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聖潔香……我希望你們可以管好我,不讓她的話成真。」
聖潔香的印堂比昨天出門時更黑,若瑟芬妮道出了她知道卻可能不願承認的事實。經歷過風雨的女人,洞察力特別敏銳,或許是有過人的洞察力才招致人生的風雨。
「我當然會……當然會……」眼皮下絕望的眼珠,表示她贊同若瑟芬妮那番話。
「你們要綁起我也可以,監禁我也行,只要能繼續和你們在一起就夠了。」
「你是不是很容易厭倦一開始拼命地玩,然後慢慢減退熱情的玩具?」她急促地質問我。
「……」
「無論你回答不回答,那些話我都會轉達給媽媽,包括你那些噁心的想法。」
「你不要將你們看成物件,你們就是你們,我不會拋棄任何人。」
「『任何人』是包括我們以外的外人嗎?」
「就只有你們五個……」
「你現在連說錯一句話也會令我們失控,我不知道我可以忍你多久……早知道就早一點濫交,令你對我死心。」
「那種人是來破壞我們心情的,但我們以後不要再隱藏在心中了,想要說什麼就說出來吧。以前瑤也是想到什麼就說出來才減少我們的誤解。」
「那你的心臟要承受得來才行,我不要聽無謂的承諾。我不會讀心,但我能看出你的端倪。」聖潔香不情願地看著我說,她終於和我對視了。「我放棄了可能更美好的將來,繼續和你過平淡的日子,所以現在換你聽我的話了。」
我從小就跟著別人走,對生活沒有自主權。和瑤的二人生活極其短暫,很快我就接受她的意見組織了一個看上去不像家庭的家庭。如果沒有三姊妹,我就不會和玲奈重逢,一生與優渥的生活無緣。
再讓我做一次決定,我說不定會拒絕瑤生孩子的提議。她的身體就是被懷孕弄垮,若然她的體力好一點,現在仍能工作,我們未必能入住豪宅,但至少能添置一座不俗的公寓,過平靜的二人生活。
難道我現在要將她們塞回瑤的肚子裏嗎?
「我們都是怪人,就吸引到那種怪人了。雖然我也和你們一樣有了心病,我會嘗試接受這個不完整的家庭,還有你的癖好……」
「什麼癖好?」
「明知故問……血緣關係、公眾地方、cosplay……我們都很清楚。」如果她真的那麼反感,就不會主動邀請我,我才是配合那方。
「我們現在是無限接近情人的路上咯?」
「嗯,我是永遠追不上你的阿基里斯,但你也不會跟得上媽媽。」
衣服對我們來說只是隨便遮蓋身體的布料,不管外衣下有沒有其他衣服,我們都覺得不過是一種儀式缺少了冗贅的程序,外人看上去我們不是變態就夠了。
我和聖潔香在酷熱的晚間出了不少汗,鴛鴦戲水間沾上海水的腥臭與鹹味,統統在她解開外套和緊身褲時從身上散發出來,皮膚甚至黏了幾顆海水的結晶。
「我們要洗衣服了呢,既然都直接傳送回來,穿衣服也沒意義。」
「只要你和那個人一起光溜溜更長時間,發生奇怪的事的風險就會更大。」
「我都說我會承擔所有後果……」
「你已經一無所有,只有一條爛命,死多少次也不夠謝罪。」
「那我們去洗澡吧,剛才的事當沒發生過好了。」我褪下白裙,在聖潔香面前展示略為曬傷的背部。
為什麼我知道自己曬傷了?本來我只是覺得背部刺刺的,直至聖潔香拍打我背部,我才知道那種刺痛是灼熱的皮膚帶來的痛感。
「很痛…曬傷範圍有多大?不要摸我!」
「我要看你的身體!」聖潔香的手遊走在我身上,察覺到我有微弱的呻吟聲及縮了一下,表示她摸到了紅腫的部位。「後背、屁股、大腿和手臂都有輕微的曬傷,你應該讓我幫你抹防曬乳。」
「以前你媽媽會主動幫我這樣做……」
「你果然沒了她就不行呢。」聖潔香公主抱起我,她不再露出厭惡的表情,那缺乏休息虛弱外表描繪了無奈和無力的面容。明明還那麼年輕,她似是經歷了各種滄桑的妙齡女子,每看我一眼就多一層愁緒。「我以前碰不到你,現在是不想碰你,你不說出來我不會注意到。」
「那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嗎?」
「我現在摔你在地上,你的痛楚會因為曬傷而翻倍。」看來現在不是玩遊戲的時候。
蓮蓬頭的水速調成讓我的皮膚感到最舒服的模式,溫度冰涼又不會因突然被噴射冷水而刺激感官神經,說是沖澡還不如是水療。
「你不洗嗎?」我聞著聖潔香的海水味、汗氣和體味已經想要捏住鼻子了。
「我待會才洗,所以你不用委屈你的鼻。」欸?我什麼時候已經捏鼻子了?
「但我說喜歡這味道的話你又會說我是變態。」正妹的任何味道都是體香。
「我也說過你不擅言詞就閉嘴。」她用蓮蓬頭敲我的後腦。「幫你舒緩痛苦還要被你挖苦。」
她不單是用蓮蓬頭朝我噴灑冷水降溫,還會用手指輕壓曬傷的部分,她說這樣做能暫時麻痺該部分的痛感,只留下清涼和按摩帶來的愜意,和我主動邀約聖潔香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原來被主導是幸福的事,以前我像是為疲勞的家人提供「服務」,她們不如意我也得包容。
沖洗完畢後,聖潔香倒了一池的冷水,還從冰箱內拿了點冰塊,在我浸泡的同時又用冰袋冷敷我的曬傷處。
冷水有助降低慾火是真的,我從醒來到現在只看著女人最真實的形態,目前卻冷靜無比。我不屬於這個世界,一和世界聯繫,我就會被各種怪異現象附身,難以抽離。冰水固然刺激,泡在其中能讓心智變得清爽。
對於經常處於頹靡狀態的我,這份刺激不過將我拉回澎湃和低落之間的平衡。如果幻想能換錢,我早就成為大亨,然而很多事不是我想做就做,我的激昂永遠囚禁在我的心房。
「我進來了。」沖過身子後的聖潔香踏進普通大小的浴缸,她選擇朝向我而坐。「不要誤會,坐在你前面只會碰到你敏感的肌膚……」
在隱密度更高的浴缸中,我和聖潔香撐起了半片天空,外界看不到的另一面,即使追趕上也只是漆黑無比的夜空。我們的關係永遠只能存在於黑暗,終日無法公諸於世。
我們始終是不謀生就不能生活的可悲人類。除了家人理解我們扭曲的情況,聖潔香要對著可惡的世界戴上層層面具,已經不知道哪一道最能呈現當下的自己。越多顏色混在一起,最後的顏色是不可逆轉的污水色。
或許她和我同行的道路是幽暗但沒那麼多障礙的一條,看到聖潔香此等風情,我想我也是幸福之人,知道她對外的虛偽性情沒有污染僅存的一片淨土。
傲嬌毒辣的聖潔香並非社會樂見的一面,我當然希望她從心而發多笑一點,老是開口噴人和板著嘴臉只是證明她仍有人類的情感。
「我待會出去買避孕藥。」她說。「大家還沒準備好。」
「嗯。」
「我們很久沒有打桌球了,一會兒去打吧。」
「嗯。」
「想聞我的腳嗎?」她抬起腳丫貼在我臉上。
「不了。」
「喂,你幹嘛?從剛才開始就沒精神,是曝曬太久還是著涼生病了?」
「沒有……我睡不夠……」
「我也是啊,但我睡不著。」
「是嘛。」
「那我們再睡一陣子吧,曬傷不適合走動太多。」
長時間困在高低起伏的感官過山車,我總算靠站稍作休息,發覺原來都是過眼雲煙。停止瘋狂不羈的行為後,我之前有多興奮衝動,現在就有多空虛後悔,一切空洞只有探索宇宙的奧妙時才能填滿。回到被萬有引力吸住的地球,我又會渴求無拘無束的宇宙,紮根在同一個地點太久會厭煩,我又不想動身,讓她們推動我是在這個無聊的世界中移動的少數方法之一。
「你不抹乾淨身體就上床真的會生病。」聖潔香以毛巾擦拭我身上殘餘的水珠。「不要那麼心急啦……真像一位寶寶。」
「……」聖潔香的氣味和瑤差不多,如果她有良好的清潔習慣。
「難怪媽媽過了二十多年還是那種體質,口渴就去喝水啊,形式上的行為沒有意義。」
「但你不是很享受嗎……」我不用照鏡子也能知道當下的自己面容憔悴,可仍對聖潔香逞強擠出勉強的笑顏。
「就一次。」聖潔香推我到枕頭上,準備主導這一回合。
腦門一陷入枕頭,我的倦意都湧上來,一整天都沒有睡在像樣的床上,柔軟的床鋪都變成我身軀的形狀,起身後那個人形下陷洞也不會隨即回彈。
「好了,你就乖乖睡吧,我要做功課。」聖潔香披上一件上衣和一條內褲就打開平板了。「看著自己的身體學習會分心的,還是穿好衣服比較好。」
很想在聖潔香與組員討論分組報告時捉弄她一番,我和瑤在大學時也未嘗不在上網課時延續這條受詛咒的血脈,師生看到我們不協調的坐姿和尷尬的表情多少也有個底。
不過無法得知全局的他們,只能不斷重複猜測與自我肯定的循環。
「嗯……」我真的太累時,不需要抱著任何東西也會很快呼呼大睡。「你這個小騙子……」
「先騙人的是你,我是關心你的健康。」
我永遠不會滿足現狀,只要一絲氣息尚存,我就不會喪失身為雄性……一頭猛獸的本能。從後看聖潔香那叢散開的短捲髮,她根本是一頭母獅子的化身,似是放置我這隻沒有抵抗力的獵物,她沒想過我可能只是佯裝失去行動力,休息後就伺機反撲她。
我一定會反制聖潔香,等她做完功課後,我就會獎勵她,展現父親溫柔的一面。
現在是早上九點半,我可能會在十一點以前醒來,希望我的疲勞能在小眠中徹底消除。
「終於醒了?浪費時間大師。」我是被噴進耳朵的氣弄醒。
「啊……」先於我的意識回到身體的感官是視覺,我抬起還麻痺著的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聖潔香已跪坐在我面前,身影何等龐大。
「看來有回復一點點能量呢,不過你還是要忍一下,很快就沒衝動了。」
「……我睡了多久?」
「一點了,這樣就半天了。」聖潔香在我面前穿上內衣褲,再披上浴衣。「我們還沒認真一起走完這兒,你去洗個臉吧。」
「我現在這個樣子怎樣出去?」聖潔香的美姿早已揮之不去。「突然變得那麼溫柔,我可是會……可是會辜負你的……」
於是她收回和藹的笑容:「你很想被我虐待嗎?想對你好卻被你嫌棄。」
「這是真心的嗎?對我好……」我輕碰聖潔香的嘴唇。「我不會弄髒你的。」
「想我真誠對你就不要太自以為是。」聖潔香低下頭,用不會再令自己要洗一遍澡的方法照料我這個任性的爸爸。
「咳咳……咳……!你看上去很不大叔,但這男人味也太……咳咳……」聖潔香拿著紙巾又咳又吐,這是我身為男人的其中一個驕傲。「別太得意忘形了……!我的同學看到你都覺得你是雜魚!」
「那你就叫她們和我決鬥啊。」現在誰才是雜魚?
「蛤?」她鄙視地看著我,開開玩笑罷了,我不會和陌生人隨便亂搞的。
乙女子和我一樣討厭小孩子,即使我們的心智和小孩子沒兩樣。一次在家庭餐廳用餐,鄰座的小孩吵了一點,已經在飆高的十四歲乙女子一開口就是各種髒話和不雅手勢。如果她沒有那本精神疾病手冊,吃官司的就是我和瑤了。
最近再診斷她的精神病,她的手冊升級為最高級的 一級——無法自理日常生活,擁有多種嚴重精神疾病——瑤還冷嘲熱諷她是遺傳到我和她不好的基因。
故此看到遊樂區充斥一堆吵鬧的屁孩,我就感到不悅了。刺耳的叫聲、笨拙的動作和無辜的表情看了就作嘔,又不是我的小孩,長大了也只會是冥頑不靈,或是千篇一律的孩子。
「你不會打人的吧?」聖潔香問我。
「應該不會。」我的脾氣一拜訪我就很難控制好行為。
「那就快走吧。」她拉著我的手腕急步往前。
遊樂區分為闔家區與成人區,而要到達後者就得經過這個幼稚的光景。滿地都是小球和樂高,不注意腳下就會比踩中柬埔寨的地雷更致命。
腳板陷進一塊,反射動作舉起腿,繼而失穩屁股坐在凹凸分明的立體上,身體在地上翻滾,壓上了大量積木與球體,如同千刀凌遲,死不了卻想快點了結痛苦。
說是成人區,但沒有限制只有大人才能進去。不過樸素的陳設和不適合孩童的娛樂活動已自動隔絕那群小孩。
我:怎麼樣?你就是不能離開我,還主動貼上來,真是壞女兒......
故事已經進入尾聲,聖潔香很抗拒父親,但她的身體已經變得沒了她爸就撐不下去,她也在這段擾攘的旅程中培養出對父親的情愫,跨過憎恨的低谷,情感超越了小時候的傾慕。不過她還是要面對現實,曾經她是和母親一樣放逐父親,在兩邊立場中拉扯,很容易就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