動作,單手撐著下顎,略微歪頭輕輕一笑。
「那麼,也該是時候進入主題了。」
如此說道,儘管魔女臉上依舊保持著那一貫的笑容,但眼神卻沒有半點笑意。
那眼神。
極其殘忍的眼神。
不將人當人看的眼神。
魔女她──用這眼神凝視著我,接著……
「我很好奇呢!小哥你究竟,打算做到何種程度呢?」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
魔女輕閉單眼,語調有些輕快地說。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魔法師單方面地找你的麻煩,但實際上小哥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想要打倒魔法師的意思吧?」
「……」
對此我不發一語。
「雖然不明白你的動機,但連續打倒兩名魔法師,可絕不能算是正常的事情喔。雖然你表面上說得好像不是什麼很厲害的事情,但實際上這件事情可遠比你想像中還要嚴重呢。說得簡單點,這件事即代表著……」
對你而言,所謂的魔法師也就是不過爾爾的存在而已──魔女如此說道。
「然後呢?」
我有些許不快地說。
「話先說在前頭,我可從來都沒有這種想法。我只不過是單純地……想要做些什麼而已。」
「做些什麼?那又是為了什麼?」
「……」
「啊哈哈哈,看來對你來說,這就是所謂『完全不想提及的事情』哪。無所謂,雖然我很好奇,不過同時也一點都不在意。不過……最後我還是對你說一句──不要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會如你想像中那般發展。」
魔女站了起來,接著移動到房門前,保持著背對著我的姿勢說。
「我啊,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朝代的交替、政權的轉移、人類的鬥爭……諸如此類的事情也看了不少。我會站在你這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我不想待在那群『腐敗的貴族』身邊而已。所以,這裡我奉勸你一句……」
太過自視非凡,總有天你會害死你自己──留下這句話後,魔女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而我只是……不發一言地坐在床上。
「……唉。」
接著躺了下來,凝視著病房那純白色的天花板。
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天的事情──
那天,即將被魔法師吃掉的那個時候,她到底想要跟我說些什麼呢?
「……真是無聊。」
死去的人不會復活。
過去的事不會從頭。
所以,我想,這種事或許怎樣都好吧。
但是……
假如……
只是假設……假設,我能聽到那天她想要對我說的話,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呢?
就這樣沉浸在有些悲觀的思考之中,我閉上雙眼,任由意識沉入夢境之中。
我──相當討厭計畫被人打亂的感覺。
然而,我更加討厭──被別人說中的感覺。
但不巧的是。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被魔女給說中了。
2
「那麼,開始我們之間的對決(Game)吧。人類先生。」
六月六日 星期五
我獨自一人坐在教室裡,聽著無關緊要的課,做著無關緊要的事。
雖然這麼說有些自大的感覺,但實際上我就是如此──對任何事都不在意的傢伙。
不,與其說不在意,不如說是提不起勁吧。
由於上課的內容實在是太過無趣,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
……驀然感覺到人的視線,於是我將雙眼掃到隔壁的座位上。
「……怎麼了嗎?」
凝視著對方,我如此提問。
「咦?啊,不,沒事……」
……這氛圍是怎麼回事?怎麼搞得我好像是壞人一樣?
「只是,我覺得……應該要好好聽課,會比較好而已……」
啊啊,偶而會有呢,像這種正義魔人。
一本正經地對他人的行為說教,儘管行為本身一點錯誤都沒有……更準確的說,是正確無比。
是啊,正確,而且毫無破綻。
但,那又如何?
「啊,還真會裝模作樣,甚至還擺出一副班長的口氣。」
「不是擺出……我本來就是班長……」
……咦?是這樣嗎?
「那麼,班長大人又有何貴幹呢?」
我依舊不改那惡劣的態度如此說道。
「所、所以說,那個……上課的時候應該要,好好聽課……才行……」
搞什麼……我有這麼可怕嗎?為什麼每回都越說越小聲……
不過從別人的眼中看來,或許真會認為我是單方面地在欺負她也說不定。
「嘿?那麼,認真上進的班長大人,像這樣在課堂上對我說教的妳,不也沒在聽課嗎?」
「呃?這、這個……」
對方不自覺開始扭捏了起來,看起來好像相當緊張的樣子。
所以說,越是這種態度,越會讓人覺得頭疼不是嗎……
但似乎不是因為我那態度的緣故,貌似原本就是相當容易緊張的女孩子。
不過那種事其實怎樣都好。
「……總而言之,沒其他事了的話,我要睡了。」
正當我打算趴在桌上的時候,對方突然大吼一聲:
「啊!這個不可以!」
於是,說是勢所必然也毫不為過,所有人的視線,包括臺上的老師,都一併集中到我身上來。
「唔……」
這女人……到底搞什麼鬼!
對此我只是,沉默地用視線表達我的不滿。
「咦!對、對不起!」
對方快速鞠躬要向我賠罪的時候,咚地一聲,腦袋撞到了桌子上。
這女人在搞什麼啊……
「……唔,好痛。」
對方抬起頭後,一手撫摸著撞上桌子的額頭,眼睛泛滿淚光說。
果然……還是不要跟她扯上關係好了……
雖然我這麼想,但並不代表對方也這麼想,當然也不代表別人會這麼想。
「正義鐵拳!」
後腦杓受到一陣重擊,因為作用力的緣故我的臉撞上了桌子,接著又因為反作用力的關係,身體又擺回原來的位置。
「……好痛!搞什麼啊!」
正當我回頭想表達不滿的同時,一道道充滿殺氣的眼神不斷向我的位置射來。
咦?什麼?我做了什麼嗎?
「你這傢伙……竟敢欺負我們的白雪公主!」
「什麼白雪公主啊!人家不就是皮膚白了點而已嘛!」
「你這傢伙看不起人啊!」
「搞什麼鬼啊!你們這些小矮人!」
正當我與他們爭執的時候,眼角餘光突然瞄到了隔壁座位上的名牌。
……佟白雪。
「……」
「……」
白雪……公主。
這還真是跨時代的冷笑話。
六月七日 星期六
跟其他學校不同的是,我們學校是屬於重課業的升學學校,所以即便是假日也要到學校上課。
說實話,我實在是不明白這種制度究竟有什麼意義。
簡而言之就是,想唸書的人就算不到學校也會在家自我要求,而不想唸書的人就算到了學校也不會拿起課本。換句話說,課業這種東西並不是靠硬逼,而是靠自我要求達成的。所以實際上,這種周末也要到學校來的制度一點意義也沒有。
當然,有些人會對此反駁,學校並不僅只是用來學習課業的地方。是啊,沒錯,正確無比。在學校,除了課業之外,還有很多可以學習的地方。比如說,人際關係的拓展之類的。
不過那種事情其實對我而言怎樣都好。
「那個……昨天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在課堂上,昨天害我被其他男生敵視的主因──白雪公主對我如此說道。
「不不不,昨天是小的不好,有眼無珠不識公主大人。」
「那個,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種討人厭的方式講這種話……其實我很討厭這個綽號。」
我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她的臉。
我想也是。
只因為名字叫做「白雪」,然後正巧皮膚很白,就被人取了「白雪公主」這種猶如嘲笑般的綽號,當事人想必高興不起來的吧。
話雖如此,不過這種事對我而言怎樣都好。
於是,我相當惡劣地開口說:
「那麼,小的該如何稱呼公主大人呢?」
「唔……可不可以不要用這種討人厭的口氣講話……」
白雪公主有些洩氣似地嘆息道。
不過這麼仔細一看,才發覺她還真是個美人。
雖然俗話說一白遮三醜,不過這句話用在她身上,還真的不成立。我想,就算皮膚不這麼白,這傢伙或許也會呈現出不同的美貌吧。
但長得這麼漂亮,個性卻這麼軟弱,想必能激起不少男生的保護慾望吧。姑且有些明白為何昨天那些男生會如此火大的主因了。不過也正因如此,這傢伙在同性之間或許相當難過吧。
如果我是女生,可能也會相當嫉妒她的吧。
不過可惜我是個男生,所以無法體會女生的想法。
「那個,如果可以的話……就叫我的名字吧。」
「我拒絕。」
我直接回答。
「咦?為什麼?」
「我沒有要這麼做的義務。況且,我跟妳之間既非戀人更非朋友,為何我非得要搞得好像我跟妳關係很好一樣啊。」
再說我也不想要跟誰搞好關係──我用著有些惡劣的態度如此回答道。
「唔……可是……」
「那就這樣了。」
並沒有等到她開口,我便擅自結束話題,趴在桌子上。
我閉上雙眼,任由我的意識緩緩淹沒黑暗之中。
……總覺得最近,好像很常想睡覺的樣子。
六月八日 星期日
做了個討厭的夢。
夢到了佟白雪渾身是血站在我眼前。
不對,這麼描述並不準確──正確地說,那屍體……不,那「物體」並看不出來是什麼人。
因為在夢境之中,出現在我眼前的只有下半身。
腰部以上沒有任何東西。
空無一物。
空空如也。
只有像是噴水池那般,不斷從腰部向上噴發的鮮血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無從推斷那個「物體」究竟是什麼人。
然而。
看著那個「物體」,腦海中卻浮現了佟白雪的臉……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下意識的想法?直覺?
抑或者……我曾經見過這番景象?
……不,會有這種想法的我,肯定是神經錯亂了吧?
我怎麼可能親眼見過這種景象。
但是。
這股由心頭深處不知為何燃起的真實感又是怎麼回事?
就好像……在觀看業已熟知情節的電影那種感覺。
莫名的熟悉感。
異常的真實感。
然而,儘管我不斷地翻找著大腦深處的記憶片段,卻依然沒有任何收穫。
嗯,只是錯覺吧。
大概是因為夢裡的景色實在是太過真實,所以才會產生這種感覺。
但就算如此……
──這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悲傷究竟又是……怎麼回事?
六月九日 星期一
「這樣的事情,我是不是曾經經歷過?」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我來到了學校。
或許是因為昨晚做的那場怪夢的緣故,這樣的想法一直在腦中揮之不去,但這實在是太過玄幻……說起來,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想法呢?
就算是因為昨晚那場怪夢,儘管夢境給人相當真實的感覺,也不至於令人產生「曾經歷過」這樣的想法才對。
不,正確的說,這種想法本身就不正常吧。
我究竟為什麼會認為這些事情是曾發生過的呢?
又為什麼只要一想到昨晚夢境的內容──我就會感到無比的悲傷呢?
感覺有哪裡怪怪的。
總有種──好像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的預感。
即視感?
抑或是……
「那,那個……早安……」
一踏進教室,佟白雪就迎上前來對我打招呼。
「早安,公主大人。」
「我,我不是說了不要這樣叫我嗎……」
她低著頭,雙手擺弄著衣角,有些彆扭地說。
「要怎麼稱呼妳是我的自由吧?」
我依舊保持著這般惡劣的態度說。
說實話,我其實不太擅長應付這種性格的人,對方的性格實在是太過扭捏,但行動力卻又異於常人的積極,這種反差相當大的地方,讓我覺得相當棘手。
「……如果沒別的事可以請妳讓開嗎?我想要到座位上。」
「啊,是!對不起……」
經過我的提醒後才發現到自己擋到了我的去路,慌慌張張地退到了旁邊。
見到佟白雪這番舉動,令我感到相當頭痛。
不過那種事怎樣都好──懷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向前邁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拉開椅子,將書包隨手扔到桌上後便坐了下去。
果然,一點也不想和她扯上關係……
不論我怎麼惡劣地對待她,她依舊會不厭其煩地跑來叨擾我,還真是跟性格一點也不相符的行為模式。
──就在此時,彷彿有種電流擊中骨髓的感覺。
突然想到了一件,早就應該發現的事情。
說起來我……
──究竟為什麼會對佟白雪如此惡劣呢?
儘管我是個一點也不想週遭扯上任何關係的人──簡單來說就是個性格相當孤僻的傢伙,但就算如此,也不曾對任何人擺出這般惡劣的態度。
想要拒絕融入他人這件事其實做起來相當簡單,只要不要接近就好了。
沒錯。因為人類是群居生物,順應著這樣的本能,會親近週遭的人物,跟誰打好關係、跟誰成為朋友──這樣便是人類基礎的生存模式。反之,想要拒絕這種情況的話,就只要做到不接近他人就好了。不接近週遭的人物,不跟誰打好關係,也不跟誰成為朋友。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未曾……打從心底地想要遠離他人。
正如方才所述,人類是群居生物,縱使有千百個不願意,最終──依舊需要他人的協助。儘管可以避免與他人關係過於親密的情況,但在生活之中依舊需要能夠與之交流的人物。
換句話說,想要徹底與週遭切斷所有關係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但我對佟白雪的態度卻並非如此。
打從第一次與她對話那時開始,我就不想與她扯上任何關係。
不……或許這樣的想法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那麼,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開學典禮上?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就有這種想法了?
人要打從心底討厭一個人是件相當簡單的事情。
只要看一個人不順眼,那麼不論對方做任何事,自己都會覺得礙眼。
然而,在此之前與我完全沒有交流,甚至能說完全沒有任何關聯的佟白雪,為何我會想要與她保持距離呢?
「……唔!」
毫無預警地,頭突然痛了起來。
好像有什麼。
好像有什麼。
好像有什麼東西,將要浮現於腦中的感覺。
在恍惚之間,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昨晚的夢境。
為什麼……我會想到這個……
啊啊,不行了,眼皮好重……
咚。
我倒在桌子上。
夢。
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了佟白雪。
如瓷器般白皙的肌膚,宛如出自名家之手的人偶那般的美麗的她──她是佟白雪。
那是極其美麗的身影。
那是極其美麗的身影。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忘記這般美麗的身影。
然而,我卻認為眼前的她不是她。
……這是為什麼呢?
不論怎麼看,眼前的她確實就是佟白雪。
但是為什麼……我卻不認為她就是佟白雪呢?
這裡是教室。
佟白雪坐在講臺上,雙腿交叉翹著,雙臂則是交叉在胸前隆起部位的下方,別有意味似地凝視著我。
我則是,跟方才一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僅只是沉默地仰視著她。
她絕對不是佟白雪──不知為何,這想法不斷在腦中閃過。
像是嘲笑那般,她的嘴角輕輕上揚。
然後接著──她緩緩開口道:
「吶,小哥,你究竟要『睡』到什麼時候?」
啊啊,她果然──不是佟白雪。
才剛這樣想著,意識就逐漸沉入黑暗之中。
「是時候該醒了呢。」
在即將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我見到了她臉上那猶如睥睨萬物般的笑顏。
讓人感覺相當熟悉的表情。
但,她是誰?
六月十日 星期二
我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醒來。
說起來,我為什麼會在房間裡呢?
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斷翻攪著自己的記憶,只隱約記得昨天在學校睡著後的事情而已。
……感覺最近自己似乎很常在不知不覺中睡著。
「該不會是得了什麼怪病吧?」
自嘲似地自言自語道。
稍作整理後,我離開家裡前往學校。
實際上,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就連昨天在學校昏睡之後,做的那場夢也都不記得了。
總感覺有點煩悶。
驀然──
腦海中──
閃過一個辭彙──
「魔法師……」
下意識地說了出口。
……頭又開始痛了。
但是,總有種……快要接觸到核心的預感。
「……也就是說,你最近覺得自己很愛睡覺?」
「啊,差不多是這樣。」
「而且做怪夢的頻率還很高?」
「……這個,也算不上是怪夢吧。」
只不過覺得有些超脫現實而已。
話雖如此,卻又覺得那些夢境異常地貼近現實。
就好像在看業已熟知情節的電影那樣。
就好像──曾親身體驗過的那種感覺。
「會不會是你最近太累了呢?」
對方──毫無猶豫,只是坦然忠實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或許吧。」
不知為何,他的話似乎有種某種特別的力量──跟他交談過後,不禁令人感到安心。
「說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喂。」
我有些不滿地瞪著他。
對方看見我的表情後,笑了出來。
「哈哈哈……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我怎麼可能不記得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的名字呢。」
「……你這傢伙果然讓人很火大。」
驀然有種「來找他商量是不是錯誤的決定呢?」這樣的想法。
「呀哈哈。」
他貌似完全沒放在心上,只是一臉愉悅地笑著。
「……該回教室了。」
看了看手錶後,我如此說道,接著從座位上站起。
「慢走,小零。」
他像是要對我道別似的揮揮手道。
「啊,我回去了,小一。」
在離開小一的教室之後,我獨自一人走在走廊上。
雖然我極力避免與他人過度親密,但這並不代表我與週遭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正如我先前所述,縱使是這樣的我──也是有朋友這樣的傢伙存在的。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們就不以對方的名字互稱,而是改以近似於代號這樣的方式來相互稱呼。
他稱呼我為「零」。
而我則稱他為「一」。
……總感覺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一件事情哪。
話雖如此,但因為跟他的孽緣已經持續很久了,所以也早就已經習慣了。
習慣。
雖然世界不斷在改變,沒有一天不在改變,然而,不想改變的事情、不想改變的人──也是存在著的。
打個比方來說,就像是我。
我一點也不期望改變──話雖如此,但我也知道,終有一天我肯定會變的。
那麼,在改變到來以前,維持不變的自己──這就是我在心中所下的決定。
……感覺還真是虛無飄渺、不切實際的想法。
不過那種事怎樣都好。
我走在走廊上,腦中想著如此毫無意義的事情時──
「啊。」
「……」
白色的。
宛如瓷器那般白皙的少女,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那個……」
好像想說些什麼似的。
我有些不耐煩地停下腳步。
「有什麼事嗎?」
依舊是這副惡劣的態度。
當然,我很清楚,這一切都不關她的事情。
眼前的這個她──佟白雪。與我最近所做的那些怪夢一點關聯也沒有。
這種事,我心裡再清楚不過。
然而……
無法否認的是,這幾天做的那些夢的共通點,無一例外地──全都與她有關。
「那個……這個……」
她的態度一如既往地扭捏。
看著她這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很煩燥。
「……如果沒事的話,那我要走了。」
我丟下這句話,繞過了她的身旁,正打算離開的時候……突然,衣角被拉住了。
「搞什麼……」
我回頭一看,拉住我衣角的是佟白雪。
她低著頭,瀏海蓋住了雙眼,我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好。」
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說道。
我想,那肯定不是說給我聽的吧。
她抬起頭。
雖然有些彆扭。
儘管有些笨拙。
但她還是──直視著我。
「我,我……我喜歡你!」
「……啊?咦?啊?」
──總覺得事情好像變得麻煩起來了。
3
「首先,做個自我介紹吧──人類先生你好,我的名字是Nightmare。正如你的猜想,沒錯,我是魔法師。
看起來,你好像快要想起來了呢。
說實話,你還是第一個陷入我的世界(Dream)之中,卻還能夠發現的人類呢。嗯,厲害厲害。
──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什麼。
而且這樣的發展對我來說,反倒更加有趣了呢。
我原本是打算,讓你輪迴於過去的事件之中,慢慢地、緩緩地、漸漸地,將你的精神逐漸摧毀。
──然而,事情卻沒有照著我的預想發展。
甚至,你還在短時間內就發現了這個世界(Dream)的缺陷。
這樣的情況,我也是首次遇見呢。
人類先生,你果然很厲害啊。
所以,我也稍微竄改了下劇情。讓原本沒有發生的事情,令它發失了。
想必,你也察覺到了對吧?
對你而言或許相當困擾,但對我而言你的行動,卻是相當有趣的一件事呢。
那麼,為了讓遊戲變得更加有趣,為了讓你我之間的這場對決(Game)變得更加有趣,我就在這裡增設你的勝利條件吧。
人類先生,你的勝利條件就是……
──找到我。
只要你能夠找到我,那麼這場對決(Game)就算是你的勝利。反之,要是你沒能夠找到我,那麼勝者就是我。
只要你贏了,我就將你從這個世界(Dram)解放出去。相反的,只要你輸了,那你就別想離開這裡。
永遠的。
永遠的。
在這裡受盡折磨。
觀賞著好友的死亡。
幾十遍。
幾百遍。
幾千遍。
直到──你的精神徹底崩毀為止。
呀哈哈──
那麼──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人類先生。」
This nightmare has not ended;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