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簡介:請點我
時序正值探春之季,京城種植的梨樹、桃樹遍地滿開,路邊不乏出來賞花遊玩的婦人、小孩。賣貨郎的叫賣聲彰顯了京城的活力;路邊各種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也等著人們挑選品嘗。
兩名男子騎著馬匹在京城街道上慢行,在穿過幾條大街又拐了一兩條小巷後,終於在一戶建有精緻的門屋前停了下來。門屋上方匾額用著大而有力的字體寫著「曹府」二字,他們正是來到了宰執曹協的居所。
早已有曹府家管領著幾個人在門前等候迎接。年紀較長的男子優雅地下了馬,隨後另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男子也俐落地跳下馬匹。
年輕男子抬頭望了那塊匾額一眼。
「張院使、李待詔,相公已恭候二位多時,請隨小的入內。」曹府家管——余總管向兩人恭敬行禮。
「有勞余總管了。」年輕男子對著余總管作揖。
曹府內的園林景觀陳設低調中帶著奢華。京城中早已有傳聞門口那塊造型紋路特殊的假山是曹協大手筆請人大老遠從雲南運送上來,途中造成不少人死亡。假山旁的奇花異草皆是京城其他處未見過,也不知道曹府的人究竟是如何養活這些植物的。此外,曹府的佔地面積廣大,已經超過朝廷規定,卻也不見被制止的跡象。
因此,張正與李敬是花了些時間,才從門屋走到正廳去拜見曹協。
兩人終於被領入了曹府正廳。曹協本來坐在主位上喝茶讀書,見客人抵達後放下了手中書卷與茶杯,笑吟吟地站起迎接。他們向曹協行禮。
「張正、李待詔,快請坐。」曹協說。等兩人坐定後曹協也坐下,早已有小廝俐落地端上茶水點心。
那名叫李敬的年輕男子端起茶杯啜飲。茶香入口,只覺頓時身心放鬆、眉神舒展。印象中,上次喝到這樣特等茶葉是他剛升上畫院待詔,跟著張正陪皇帝吃飯時。
張正放下茶杯,恭敬地向曹協說:「丞相,這是小的得意弟子李敬,官家指名後宮娘娘們的肖像畫皆由他負責。」
「哦?」曹協俯身端詳李敬,「老夫聽聞李待詔十五歲就入了畫院當供奉,十七歲時被擢拔為待詔,可見得畫功相當了得啊。但李家不是歷代出武將?怎麼就突然迸出一位畫師呢?」
「下官自幼受母親影響,立志學畫。下官認為,好畫能感化人心,消弭對立,進而能保家衛國,不輸武官。」李敬朗聲而有自信地流暢答道。已經有很多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他也早擬好一套說詞來回答每個問他的人。
曹協眼神透露了滿意。「素聞李世昌將軍夫人擅長經綸書畫,今日瞧見李待詔的氣質,果真不假。那麼,」話鋒一轉,「小女玉丹是否能雀屏中選為太子妃,對李待詔而言是輕而易舉之事囉?」
李敬微微欠身回答:「聽聞玉丹娘子氣質出眾、溫柔婉約,相信不須畫師費勁修飾,太子看到肖像畫,必定會選擇娘子。」
「可是,你們知道嗎,」曹協轉身端起茶杯,「玉丹早已提交過一次肖像畫,太子沒有選她。老夫原先想的跟李待詔相同,以為玉丹勢在必得。」
張正跟李敬面面相覷。
「張正呀,」曹協突然語氣轉為強勢有力,「你是老夫一手提拔的畫師,希望你的得意門生李待詔能不讓老夫失望。當然,事成必有重賞。若不成,你知道後果吧?」曹協語氣轉為危險的溫柔。
李敬瞄見自家師傅滿額冷汗。
「相信不必老夫多說,你也能知道這次太子選妃對老夫的重要性。趙氏如果能與老夫是姻親,看那魏德仁還能在朝廷大殿上囂張多久。」
「丞相別擔心,李待詔的肖像畫是連太子都讚不絕口的。」張正雖然心裡慌張,但回答語氣還算鎮定。「只消細節處修改後再次提交,太子是絕對不會發現的。幸好太子自己立下了匿名選拔的規定,不得在畫上利用文字或圖像透漏家世背景。」
「是呀,唉,真不知太子在想什麼,可累死老夫了。」曹協看向李敬,「李待詔,老夫的女兒就拜託你了。啊,順帶一提,老夫早上才聽說,前面那位幫玉丹作畫的畫師,今日他的家屬才剛服完喪呢。」
*
張宅不像曹府那樣的闊氣奢華,卻是全東京城中李敬最喜歡的地方之一。張正身為翰林畫院院使,除了掌管宮廷繪畫工作之外,在自己宅院前廳建成畫館,收學徒訓練,並挖掘技術好的學生入畫院。
李敬的母親與張正是遠房親戚,從小就與張正熟識,十歲那年正式拜張正為師習畫。他的人生與張記畫館密不可分,沒有畫館就沒有李敬。
管家金總管在張正私人畫室裡焚上上等好香,又沏了一壺茶,這才默默退出,把門帶上,留下主人與他的徒弟。
「只靠徒兒的畫,曹娘子真的就能入選嗎?即使徒兒真的能把曹娘子畫得像是仙女下凡,她未必也是太子喜歡的類型呀。」
張正輕聲嘆氣。「小敬所想的,去曹府的路上我也想過了。太子這人思想本就與眾不同,真不知官家是怎麼同意這樣的選妃方式?」
「師傅可有打探到什麼消息?」李敬為張正添茶。
「我只知道送去東宮的肖像畫大概有百來張左右,但沒有一個太子看得上眼的。大部分都是出身富貴人家或朝廷大臣之女,雖然太子說不看背景,京城內只要符合條件的未婚女性皆可報名,但好像東宮那有人被收買,私下檢查以免普通百姓家的肖像畫混進來。」
李敬挑起眉毛。「都說是需要匿名了,他們怎能分辨出哪張畫上的娘子是普通百姓啊?」
「這簡單,他們派人先私下詢問送畫者從哪條街上過來的,大概就能猜到了。小敬,你打算怎麼辦?」
李敬心裡暗自苦笑。他從小跟著張正長到大,張正是什麼樣的人,跟曹協有什麼樣的淵源,他再清楚不過。要不是他主動兼帶一點強勢地跳出來替他師傅攔下這麻煩任務,恐怕張正要一人在這間畫室裡面憂鬱而死。
他從懷裡掏出一捲畫軸。「這是先前那位畫師幫曹玉丹作畫的摹本,師傅您先過目。」
張正接過畫軸展開凝神細看。「這畫沒什麼問題呀,簡直就像是把曹協他女兒的面皮剪下來貼上去似的。瞧那高傲的眼神,完全一樣哪。」
「那麼,就不是畫技本身問題,真的是太子本來就不喜歡曹玉丹。」
張正放下畫卷,揉著太陽穴。李敬將畫接過收好,說道:「師傅您知道白礬樓那位現在最有名的藝妓嗎?」
「知道啊,羅靜月。名字那麼富有意境,長得那麼甜美,個性卻相反,膽大、活潑、直言不諱,但是卻聰明,琴棋書畫無不精通,真想也收她來畫館做弟子……」張正說得出神,見李敬竊笑的眼神後急忙以咳嗽掩飾。「知道那又如何?」
「有傳聞太子之前經常與她私下相會,直到官家也認識羅靜月後。」說到這,李敬又是忍不住一陣竊笑。「太子喜歡有主見聰明的女子,曹玉丹確實太安靜了。」
「那該怎麼辦才好呀?曹玉丹沒選上,丞相肯定不放過我。」張正把臉埋進手掌心。
「別擔心,師傅吉人自有天相,總會有辦法的。」李敬柔聲安慰,「不過要是事成了,還望師傅答應徒兒一件事。」
張正放下手,望著李敬。「什麼事?」
「答應徒兒不再阻攔鳳春與兄長的婚事。」
「你也不是不知道鳳春有主見起來可是不輸羅靜月,她的婚事豈是我這做爹的說不準就不準嗎?」張正說得無辜。「我看鳳春就挺喜歡跟你相處的,不如你娶了鳳春,然後搬來這裡接我的畫館,不是皆大歡喜嗎?」
李敬嘆了口氣。「師傅,徒兒已經跟您解釋過了。如果鳳春心裡真的有徒兒,那徒兒必當毫不猶豫。再說,明眼人都知道您私底下反對她嫁給兄長,怎麼可能無法作主鳳春的婚事呢?不然,徒兒現在就去稟報兄長,說師傅同意他娶鳳春了。趕明兒咱家人就上門提親。」
張正撇過頭去,不發一語。李敬滿臉笑意。「今日天氣不錯,要不要帶上鳳春去郊外喝杯茶呢?」
*
離京城不遠處的郊外,有一處景色、環境皆優美的河岸邊。天氣好時,張正喜歡到那裡喝茶、吃點心。李敬為了讓自己的師傅心情好起來,吩咐了張宅家管金總管準備。
金總管帶著另一名少年家僕壽元準備了茶具、點心,以及些許炭火。
春天讓河景比平常更誘人,空氣也更為清甜。張正的女兒張鳳春與壽元一同生火烤甜餅,並開心聊著天;金總管負責烹茶。張正坐在椅子上,看著河面若有所思;李敬則是坐在一棵柳樹下,拿著紙筆畫河景。
「小敬,吃點東西吧。」張鳳春左手端茶、右手端甜餅走了過來。李敬放下畫筆,往旁邊挪出個空位。張鳳春順勢坐下,把甜餅跟茶遞給他。
「聽說你跟爹今天到曹丞相家裡去了?」張鳳春身子挨近李敬,低聲問。
李敬皺起眉頭。「妳聽誰說的?」
張鳳春顯得有點心虛,她挺直身子坐回去。「沒有聽誰說啊,我自己猜的。」她一邊說一邊瞄向還在烤餅的壽元。
李敬嘆了口氣。「壽元再這樣亂傳話,我得告訴阿金請他好好管教他了。」
「別這樣,小敬。」張鳳春慌忙說。「哎呀,還不是擔心曹丞相又為難你們了?小敬常為了爹跟曹丞相的事情煩惱,煩惱到我這旁觀者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有什麼困難,也可以找我商量嘛!說不定我能給你很好的建議呢?不要都自己悶著,怪讓人擔心的。」
李敬看著張鳳春擔心自己的神情,心中感到溫暖。他伸出一隻手,拍拍張鳳春的頭。
「那告訴妳一件事,兄長要回京了。」
張鳳春的表情由擔心瞬間變成喜上眉梢。「真的?」
「是,爹娘昨晚收到家書,他們也很高興。」
張鳳春面色緋紅,給了李敬一抹甜蜜的笑容。然後轉過身子,一邊啃著甜餅、一邊傻笑。
李敬微微一笑。果然只要搬出他兄長,都能成功轉移張鳳春的注意力。就算他再煩惱曹協的事,也不會把張鳳春捲進來。他端起茶杯,將身子往後靠向柳樹幹。正準備喝茶時,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將他整個人往後拉去。