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
「……嗯？南幼儀？為什麼突然問起她的事情？」
「啊，這個嘛……」
總覺得，有點難回答。
雖然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
但倘若可以的話，我還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那件事情──上週，我與南幼儀在美術教室見面的事情。
沒錯。
在那之後，過了一週。
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簡單來說就是──風平浪靜的一週。
風平浪靜。
平凡至極的日常生活。
同時也是，相當無趣的一週。
平靜到甚至會讓人誤以為上週與南幼儀面對面那件事情不曾發生過……就是如此這般的感覺。
話雖如此，但她身為大學生，更何況又是前玫瑰學園高中部的學生會長，在大學部裡恐怕也是相當有名氣的名人，或許本來就沒有什麼閒暇時間去理會我們高中部這邊的事情。
然而。
──我卻遲遲無法釋懷。
該怎麼說呢，總之就是覺得她……南幼儀絕不會就這樣退場──她不是個會採取如此消極行動的人。
雖然這僅是我個人的想法而已。
不過，一直到一週後的今天才開始四處打聽她的事情的我也算不上是積極就是……
總而言之，為了消除心中那份不自然感，我選擇在中午的休息時間，將筱潔從教室中找了出來，面對面問她有關於南幼儀的事情。
據說，她跟賴友實似乎是舊識的樣子。
既然是舊識的話，那就找同是舊識的人詢問，是最快也是最短的捷徑。
「我呢，不喜歡那個傢伙。」
倏地，筱潔口氣十分冷淡地說道。
「……總覺得，好像在圖謀著什麼的樣子。所以其實我……並不喜歡那個人。」
圖謀著什麼嗎……
總感覺，似乎可以理解的樣子。
「不過，阿月你為什麼突然會問起南幼儀的事情？莫非……你們見過面了嗎？」
「啊，這個嘛……因為好奇？」
我故作從容地隨口答道。
不過，見我那想要矇混過關的態度後，筱潔瞇起眼睛一臉懷疑似地盯著我。
「總覺得……阿月你怪怪的呢。雖然原本就很奇怪了啦。」
……剛剛她是不是在無意間說了很傷人的話？
不，肯定是我的錯覺，是我多慮了。
哎呀，因為南幼儀的事情，好像讓我變得有些神經質呢。真是的真是的……
「不過南幼儀嘛……呃，曾當過學生會長？」
「這個全校都知道吧……」
不如說，不知道的人反而有問題……
「嗯。不過阿月你知道一些私底下的傳聞嗎？」
「私底下的傳聞？」
「嗯，雖然沒有任何根據，只是一些空穴來風的傳聞而已。不過據說南幼儀這個人是百合。」
「……咦？」
「又稱為蕾絲邊（Lesbian）。」
「不用特地換個名詞再說一次，我聽得懂啦。」
話說這有什麼意義……意思不都一樣嗎？
「是嗎，我還想說這話題對阿月來說會不會太難懂了。」
筱潔偏頭說道。
一副大無畏的樣子。
「妳是把我當笨蛋嗎……」
「不，我只是覺得，因為阿月以前也被傳過是不是喜歡男生，所以對百合這東西應該不太清楚……」
「──給我等一下！」
我猛然站起，打斷筱潔的話。
「這亂七八糟的傳聞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不知道！」
「唔哇！突然這麼大聲幹嘛！很嚇人耶！」
「會驚訝很正常的吧！為什麼會有我是同性戀的傳聞啊！太詭異了吧！」
「嗯？是嗎？我倒是覺得蠻正常的，以阿月來說。」
「……喂。」
「唔哇！我不是說阿月看起來很像同性戀的意思喔！雖然以外表來看，阿月看起來很清秀的樣子，好像遇上強勢一點的男性就會屈服的樣子……唔哇哇哇！我在說些什麼啊！」
見到我臉上的表情後，筱潔慌忙解釋道。
不過我不管怎麼聽都覺得好像越描越黑了……
「我長相的事情怎樣都好啦！重點是為什麼會有這種傳聞啊！」
「唔，因為阿月不總是對女生沒什麼興趣嗎？加上你又跟阿海走的這麼近，久而久之就有了這種傳聞。而且其實在學校裡還蠻多人好這口的，甚至還有人成立了『月×海妄想同好會』，還出了本子呢。雖然大部分的內容都是阿月被阿海推倒的劇情就是了。」
「我才不想知道這個！再說為什麼我是被推的那個……不，這還是算了。那亂七八糟的同好會又是怎麼回事！我才沒有那種癖好咧！」
「可是，人氣意外地很高呢。」
「這種人氣我才不想要！」
「是嗎，真可惜，想當初我還靠這個大賺了一筆呢……」
臉上帶著遺憾的表情說道。
「原來作者是妳啊！」
兇手發現！Q.E.D.
十分鐘後──
「話說回來，南幼儀的傳聞又是怎麼回事？」
「嗯，據說好像是真的──雖然表面上是頗具人望的大姐姐，不過私底下是個只喜歡女生的人呢。而且據說當時她的目標就是……」
──小實。
筱潔她面無表情地說。彷彿就像是……火山即將爆發的那種感覺。
「……」
總而言之，筱潔的事情先放到一旁。
假如……
假如……
──假如筱潔說的是真的的話，那她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與我見面的呢？
憤怒抑或是嫉妒？
或者是更加、更加麻煩的情感？
如果是這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有一種相當不好的預感……
「……雖然不知道阿月你是出於什麼理由來問南幼儀的事情，但我給你個忠告──不要招惹她比較好。」
筱潔她……臉上出現相當少見的嚴肅的表情。
「……」
「因為她可不像想像中這麼好對付。在她當學生會長的時期，有著『Hearts Queen』的外號。」
『Hearts Queen』
──紅心皇后嗎？
「知道了。」
如此回答道。
「我會銘記在心的。」
不過，就算筱潔不刻意提醒，這種事情我也心知肚明。
這位『Hearts Queen』絕對不是我這個『Mr.mean』可以招惹的對象。
但是──
不知為何，我卻為此感到興奮。
「感覺好像漸漸有趣起來了。」
用著筱潔聽不到的音量，我仰望天空如此細語道。
這感覺就好像──一個月前的事件的翻版一樣。儘管有些許不同，但不變的是──同樣都是圍繞著賴友實這個人。
毫無疑問──
甚至沒有任何意外──
我又再次體認到圍繞在賴友實身上的主角光環，是多麼的強烈。
８
跟筱潔告別之後，我立刻回到了教室。宛如預料中那樣，賴友實獨自一人坐在座位上。
看見我之後，立刻從座位上站起，朝著我的方向走了過來。
「去哪裡了？」開口如此問道。
「沒什麼，只是跟筱潔一起去吃午餐而已。」
「是嗎。」然後擅自結束了話題，可能是不感興趣吧。
自從上週我與南幼儀見面之後，她對我的態度就一直是這個樣子。隱約有種欲言又止的感覺。
儘管現階段不應該去想這些，但她的態度卻始終讓我很在意。
「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儘管，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唉，算了。現在考慮這麼多也沒有任何意義吧。」
接著，將課本從抽屜中取出──如出一轍的事情，再度發生了。
──「離她遠一點。」
工整的筆跡出現在封面上。
對此，我只能──
「唉，為什麼總是這個樣子呢……」
如此嘆息而已。
放學後，如同預定情節那般。
「月君一起回去吧。」
對此，我只是「不，今天我有點事。」冷淡地給予回答。
賴友實的雙眼有些不快似地瞇了起來。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呢？」
冷冷地如此說道。
儘管外表上沒有任何變化，但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那個，我不太理解妳在說些什麼……」
我偏著頭說道。
「沒什麼。」
她閉上雙眼輕輕撩動那看起來相當柔順的黑色長髮。
「只要月君不想講，那我也不會刻意去問。」
說完後她旋即甩動黑髮轉身離去，將我一人遺留在原地。
身後那同班同學的視線，令我感覺有些不太舒服……
什麼啊，就好像我哪裡做錯了一樣……
不曉得是因為內疚，還是因她那冷淡的態度，總之心情有些煩躁。
我拿起書包，快步跑出教室。
「喂。」
我叫住了在走廊上的賴友實。
然而，她只是緩緩回過頭來。
「有什麼事嗎？」
冷淡地說道。
不曉得是哪兒不對勁，我──
「妳這態度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賴友實她只是──淺淺地笑了笑。
「你不也一樣嗎？」
但是眼神卻毫無笑意。
儘管心中有諸多不滿，但我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對此，她只是「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冷淡地說完這句話後，再度轉身離去。
這一次。
這一次我沒能追上去。
只是靜靜地待在原地。
靜置一段時間後，我再度踏出腳步，但並不是朝著賴友實離去的方向，而是反方向的美術教室。
「那傢伙……應該在那裡吧。」
９
到美術教室門口後，我敲了敲門，但沒等回應就直接將門打開走了進去。
與預料中如出一轍，有一個人在裡邊。
「哎呀哎呀，這不是月君嗎？歡迎歡迎。」
南幼儀晃著那輕飄飄的短髮說道。
「那麼，有何貴幹？」
「這是妳寫的吧。」
我將課本從書包中拿出，指著封面上的字說道。
「嗯？不，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南幼儀像是個小孩那樣，略為歪頭。
「……」
我翻到先前她將我叫到美術教室時的那一頁。
「那這個呢？」
「……不，這個也不是我寫的。」
「那上回妳究竟是怎麼將我叫到這裡……」
「是呢，我確實是有寫過這種東西。」
她將手指放到嘴唇上，輕閉單眼說道。
「不過並不是寫在課本上……啊，你該不會是看了這東西才到這裡來的吧？」
「……」
「哎呀哎呀，真是的。先說在前頭──我呀，可沒做過什麼入侵你們教室的舉動喔。」她將頭歪向一邊，接著迅速擺正，有趣地嘻嘻笑了起來。「我呀，雖然說是大學部的學生，但在高中部之中也算是個名氣不小的名人呢。出現在自己不曾待過的班級之中，怎麼說都很引人注目吧？就算退一百步來說，那真的是我寫的好了──我根本不知道你的教室在哪，也沒有門口的鑰匙。就算有好了，我也不知道你的座位在哪、明天會上什麼課……雖然這些東西都是只要稍微調查一下就是能知道的東西呢。」
一窩蜂地將所有的盲點全部說了出來。
她嘻嘻嘻地笑著。
她嘻嘻嘻地笑著。
「月君……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呢？」
「……」
其實，她說的我也不是沒想過。
但是。
或許。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我可能太過高估她了。
在無意識之中……我究竟將她想像成什麼樣的人了呢？
──突然，腦中浮現了某個人的身影。
但是。
「……真的不是妳嗎？」
我試探性地提出疑問。
「嗯，不是我喔。」
她輕輕點頭回應道。
「不過話說回來，這還真是幼稚的行為呢。」
她凝視著封面上的文字，淡淡地如此說道。
「這個她──想必指的就是小實吧。哎呀哎呀，看來對方似乎相當討厭跟小實親暱的月君呢～」
「是呢。不過我要糾正一點……跟那傢伙親暱什麼的才沒有呢。」
至少我並沒有刻意要與賴友實變得親暱，從來都沒有這麼想過。
「我只是單方面地被親近而已。」
「哎呀哎呀，又來了又來了，真是一點也不坦率呢。」
她搖搖頭，接著輕輕地一笑。
「雖然大姐姐我覺得這樣彆扭的月君相當可愛呢～」
「真囉唆……」
這人還真喜歡開這種玩笑。
「啊哈哈。」
她看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接著話鋒一轉──
「你今天到這裡來，應該不單純只是想問這些吧？」
「嗯。」
對此，我只是點頭回應。
「最近，聽說了一些妳過去的事情。」
「哎呀呀，竟然特地去調查我呢～」
一副態度相當綽有餘裕的樣子。
「……莫非，月君你愛上我了？」
「……可以的話還真希望妳不要開這種玩笑。」
說實話很讓人困擾。
「啊哈哈，抱歉抱歉。說得也是呢，因為月君你的心早就是小實的了呢。」
「……可以的話希望這種玩笑也可以避免。」
「啊哈哈。」
看起來好像真的相當開心的樣子。
不過不管我怎麼看，都像是在拿我尋開心。
「不過呢──」
她旋即一轉，將手上握著的畫筆指向我。
「……還希望你不要輕易相信那些謠言呢。」
「啊啊，雖然看不太出來，但我可是那種腳踏實地，實事求是的人呢。」
「啊，這還真的是完全看不出來呢。」
「……喂。」
「啊哈哈。」
看起來好像相當開心似的笑著，然後表情驟然一變──儘管依舊保持著笑顏，但眼神卻與方才截然不同。
她意外地是個表情豐富的人呢──我不由得如此想著。
「那麼……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來到這裡呢？」
「嗯，有點事情想問。」
「想知道我的三圍嗎？」
「不，雖然完全不是沒有興趣，不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啊哈哈，臉都紅了呢，還真是純情呢。」
「唔……」
看著她臉上那笑容，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應該說──她好像總是試圖要將話題轉移到某個方向上。
「好了，那麼玩笑就開到這裡吧。」
驀然如此說道。
「不過要是月君真的很想知道我的三圍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告訴你……」
「那個下次再說吧。」
感覺再這麼下去，話題永遠都沒辦法進行下去，所以我試圖將對話的主導權奪回來。
「哎呀呀，還真是強硬呢。不過大姐姐我反而比較喜歡強硬一點的男孩子呢。」
她像貓那樣地瞇起雙眼，嘻嘻嘻地笑了起來。
這傢伙……相當善於運用自己的優點。
總是能夠在不知覺間，又將對話的主導權搶奪回去。
怎麼說呢……總覺得很麻煩。
不過──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於是，我指著課本封面上的文字。
「對於這件事──妳有什麼想法？」
繼續試著將主導權搶回來。
「嗯……這個嘛。」
她晃著腦袋，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怎麼看都覺得是警告呢。」
「妳也這麼認為嗎？」
「『也』這麼認為啊……」
她輕浮地笑著重復我的話。
「啊，因為我也是這麼認為。」
我像是補充那樣的說明道。
「總而言之，我今天會來這裡，是想問妳對於這件事──有沒有什麼眉目。」
然而南幼儀她──
「哎呀呀，為什麼要特地來問我呢？」
臉上的笑容不禁讓我下意識聯想到狐貍。
「不，因為我對於賴友實的過去並不清楚。」
「明明同班了三年？」
「就算同班了三年，也不會跟班上的每個人都保持良好的關係吧。」
人類就是這樣──儘管世界相當廣大，人類也依舊只會生存在屬於自己的生活圈而已。對自己而言，那個圈圈就是自己的世界，對圈圈以外的事物──漠不關心。
雖然悲哀，但卻是現實。
「說的是呢。」
她微微頷首道。
「不過像這樣跟他人刻意保持距離的作法，還真是有月君的風格。你的人生經歷簡直就是用『彆扭』做成的呢。」
「就算是事實，這種話也請不要在當事人面前說……」
我有些無力地垂下肩膀。
「啊哈哈。總而言之呢，月君是為了更了解小實──所以才來找我，對吧？」
「……為什麼結論會是這樣啊！」
我不滿地表示抗議。
然而，南幼儀卻一點也不在意似的繼續說著。
「不過……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幫你呢？」
「……」
預料之中的發展。
當然，我早就知道她不會輕易幫助我。
「其實最近呢，我有些陷入了低潮呢。」
毫無預警的──南幼儀說道。
「所以……」
嫣然一笑。
然而那笑容──卻令我頭皮發麻。
狐貍──突然浮現在腦海裡。
「──月君，你有聽過等價交換嗎？」
南幼儀不懷好意的笑道。
「……」
選擇找她幫忙，是不是錯了呢──這想法突然浮現在腦海之中……
To be continued……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